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倒流(3)

  第236章 倒流(3)
  早餐后沈跃去洗漱间刮了胡须，将头发梳得非常顺溜，又回到房间换上白衬衣，还打上了领带。看着他如此正式的样子，康如心顿时就笑了，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得这么整齐。”

  沈跃正色道：“不管以前我是怎么样的，这一次我都要当成是和大家初次见面。这样的穿着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

  康如心心想：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不过她嘴上却说：“嗯，这样挺好的。”

  沈跃看着她，问道：“你好像有些不以为然？”

  康如心急忙掩饰道：“我是觉得没有必要……也许，你是对的。”

  现在，康如心比以前心细了许多。她将车停在康德大街入口处，然后和沈跃一起步行。康如心对他说：“心理研究所就在这里面，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周围情况。这家店是我们经常去吃饭的地方，你当时就是在这家店里发现了吉田正二。那家火锅店我们也经常去，还有旁边的涮羊肉店……”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感觉我就像是一个吃货。”

  康如心笑道：“可不是嘛，你这个人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喜好就是吃了。对了，你每天下班后都是和我一起走回家的，你说这样不但可以锻炼身体，还有助于睡眠。”

  沈跃当然注意到了康如心刻意说到的“和我”二字，可是他却依然感觉她说的那些是一种难以接受的虚幻画面……不，准确地讲应该是并不存在的另一个世界。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再也没了多余的话。

  康如心的心里还是有些伤感，不过她不住地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康如心带沈跃参观了楼下的心理咨询中心和心理网站。大家都知道沈跃现在的状况，心里虽然难受但是却对他更加尊敬。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像他那样敢于去面对一切的。

  康如心将工作人员一一介绍给了沈跃，沈跃满脸歉意，口中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好几个女职员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也许她们更多的是因为感动。

  侯小君、匡无为、彭庄，还有曾英杰，都站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迎接沈跃的到来。沈跃微笑着对曾英杰说道：“我们已经认识了。对不起大家，因为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记不起你们了，请你们每个人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曾英杰说道：“还是从我开始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派出所一名普通民警，那天沈博士给我出了一个题目，让我分析一下你刚刚去了什么地方。我发现你的鞋子上有少许黄色泥土，于是就判断出你是刚刚从郊外的墓地回来。可能是这件事情给你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沈跃欣赏地看了曾英杰一眼，对大家说道：“你们都按照他这样的方式做自我介绍吧，也许这样更有利于我恢复记忆。”

  彭庄说道：“沈博士是在青年路的人行道上认识我的，那时候我还是美院的学生，每天晚上在那条人行道上给人画像。我可以通过别人的描述将一个人的模样还原到画纸上，那天沈博士就亲眼看到了我那样的表演。”

  匡无为道：“我以前是一位高速路巡警，特别喜欢摄影，沈博士是从阚四通车祸案的现场照片中发现了我在摄影技术上的与众不同，后来又发现了我对图像细节的观察非常敏锐。”

  侯小君的脸一直红着，毕竟她与沈跃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有些特殊。这时候她见前面的人都做完了自我介绍，只好继续红着脸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沈博士家不远处的那家工厂医院里面，与沈博士同行的那个人不小心撞到了我。当时我心情不大好，非常生气，无意中道破了那人便衣警察的身份。后来沈博士亲自到我工作的图书馆来测试我，再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沈跃在心里叹息：我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他脸上依然微笑着，说道：“我对你们来讲算是熟人了，但你们对我而言却是刚刚认识的新朋友，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随即他问彭庄：“在你印象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随便讲，没关系。”

  彭庄道：“沈博士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心理学家，你在我眼里简直是一个偶像般的存在啊。而且，你从一开始就要求我们要独立思考，自由探讨各种问题。你还说我们都是天才，任何人都不可以给我们套上枷锁。”

  沈跃露出有些夸张的表情，道：“咦，我发现你说的竟然都是真话？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所有人顿时大笑起来，这两天来一直压抑在他们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了许多。康如心也因此而更加有信心：他还是原来的他，并不曾有任何改变。

  沈跃仔细询问了这里所有的设施和设备，大家一一向他介绍并展示着。沈跃看完后叹息着说道：“想不到这些事情竟然是我做的，现在连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所有人又笑了。随后康如心带沈跃去了他的办公室，不过这时候却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办公室的电脑打不开，因为除了沈跃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这台电脑上设置的密码是什么。沈跃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事，我的笔记本也打不开了。”

  康如心问道：“需不需要找个人来帮你解锁？然后你再重新设置一个密码？”

  沈跃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尝试去回忆设置的密码，或许这样对记忆的恢复有一定帮助。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复杂的事情，想必当时不会将密码设置得太过复杂。”

  康如心道：“嗯。”

  沈跃不再看她，说道：“请你叫曾英杰来一下，我要和他探讨案子。”

  头天晚上沈跃一直在思考这个案子里面的一些细节性问题，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有些跟不上当时的思路，于是就禁不住想：难道我在被催眠后，专业能力也因此丢失了一部分？

  曾英杰来了。沈跃问他：“辛奋的案子，警方那边目前有什么进展没有？”

  曾英杰摇头道：“还没有，像这样的案件是最麻烦的。根据你的判断，这是一起偶发案件，所以警方很难掌握凶手的基本特征。”

  沈跃点头，沉思了片刻后又问道：“你说我最开始对凶手留在墙上的字很感兴趣，特别是那个量词，除此之外我还在这件事情上说过什么？”

  曾英杰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

  沈跃道：“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当时我的调查到了这一步就停了下来。”

  这时候曾英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道：“对了，你去新加坡之前龙总队来过这里一趟，你们俩就在楼下说了一会儿话，也许你们当时的谈话内容正与这个案子有关系。”

  沈跃即刻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面查找：“龙……嗯，找到了，龙华闽。”电话马上就接通了，龙华闽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小沈，你记起我来了？”

  沈跃有些心烦，虽然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他说道：“我想问一下辛奋这个案子的事情。据曾英杰讲，我去新加坡之前你来找过我，当时我们都谈了些什么？”

  龙华闽的心里暗暗失望，不过忽然想到沈跃能够这么快就开始关心案子的事情，顿时又感到有些激动，急忙说道：“我想想……当时我来找你，一是责怪你不应该就那样把吉田正二放走了，二是希望你能够将辛奋的案子继续调查下去，可是你却说马上要去新加坡开会。你还说……”

  沈跃有些着急：“我还说了什么？”

  龙华闽道：“我想起来了。你还说，也许当你从新加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最后的问题想明白了。”

  沈跃心里一动，问道：“当时我真的说的是‘最后’这两个字？”

  龙华闽非常肯定地道：“是的，我完全可以确定。”

  挂断电话后，沈跃低声念着“最后”两字，念了好几遍。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对曾英杰说道：“你怎么理解我当时所说的这两个字的意思？”

  曾英杰想了想，道：“我的理解是，其实当时你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或许就只差了那么一小步。”

  沈跃又问道：“你觉得我当时差的那一步会是什么呢？”

  曾英杰回答道：“那个奇怪的量词。”

  沈跃看着他问：“为什么？”

  曾英杰道：“这只是我的感觉。”

  沈跃耸了耸肩，道：“感觉？嗯，你这是标准的警察思维。不过，也许你是对的。那么，对于这个奇怪的量词你有什么看法？”

  曾英杰道：“最近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同时也去问过一些人。有人对我说，好像西北地方的个别人会把‘根’这个量词用在狗身上。”

  沈跃愣了一下，摇头道：“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那么这个问题就复杂了。这座城市的流动人口那么多，还有的常住人口中祖籍是西北人的，这如何去查？”

  曾英杰也道：“是啊。”

  沈跃对他说道：“没事了，让我再好好思考一下。谢谢你。”

  曾英杰朝外边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沈跃说道：“沈博士，你以前不像这样客气的，我们大家相互间相处得非常随意。”

  沈跃看着他，道：“是吗？嗯，我也觉得那样很好。那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也尽量随意一些。”

  康如心几次都想进去看看沈跃一个人在里面干什么。要是在以前的话，她随时都可以那样做，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忽然多了许多顾忌。所以，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个想法。

  这一天，康如心觉得特别漫长。

  一直到下午下班之前，康如心才来到沈跃办公室，关心地问道：“今天你觉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沈跃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锈掉了，这个案子怎么都想不明白。”

  康如心摇头道：“不是的，你以前在调查阚四通、卢文华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即使是前不久你在调查云中桑、吴某那两起案件的时候也都有过最迷茫的时候，可是那时候你总是对我们说，最黑暗的时候也就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所以每次你都能够最终寻找到每一起案件发生的真相。”

  沈跃似乎对康如心的话很有兴趣，道：“是吗？那你详细给我讲一下我在调查那几起案件过程中最迷茫的时候是什么样一种情况。”

  于是康如心就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了他，最后说道：“沈跃，其实我也总结和分析过你调查过的那些案件，发现你的思维模式和警方的完全不一样，是纯粹的心理分析方式，正因为如此，你才总是能够一次次另辟蹊径，寻找到每起案件背后隐藏着的令人惊讶的真相。”

  沈跃问道：“心理分析的方式？”

  康如心点头道：“是的，或者说叫‘心理分析的模式’。你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警察的逻辑推理模式不是你的专长，你的专长是心理分析。你还说，每一起案件的真相往往就隐藏在受害人的内心之中，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受到伤害，所以你每次都是通过触碰受害人内心的方式寻找到凶手的作案动机，并从中发现凶手的蛛丝马迹。”

  沈跃点头。

  康如心继续道：“你手上的这起案子也是如此。你也是通过对死者进行充分了解后才找到了他当时去往那条小巷的原因，同时也因此推断出了死者遇害的最可能的原因。而你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寻找到凶手的基本特征，所以我觉得你可能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康如心的话音刚落，沈跃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问沈跃什么时候下班回家。

  沈跃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急忙道：“我马上就回去。”

  康如心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于是即刻在旁边大声说了一句：“妈，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康如心的这一声“妈”让沈跃的内心猛然间颤动了一下，这一瞬，他忽然有了一种与康如心血肉相连的感觉。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但却只经历了一瞬，因为回过神后他发现，眼前的她依然是那么陌生。

  沈跃挂断电话后，康如心朝着他粲然一笑，问道：“我们是走回去，还是开车回去？”

  沈跃犹豫了一下，问道：“以前我们都是走回去的吗？”

  他终于说了“我们”，康如心心里高兴极了，幸福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笑着点头道：“是的。”

  沈跃道：“那好吧，我们走回去。”

  这一刻，康如心心中忽然产生一种想要像以前那样幸福地挽住沈跃胳膊的冲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