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善恶之辨

  第154章 善恶之辨
  眼下已近立春，春风渐暖，京城之内处处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当朝天子朱棣也即将举行明朝建国以来第一场大国师之争，以公开比试的方式遴选当今最具德品才华、最有威望的第一宗师。

  一时间，来自全国各地的佛、道、儒、神、术等教派名师纷纷会聚京城，南京城内可谓莲花灿灿、禅语处处，秦淮河两侧，三清未走，佛陀又至，佛、道、儒、兵学说时而交锋、时而融汇，当真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这些来京的人不乏诸多门派的宗师级人物，比如正一派的张宇清、长春派的刘渊然、武当山的天门道人、五台山的普智大师、峨眉山的慧因师太，甚至还有仙姑焦奉真，以及西域阐化、赞善、护救、阐教、辅教五王，大室、大乘二法王等。这番景象，大有三教会聚、八方来贺的气势，而这也是朱棣举办大国师之争的另一个目的所在，叫天下归心，无论神佛尽归他朱棣所管辖。

  古来本无国师，“国师”二字始于北齐的高僧法常，而后南朝的天台智法师，唐代的神秀、惠安、杨筠松，元朝的丘处机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国师，这些人皆是以知图国、以言兴邦的高僧、真人，朱棣在永乐五年虽然也册封了西僧哈立麻及其徒孛罗为大国师，但此国师与彼国师大有区别，一个是安定外邦的宗教使者，一个则是要巩固自己的对内政权，是犹如姚广孝一般的心腹，真真正正掌控大明王朝命运走向的关键人物！

  大国师位高权重，遴选的比试，自然是千人会集，举世瞩目。

  比试的项目经过朱棣和姚广孝的亲自审核，共分为三轮，曰：辩、术、斗。

  第一轮曰辩局，考的是各选手对治国安邦、济世救民以及各教派理论知识的见解，此为舌战群师。第二轮曰术，展示的是各选手门派法术修炼的境界，此为技压群雄。第三轮曰斗，考验的是各选手真刀真枪的本领，虽然大国师理应以德才为先，但奈何朱棣尚武，对这些门派高人的武学修为也是看得极重，所以这三轮层层递进，缺一不可，正所谓以德为基础，以才见高下，唯有舌战群师、技压群雄之人，才能担得上大国师之名。

  时至三月二十一日，皇城之内，奉天大殿前。

  杉木和红毯搭建起巨大的圆形法坛矗立在广场之上，赫然醒目。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名僧侣、道士、方士围绕这圆坛而坐，一个个神情肃穆。而朱棣以及文武百官则亲自出席，高坐在圆坛之外的看台上，见证这一盛况。

  今日是比试的第一局，辩局。

  这辩局的比试规则很简单，所有选手打乱顺序，而后按照名籍，两两上台抽签选中一个辩题，两人互执一方，公开辩法，这辩论若是一方有理有据，占得明显上风，甚至直接把对手说得灰头土脸、抱头而逃，这人自然就赢了，若是双方辩得不可开交，难分胜负，则由姚广孝、解缙、张宇初三人共同评定分出高下。

  台上这三人，虽然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还有一个是儒生，但姚广孝、解缙曾一起主持修编《永乐大典》、张宇初也在主编《道藏》，这三人都是精通佛、道、儒、兵等诸家之学，作为评判，对各教派人士倒也比较公允，众人心里也是比较信服的。

  这比试从一早便开始，两两对决，不论佛家禅学、道家理学、儒家思想、方士之理，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叫板，可谓别开生面。先前比试的选手中，有妙语连珠者，如舌灿莲花，精妙哲理纷沓而出，叫人听了不禁击节叫好！有来自西域的高僧，虽然学识渊博，但毕竟口齿不清、语言不通，上台后叽里呱啦，唾液横飞，台下之人却是个个木讷，不明所以，掌声不过寥寥，令人颇为失望。也有理论不精者，被人说得面红耳赤、节节后退，差点跌落高台，可谓颜面尽失。更有胸无点墨，只知习武炼丹者，一言不合便要拳脚相对，被人大骂有辱门派之风。如此种种，捉对厮杀，可谓百人百相，千人千面，时而令人听了振奋，时而又让人昏昏欲睡，不过一上午，这第一轮就淘汰了百余人。

  解缙早已听得有些发昏，他问了问报幕太监：“这还有多少组？”

  太监答道：“还有一百零一组。”

  解缙更昏，随口问道：“那下一组是谁？”

  太监道：“下一组是杭州焦奉真道人对阵飞雪寺妙空僧人。”

  解缙双眼倏地一亮，道：“焦奉真，可是杭州来的焦奉真？”

  太监点头道：“正是！”

  解缙也抚了抚须，笑道：“焦仙姑名号可不小，这佛道对辩，可有意思了。”

  一旁的姚广孝嘿嘿笑道：“世间欺世盗名之人可不在少数，光有名号可不算什么，我等还是好好听听他们的辩论才是。”

  圆坛之上，报幕太监高喝道：“辩术第一百零七局，杭州焦奉真道人对阵飞雪寺妙空僧人。时间一炷香！”

  看台下，众人一听“焦奉真”三个字，个个都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声，这焦奉真乃是当朝颇有名气的女道士，人称焦仙姑，平日里就隐居在杭州天目岭一带，自幼跟随师父采药炼丹、医病救人，在江南一带名声颇大，不想遴选大国师一事，她也亲自来参加了。

  自古修真的女子毕竟是少数，加之这焦奉真年轻貌美，颇有几分姿色，就更引人注目了。只见她束着点翠嫩绿冠，身着一袭素色鹅黄道袍，身子盈盈，步伐款款，缓缓走上圆坛，只是这么一站一施礼，整个广场上就已是一片沸腾，更有眼露淫光、口中啧啧之徒，显然这些修真人士也不能免俗的，一见这道姑如此清丽脱俗，顿时心生几分好感，这内心深处，已经把自己神圣的一票毫不犹豫地投给了焦仙姑了。

  另一个角落，白齐身着一袭白色僧袍也走了上来，飞雪寺乃是无名小庙，几乎所有人都认不到这个妙空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师从哪位高僧，又有什么本事，一个个只不过粗略地瞟了两眼，见他虽然生得眉清目秀，但始终年少，显然今日是翻不出什么大浪花的，这些观众立马又把目光转回到风采卓绝的焦奉真身上，继续摇头咂舌。甚至还有不知哪个门派的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敬佩，大喊了数声：“焦仙姑才思敏捷，此番必胜！必胜啊！”

  焦奉真听了，只是轻轻一笑，谦虚道：“奉真只是见这名师会聚，机会难得，过来与各位大师讨教罢了，可不敢说什么必胜，国师一事，也从未奢望，呵呵。”她回头看了一眼白齐，刚才那份谦虚已然变成了骄傲和自信，这眼前毫无名气的小和尚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当真是抽了个好签。

  白齐如何看不透焦奉真的心态，他心中冷笑一声，而后在台子中站好，也不多说话。只是他心想，芸芸众生啊，个个好似井底之蛙、书中之蠹，双眼只见方寸之地，又如何能知道天地之宽阔、寰宇之广袤，她焦奉真不过是因为美貌提升了名气罢了，又有多少真才实学呢？以貌观心，可笑可笑！
  白齐笑了笑，今日想要一鸣惊人，登上大国师之位，不如就先从这女道姑开始吧。他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朝焦奉真施了个礼，淡淡道：“见过焦仙姑，阿弥陀佛！”

  焦奉真妙目一转，神情颇有几分清冷，不过碍于礼节和形象，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声如莺燕婉转道：“只可惜，贫道深居山中，未曾听闻过大师的名号，倒不知该如何称呼。”虽然先前太监已经报过了名号，她还故意这般说话，便是暗讥白齐毫无名气，不如自己，虽然她焦奉真也是深居山中，但却依旧阻挡不住自己名声在外，犹如江湖中的大红人一般。

  白齐笑了下，道：“焦仙姑的名号贫僧倒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颇有风采！”

  焦奉真依旧不动声色，头微微一侧，回应了一句大师见笑了，那模样甚是冷傲，好似山中一枝寒梅，孤峰一抹积雪，便是三春暖辉照来，那都是化不开的。

  白齐又道：“我若没记错，永乐三年，仙姑见杭州城外瘟疫横生，以丹符入水，制成神水医病救人，救下了二十多条人命，做了一件人人称道的大善事，着实叫人佩服。”白齐举例说明，表达了自己的恭维之意，这让焦奉真心中着实有几分得意，她只道这和尚是真心敬仰她的，所以才能打听得如此清楚。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按照礼尚往来，她也该夸夸对手几句，以表客气礼貌，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心想，我焦奉真是何许人也，乃大明第一道姑是也，岂能如寻常女子一般，被一个男子恭维几句就心花怒放、喜形于色的？这不成了莺莺燕燕之流了吗？断断不可！所以，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故意紧绷着脸蛋，好像一切事都无动于衷一般，口中淡淡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若非大师提及，贫道只怕早已忘了。”

  台下的人听了这件事，又见焦奉真姿态孤高，好似山中孤鹤一般，着实是一代女师的模样，心中又喜欢了几分，这些人立即就要高喝焦仙姑菩萨心肠真乃九天仙女下凡也！结果不承想，白齐话锋一转，也变了口气道：“不过，据我所知，焦仙姑救人所用的神水并非只有丹符的符灰，里面还有提前烧制好的麻黄汤，麻黄治疗风寒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惜焦仙姑似乎对诸类草药习性不是特别了解，偏偏又自己加了一味枯草做药引，枯草能够散风驱寒，但能与麻黄作用，生成慢性毒药，俗称百日断肠，二十三名被你医治的村民，最后好像无一幸免，都一一断肠而死！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白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说得很慢，只是一说完就立即让整个场面大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