第166章
2022-10-19 作者: 谋峥
第166章
张老汉在家积极地准备着深圳之行,晒干了一袋野山核桃,在集市上买到了宁陕香菇和旬阳拐枣,这些安康的特产令张海垂涎已久,家乡的味道便会缩短了心与家乡的距离。张老汉也顺便在集市上为自己买了两套“客气”点的衣服,掂上了一双“向往”已久的大头皮鞋,这次去深圳那样的大城市,不能让自己穿着太寒碜,再买一顶“南瓜帽”,解下了平时下田干活围着的头巾,这一次去深圳也得“洋气”一回。
来到老书记家打过招呼:我要去深圳过新年咧!张家大院的钥匙留你一套咧,那屋子里的鸡啊狗啊,每天帮忙去喂喂食咧!过新年要祭祖咧,看上哪只鸡就拎回家宰咧,我这趟在深圳不晓得要留多久呢?海娃新房子要入伙咧!好着咧!
跟老书记点了两袋烟,呛了一阵,张老汉约摸到了傍晚才回到家,抬头望了望天,这寒冬季节,北风吹开了云层,天空透下白白的光,张老汉嘟囔着:“怕是要“开雪眼“咧,今冬的第一场雪怕是要来咧!这海娃让我随时动身,这第一场雪不晓得要下多大咧?还得去老太婆睡觉的地方看看呢,看看还会不会塌陷咧!”
新房装修接近尾声,王翠翠趁空闲时间去新房打扫卫生,为着省钱,家私电器没能换上一套新的,准备将租房里的一应家什都搬过去,这装修的钱都是平时省下来的,幸亏认识廖凡和钱丽丽,装修费用省了不少,省到廖凡吐槽:“嫂子,你们的新房我贴钱也得给装修好,并且你放心,材料绝对环保,我权且为侄子的身体考虑呢!”
自从买了新房之后,岳母再也没在张海耳边嘟囔:这边租房谁又搬走啦,听说是买了新房,要赶在过新年前搬过去咧!
儿子的学位终于有着落了,绝对的深户加房子,上了双保险,只是每月供楼的无形压力,只有王翠翠和张海能体会,衣食可以节省,可住和行已然是一种固定模式,尤其在深圳这种大都市,占据生活成本的绝大多数。
这突如其来的“换位”风波,将张海打击得七零八落,下班后落魄地回到了租屋,看到家人为换新房而欢心,张海咬牙走进了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发现眼白部分发黄,布满血丝,心中一直堵得慌,这急火攻心的症兆,感觉空气都很压抑,呼吸也不自由,于是踱到客房,蒙头便睡。
王翠翠在新房打扫完卫生坐公交很晚才回到租屋,见到张海已睡下,自已也过于劳累,也没能跟张海聊上两句,便洗洗睡。
第二天一早,王翠翠来到客房跟张海说说新房的情况,看到张海的眼睛红肿,便问着:“怎么啦?那个药要记得每天要吃咧!新房我已经搞好了卫生,周末我租辆车把这边的东西搬过去,把这房给退了,也不挑日子啦,我们就搬到新房去住吧!”
“好吧!最近工作比较累,新房那边的事就辛苦你啦!”张海嘶哑着嗓子体恤地说。
王翠翠的心中得到一丝慰籍,心中升腾一股暖意,便从背后抱住了张海,将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或许张海心中狂躁,掰开了王翠翠的手,对她说着:“去上班吧!我也准备去公司。”王翠翠本想埋怨张海不解风情,但又想着这一大早,都得赶着去公司上班,便溜出了房间。
张海跌跌撞撞到了办公室,此时的张海,大脑完全不由自己的心所掌控,一阵阵自卑感油然而生,他想到了自己的家境出身,这种是先天性没办法的抉择,但心中仍是无法平衡,三十岁之前,他可以荡气回肠地在心中默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他想到母亲因经年累月的辛劳,无钱去大医院瞧病,最后熬成不治之症,心中产生了悲怆和无奈。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那情窦初开的时代,却请不起女生吃一顿饭,一次次打消了在大学时代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的想法,是青涩么?实则是囊中羞涩。
跟于娟那段朦胧、模棱两可的感情,自己完全放不开,那是有原因的,母亲的病情一直萦绕在张海的大脑中,这一段是自己感觉最为卑微的时间,自己的家境与于娟的家境有着天壤之别,他很感激于娟能够对他倾心,但他确实在心中细细想过,自己无法给她一个未来,他和她的精神世界存在着断代的隔阂,两个人的期许不一样,所以自己的木讷来源于对未来生活的茫然,是对于业已存在感情的否定与排斥,最终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好在自己付出的感情不深,很快从失意当中走了出来。跟王翠翠的结合,是张海心中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但随着母亲的离世,也是喜忧参半。关于职场,张海是何等的明白,老王一直按着不让自己升职,无非是自己没有花钱、花时间去巴结而已,现实的社会,人性的贪婪,落到实处就是利益的分配与再分配
“张组长,麻烦你把办公室的个人物品清理一下,下午我要搬进来办公。”平时仰人鼻息的小张终于换了口吻、提高了声量跟张海打了招呼。
张海没有答理他,继续趴在办公台上沉思,但觉得头上太阳穴两侧一阵锥痛,小张这小子现在高升啦,过来扬官威了噢!张海心里便有一种蔑视。
整个上午,张海呆在办公室在头脑中跟自己“对话”,那升腾在心中的自卑感就像海绵吸水般越吸越膨胀,张海感觉生活已然看不到前景,前途又陷入了一片茫然,感觉呼吸有点窒息,心中的焦虑越来越严重,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却又尽是失落、困惑。
“张组长,你把私人物品整理一下,把办公室腾出来,下午小张要进来办公。”老王推开门给张海施压。
“老子今天没心情整理,他乐意现在就进来办公。”张海暴躁地回着老王。
“张海,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这是工作的地方,不要把你的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如果你不乐意,你可以请长假回家休息。”老王提醒着张海。
张海便又沉默了下来,没能跟老王顶撞,于是找来一个纸箱,收拾着自己的个人物品,收拾了满满一纸箱,搬着纸箱走出了办公室,却不知道去何处安歇,感觉无立锥之地,在办公大厅来回踱着,将纸箱放在大厅一角,心中的焦虑和羞辱交织在一起,心跳一直在加速,已经理不上同事异样的眼光和非议,将这半生走过的、掺杂着悲欢交集的征程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放映了一遍,然后头脑中已走进了无比自卑的桎梏,然后拒绝了一切的现实拷问与羁绊,然后心已触碰到一个荒凉的世界。当张海心脏跳动再一轮加速,头痛欲裂地折磨,他下定决心终将要抛下这虚华的世界,一步步走向了办公楼22楼的连廊,带着绝望呐喊着:“这世界为何如此待我!”然后纵身一跃.
罗湖火车站,人头攒动,王翠翠在母亲的搀扶下捧着张海的骨灰盒,张老汉牵着孙子稚嫩的小手,挤进了人群当中,王翠翠提醒着家人找到了那块印着“来了就是深圳人“的广告牌,廖凡和莫迪一行人已等候多时,看到王翠翠手中的骨灰盒,廖凡捶胸顿足,拳头砸在广告牌上,嘴里气骂着:“海哥啊海哥!你们平时都骂我是廖二楞子,你怎么比我还楞呢!”
钱丽丽已是哭红了双眼,想起当年四个年轻人在广告牌前的那番豪迈的场景,再看着眼前的王家老少,钱丽丽心里是无比的痛心与惋惜。莫迪眼神忧郁,他习惯把痛藏在心中,一言不发,只顾用手抚摸着张海儿子的头,眼睛不敢正视王翠翠手中的骨灰盒。
于娟和小叶子一行人没能前来送行,于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殡仪馆吊唁的时候,于娟伤心欲绝,哭成了泪人,是王志文和小叶子强硬着把她拖离了现场。
王翠翠用柔弱的声音安慰着众人:“各位叔叔、婶婶,你们在深圳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把你们不负责的兄弟带回老家啦!新房暂时出租,按政策满二年后再来处理,往后过来还要麻烦各位,彩虹集团按深圳最低赔偿标准,赔了七十万,七十万买了一条人命。”王翠翠再次流泪,话已说不下去,廖凡咬着牙对着广告牌狠狠地砸了一拳头。
“娃娃们!谢谢你们一直对海娃的照顾,你们一定要在这片土地上好好生活下去咧!哪一方水土都能养育人咧,你们一定要好着咧!”张老汉眼里噙着泪花安慰着众人,然后一一握手与廖凡一行人道别。
廖凡抱起张海的儿子,用手抚摸着他那稚嫩的小脸蛋,朝验票口走过去,心里想着:或许等他长大后会踏寻父辈的足迹,一定会了解父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筚路蓝缕的征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