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会计师(1)

  第237章 会计师(1)
  曾英杰他们早已离开。他们离开的时候悄然无声，把这个空间留给了沈跃和康如心二人。

  沈跃和康如心走出这栋小楼的时候天边的晚霞早已散去，康德大街已经被华灯照亮。在沈跃去新加坡之前，康如心和他几乎每天都会从这里出发，然后步行回家，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他们一天当中最温馨和浪漫的时间。

  可是现在，当二人开始步行的时候，沈跃却刻意地远离了她几步。康如心有点失落，不过顿时就有了一个主意：和他说话。

  康如心靠近他，问道：“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案子吗？”

  果然，沈跃没有再刻意远离她，点头道：“当然可以。”

  “你说，在那样一个很少有人会去的小巷，死者为什么会碰见凶手？”

  “这正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在一般情况下，人们因为恐惧，是不会去那里面的。是吗？”

  “是的。逃避危险是人类的本能。”

  “那么，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人忘记恐惧呢？”

  “不一定是恐惧。比如死者是因为不熟悉那里的环境，所以进去了。当然，还因为他的失意。”

  “除了这样的情况呢？我说的是忘记了恐惧的情况。”

  “愤怒。当一个人无比愤怒的时候，他需要寻找一处可以发泄的地方。”

  “幽会呢？”

  “有可能。但是却无法解释如此恶劣的犯罪行为，以及凶手为什么会在墙上留下那几个字。而且，我基本上可以肯定凶杀发生的时候还没有停电，因为墙上的字写得非常清晰、规整。”

  “抢劫呢？”

  “既然很少有人去那条小巷，谁会选择那样的地方？一般来讲，抢劫就是有计划的犯罪。”

  “也就是说，某个人因为愤怒，于是才进入那个地方，后来正巧遇见了辛奋，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了二人之间的冲突，凶手在一怒之下就杀害了他。这样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是吗？”

  “可是，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还是有很大的漏洞。死者身中十几刀，而致命的却只有其中一处伤口，由此说明凶手当时是处于愤怒而狂乱的状态。还有，一般情况下谁会随身带着一把刀子？”

  “万一是为了防身呢？”

  “既然他都已经忘了恐惧，他还会想到要防身吗？”

  “难道是准备自杀？”

  “这个思路不错。一个已经极度绝望的人，却在那时候受到了侮辱，从而激情杀人，于是情绪得到了发泄，自杀的念头也就不再有。可是，一旦这个人的情绪发泄完成后就应该马上逃跑，为什么还非要在墙上留下那三个字呢？”

  “你的意思是说，还存在其他可能？”

  “有可能，但是我现在不知道。”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回到对凶手留下的那三个字的分析上。既然你认为这是一起偶发案件，也就是说，在已经找到死者引发这起案件发生的原因之后，继续去分析死者生前的心理已经不再重要了。你说呢？”

  “对。你提醒得非常好，现在我们应该抛开死者，重点研究凶手的心理才对。康……”

  康如心笑道：“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叫我康警官，后来你叫我如心。”

  “我……”

  “没关系，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案子吧……现在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认为，只要能够分析到什么样的人最可能进入那条小巷，这起案件的凶手也就有了大致目标。”

  “也许吧。可是，现在我已经找不回当时的思路了。”

  “所谓的思路，其实是跟随着逻辑走的，无论是三段论推理的逻辑还是心理分析的逻辑都是如此。我这样说没错吧？”

  “嗯，没错。”

  “所以，只要你认为自己的心理分析逻辑没有错，那就应该和你当时的思路是一致的。可以这样讲吗？”

  “当然。可是我现在确实想不到还有另外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能使一个人忘记恐惧，进入那条小巷里。”

  “你以前告诉我们说，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就暂时放下。你还说，排除掉的可能也能够让我们更接近真相。到目前为止，刚才我们提到的所有可能性基本上都可以排除掉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应该去寻找剩下的可能了。你说是不是？”

  “也许吧。人类的心理是非常复杂的，偶然状态下的偶发情绪也可能让一个人制造出这样的血案。”

  “你以前讲过，人类的行为都是受心理控制的，偶发事件也应该是潜意识作用的结果。所以，心理分析也就成了寻找这起案件真相的有力工具。是吗？”

  “以前我调查那些案件都是这样吗？”

  “是的。你分析案件时都遵循这样的思路。”

  二人就这样一路探讨着案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这时候沈跃突然怔怔地看着康如心，问道：“以前我们都是这样回家的吗？”

  康如心朝他嫣然一笑，说道：“我是第一次像这样一路上和你讨论案子。可是，如果今天我们俩不讨论案子的话，还能说些别的什么呢？”

  沈跃顿时明白了，充满歉意地对她说道：“对不起……”

  母亲见他们二人是一起回来的，很是高兴，吃饭的时候就尝试着对康如心说道：“虽然你是警察，但毕竟是女孩子，每天晚上一个人回去多不方便？更何况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要不从今天起就住在这里吧。”

  康如心的脸红了一下，去看沈跃。母亲也在看他。沈跃叹息了一声，道：“是我不好。家里不是还有一个空房间嘛，你就先住那里吧。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好吗？”

  母亲略带歉意地看着康如心，然而康如心却已经感到非常高兴了，笑着说道：“你不撵我走就行。”

  晚餐后，沈跃和母亲一起看电视，说着话，康如心去洗了个澡，一时间忘记了沈跃现在的状况，习惯性地穿着睡衣来到客厅，习惯性地准备在沈跃旁边坐下。沈跃只见眼前的她肌肤白里透红，美丽不可方物，禁不住痴了，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转眼。母亲在旁边禁不住就笑了，说道：“她本来就是你的媳妇，你干吗这样看着她？”

  康如心这才反应过来，羞涩地朝母亲和沈跃笑了笑，说道：“对不起，我习惯了。”说着，她正准备回房间，却被母亲叫住了：“来，我们一起说会儿话，就像以前那样。”

  第二天早上，当三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康如心对沈跃说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确实还有一些可能会让某个人进入到那条小巷里。”

  沈跃看着她，好奇地说：“哦？你说说。”

  康如心道：“比如一对男女正在那里幽会。”

  沈跃摇头道：“这种情况你昨天已经说过了，基本上可以排除。昨天晚上我再一次对受害人的心理和性格进行了分析，死者虽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对部属严苛，但那只是在他熟悉的环境里面，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他的身上有着职务和级别带来的光环。当然，那样的光环会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得出了受害人很可能是在招惹了行凶者的情况下遭遇不测的推论。不过由此也可以想象得到，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当时的情况最有可能是：行凶者最开始给受害人的印象是一个弱者，这样就在那一瞬间激发出了受害人高高在上的潜意识，而正是在这种潜意识的作用下，让受害人做出了训斥，甚至是欺凌对方的行为，与此同时也激发出了行凶者心中的戾气。行凶者因为发泄的需要忽然间怒不可遏，在歇斯底里的狂乱状态下杀害了对方。我反复思考过，似乎这样的场景才符合当时受害人和行凶者的心理。”

  康如心问道：“难道凶手是一个拾荒人？或者是乞丐？”

  沈跃依然摇头，说道：“拾荒人和乞丐虽然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人士，但他们总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那条小巷里面虽然可以遮风但却不能避雨，而且看上去还比较干净，不应该是那类人常驻的地方。更关键的是，无论是拾荒人还是乞丐，他们内心深处的自卑心理已经形成很久，即使是在被人欺负的情况下也很难产生出那样激烈的反应。”

  康如心嘀咕了一句：“那就只有疯子才会去那样的地方了。”

  沈跃愣了一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康如心也怔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我说，除非是疯子，否则谁会去那样的地方？”

  沈跃心里一动，放下筷子就朝房间跑去。

  他俩说话的时候母亲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她知道康如心为何要和沈跃谈论这样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为了能够与他有共同语言。此时母亲见沈跃忽然跑了，好奇地问康如心：“他这是怎么了？”

  康如心也不知道沈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我去看看。”

  当康如心进入沈跃房间的时候，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问道：“你的电脑是怎么打开的？”

  此时沈跃正在电脑上搜索相关精神性疾病的一些资料，忽然听到康如心这样问自己，顿时也呆住了，喃喃地道：“对呀，我是怎么打开这台笔记本电脑的？”

  康如心却暗暗高兴，问道：“你现在还记得这台电脑的密码吗？”

  沈跃想了想，摇头道：“记不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打开的。”

  康如心笑道：“这说明是你的潜意识起了作用。潜意识起了作用，这说明你被封住的记忆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沈跃愣了一下，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问母亲道：“妈，一年前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最常见的状况是怎样的？”

  母亲想了想，道：“心情不好，整天待在家里不想出门，最多就是有时候陪着我出去买个菜。对了，那时候你还经常做噩梦。”

  沈跃满脸颓丧，叹息着说道：“我明白了。要是现在我还能够做那样的噩梦就好了。”

  母亲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做噩梦还好？”

  康如心在旁边解释道：“如果现在他能够做以前那样的噩梦的话，就说明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恢复了。”

  母亲似乎明白了，说了声“哦”。

  沈跃继续坐下吃饭，他对康如心说道：“今天我不准备去办公室了，我想要去医学院的图书馆查查资料。”

  康如心看着他，问道：“我陪着你去，可以吗？”

  沈跃摇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或许下午的时候我会去办公室。”

  康如心不再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好吧。”

  沈跃在医学院的图书馆里待了一上午，回家吃过饭后午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将曾英杰叫了过来，二人一起去了一趟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精神科。

  曾英杰觉得有些奇怪，一见到沈跃后就问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和我一起去？”

  沈跃道：“不是说这起案子一直是我和你一起在调查吗？还有，如果没有你这个警察，医学院附属医院精神科的医生会见我吗？”

  曾英杰的心里暗暗失望，笑着说道：“倒也是。”

  沈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对我失望，至少我现在还能够进行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曾英杰愣了一下，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看来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如前。

  省城里面，除了专门的精神病医院之外就只有医学院有精神科，这是为了教学的需要。而现在沈跃最需要的就是专业和理论性的探讨。

  接待他的是精神科一位姓白的教授，沈跃非常谦恭地对他说道：“白教授，虽然我是研究心理学的，但是您也知道，心理学和精神性疾病的研究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今天我是专程来向您请教一些精神性疾病方面的问题的。”

  白教授也很客气，道：“沈博士，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不用太客气。”

  沈跃将辛奋的案子对白教授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从我们国家目前的社会救助机制来看，特别是在省城这样的地方，患有严重精神性疾病的病人似乎不大可能出现在那样的地方，而且患有严重精神性疾病的病人似乎也不大可能还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不过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是否存在某种精神性疾病，换上这种疾病的病人会乱用量词，而且还依然有着较强的自尊心呢？”

  白教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有一种情况可能是例外，比如突发性精神性疾病，而且病人的身边没有亲属。在精神性疾病中有一种临床症状叫作‘词语新作’，这是精神分裂症思维障碍的表现，这样的患者可能会自创一些文字、语言、图形、符号并赋予它们特殊意义，或对常用普通词语赋予新的概念。从你刚才介绍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似乎具备这样的特征。一根狗，这其实是某个人对狗这种动物独特的形象描述，他赋予了狗这种动物一种图形和符号性的意义。当然，有些正常人也可能会使用这样的词语，以此让自己显得比较特别。”

  沈跃又问道：“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的精神有问题的话，是完全有可能使用这个比较特别的量词的。我这样理解有问题吗？”

  白教授点头道：“可以这样讲。”

  沈跃继续问道：“我还有两个问题。像这样的精神病患者，他的内心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吗？他在杀人之后还能够静下心来在墙上写下那样的三个字吗？”

  白教授回答道：“精神病患者的内心当然是有自尊的，而且他们往往并不认为自己的精神有问题，只不过他们的内心世界与我们常人不一样而已。此外，精神病患者更容易主动攻击他人，特别是在受到某种刺激之后。其实，精神病患者的动物属性更明显一些，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内心的罪恶感才会缺失，杀人后在墙上留下那样的字也就并不奇怪了。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面，也许我们正常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和知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如果这起案件真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为的话，我倒是觉得很容易理解那三个字的意义。”

  沈跃问道：“那三个字在精神病患者心里的意义是什么？”

  白教授回答道：“很简单，他认为自己杀害的那个人就是一根狗。”

  沈跃愣了一下，不过顿时就明白了，又问道：“如果这起案件的凶手真的是一位精神病患者的话，我们要如何才能够从人群中找到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