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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众生皆苦

2025-03-08 作者: 贼眉鼠眼
  第504章 众生皆苦
  数千人痛哭的场面,很少有人见过。

  赵孝骞宁愿此生不见。

  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善良朴实,一生贫苦,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把这辈子该吃的苦吃够了,下辈子兴许老天垂怜,允他们投个衣食无忧的人家。

  为何这些勤劳朴实种地,供养权贵的底层人,偏偏被权贵视如草芥,动辄剥削残害。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看着山谷内嚎啕痛哭的老弱妇孺们,赵孝骞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对韩维一行人其实一直保持警惕,也暗中下令皇城司盯着他们,可终究还是让百姓们受了苦。

  自己还是大意了,他低估了汴京权贵们的恶。

  资本是吃人的,权力更要吃人,钱权这两样东西,本身就需要底层的血肉供养,才能存活,才能壮大。

  此刻面对数千人的痛哭,赵孝骞只能静静地站着。

  良久,山谷内的哭泣声小了许多,赵孝骞这才缓缓道:“迁徙本是一件好事,可以让你们拥有更多的土地,让你们摆脱贫苦,但是对不住,有人把这件事办砸了。”

  说着赵孝骞眼中突然迸现杀机:“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用那些欺凌你们的官员的头颅和鲜血交代。”

  扭头看着赵信,赵孝骞问道:“葛老丈在何处?”

  赵信指了指山谷内,道:“聚集地的后方,皇城司开辟了一块空地专给受伤的农户们治伤治病。”

  赵孝骞抬步便走,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陈守拽住了。

  赵孝骞扭头看着他,陈守低声道:“世子,还是请人将葛老丈抬过来吧,此时民心动荡不稳,世子不宜走进人群里。”

  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清晰。

  陈守担心农户们会将自己遭受的苦难迁怒到赵孝骞身上,赵孝骞走进人群恐遭刺杀。

  赵孝骞挣脱了他的手,缓缓摇头:“如果百姓们觉得我该杀,那就杀,是我活该。”

  说完赵孝骞昂然走进人群内,一直朝山谷深处走去。

  数千老弱妇孺见赵孝骞如此尊贵的官员走来,下意识纷纷垂头不敢直视,自动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赵孝骞走得很慢,表情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身后的陈守紧张地握着腰侧的刀柄,一副随时拔刀护驾的模样。

  陈守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底层的百姓,是能分辨是非善恶的,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

  他们只是缺少惩恶扬善的能力。

  迁徙分地是朝廷派来的官儿干的,他们的苦难大多也是拜那些京官所赐。

  可这位郡王殿下从没害过他们,不仅如此,他还杀了真定府的许多贪官恶吏,为百姓据理力争,朝廷才给了真定府百姓三年免赋的政策。

  从那以后,赵孝骞在真定府民间的声望和美誉陡然提升,百姓们感恩涕零,敬畏如神明。

  尽管遭受诸多苦难,可没人会迁怒赵孝骞。

  好官就是好官,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变色,如果有些事情没做好,让百姓们遭了罪,那也一定是别人的原因。

  这就是百姓们最朴实的想法。

  一路走进山谷深处,百姓们纷纷垂头让路,有年长者还敬畏地朝他弯腰行礼。

  山谷深处是一片突起的岩石,有了岩石的阻挡,辟出一块避风的空地,五千老弱妇孺的伤者病者,就集中躺在这里。

  赵信办事还算细心,找到这个安置点后,立马命人从附近的村镇请来了几位大夫,带上了足够的药,为农户们治伤治病。

  此时的空地边沿,大大小小摆了许多炭炉,炭炉上的小陶罐里正在煎着药,一股浓郁的中药香味扑鼻而来。

  赵孝骞仔细看了一圈,发现伤者病者大约有百来人,条件有限,他们也只能躺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许多人闭眼哀哀呻吟,还有人默不出声,胸膛上甚至都没有了起伏,也不知是死是活。

  赵孝骞暗暗咬牙,垂在袖中的双手攥成了拳。

  韩维,王垣!
  这都是你们造下的孽!

  旁边的赵信指着阴暗角落里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道:“殿下,那位便是葛老丈……”

  赵孝骞快步上前,蹲在葛老丈身边。

  葛老丈已被折腾得没有人样了。

  上次见他还是在郡王府,那时的葛老丈虽然依旧穷困,但身子还算硬朗,说话底气也足,一双浑浊的老眼尽管充满了对人生的疲惫,可仍然倔强地闪耀着想活下去的光芒。

  然而此刻的葛老丈,却无力地躺在草席上,他的脸上有淤青,嘴角和眼眶都肿了,一条腿被大夫上了夹板,肋骨也包缠了布条。

  此刻葛老丈的样子,与路边只剩最后一丝生机的乞丐没有区别。

  赵孝骞难受得不行。

  脑海里回想起葛老丈在郡王府时,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说迁徙之后兴许能多分点土地,如果朝廷开恩,多减免几年赋税的话,大抵是能存点余粮下来,买一头耕牛,盖一座大房子。   
  再做一做更大胆的梦,兴许,每月还能吃上一口肉?

  赵孝骞记得自己当时听得很开心,小小的人物,有小小的梦想,自己和他的人生都仿佛有了温度。

  赵孝骞说,好的,那时我送老丈一头耕牛,算是庆贺你乔迁之喜,也庆贺你的日子有了奔头。

  当时的他,也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葛老丈那小小的梦想里,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大概便是这个滋味儿吧。

  没想到事隔没多久,那些美好的小愿望言犹在耳,可葛老丈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赵孝骞此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痛,心中如重千钧。

  那是辜负别人的滋味,而他,也被韩维和王垣打了耳光。

  如何报复回去,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赵孝骞,眼里只有葛老丈。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赵孝骞忍住悲戚轻声唤道:“葛老丈,您醒醒……”

  葛老丈悠悠地睁开眼,眼神中一片死寂,仿佛断绝了生机的枯木。

  赵孝骞心头一沉,强笑道:“老丈受苦了,皆是我的过错,咱好好治伤,治好后继续过日子,这一次我亲自给您分土地,还送您一头耕牛,给您盖大房子。”

  葛老丈眼中恢复了些许光亮,他已认出了赵孝骞,于是挣扎起身,想要给赵孝骞行礼,被赵孝骞按住。

  “别动,您受伤了,好好配合大夫治伤,这次是我疏忽,害父老们遭了大罪,回头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赵孝骞缓缓道。

  葛老丈摇头,气若游丝地道:“不怪贵人,那些人都是汴京来的官儿,他们做的恶,与贵人何干,……是我们命苦。”

  赵孝骞强笑道:“不说这个,我自会处置,现在重要的是养好伤,您莫激动,好日子在后头。”

  葛老丈瞥了一眼自己上了夹板的一条腿,嘴角苦涩地一勾,喃喃道:“是啊,好日子在后头,可是这‘后头’,究竟有多远啊,一辈子都走不到啊……”

  赵孝骞强忍悲痛道:“快了,就快了,您的伤养好了,好日子就来了。”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孝骞急忙道:“对了,我的郡王府正缺一位打更看门的门房,老丈若不弃,不如回我郡王府供职,别的不说,饭菜酒肉管饱,每月还有俸钱,干的活儿也不累,打更看门而已,老丈意下如何?”

  葛老丈闻言一怔,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挣扎着拱手:“贵人善心,赏老朽一碗饭吃,老朽感恩不尽,前世我应该不是坏人,否则今生怎会遇到贵人相助,是老朽前世积德了啊。”

  听葛老丈道谢,赵孝骞微微松了口气。

  愿意接受好意,说明人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如此便好。

  垂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葛老丈的伤势,不算太重,但他那条被打断的腿有些青肿,也不知能否恢复,无妨,回到真定城给他请个好大夫诊治,用药选精贵的,再以大补膳食为辅,痊愈问题不大。

  心中略定,赵孝骞起身吩咐道:“弄一副担架,将老丈抬起来,再找辆马车,送老丈回真定城郡王府。”

  陈守等禁军领命。

  赵孝骞转身朝山谷外走去。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既要解救辖下的农户,还要严惩韩维王垣等那批官员,汴京方面也必须要赶紧写好奏疏送上去,不能被那些权贵反咬一口。

  赵信紧跟着赵孝骞,道:“殿下,那些看押农户的百余人,皆是汴京权贵府上的家仆护院,他们如何处置。”

  赵孝骞头也不回,语气淡漠地道:“全都杀了,当着诸位百姓的面,一个不留,斩首示众。”

  “是!”

  “皇城司再找到农户安置点,那些看押的人皆照此办理,一个不留。”

  “是!”

  走出几步,突听身后的陈守一声惊叫。

  赵孝骞急忙停步,扭头望去,不由瞋目裂眦。

  被抬在担架上的葛老丈,胸口心脏位置插着一把磨得锋利的铁片,不是刀,是铁片,粗糙得像博物馆展出的原始人打猎的工具。

  担架被放了下来,陈守有些无措地看着那块铁片,几番伸手,却不敢拔出,旁边的大夫摇头叹息不语,显然已没救了。

  赵孝骞冲到葛老丈身前,单膝跪下,握住葛老丈枯槁的手,他的手渐失血色,体温也渐渐冰凉,胸膛的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老丈,你不是答应过我……”赵孝骞再也忍不住,哽咽地道。

  葛老丈奄奄一息,眼里一片死寂,那是对人生再无眷恋的眼神。

  他的喉头不停蠕动,如同破风箱般努力地喘息,断断续续地道:“多谢你了啊,贵人,但老朽……真的没力气活了。”

  “下一世,……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也好过此生的苦难,……苦啊,苦啊。”

  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只见嘴唇嗫嚅,不闻其声。

  终于,葛老丈气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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