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其心其茶

2022-05-20 作者: 十四夜
  第95章 其心其茶
  弯月穿云,一艘画舫驶入夜色沉沉的染香湖,桅上灯光若隐若现地穿行于薄雾,颇有几分神秘的味道。

  夜玄殇出现在临湖而建的一座小楼上,眼见画舫将要驶入湖心,突然拔身而起,半空中衣衫迎风,大鸟般横过湖面近十丈的空间,气定神闲地落上船首。

  转入船舱,彦翎早他一步上船,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艳光四射的白姝儿对面,痛饮美酒,一见他进来便笑道:“好消息!姬沧后院起火,当年五王叛乱的余党卷土重来,一夜间策反了扼守宣国西北要塞的郧、邳二城,来势汹汹,姬沧不得不回国处理此事,恐怕连逼至边境的烈风骑都顾不得了。”

  白姝儿极擅察言观色,单凭夜玄殇肯让彦翎知道自己的存在,便知他与这天下第一的灵通人物关系非比寻常,一手支颐半靠香榻,盯了彦翎笑说:“姬沧这一走,可免了你东躲西藏,先前还在想要把你扮成个俊俏丫头藏在半月阁,保管那不近女色的宣王寻不到此处。”

  彦翎险些被酒呛到,对她那荡心动魄的娇艳媚态大感吃不消,举手投降,“此举可免了,不然堂主天天对人这么笑,到时候我连朋友妻不可欺都忘了,那可就大大糟糕了。”忽又想起什么,凑上前去道,“皇非把染香湖抄了个遍,你竟还敢在此布置人手,作为联络之处,当真不得了。”

  白姝儿扑哧一笑,先风情万种地往夜玄殇那儿横了一眼,方对彦翎道:“他们越是料不到我敢回此处,此处便越安全,只要不是少原君亲临,单凭召玉能奈我何?”

  彦翎伸了个懒腰,“可惜皇非忙着迎娶九公主,没空追击姬沧,否则这次宣国内忧外患,可要大难临头。”

  白姝儿轻轻一抹秀发,转身对默不作声的夜玄殇道:“三公子在想什么?”

  夜玄殇一直把玩着剑上的苍龙玉佩,满目思忖,此时抬手撑在眉心懒洋洋靠向舒适的坐榻中,闭目道:“真是巧啊!”

  白姝儿不得其解,和彦翎对视一眼,跟着美目一转问道:“公子可是觉得宣国的叛乱来得太过巧合?”

  夜玄殇不由挑眸看了看她,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便猜中自己言下之意,跟着毫不客气地踢了彦翎一脚,“喂,当初宣国的情况是你说的,可还记得?”

  彦翎被迫从座中直起身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继而露出回想的神色,“宣国那场叛乱的实情一直被封锁消息,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当然瞒不过我金媒彦翎,我既知道,你自然也就知道,当时助宣王平叛的是,唔……冥衣楼!”

  “若不知冥衣楼和帝都的关系,恐怕任谁也猜不到此处。十年前冥衣楼插手宣国内政,十年后竟使得姬沧数万大军无法妄动半分,难怪他以七日为期,这一步棋,确可牵制姬沧七日,但也最多只有七日。”

  玉榭晶栏,花月满台,皇非随手轻拭逐日宝剑,一天清辉寒光下,眼中透出意醉神迷的满足。

  对面湖光泛月,且兰一身鹅黄丝衣,柔帛缠金,如波飘盈,轻挽斜鬓的发丝随意流泻香肩,衬得人眉目如画冰肌若雪,别有一番自在写意的娇态。伸手轻拨冰弦,她不禁抬头看向皇非,“十年……师兄的意思难道是,十年前东帝便算定了这步棋,刻意而为?”

  皇非笑道:“若非多年布置,单凭五王余孽,区区两城,怎能令姬沧匆忙归国?明日不妨再看军报,宣国定还出了别的事情。”

  且兰道:“可是十年前,东帝也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甚至尚未登基。”

  皇非哈哈大笑,俊眸精光骤闪,“十三岁时我便已从军杀敌,十四岁拜将领兵,十五岁父亲兵败扶川,赫连羿人当众逼我母亲自尽,将姐姐强行扣留宫中,我于军前抗旨,率三千将士设计诱敌,突袭宣军,灭敌两万有余,斩俘八千,那是我烈风骑第一场大战!”

  且兰从未听他亲口说过这段往事,但此后之事却尽人皆知。

  烈风骑首战名震天下,十五岁的皇非班师回朝,在赫连侯府威迫重压之下,立下军令状,孤军发兵楚国南境,镇压藩属之乱,一人一剑单挑敌营,斩杀南楚十三高手,携叛王首级全胜而归。

  而后烈风骑连续攻克邻近诸国,数度击退穆、宣大军进犯,三年内楚国版图扩张千里,皇非战功赫赫,远交近攻震慑四海,于朝于军声威渐重,不断收掌大权,官拜上卿时年仅十八,成为楚国最年轻的君侯。

  这彗星般崛起九域的超卓男子,十年一番铁血传奇,十年成就一个神话。

  且兰微微抬头,空中一轮皓月冰莹四射,将这亭台玉湖照得通明雪亮。

  玉璧仙台水晶帘,瑶阶琼栏照夜光。天下最美的玉石,四海最亮的明珠,九域最名贵的香料,人间最动人的女子,这君府水榭的主人,拥有世上一切令人艳羡的珍宝美物。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最快的马,最利的剑,最动心的话语,最英俊的容颜……

  微风满湖,星雨满天,风采绝世的白衣男子含笑看来,温柔的声音如暗香般醉人心神,“且兰,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亦如今夜这般美丽,那时,你也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

  且兰半跪在席前转身,素手捧一个小盘,盛了一小杯清茶,对皇非回首低眸,“师兄。”

  一阵微苦的淡香随着她安静的动作飘盈月色,仿若轻云出岫,空谷清兰的美意。皇非接过小盏,送到鼻下深深一嗅,陶醉闭目,“且兰可知,当日便是那轻舟之上一盏香茶,令我接受了你的请求。”

  且兰与他正襟对坐,复又举手斟茶,微笑道:“且兰要多谢师兄,因为只有师兄爱这山中野茶的滋味。”

  皇非道:“其茶其心,三年了,且兰为我烹了三年的茶,似乎心境依旧。”

  “其茶其心。”且兰轻声念道,复又一笑,“师兄说得好,今后这便叫做其心茶吧。整整三年,师兄品茶的心境不也一样未曾改变?”

  皇非轻叹一声,“且兰,你太聪明。”

  且兰沉静微笑,清苦的茶香点缀满天晶芒波光,浮泛在丽眸瞳心,“师兄,且兰想回家了,待师兄与九公主的大婚典礼之后,我想率族人归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九夷族的土地,更能令人感到平静。”

  皇非放下茶盏,目光掠过且兰姣好的面容,唇畔挑开悠然浅弧,“且兰要想回国倒是无妨,但你不妨多住几日,否则便会错过另外一场喜事。”

  且兰抬眸相询。

  皇非含笑道:“东帝已决定立含夕为御阳宫左夫人,不日便会有圣旨颁下。”

  且兰眸光微微一颤,波澜轻涌,几点滚烫的热茶溅落心头。

  夜玄殇捏了酒盏在手,慢慢啜了小口,神情间却仍是一副悠闲模样,“冥衣楼助宣王平叛虽有风声传出江湖,但仔细想想,关键细节却无人知晓半分。看样子东帝早便留了后招,连姬沧都瞒了过去,这一局棋,算的恐怕不仅是一个宣国。”

  彦翎与他目光交换,自然都想到皇非身边的九夷女王,宣楚两国皆在局中,穆国又当如何?

  白姝儿道:“我可以替公子探查穆国情况,自在堂布在各国的眼线也不比金媒彦翎差多少。”

  一句话表示出自在堂虽遭重创,却仍有不小的势力潜伏在穆国,彦翎看向对面,夜玄殇慢吞吞起身,拿起酒壶,侧眸对她一笑,“不必,姝儿不妨保存实力,和太子御玩些小游戏无妨,却不要轻举妄动,此事我自会处理,知道了吗?”

  白姝儿美目轻闪,因他略带霸道的口气怦然心动,又暗忖至今仍摸不清他深浅,若非有更好的途径掌握穆国情况,他怎会如此胸有成竹?

  起先是迫不得已,如今越是相处,越觉得这三公子背后似不简单,太子御这么多年对他追杀不放,看来并非全无道理。不由又想起夜玄涧入楚一事的泄密,究竟是何人暗中所为,这其中又不知是否牵扯了穆国王室多少隐秘,就连她这曾为太子御左膀右臂的关键人物,也不十分清楚。

  正思忖间,忽然夜玄殇目光射向窗外,“姝儿,你做什么?”

  白姝儿轻声娇笑,离开他身畔移到窗前。外面数艘船只出现在夜色中,呈扇形向画舫快速靠近。船上风灯亮起,打出自在堂独有的联络信号。画舫上灯光一闪,忽然加速前行,进入众船包围之中,数道人影现身船头,飞身而起,跃往画舫前台。此时湖面上复有十余艘船只出现,与先前来船相互呼应,结作某种特定的阵形拥护在画舫四周。

  月入云间,迷雾愈浓。画舫上亮起一排明灯,三男两女五人落上船头,同时俯身,齐声道:“自在堂授魂、夺艳、销金、暗色、迷香五门暗使参见堂主!”

  白姝儿步至甲板之上,仍是那副风流娇媚模样,美目微挑,“还不上前拜见三公子。”

  面前五人齐齐抬头看向舱内,授魂、销金、迷香三使只一停顿,随即低头道:“见过三公子!”夺艳、暗色两人却多看夜玄殇一眼,方才垂下头去,随几人行礼。

  夜玄殇仍旧懒散靠在座中,一身悠闲从容,黑沉沉的眸中声色不动。白姝儿向他送去一道眼波,婀娜转身,与侍立在旁的绿颐一并敛袖拜下,“这些是自在堂内忠于姝儿的部属,从现在起,任凭公子差遣,火海刀山,虽死不辞。”

  夜玄殇毫不避让地受此一众人大礼,稍后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她身前。

  他并未向眼前这批皆有资格跻身江湖高手之列,足以令任何一方势力如虎添翼的精英部属多看一眼,放眼湖上,淡笑道:“姝儿今晚劳师动众,不惜暴露行藏调集部属,不是只为了向我介绍认识吧?”

  白姝儿娇笑抬头,“都瞒不过公子呢,公子还未见过召玉那丫头嘛,还有随她叛出的另外三门暗使。公子如今已是自在堂真正的主人,姝儿今晚处置叛徒,公子又怎好不在?不过公子只要在船上品酒赏乐,无须亲自出面,姝儿自会让公子看一场好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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