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2022-10-19 作者: 西山秋色
第493章
在两人行至半程时,盛齐的死讯轰然传开,天下哗然。
在薛崇的有意安排下,盛齐成了被燕国皇帝所蒙骗的少年帝王,一切都是燕国皇帝之错。
盛齐更是在薛崇深陷燕国陷阱时,舍身救他。
杀君犹如灭国,燕国迎来的是肃国的倾力反扑,甚至不需薛樊山坐镇,燕国已节节败退。
另一轰动天下的大事则是薛崇以驸马之名,将三分之二的燕国送与庆国,此举可谓夺政和卖国,引起争论无数。
但这两件随便拎出一件都惊世骇俗的事,在另一件事的石破天惊之下,显得不够看起来——
女皇将立。
在肃国因无君而陷入混乱之后,苏执当朝拿出先帝诏书以镇朝局,激起轩然大波。
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人早有预料,但无人在意。
事已至此,姜荷是瞒不住了,薛崇没有假他人之口,他挑盛娆睡熟时,亲自和姜荷说了盛齐的死讯。
令薛崇意外的是,姜荷既未对他拔刀相向,也未出言质问,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只不过从那日后,在姜荷那儿,薛崇就成了透明人。
仆随主子,拿捏起他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急归急,薛崇却没有心力讨好姜荷,在他祈求着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时,梁安城已近在咫尺。
在一个天光透亮的清晨,地平线处,城墙巍巍高耸。
尚在十里之外,透过掀开的帘子,盛娆便看得到纷飞的纸铜钱,在刺眼的阳光下折射着润白的光。
风卷着一片纸铜钱,将之送进马车,正落在盛娆浅杏色的裙摆上,若一只白蝶停驻。
盛娆以两指夹起,冷情地将之送出窗外,不消她松开指尖,风已再次卷起纸铜钱飞向远方。
一只修长的手包住盛娆瘦削的手,放下半撩开的帘子,马车里细微的风声戛然而止,只余彼此近在耳边的呼吸声。
薛崇将盛娆整个拢在怀中,唇贴着她发梢,十指松松地扣在她指缝中,静静地等着最后的宁静过去。
盛娆懒于理他,这一路薛崇做什么她都视而不见,略过他那些得寸进尺的举动,还算舒坦。
马车徐徐在城门外停下,在马车停下的瞬间,盛娆平淡的眸中骤然凛起锋芒。
她拂开薛崇,冽冽的眼神在薛崇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一语不发地起身。
但在下一瞬,薛崇忽然伸手,用力地抱住了盛娆。
“下车之后,我是谁?”
盛娆知道薛崇会做什么,原以为他会等到进宫之后,没想到他选择的时机是现在。
盛娆微微一顿,反问道:“你说呢?”
“君臣也好,夫妻也罢,只消你一句话,但你得安然无恙。”
“本宫自然爱惜自己,少将军能有这样的觉悟,本宫甚慰。”
“觉悟?”薛崇松开盛娆,直视着她,“就算是觉悟吧,若你不爱惜自己,我会代你执政。”
“娆娆,我说到做到。”
狭窄的空间里,本就微妙的气氛因薛崇斩钉截铁的话陡然紧张起来。
盛娆深深地看着薛崇,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事的确因我而起,我没底气没资格说这些,但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硬抗,不可能。”
“难道不是薛家狼子野心?”
“或许天下人都会这么想,但我赌你会信我。”薛崇盯着盛娆的眼睛,乌黑的目里满是笃定。
赌输了怎么办?盛娆不需要问便从那双黑眸里读出了回答——
输了就输了。
“我想了一路,比起没有放肆的资格,我更没有畏畏缩缩的资格,我要说的就这些,下去吧。”
盛娆沉默地看着薛崇,平静的神情让薛崇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好在马车外适时响起了姜荷的声音。
“长公主?”
姜荷的催促让盛娆敛了眸光,她收回视线,纤手撩开车帘,无视薛崇下了马车。
薛崇望着她消瘦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又提上一口气,他无声苦笑,跟着下了马车。
城门外御林军身披甲胄,列阵相迎,皇家之威不容侵犯。
百官列于御林军之前,皆着朝服,神情肃穆,最前头的两个正是苏执和薛樊山。
在盛娆露面之后,苏执深深地凝视着她,棕眸深处似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归于一笑。
盛娆回了他一个平静的笑,视线扫过他单薄的身形,而后淡然地环视众臣。
众臣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在她的视线下不约而同地垂下头,静等有人率先站出来。
苏执没有让他们久等,他一撩衣摆,揖手而跪,扬声道:“臣恭迎长公主殿下回京。”
在盛娆没有亲口做出选择之前,她就是长公主,苏执不会替她做出选择。
当初局势紧张,苏执想起那份交于他保管的诏书,万万没想到会是传位诏书。
但乱局当前,不容他犹豫。
有苏执带头,众臣齐刷刷跪下,御林军紧随在后:“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回京——”
排山倒海的声音直冲云霄,悠远的回声经久不息,在城门上空回荡。
城楼上白纸引纷飞,似有哗哗的声响穿透回声,在盛娆耳边呢喃。
盛娆淡漠地平视前方:“平身。”
“谢长公主。”
众臣起身之后向两侧分列,让出一条直通城门的路,在路的起始,一顶鎏金龙凤辇轿静候在那。
姜荷扶着盛娆步入辇轿,由御林军开路,众臣簇拥,直奔皇宫。
城中百姓皆着素缟,于街道两侧叩首相迎,莫敢直视,此乃迎帝王归京的盛礼,只缺气势磅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朝臣心头,离宫城越近越显沉重,谁也不知道这场乱局会如何收场,连苏执都猜不到。
薛崇更猜不到,自从下了马车,他就成了背景,盛娆无视他,众臣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他?
他明明离辇轿不过三步之遥,却如隔了一道鸿沟。
在沉重之余,薛崇又心生澎湃,他的长公主,就该是倨傲,受万人朝拜的。
他刚刚还有句话压在了心底,纵使不想她登基,但能亲自送她登上皇位,他荣幸之至,骄傲之至。
他的长公主必将惊艳天下。
在薛崇的矛盾纠结中,辇轿稳稳进入宫城,行过御道,停在金銮殿外。
盛娆由姜荷扶着,率先迈入金銮殿,朝臣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
大殿之中,盛娆从下看向那把金碧辉煌的龙椅,周身似有时间扭转,带她回到了大婚那日。
那一日她迎着泰宁帝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龙椅,那时的她不曾想过还会有第二次,谁也没想到吧。
这一次,龙椅上没有人慈爱地等着她,龙椅下方也不见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少年。
盛娆搭在姜荷手臂上的手微微收紧,下一刻坚定地迈上台阶,不避讳地端坐在龙椅之上。
朝臣如平日一般文武分列在两侧,苏执和薛樊山各领一方,薛崇则站在薛樊山左手侧往后半步的位置。
无论是驸马还是薛家的少将军,他都是她的臣子。
盛娆对此视若无睹,她环视着下方安安分分的朝臣,直截了当地问:“诸位对本宫登基可有异议?”
她未穿华服,未抹浓妆,身形消瘦,从略微松散的雾鬓上还能看出些舟车劳顿。
但她往那一坐,不需凛起多少威严,就是让人不容小觑。
辨不出喜怒的话让众人不敢开口,不知谁起的头,朝臣接连跪下,无一人站着。
盛娆又问了一遍:“都没有异议?”
底下仍然鸦雀无声,朝臣皆低垂着头,不少人腹诽不已,谁有异议敢当朝开口?
就您这脾气谁敢惹?万一一言不合当朝斩几个人,抄几户家,他们找谁哭去?
要是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那必定是群臣上谏,但眼前这个呢?要手腕有手腕,要诏书有诏书,要势力有势力,要兵权有兵权……
哦,还有个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驸马……
虽说驸马可能有了二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会当出头鸟?
见朝臣打定主意当哑巴,盛娆没有再等下去,一锤定音:“既无异议,依父皇诏书,本宫登基为帝,再有妄议者,格杀勿论!”
盛娆如此直接,让众臣反应不及,不应该先走个过场?
沉默是一回事,被直接按头又是另一回事,不少朝臣悄悄地看向苏执,等着苏执表态。
当初不被人放在眼里的苏执,不知不觉已成了主心骨,尤其是在左丞相抱恙之时。
众臣的视线太过殷切,可惜苏执无心管他们,他的眸光紧紧地盯着盛娆:不后悔?
盛娆也看着他,坚定地微微颔首:别无选择。
苏执无力地闭了闭眼,悔不悔的,有什么用?
即便抗拒万分,苏执也只能违背本心,他郑重理襟,叩首以拜:“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肃穆的声音带着不可明说的怆然,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有他起头,犹犹豫豫的朝臣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磨磨蹭蹭地紧随其后,叩首扬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娆面不改色,待大殿里最后的回声散去才开口,一语惊人。
“先帝通敌,引我朝大军自相残杀,寒将士之心,但先帝已以命相偿,有不满者当朝提出,下朝之后此事就此揭过。”
盛娆没有领薛崇的情,直言盛齐之过,薛崇的谎话骗得了百姓,骗不了在场的人精。
孰是孰非自在人心,盛齐不需要薛崇多此一举,既做了,就无惧骂名,无惧被记入史册。
若遮遮掩掩,对盛齐来说才是难堪。
盛齐驾崩的真相众说纷坛,京中暗潮汹涌,有些人早猜出一二,但局势不明,且有损国威,故面上都默认薛崇的说辞。
此番被盛娆点破,朝臣皆不明白她是何意,是不惜牺牲胞弟声名,也要保薛家无罪?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薛樊山和薛崇,那话虽是当众询问,有资格回话的只有薛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