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3)
2022-05-20 作者: 东颖
第18章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3)
林柚曦揣着那张名片慢慢往回走,走到学生们穿着蓝色的校服放学涌现在街道上,走到街灯亮起,走到两边的大排档摆出桌椅开始营业,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明明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绕远路的缘故,林柚曦把沿江那条街道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以前和秦致皓有时会一起去江边散步,但从来都没有真正走完过。那时候想,反正未来时间还多,不用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们可以慢慢地将它走完。
站在江边,风吹过来,林柚曦冷得流出了鼻涕。伸手胡乱一抹,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形象可言,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江边的风让她的思绪冷静下来,望着茫茫的一片江水,林柚曦在心里问自己,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此时此刻的林柚曦甚至比大学毕业还要迷茫,那个时候至少身边还有人陪着自己。如今,孤身一人,连逃避的港湾也没有了。
林柚曦没想到秦致皓会出现在出租屋楼下,他看上去等了很久,冷得不断在原地跺脚。
“柚曦?”等秦致皓反应过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林柚曦,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柚曦往后退了几步,微微颔首就挤出了双下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其实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了,除了卢莉还能有谁。
“我们谈谈吧。”秦致皓向林柚曦走近几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
“她闹着要自杀我才过去的,我怕真出了什么事,这事本来是我不对,我不想一错再错了。”秦致皓深深地叹了口气,冲林柚曦伸出手去,“回去吧。”
林柚曦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那只手曾牵着她走过六年的青春时光,那只手曾为她弹过吉他,那只手也曾为她煲汤做饭掖被角,那只手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的事,擦过眼泪,摸过头发。可是现在的林柚曦已经没有勇气再伸手握住它了。
林柚曦吸吸鼻子,看了眼秦致皓身后的路灯,哑着声音说:“可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吗?以前我也以为感情修修补补就会好起来,我以为我们真的能重新开始,可是事实证明我是错的。当初你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觉悟的,是我傻……”
“柚曦。”秦致皓想过来抱住她,但被林柚曦推开了,他又过去,但依然被推开,这样被连续推开五六次后,他终于站在原地不再动了。他一脸的无可奈何,怔怔地看着林柚曦说,“原谅我。”
林柚曦偏过头去,不再理他。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伸手擦擦眼睛,说:“至于我们订婚的事,就算了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们连房子都买好了,订婚的事家里都准备好了,我这次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秦致皓急了,“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了,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们都在一起六年了,就差最后一步了,为什么要放弃?”
“秦致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懂吗?”林柚曦不耐烦了,“你以为我们结婚了,就会什么事都解决了吗?结婚不应该是爱情的目的,它是两个人相爱的结晶。如果已经没有爱了,两个人勉强维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在一起六年了。”秦致皓喃喃道,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柚曦绕过秦致皓朝家走去,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说了句:“祝你幸福。”
是真的祝他幸福。这一刻林柚曦心里平静极了,没有怨怼,没有丝毫波澜,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幸福快乐。这个陪了她六年的男人,虽然耗尽了她所有的青春和感情去爱,但她并没有后悔。
感谢他让自己学会爱,也学会明辨感情里的是非,经历的挫折终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变成铠甲,去抵抗同样的伤害。此处失去的,在别处自有弥补。
林柚曦没有回家过年,她还没跟父母说自己和秦致皓分手的事。新房暂时让给秦致皓住,不过他给林柚曦找了间单身公寓,然后自己掏钱交了一年的押金并给了一季度的房租。分开的那天,两人甚至还平静地吃了一顿午饭。楼下小店,一人一碗牛肉面。
秦致皓出于习惯,面一端上来,就把林柚曦碗里的香菜夹进自己碗里。而后反应过来,两人都有些尴尬。秦致皓咳嗽两声道:“你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吗?”
“以前公司一个同事年后要开自己的工作室,我准备去他那里。”
“房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秦致皓弄了些辣酱到碗里,“我想了想,一是我们把它卖出去,然后把卖的钱分了。还有个办法就是把房子转到其中一人名下,没房的那方拿钱。”
“我都可以。”
“我父母那边,我已经说了。”秦致皓顿了顿,垂下眼睛,“你不能成为他们的儿媳妇,他们也觉得很可惜。”
“你不是说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哈,没事,顶多被亲戚邻居议论一阵,过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倒是你,你父母那边——”
“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们,我现在这个状况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担心死的。所以,他们如果给你打电话,你不要说漏嘴了。”
“嗯。”
“春节我不回家,说跟你回父母家。你记住了,别露馅。”林柚曦再三提醒。
“我知道。”
从面馆出来,林柚曦率先回身跟他挥手说“再见”,然后转过身就走进了街道。秦致皓站在门口,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离去。
一步,两步,沉重的脚步敲击在水泥路上。秦致皓站住,用脚尖轻轻在水泥路上磕了磕。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这是大学毕业后几年间,林柚曦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以前过年,她和秦致皓都是各自回自己家,只有大学期间两个人互相去过对方家里。但都是独生子女,过年如果不回去,家里便显得寥落冷清。
给父母打完电话,告知了不回去过年。林柚曦父母以为她跟着秦致皓回家了,嘱咐了好多话,让她见到伯父伯母一定要嘴甜,记得去别人家要带上礼物,还有各种礼节。林柚曦“嗯嗯”答应着,心里一阵酸楚。这个除夕,她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公寓里过了。
卢莉早几天便回家了,她本来是打算留下来陪林柚曦的,但家里临时出了点事,不得不赶回去。于是只留下她一个人来面对除夕。
实在懒得麻烦,除夕那天晚上,林柚曦用一顿火锅就把自己打发了。在超市买的底料,把冰箱里的鱼肉蔬菜全部放进去煮了一大锅。以前林柚曦胃口小,绝对吃不了几口,这次却把整整一锅吃光了,剩下的火锅底料她又加了面条进去,味道超级好。对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看一边吃,看到屏幕里那几个眼熟的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说着新年祝福语,林柚曦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临近十二点,窗户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烟花声。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和小伙伴买那种看似最安全的仙女棒,一只手拿一个,点燃的烟花“哗啦啦”在空中绽放出漂亮的小烟花。都是儿时的记忆了。林柚曦裹着衣服站在天台的栏杆旁,望着远处的烟火,她想自己到底是如何变成一个大人的呢?
童年的点点滴滴似乎是一大场梦,现在想想觉得既不真实又遥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新年祝福短信。卢莉,以前的同学朋友,过去公司里那么多同事,但发来祝福的只有郑陶一人。林柚曦觉得自己真失败,那几年的工作经历好像成了一场噩梦,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以前她总是抱怨公司的同事势利圆滑,抱怨不公平,抱怨自己的努力得不到回报,抱怨这抱怨那,可是现在想想,其实自己做得也不对。林柚曦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又太过懦弱,意识到自己已不是个小孩,点个仙女棒都有人在一旁护着你。你已经长大了啊,抱怨社会的不公平其实是自己的内心还没有成长到足以去适应。
烟火一簇簇升起,绽放,消失。在这广阔无垠的世界里,林柚曦终于明白孤独的真正含义。可是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孤独的旅程,你要自己走下去,你以为会陪你到永远的人,或许只是陪你在车上暂时停留,你不要怪他们,要感谢他们给你带来的快乐和记忆。然后义无反顾,不要回头,走下去。
林柚曦下决心要重新开始,重新找工作,重新努力攒钱,重新恋爱。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重新来过。怕什么,她才二十几岁,想想孙悟空不也是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才遇到唐僧去西天取经吗,想想姜太公,八十岁才遇到周文王,再想想马云,想想爱丽丝·门罗,可以举出一大堆的例子。不过现在眼前最应该做的是,减肥!
林柚曦下了很大的决心,并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反正自己以前那么瘦,就算长胖也顶多算是微胖,虽然照镜子的时候已经明显能够看到双下巴了。林柚曦戴了个帽子出门,找到有体重秤的药店后,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进去。
她没有直接站在体重秤上,而是进药店里面逛了一圈,假装是去买药,结果店员过来询问她要些什么药。林柚曦捂住嘴假装咳嗽几声,然后说:“有没有感冒药?”
付完账她差点就直接走出去了,她觉得实在太丢人。以前瘦的时候觉得上体重秤是个多么平常的事情,现在却觉得脚上被捆了千斤重的石头。眼看即将走出药店,她顾不得别人的眼光了,直接转身跳上体重秤!是的,是跳,体重秤的指针一下转了一大圈,店员都惊了,生怕秤会报废。等指针转到某个数字上停下,林柚曦看到指针指向“60”时,整个人倒吸了口凉气。
她悻悻然从体重秤上下来,然后晃晃悠悠地朝外面走去。回到家,她立刻把剩下的巧克力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还有饼干泡面。她在网上搜了一大堆减肥方法,最后准备在剩下的一周时间里只吃苹果,每天吃三个,一顿一个。然后林柚曦就开始了她艰难的减肥之路。
第一天她饿得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干,脑子里全是卤鸡腿、熏牛肉、鱿鱼丝、卤肉饭、肥肠的画面,想得她心肝脾肺肾都要颤抖了。手机就在离枕头十几厘米的地方,只要拿过来打个外卖电话,这些都能送货上门。
减肥了又有什么用?反正没男朋友,减肥了给谁看啊。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个个瘦得跟个麻秆似的,胖子反而显得有个性。人生短暂,如果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好好享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美食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林柚曦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就在快要功亏一篑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和秦致皓在一起的那个女生的身影,虽然她知道秦致皓跟自己分手并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比自己漂亮,但输人不输阵,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看笑话!于是第一天就这么挨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她一个早上就把三个苹果全啃完了,到了中午肚子又饿了。谁让她暴饮暴食那段时间把胃给撑大了,几个苹果当然满足不了她。林柚曦想做点什么事好分散注意力,她找了本书坐在床上看,是阿加莎的,买了很久,但工作忙一直没时间看。以前大学的时候,除了玩的时间,最多的时间便是待在图书馆里看书。她什么都看,看得杂,女生喜欢的言情青春,男生喜欢的武侠玄幻,只要故事符合她的心意她都看。那些时候读的杂书看似无用,其实在后来的工作中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林柚曦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手里的书,然后躺在床上睡了会儿,等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很饿,却并不怎么想吃东西了。马路上亮起的暖黄路灯,驶过的一辆辆汽车,在此时看上去都像是梦境的一隅。
都会好起来的。林柚曦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