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倒流(1)

  第234章 倒流(1)
  沈跃感到非常疑惑：自己明明在美国的寓所里睡觉，还梦见了女儿正欢快地朝自己跑来，怎么一觉醒来就到新加坡了？
  威尔逊先生解释说，这是因为他在研究所楼下摔了一跤，引起了脑震荡，所以才造成了片段记忆消失。导师还说，他这次是专门带沈跃来拜访在新加坡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戈尔德教授的，沈跃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然沈跃心里依然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而且导师在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一直在揉鼻子，让人感觉怪怪的。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导师，而且沈跃也并不是一个习惯于纠结生活细节的人。

  沈跃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失败。婚姻破裂、失去了对女儿的监护权，这一切导致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极度混乱。导师说他曾在研究所外边摔倒过，那也许正是自己一时精神恍惚所致。

  每周的周日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因为那天他可以和女儿在一起。

  在导师的引荐下，沈跃与戈尔德教授见了面。沈跃向戈尔德提出了几个关于催眠术方面的问题后，戈尔德大吃一惊，他想不到沈跃在催眠术方面的研究竟然达到了如此精深的程度。其实就连沈跃自己也忽然感到有些奇怪：我是在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东西的？难道是我的知识积累量到了一定程度后发生了质的飞跃？
  康如心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镇定和坚强。当龙华闽告知她这个消息后，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沈跃在出国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龙华闽问道：“那么，沈跃有没有把他给自己设置的催眠和唤醒密码告诉你？”

  康如心点头道：“他把唤醒密码告诉了我，还特地叮嘱我一定要记住，一个字都不能错。”

  龙华闽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你能够唤醒他。”

  康如心幽幽地说道：“即使唤不醒他，我也会一直等他醒来。他对我说过，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一定要给他机会，给他重新和我谈一次恋爱的机会。”

  这一瞬，龙华闽的眼睛湿润了。

  康如心不得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跃的母亲，母亲听后只说了一句：“他是我的儿子，就当他是像一年前一样，刚刚回国就好了。只要他回来就好。”

  不过，母亲还是流下了眼泪。

  康如心说：“我要把他的房间清理一下，而且明天我就必须搬出去。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母亲看着她，问道：“你不会因此就离开他吧？”

  康如心抱住母亲，含泪道：“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您说了，就当他刚刚才回来，我们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沈跃身边的所有人都做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因为无论是威尔逊还是戈尔德，他们都能从朝冈太郎表现出的傲慢态度中感觉到：想要唤醒沈跃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新加坡，酒店房间里。威尔逊对沈跃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沈跃觉得很奇怪，问道：“老师，出了什么事吗？”

  威尔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对沈跃说道：“沈，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最具天赋的，你今后的成就必定会超越我，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可是你也有一个最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内心深处的软弱。我知道，你内心的这种软弱来自于婚姻的失败。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但是我最终能够做到坚强面对，因为我在自己内心最软弱的时候会不断告诉自己：威尔逊，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个社会需要你，心理学需要你！沈，请你告诉我，你能够做到像我一样坚强吗？”

  沈跃疑惑地看着导师，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某些可怕的事情。他问道：“老师，请你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威尔逊看着他，问道：“沈，你相信我吗？”

  沈跃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老师是我最信任、最敬佩的人。”

  威尔逊点头道：“沈，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你根本就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是不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因为你被人催眠了。”

  其实沈跃之前就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大对劲了，此时威尔逊这样告诉他，他并不感到有多么惊讶，问道：“那么，究竟是谁催眠了我？他为什么要催眠我？”

  威尔逊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将刚刚才从中国传来的关于沈跃的报道放到他面前，然后说道：“你先看看这些。沈，你本身也是一名心理学家，应该能够接受一个人被催眠后忘记一切的现实。”

  没人能够知道沈跃此时的感受：眼前的那些关于自己的报道就如同一个个虚幻的故事，但是它们却又好像是在讲述他真实人生中的一部分。这样的感受虽然奇妙，然而给人带来的更深层次的情绪是恐惧。不过沈跃是研究心理学的，所以他还能够承受得住。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件事情是威尔逊告诉他的。

  威尔逊一直在观察沈跃的表情，见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茫然，然后惊骇、恐惧的情绪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最终终于慢慢变成了平静。威尔逊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一年前回到中国的……”

  接下来，威尔逊将沈跃回国后近一年多来所做的事情详细地对他讲述了一遍，然后才将他此次来新加坡的原因以及被朝冈太郎催眠的过程告诉他。

  这是补充记忆，有的人在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填充记忆，个别情况的人可以因此将他人补充的记忆融合到自己真实的记忆中。可是这样的方式对沈跃根本就产生不了任何效果，他对威尔逊说道：“老师，我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一年前我为什么忽然想到要回国发展呢？”

  这才是威尔逊最担心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刚才在谈话之前，他对沈跃说了那么多话，其目的也正是为沈跃提出这个问题的这一刻做铺垫。

  不过威尔逊相信沈跃能够坚强地接受那个早已发生过的现实。这也是他坚决反对戈尔德那个建议的根本原因。威尔逊告诉他：“当时你遭遇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件，于是选择了逃避。是的，你选择了逃避。不过你回到中国后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还遇上了你现在的妻子。你现在的妻子很漂亮，她叫康如心，你们正准备在近期举行婚礼。”

  沈跃没有说话，他感觉威尔逊告诉他的这些好像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所经历的事情。不过沈跃心里明白，导师这是在铺垫。也许自己曾经遭遇的那件事情确实非常可怕，所以才需要做这么多的铺垫，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他在得知真相后能够坚强面对。

  果然，威尔逊随后就开始说道：“一年前左右，那时候你还在我的心理研究中心工作，有一天下午，你在地铁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那个人身上带着烈性爆炸物，准备针对地铁进行恐怖袭击。你及时通知了警方，可惜的是，最终那个可疑的人还是逃跑了。几天后，你前妻的住所遭到袭击，她和你们的女儿都，都遭遇了不幸……对不起，这件事情很残忍，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一切。”

  这一刻，沈跃的脑海瞬间空白。很多时候，真实地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反而要容易接受一些，最可怕的是，你以为是虚幻的东西偏偏成了事实，这种情况所带来的恐惧感更加让人难以承受。沈跃的全身都在颤抖，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威尔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威尔逊知道，现在沈跃最需要的是独处的空间和接受的时间。

  过了大约近三个多小时，沈跃敲开了威尔逊的房门，他对导师说道：“我想，在来这里之前我一定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一定是我自己选择了来这里面对问题。现在，我想回去了。”

  威尔逊非常高兴，问道：“回去后，那些你曾经非常熟悉的人，包括你现在的妻子，他们对你来讲都会变得非常陌生，你真的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沈跃点头道：“我想，一年前的我应该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吧？”

  威尔逊更是高兴，道：“太好了。沈，你要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朝冈太郎的催眠手法固然厉害，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冲破他给你制造的那道枷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这时沈跃却忽然问了威尔逊这样一个问题：“老师，对朝冈太郎这个人，我不能因此就算了。你说是吗？”

  威尔逊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想要对付他，就必须要比他更强大。明白吗？”

  沈跃点头。这一刻，威尔逊从沈跃的脸上看到了愤怒，还有坚毅。

  当沈跃从出机口走出来的时候，康如心就那样一直在看着他。她曾试图扬起手呼喊他的名字，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出那样的动作。她知道，自己心里依然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沈跃能够认得她。

  可是她失望了，沈跃的目光只是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转到了别处。这一瞬，她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旁边的龙华闽轻轻拍了一下她，说道：“没事，都会过去的。别忘了，他的唤醒密码在你这里。”

  龙华闽直接走到沈跃面前，微笑着对他说道：“也许你已经记不得我了，我叫龙华闽，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队长。”说着，他将警官证递到沈跃面前。

  沈跃仔细看了看他的证件，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龙华闽看着康如心，对沈跃说道：“她是你的妻子，你们俩刚刚拿了结婚证，正准备举行婚礼。他叫康如心。”

  康如心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哽咽着呼喊了一声：“沈跃……”

  沈跃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是自己妻子这样的概念与现实联系起来。但是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自己根本不记得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解释道：“我，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康如心忽然一把拉住他，拉着他朝咖啡馆的方向跑去。沈跃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听见拉着自己的康如心说道：“在你去新加坡之前，我们在那里一起喝过咖啡，你对我说了很多话。我要和你再去那里一次，把你那天告诉我的话全部讲给你听。”

  是职业的本能让沈跃相信了康如心的话，他跟着去了。

  还是上次他们坐的那个地方，康如心要了同样的两杯咖啡。她已经不再流泪，从随身的挎包里面取出一个红色证件样的东西朝沈跃递过去，轻声对他说：“沈跃，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那天你在这里对我说，如果你被人催眠了，就让我在你面前说出你给自己设置的唤醒密码。你先看看我们俩的结婚证，请你相信我是你的妻子，你相信了，我再对你说那个唤醒密码。”

  沈跃将结婚证接了过去，打开，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结婚照，照片上的他和康如心都幸福地笑着。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这一刻沈跃内心的复杂感受，而这样的感受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恐惧去描述，或许用“痛苦”这个词更为恰当一些。是的，是痛苦。明明是自己心爱的爱人，她就坐在自己面前，但是对现在的沈跃来说，她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不是什么恍若隔世的错觉，而是足以让一个人开始怀疑一切的恐惧。即便沈跃是一位心理学家，此时他的内心也禁不住开始动摇起来。他将结婚证还给康如心，说道：“我不想继续在这里坐下去了，我想回家，我要见我妈妈。”

  是的，现在沈跃只相信一个人，那就是他的母亲。

  康如心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她心里始终记得沈跃那天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这让她瞬间再次变得坚强起来。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朝沈跃点了点头，柔声道：“好，我送你回家。”

  龙华闽看到康如心和沈跃一起从咖啡馆里走出来，又看到康如心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心情一下子低沉下去。

  就在机场大厅的出口处，一辆警车正在闪烁着警灯。这是龙华闽为了让沈跃更加相信他曾经确实经历过那些事情而特意安排的。龙华闽亲自替沈跃打开车门，可是沈跃却直接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龙华闽看了看满脸悲苦的康如心，对她说道：“上车吧。”

  警车很快进入机场高速公路，沈跃忽然说话了：“龙警官，麻烦你给我讲讲我回国后协助你们办的第一个案子。”

  龙华闽道：“好。你刚刚回国那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除了每天陪着你母亲外，几乎不和其他任何人交往。你协助我们调查的第一个案子就发生在你母亲家附近，如果那个被绑架的人不是你表妹陈乐乐的话，说不定你根本就不会露面……”

  沈跃一直静静地听着，试图从自己的意识中将这一段经历提拉出来，但是却发现根本就做不到，仿佛龙华闽正在讲述的是一个他人的故事。不过沈跃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懂得微表情的人实在不多。

  “第二个案子呢？”当龙华闽讲完了林广夏的案子后，沈跃问道。

  龙华闽道：“第二个案子是我们省首富阚四通的车祸案，那也是康如心和你一起办的第一个案子。如心，你来讲吧，我得安心开车。”

  康如心心里正在悲苦着，忽然听到龙华闽让她讲述这个案子的调查过程，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我……”

  龙华闽道：“你先讲讲车祸案的情况。”

  康如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讲述阚四通车祸案的始末。沈跃依然静静听着，心里想道：这确实是我的思路。

  这时候龙华闽已经将车开到沈跃家外面，沈跃下车后看着眼前熟悉的工厂家属区，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确实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康如心站在他身旁，轻声问道：“我陪你回家，好吗？”

  沈跃不敢看她，他的内心正矛盾着。这时候他听到康如心又说了一句：“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路过人间。”

  沈跃愕然转身，看着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