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2022-05-20 作者: 阿Q
第20章 番外
【1】
宋野是一名缉毒警察,在一次跨国行动中,他的战友因替他挡枪,脑部中弹,死在了他的面前。
对于战友的死,宋野一直都心怀愧疚。行动结束,组织对他进行了心理测试,确认他得了PTSD,他的队长建议他离开缉毒大队,转去公安做文职工作。
宋野拒绝了,他提出了辞职,不是他看不起公安部的闲职,而是他有地方想去。
慕百里出事前有次跟宋野闲聊,笑着说等这次行动结束,他要跟队长请个假去旅游。他活了二十九岁,都没有出国玩过。这次正好因为行动出了国,他就想去附近的国家转转。
宋野问他想去哪里玩,慕百里从怀里掏出张斯里兰卡的旅游宣传明信片,说他想去那。
斯里兰卡终年如夏,只有雨季旱季之分,不像慕百里的老家根河,常年冰冷,年平均气温只有5°左右。
慕百里看够了冬天,所以他想看看没有冬天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可惜,他到最后都没有机会去斯里兰卡。
从缉毒大队辞完职出来,宋野回到家,在网上找了个旅游团报了名。第二天,他便跟着人一同坐上了前往斯里兰卡的飞机。
宋野跟着旅行团一路玩了好几天,在旅行的最后一天,导游带着他们去了阿努拉德普勒,那里是斯里兰卡的佛教圣地。
宋野带着装有慕百里一点骨灰的小瓷瓶走进了阿努拉德普勒的一座佛塔中,他想给慕百里购置一个骨灰坛,将那点骨灰留在这里,算是慕百里也来过了。
导游陪其他人买东西去了,佛塔里就他一个中国游客。
他不会当地语言,佛塔中前来迎接他的僧侣也听不懂中文,正当双方都显疲力之际,正巧一群比丘尼路过这座佛塔进来化缘。
宋野看到其中有个中国面孔的比丘尼,他心中一喜,当即上前询问。
果然那比丘尼听到他说中文,清秀的脸上露出几丝惊讶。
宋野激动地与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亮与她看。
那比丘尼听完,目光沉静地点点头,没有与宋野攀谈,只是沉默地上前去找这座佛塔的住持。
住持出来,比丘尼用当地语与其攀谈,转达了宋野的请求。住持看了看宋野,对着比丘尼做了个合掌的动作,算是同意了。
那比丘尼朝宋野走了过来,双手合十,轻轻淡淡地说了声:“宋先生,请随我来。”
是句中文,宋野听着觉得亲切,感激地多看了那比丘尼几眼。
那比丘尼看似年纪不大,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即使没了头发,那宋野也看的出来这是个长相极为好看的姑娘。
只是不知她身上出了什么事,年纪轻轻竟出了家。一个中国人,就算看破红尘,想修佛,也没必要跑来斯里兰卡。
宋野心里好奇,但不敢多问。
佛家讲究勿妄语,他虽不信佛,可也懂得尊重人。
宋野收回目光,虔诚地跟着那位比丘尼前往了佛堂内殿。
在那里,他由那比丘尼领着办好手续,将慕百里的骨灰放进了他购置的骨灰坛中。
骨灰坛上一般都贴有亡者的小照,像慕百里这样的军人,他们平素都没有拍照的习惯,更别说一张得体的西装照了。
宋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他们队里的合照,上面,慕百里与他并排站在一起,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照片上的人,宋野眼睛有些红,他抬眼朝身旁的比丘尼笑了笑,问:“有没有剪刀?”
比丘尼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找佛堂里的僧侣要了把剪刀。
宋野拿着剪刀从合照上剪了一张慕百里的两寸照,递给了比丘尼,让她帮他粘在骨灰坛上。
比丘尼照做了,做完这些,她抬眼看宋野,目光落在他还攥在手中的合照上。
像是触及到了某个回忆,那位比丘尼眸光微动了下,突然开口,问了宋野一声:“宋先生是军人?”
宋野正对着慕百里的骨灰坛发呆,闻言,愕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红着眼微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了?”比丘尼追问了一句。
听说宋野是军人后,她脸上的表情比先前生动了几分。
她对军人似乎很感兴趣。
导游给每个人留了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宋野看时间还早,他也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便跟那比丘尼聊了起来。
他跟她说起了慕百里,也说了他们那次危险的跨国行动。
两个月前,他们接到有人举报,说他们追查已久的一个大毒枭近期要在越南与人做交易。
他们不知道举报人是谁,但是对方提供了明确的交易时间地点,并告诉他们,他们派来潜伏在毒枭团伙中的线人身份暴露被杀了,那人说他是受线人所托,帮他传达的消息。
纵使再大胆的毒枭,也不敢放假消息出来引警察过去。所以上头都觉得这是个真消息,立刻派了他们队前往越南全力缉捕那个贩毒团伙。
在缉捕过程中,他们与贩毒团伙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即使最终他们抓住了那个大毒枭,但是他们还是牺牲了好几个战友。
慕百里就是其中一个。
当时宋野腿上中了枪,慕百里过来解救他,将他拖去车后隐蔽时,一粒子弹从远处射了过来,贯穿了慕百里的头部。那个小伙子就这样倒在了宋野的面前,血喷了他一身。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可宋野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总能浮现出慕百里牺牲前的那一幕。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慕百里就不会死。他还很年轻,还没有结婚生孩子……
而宋野是个老兵了,即使妻子跟他离婚了,可是他也算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说到这里,宋野几度哽咽,最终泣不成声。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面对着一个陌生的比丘尼,宋野紧绷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个喧嚣口,他像个孩子一般,对着那位比丘尼嚎嚎大哭着。
那比丘尼只是双手合十,闭着眼,不发一言。
宋野哭完了,心里舒畅许多,他朝那比丘尼道:“师太能否说几句佛语渡我一番。”
那比丘尼睁开眼看他,眸眼暗淡,语气悲凉:“宋先生,恕贫尼无能,渡不了你,贫尼也是等渡人。”
宋野看着她弯身时露出来的青色头顶,知她是遁入空门未久,便不再为难。
佛塔外传来导游的喇叭声,宋野与那比丘尼作别。
比丘尼送他出了佛塔,待宋野离去时,她突然喊住了他:“宋先生,我能否问一声,你们所抓的毒枭叫什么名字?”
宋野惊讶地回头,望着她,良久,他笑了笑,说:“我们都叫他海蛇。”
导游来了,其他游客也陆陆续续地赶来集合了,宋野混入了那些人之中,随着他们一同离开了佛塔。
离开前,他又转头朝那佛塔看了一眼,那位比丘尼还站在塔门前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她素色的僧袍,宋野似乎看到,她的身形晃动了几下。
若他再仔细看,便会看到那位比丘尼哭了。
【2】
海蛇是中国在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毒品商,谭工灵先前没少借郑昼景的手与他进行过交易。
谭工灵一死,郑昼景带着郑冬至偷渡去了国外,没多久,海蛇的人先警察找上了他们。
海蛇很欣赏郑昼景的能力,于他而言,谭工灵是死是说不重要,但是谭工灵手上的贩毒线不能就这么断了。只要郑昼景还在,他在中国内陆的生意还保得住。
海蛇拿郑冬至威胁郑昼景,逼他就范。
为了保住冬至,郑昼景迫不得已继续给海蛇做事。他手上已经不干净了,贩一次毒是贩,两次也是贩。
郑昼景知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当不了好人,只能做个恶人,死了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想活着,因为只有多活一天,他才能多守着郑冬至一天。
他就一个妹妹,就算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地在乎郑冬至,可他就是不想把冬至给他,不是那个人不好,是他不放心。
不管谁替他护郑冬至,他都不放心。因为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人比他更爱冬至。
冬至出生的那天,是陈昭言妈妈抱着他去医院里陪产的。
他只比冬至大一岁,陈母说他那会自己才刚会走路,却一直要跌跌撞撞地跑去妈妈床边看妹妹。
妈妈死后,郑林工作忙,没时间陪他们。每一天,都是他在家陪着妹妹的。冬至每次哭,都是他给擦的眼泪,他哄的。就连她的尿布,他也没少给她换过。
哪怕后来郑林有钱了,家里请了王婶,他依旧是冬至最亲的人。
从小到大,冬至要什么他给什么。只要谁欺负冬至,他哪怕自损一万,也要势必打得那人满地找牙。
他一向都是个偏执又蛮狠的人,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陆尔白只出现短短的一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有为冬至牺牲,就要抢走他仅剩的亲人。
他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他只知道他活着已经一无所有,倘若他再没了郑冬至,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就算冬至怨他恨他,他也不会把她还给陆尔白,除非他死。
一个人要想死其实很容易,可是要他自己去死,又很难,特别是郑昼景这种人。
他是在泥淖里挣扎活下来的人,他比谁更清楚活着有多不容易,所以你让他去自杀,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他在等,等一个赴死的机会。
海蛇在越南有笔大生意,将他跟冬至一并带了过去。
冬至受不了与他们待在一起,几度要逃跑,甚至不惜割脉以求解脱。
无奈之下,他将她送去了与越南相近的泰国。一是衬了冬至的心,二是如果她有事,他好照应得上。
他知道冬至只是不想看到他跟海蛇待在一起,她并不会真丢下他走了,他这个妹妹也是舍不得他的。
也许是在跟他较劲,冬至在泰国没有逗留多久,她又擅自去了泰国毗邻的斯里兰卡。郑昼景以为她还会跑,但没有,她在斯里兰卡住了下来,却拒绝与他联系。
他也只派了手下暗中保护她,没去找过她。
他不想让海蛇觉得他还很在意这个妹妹。
在送郑冬至去泰国前,他们兄妹俩吵过一架,甚至还互扇了巴掌。郑冬至歇斯底里地让他去死,他也很绝情地让她滚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闹掰了,毕竟郑冬至在斯里兰卡待了半年,他都没有去看过她一次,就连她后来修佛,剃度出家做了比丘尼,他也没有去阻拦过。
反正在郑昼景看来,只要郑冬至性命无忧,她当不当尼姑他都无所谓。因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妹妹的性格,小时候的郑冬至是个缺心眼,长大了就成了死心眼。
对郑冬至而言,没法和陆尔白在一起,跟要她断情绝爱没什么区别。
自从郑冬至出家后,她对他的恨意似乎减少了许多。起初郑昼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们兄妹两个人就这样一昼一白地活着也挺好的。
他贩毒,她修佛。他作恶,她累功德。
以后死了,他们一个下地狱,一个上天堂,来世别再投一个娘胎了。今世该享的福他们都一起享过了,该吃的苦也都一同吃过了,他当了她一辈子的哥哥,她受了他一辈子的气,都够了。
可后来,郑昼景发现,当一个人坏事做尽时,老天爷总会给他相应的惩罚。
当他不想死了,他的死期就到了。
他没有想到会在越南见到周钰。
当初他杀了谭工灵后,就没找到周钰,谁想得到他竟然做了警察的线人,潜伏在了海蛇在越南的贩毒团伙中,还把身份给暴露了。
海蛇杀周钰的那一晚,郑昼景试图救下他,但失败了。为了洗清他的嫌疑,周钰夺下他的枪自杀了。
临死前,周钰告诉郑昼景,他走后,张冉替他认了杀谭工灵的罪坐了牢,在牢里,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郑昼景从来没有期盼过张冉会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他对那个孩子从未抱有过什么感情,可是当他看到周钰怀中掉落下来的那张照片时,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哪怕他再厌恶,再想逃避,它还是钻进了你的心里。
那张照片拍的是张冉在狱中的模样,她穿着囚服面无表情地坐在冷板凳上,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
郑昼景不知道周钰是哪里得来的这张照片,但是他知道,所有女囚在狱中生下的孩子日后都会被送去福利院收养,会成为孤儿。
没有谁比郑昼景更了解孤儿的可悲。
他跟郑冬至已经是孤儿了,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也成为一个孤儿。哪怕他从未见过他,哪怕他都未抱过他,哪怕他根本不想让这个孩子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不堪的父亲,他也想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像所有父亲一样,他也希望他的孩子能有个好的人生。
郑昼景一直等待着死亡,但没有勇气,周钰的到来终于给他带来了勇气。
他给周钰的联系人打了举报电话,在帮中国缉毒警抓了海蛇后,他又写了一封自白书,交代了他所有的罪行,然后现身在越南边境,平静地等待着命运给他的审判。
直到死,他都没有再去见郑冬至一面,因为他不想他的满身罪孽染污了妹妹求佛的路。
海蛇落网,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冬至的安全了。
他也可以安心走了,把她还给那个人了。
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做好,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哥哥,更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尽力了。
【3】
陆尔白接到宋野打来的电话时,他还在越南逗留。
郑昼景是在那里被发现的,他想,郑冬至很有可能就在越南。
他有个同学在边境缉毒组工作,先前大毒枭海蛇被抓,那边审问海蛇,得知郑昼景跟海蛇的贩毒团伙有关联。
为此,陆尔白特意去监狱里找过被判了死刑还未受刑的海蛇,向他询问郑冬至的所在。
海蛇到死都没有告诉陆尔白郑冬至去了哪里,但陆尔白知道郑冬至没有死,若她死了,郑昼景定然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的,他不会就这么平静地赴死。
陆尔白在越南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找,若非宋野打了那个电话,他还要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宋野就见过陆尔白一次,还是在他们缉捕海蛇,将他押解回国后不久,陆尔白来他们队里找他们队长,他正好在队长办公室,匆匆见了那人一面。
后来他从队长口中得知,那人以前是某检察院风靡一时的检察官,在一次大案中腿部受伤辞了职,之后就一直在到处找人。
宋野问队长,那人在找谁。
队长递给他一张照片,回他,那人在找他的妻子。
宋野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照片上只有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漂亮。仔细看,那姑娘的左眼眼角还有一粒小黑痣。
队长让他们队里所有人都看了那张照片,让众人留心下,谁看到照片上的人,立刻禀告,毕竟检察院那边的人都期盼着这位陆检还能回检察院。
可陆夫人一天没找到,谁也不敢开那个口。
宋野看了几眼那张照片,并没有将这事太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他在斯里兰卡见到那位比丘尼。
一开始,他虽觉得那位比丘尼的容貌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并没有联想到她就是陆检要找的人。直到他离去时,那比丘尼问了他被抓的毒枭是谁……
一个遁入空门的比丘尼为何会好奇他们抓的毒枭名字?
他想到了那比丘尼左眼角那抹细小的黑痣,心中顿时一片明了。
刚下飞机,还未回到家,宋野便向队长要了陆尔白的电话打了过去,告诉了他在斯里兰卡见到那位奇怪的比丘尼的事。
通完电话,陆尔白即刻离开越南,飞往了斯里兰卡。他来到了宋野所说的那座佛塔,但没有见到郑冬至的人。
斯里兰卡佛庙众多,比丘尼数万,要找郑冬至很难,但就这点微薄的消息,却让陆尔白看到了极大的希望。
从她第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就一直在寻找她。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早已成习惯了。
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找遍全世界,他都会找到她。
一定会。
借用了斯里兰卡的官服组织,陆尔白最终在斯里兰卡一座叫马特莱的小城中再度见到了郑冬至。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在那座破落的用石头堆砌的佛庙外,郑冬至穿着暗沉的黄色长跑,光着脚站在庙宇门前的水池边打水。
一个木盆放在一旁,里面堆着一件僧袍。
郑冬至将打好的水倒进木桶中,赤足在上面踩着。炽热的骄阳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与其他人相比显得太过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股透明感,点点细汗从她的额头上落下,她没有伸手去擦,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脚下的衣物。
一下,两下……
她双脚缓慢而又不失节奏地踩在衣袍上,全然不顾周遭的事物。
陆尔白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十八岁生日那年,她追着他去乡下,在他爷爷家的水池边捣乱他洗碗的场景。
那时的他一直觉得像郑冬至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与世间的烟火气沾上边,不管她是否有钱,是否落魄,她骨子里都透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感觉,那种骄傲,那种乖戾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抹去的。
可是现在,陆尔白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永存不朽的,包括郑冬至的骄傲。
眼前的那个郑冬至,是他从未见过的郑冬至,她像风一样的淡,像草一样的卑微,像云一样的安静……她是郑冬至,可是他又觉得她不是了。
望着她那颗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头颅,陆尔白的心一阵抽疼。
她是多么爱漂亮的小姑娘啊,到底有多绝望,才会选择出家为尼。
他又想起了先前郑冬至控诉他的话,她说他晚了,说她最难的时候他都不在,说她的委屈……
他听着心疼,可又无能为力,他痛苦地跟她保证,说他不会了,他以后不会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了。
可他似乎又来晚了,他又让她一个人面对无助,悲苦,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陆尔白内心充满了自责,他不知道该痛恨命运,还是该痛恨自己。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去面对郑冬至,他无法确定她还愿不愿意给他走,还愿不愿意再相信他一次,再给他一次爱她的机会……
他怕,他怕他上前一开口,她只是满目凉薄的回他一句“阿弥陀佛”。
活了三十多年,陆尔白终于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懦夫,他怯懦地站在原地,卑劣又渴望地望着眼前的比丘尼,久久不敢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终于感觉到远处那炙热的目光,郑冬至微微地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只一眼,如风卷万物,气碎破空,她浑身如石头般僵硬下来,定定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对上她的目光,陆尔白深深地吸了口气,攥紧拳头,脚步急切又僵硬地走上前去,停在她的面前,哽咽而又哑然地开口,叫了一声:“冬至。”
她紧抿着唇不答,别过眼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发抖。
陆尔白看到了她眼睑上的泪珠。
佛门中人得六根清净,哭是大忌。
看到她眼泪落下来的那刻,陆尔白心中既疼痛又释然,因为他知道这个比丘尼还是个凡心未泯的比丘尼。
他张开双手,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她圈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他饱含愧疚地说道。
郑冬至头贴在他的怀里,一开始是小声地啜泣,后又忍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手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臂,久久不放,喉咙嘶哑着,叫他的名字:“陆尔白……陆尔白……呜呜……”
“我在,冬至。”
“他死了……我哥死了……我好怕一个人……”
“别怕冬至,我来了,我在呢,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呜呜,陆尔白……”
“我在呢。”
“……”
陆尔白忘记了郑冬至哭了有多久,他只记得自己的心都被哭碎了,往后余生,他再也不想看到郑冬至的眼泪了。
再也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