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夺产(月末求几张月票)
2025-03-07 作者: 肥锅锅
第197章 夺产(月末求几张月票)
车行至尤家门前,一旁邢德全揣了手,正与几个青皮朝着这边厢指指点点。
银蝶上前叫门,婆子扫量一眼,慌忙往内中报去:“大姑娘来了!”
自有丫鬟一路进了垂花门,须臾进得正房里。此时正房里闹个不停,尤老娘口中塞了麻团,四肢捆了个结实,尤三姐叉腰指点着:“多捆一道,免得妈妈再伤了人!”
那朱漆床榻旁,隐隐还有零星不曾擦拭去的血迹。
春熙低声道:“三姨娘,大奶奶来了。”
尤三姐抬首瞧了尤二姐一眼,尤二姐便往外去迎,尤三姐则留在原地没动。须臾光景,尤二姐便将尤氏引到内中。
往床榻上瞥了眼,便见尤氏瞪眼摇头,口中呜咽作声,四肢扭动,活像蛆虫一般来回蛄蛹。
尤氏打发银蝶退下,尤二姐便将春熙、夏竹也打发了下去,内中只余下姊妹三人。
那尤氏观量一眼,蹙眉道:“这……不会出事吧?”
二姐儿、三姐儿闷声不吭。尤老娘做下这等丢脸的事儿,传出去只怕尤氏姊妹就得被吐沫星子给淹死!说句不孝顺的,若这会子尤老娘去了,她们三个反倒会长出一口气。
过得须臾,尤三姐才道:“马道婆说了,法事一停,三两日也就好转了。”
尤氏道:“不想市井之间也有这等能人异士,隔空做法便能让人发了癔症!”她自是心下害怕,生怕来日贾珍瞧她不顺眼,干脆寻了能人异士做法,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尤三姐不知尤氏所想,闻言便是嗤笑了一声。什么能人异士?这尤家上下几日间便都被其收拢了,那马道婆隔日便寻了家中婆子,使了二十两银钱指使其在尤老娘的饭食中加了佐料。
那婆子得了尤三姐好处,自是不敢隐瞒,转头便将此事说与了尤三姐。说白了,那马道婆不过是装神弄鬼,其人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方子,能让人吃上一些就能发疯。
尤三姐没解释,当下说道:“可曾扫听得了有妥帖的鳏夫?”
尤氏摇头道:“哪里会这般快?总要一些时日仔细扫听才好。”
话音才落,忽而尤老娘又剧烈挣扎起来,须臾一股恶臭传来,熏得姊妹三人赶忙避了出去。
尤三姐叫了婆子去伺候,又扯了尤氏到厢房说道:“蓉小子可还好?”
尤氏道:“抓伤了脸面,回来就请了太医诊治——”顿了顿,情知尤三姐不会无缘无故提及,又见其面有讥讽之色,便道:“——可是伤得重了?”
尤三姐笑着没言语,尤二姐就道:“婆子说,好似妈妈拿剪刀捅在蓉哥儿小腹下……那会子蓉哥儿疼得满地打滚,又被妈妈骑在身上抓花了脸。亏得我与三姐儿早来一步,不然这怕就要出人命官司!”
尤氏听得瞠目,道:“怎地不曾听蓉哥儿说起?”
忽而想起先前那小厮说话遮遮掩掩,尤氏便恍然起来。
是了,这等事儿哪里敢声张?
且不说乱了伦理,单是传出蓉哥儿伤了那话儿……只怕来日就再无袭爵之能。贾珍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儿,一准儿广纳姬妾,总要再生个儿子才会消停下来。
其后新得的儿子袭爵,至于贾蓉……只怕便要比照死了的贾蔷啊。
想到此节,尤氏忽而心下一动,此时岂不是大好良机?
若她得了个男孩儿,再将贾蓉阴私发散出去,那自个儿的孩儿来日岂不是能袭宁国一脉的爵?
尤氏不禁心下怦然,奈何这两日小腹坠坠,想是天癸将至,前一回怕是白忙活了!
她又不是尤老娘那等豁得出去的,前一回也是事到临头方才拿定心思,往后哪里还敢另寻旁人?且那远兄弟姿容……甚伟!潘驴邓小闲样样都占了,尤氏又岂会不生出一星半点的觊觎?
她抬眼扫量姊妹二人一眼,心下暗忖,三姐儿如今还不肯称自个儿大姐,料想再来一回必要大闹一场;倒是二姐儿好答对,塞些头面、银钱,说不得便能玉成此事?
尤氏拿定心思,往后自是要交好三姐儿,那二姐儿那边厢也须得下下心思。左右远兄弟一来一回须得数月,说不得赶在其回返前便能将此事敲定。
心中平复了几分,尤氏便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过得两日,尤氏又来尤家观量尤老娘。
进得内中,便见三姐儿冷眼旁观,尤老娘兀自被五花大绑,只去了口中麻团,这会子不住的哀求:“好三姐儿,你稍稍松松,我这胳膊腿儿不过血,实在难受的紧。”
尤三姐冷笑道:“这可不敢!妈妈万一再暴起伤人怎么办?”
“不会不会,我如今大好了,定不会伤了人。”
三姐儿嘿然道:“妈妈这话不妨留着与蓉小子说?”
尤老娘顿时面上讪讪。那日酒宴后,她正与贾蓉鬼混,谁知忽而眼前恍惚,贾蓉的脸面骤然就变成了尤老爷!尤老娘以为亡夫索命,这才伤了贾蓉。
眼见尤三姐儿说不通,又见尤氏到来,尤老娘便扭头求肯道:“大姐儿、二姐儿,好歹给我松快松快,实在憋闷不住了!”
此时内中并无外人,那尤氏就冷声道:“松开你,由着你去宁国府鬼混吗?”
尤老娘低声求告道:“凭什么只怪在我身上?那日我不过多吃了几杯,谁知女婿就起了歹心?”
尤氏道:“只一日也就罢了,其后几日呢?”
其后几日连贾蓉都参与其中,甚至那父子两个还追到了尤家!
尤老娘自知理亏,当下说不出话来。
尤三姐便冷笑道:“实话不妨与妈妈明说,你这癔症便是我们姊妹请了人来弄出来的,为的是什么,妈妈不妨自个儿琢磨琢磨。”
能为了什么?不过是防着尤老娘败坏名声,拖累了姊妹三人罢了。
尤老娘慌乱道:“你,你们……我错了,快放了我去,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呼喊声中,调门愈高,只盼着家中仆役将此事传扬出去。
尤二姐就道:“妈妈还是省一些气力吧,三妹将家中上下仆役换了个遍,单请了两个耳聋的婆子来后院儿照看,你便是叫破天也没人应承的。”
尤老娘眨眨眼,情知再难逃出三个女儿摆布,不禁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舍了脸面拉扯了你们三个,如今却这般待我!”
尤三姐懒得听其聒噪,抄起桌上麻团,板着尤老娘脸面便塞了进去。
其后才道:“待妈妈能好好与我们说话儿,咱们再仔细计较。”
当下与尤氏、二姐儿瞧了一眼,三姊妹出了正房,吩咐两个聋婆子去照看,姊妹几个寻了厢房计较。
尤三姐是急性子,又催问可曾寻了妥帖鳏夫。尤氏便道:“倒是寻了个,只是官品太低,只怕不大合她意。”
尤三姐道:“她自个儿造的孽,哪里来的脸面挑三拣四?你只管说来,我拿主意就是。”
尤氏道:“太常寺有一博士,年五十有三,正欲寻一有家产的结亲。”
这太常寺博士乃是正八品的官职,太常寺又是个清水衙门,那博士日子自然过得穷苦。于是禁不住同僚劝说,便起了结亲致富的心思。
三姐儿闻声合掌赞道:“正八品就不错了,哪里由得她去挑拣?”
尤二姐蹙眉道:“既是想寻个有家产的,这嫁妆只怕不好太过单薄了。”
尤三姐撇嘴道:“好歹这宅子还能卖些银钱,若是不够,咱们几个再凑一凑,凑足五千两,就不信那博士不动心。”
尤氏赶忙道:“要不了五千两,有个三千两就是了。”
当下姊妹三人仔细计较起来,错非临近年底,恨不得立时便将尤老娘嫁出去!
……………………………………………………
荣国府,园子里五间小厨房。
时值未正时分,柳嫂子正翻炒菜肴,便有个帮厨的婆子慌张寻来,道:“赖大媳妇来了!”
柳嫂子心下一慌,紧忙将铲子交给帮厨,自个儿三两步出来将那赖大媳妇拦在了厨房门前。
“唷,赖嫂子怎么来了?如今厨房正忙着,内中杂乱,实在不好进人。”
柳嫂子面上虽笑着,可防备之意溢于言表。赖大家的身上戴着孝,闻言便道:“云姑娘想吃烤乳鸽,我来瞧瞧可能做得。”
“能做能做,过会子我便打发人送去。”
赖大媳妇闷声点点头,再不多言,扭身缓步而去。待行出去几步回头观量,便见柳嫂子兀自停在门前,只朝其讪讪一笑。
赖大家的心下悲凉,所谓墙倒众人推,赖嬷嬷这一去,他们两口子就成了过街老鼠,四下防备,只差人人喊打了。
赖大家的自是恨陈斯远恨得要死,奈何赖大好歹还有些心智,三番两次叮嘱其妻不可报复,不然赖家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时日赖大家的被赶到前头迎来送往,一切与吃食、采买相干的事宜,通通不许去经手。那前头的各处管事儿也不去寻赖大,拿不定主意只管往后头递话儿去寻二奶奶处置。
赖大家的自是不甘心,可也知道赖大所言在理。此番赖家遭厄,错非老太太出言,只怕他们两口子早就待不下去了。
另一则,正主儿都不在,她报复谁去?是林姑娘?还是后院儿的红玉与柳五儿?
冤有头债有主,她便是要报复,也要寻了陈斯远报复才好!
不提其心思重重而去,那柳嫂子瞧见其走远了,顿时暗自松了口气,返身紧忙回了厨房,劈手夺过铲子翻炒两下,赶忙出锅。又与帮厨婆子道:“你去前头与二奶奶说一声儿,就说她又来小厨房了!”
帮厨不敢怠慢,紧忙出了园子往凤姐儿院儿寻去。可巧凤姐儿不在,帮厨与平儿说过,便被打发了回去。
转头平儿等凤姐儿回转,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凤姐儿蹙眉思量道:“盯紧了她,免得生出变故来。”
平儿便道:“奶奶,赖大处——”
“他?”凤姐儿道:“不用管,前头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奴才自会盯着,巴不得赖大做点什么错事儿呢。”
府中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赖大又是总管,不拘是周瑞还是旁人,又怎会不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下头人多是墙头草,只怕从前真心投靠赖大的一个也无!
漫说赖大害人,只怕这会子那惯会观望风色的已经准备了栽赃陷害手段,只等着赖大入套呢!
想明此节,凤姐儿暗自蹙眉。老太太到底棋差一招,赖家出了事儿就不该极力保全,如此也好推个老家奴任总管,免得大权旁落。
如今赖大夫妇留用,看似保全了总管之位,实则下头无人可用,不过是个空壳子总管又顶什么事儿?
家事如国事,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反过来西风压倒东风。如今姑母王夫人掌着实权,又有薛姨妈帮着四下起势,只怕元春省亲过后,老太太就得真真儿荣养了!
正思量间,忽有丰儿跑进来回话道:“奶奶,大老爷得了杭州来信,这会子领着人往库房去了,说是得了准许,要将林姑娘的物件儿看管起来。”
王熙凤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这大老爷实在上不得台面!前后两回挪借林家家产,那库房里余下的都是不好变现的死物,便是这么点儿物件儿也被大老爷惦记上了?
凤姐儿起身踱步须臾,与平儿道:“咱们小辈的不好出面儿,去寻太太吧!”
当下主仆二人紧忙往王夫人院儿寻去。
却说薛姨妈在老宅做了几日顺心婆婆,眼看回门已过,连傻儿子薛蟠都分外满意,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日得空便回返荣国府,寻了王夫人说起闲话来。
“我那媳妇处处周全,过门第二日得了钥匙,便将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真真儿是没得说!”
薛姨妈这会子笑得合不拢嘴。媳妇儿是个贤惠能干的,虽不能人道,可旁的真是半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曹家又生怕女儿遭了厌嫌,因是陪嫁丫头里有两个姿容秀丽,那薛蟠只瞧了眼身子就酥了半边儿。
新婚夜里,自是挑了个丫鬟伺候薛蟠,可把薛蟠美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连带对曹家女都客气了几分。
王夫人心下暗笑,自个儿这妹妹给儿子寻了个不能人道的媳妇,偏生这会子还四下夸赞,说不得便是强颜欢笑。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王夫人这般年纪,自不会当场拆台,于是顺着薛姨妈话茬过问一番,又将那新媳妇好生夸赞。
正说话间,便有丫鬟金钏儿入得内中,悄然附耳低语了几句。王夫人如今大权在握,自有那等想上进的婆子来通风报信。闻听大老爷要开库房取了黛玉家产,王夫人顿时哭笑不得。
须臾又有凤姐儿寻来,王夫人就吩咐道:“想来大老爷是得了贾藩台首肯,那家产本就是林家的,放在公中还是东跨院又有何区别?”
横竖都与王夫人无关,她才懒得管呢!
凤姐儿闻声应下,心下不由犯了嘀咕……只可怜了林妹妹,这没了父母亲族照应,便是万贯家财也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凤姐儿思量着告退而去,领了平儿不一刻回返自家小院儿。
谁知方才小坐,便有大丫鬟鸳鸯寻了过来。
凤姐儿起身迎了两步,见平儿领了鸳鸯入内,便笑道:“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鸳鸯笑道:“二奶奶,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放了?”
凤姐儿引着鸳鸯落座,笑道:“就这两日便要放了……老太太可是催问了?哪一回我不是先可着老太太身边儿先放?莫不是下头婆子嚼舌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
“老太太也知二奶奶打理家业不易,哪里会管这等事儿?每月只要放了月例,迟一日早一日又有什么的?”顿了顿,那鸳鸯就压低道:“二奶奶,老太太私底下打发我来的,说是往后自老太太月例银子里拨出三两来单给林姑娘。这事儿不好声张,二奶奶自个儿知道就得了。”
凤姐儿也一并应了,待送过了鸳鸯,心下愈发叹息。若换在往日,大老爷哪里敢这般跋扈?如今老太太被架空,情知自个儿阻拦不得,便干脆私底下贴补了黛玉算作补偿。
只是这每月多出三两银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却不知黛玉这会子是如何想的。
大老爷兴师动众开库房挪林家家产,又不曾背着人行事,自是阖府皆知。
不过一刻,王嬷嬷便听了婆子嚼舌,慌慌张张便往荣庆堂后楼来寻黛玉。
王嬷嬷一径到得房里,扯了黛玉道:“姑娘,大事不好了,说是大老爷得了贾藩台回信,这会子正带着人将姑娘的家产往东跨院搬呢!”
黛玉心思敏锐,可谓心比比干多一窍,且林如海亡故前曾与其私谈一场,她自是知晓那家产大半都是交给荣国府的养育银子。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贾赦明目张胆的贪占又是另一回事儿。黛玉撂下笔墨不禁冷笑道:“紫鹃春日里还说荣庆堂廊檐下怎么没燕子衔泥,原是人家把江南的土都掘了来砌了东跨院的戏台子。赶明儿啊,合该让宝姐姐教教我,来日也好把嫁妆单子写成《洛神赋》,如此岂不大家脸面上都好看?”
王嬷嬷蹙眉道:“我的姑娘啊,这会子就别说俏皮话了!”
黛玉冷笑一声,起身挪步到书架前,探手抚过一册册孤本、善本,心道那些黄白之物才几个银钱?不少都是母亲贾敏自荣国府抬了来的嫁妆,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真正值钱的,乃是这眼前一本本不起眼的书册啊。
正思量间,下头婆子传话,说是宝姑娘来了。
王嬷嬷便不情不愿止住话头,只杵在原地愁眉苦脸。雪雁将宝姐姐迎了上来,宝姐姐自是听了信儿的,本道黛玉定然苦闷不已,谁知方才见面,那黛玉就笑着迎了来,道:“宝姐姐来的正巧,往后咱们一道儿计较着,也好将嫁妆单子写得花团锦簇些,免得到时候大家伙脸面都难看。”
宝姐姐闻言一怔,不禁白了其一眼,探手戳了下黛玉叱道:“你啊,都这会子嘴上还不饶人!”
黛玉嬉笑道:“不饶人又如何?我这话总不会传出去,还不让我痛快痛快嘴儿了?”
二人凑坐绣床上,宝姐姐压低声音道:“你凡事想开些,总要熬过这几年才有好日子。”
此时又有婆子来回,说是二奶奶放月例银子了,黛玉也不在意,只打发了紫鹃代领。
当下宝钗好一番宽慰黛玉,谁知黛玉只气恼一场,转头就跟没事儿人一般,倒是惹得宝姐姐咄咄称奇。
少一时,紫鹃蹙眉回返,显是心下有事。一径等到宝姐姐领了莺儿去了,这才与黛玉道:“姑娘,二奶奶说老太太发了话,往后从老太太月例银子里挪出三两来给姑娘花用。”
雪雁闻言蹙眉道:“十几万财货占了去,每月给个几两银子,当咱们是不识数的不成?”说话间雪雁气哼哼起身,须臾便从柜子里翻找出个檀木匣子来。
咣的一声撂在桌案上,打开顿时露出内中一叠银票来。
漫说是王嬷嬷与紫鹃,便是黛玉也惊奇不已,问道:“雪雁,这是打哪儿得来的?”
雪雁气恼道:“远大爷临行前偷偷塞给我的,说是留着给姑娘应急。姑娘,咱们不差银子,老太太那三两不要也罢!”
黛玉叱道:“说的什么浑话?外祖母疼惜我,这才每月多拨付三两银子,我凭什么不收?非但要收了,过会子还要寻外祖母道谢呢。”
“姑娘——”
“雪雁!”王嬷嬷呵斥一声,扯了气鼓鼓的雪雁到一旁,低声道:“姑娘还要在府中待上几年呢,你这会子发了性子有何用?”
雪雁这才恍然,可兀自气恼不已,不禁瘪了嘴道:“我,我就是替姑娘怄得慌!”
黛玉白了其一眼,笑道:“我自个儿都不曾怄气,你又怄得哪门子气?”顿了顿,又吩咐道:“财不露白,还不快收了去?”
“哦。”雪雁闷声应下,别别扭扭起身将檀木匣子收了。
黛玉心下暗自计较,雪雁打小儿随着自个儿,忠心自不用多提,只是沉稳不足;紫鹃倒是好心性,偏生自个儿存了小心思。
倒是那陈斯远……不拘存了何等心思,临行之际还能想着自个儿,此举让黛玉分外熨帖。先前王嬷嬷所言,黛玉辗转思量,私下也觉着有理。本就拿定了心思,待陈斯远此番回返,不妨多往来着,如今黛玉心下更是笃定。
杂七杂八想了一通,黛玉便点了紫鹃随行往荣庆堂寻贾母道谢。
少一时进得荣庆堂里,便见湘云自碧纱橱里气鼓鼓而出,贾母歪在软榻上笑吟吟朝着黛玉招手:“玉儿快来!”
黛玉屈身一福,这才挪动莲步上前,一旁的大丫鬟鸳鸯就道:“林姑娘可算来了,这两日老太太念叨了好几回,错非念着天寒生怕林姑娘染了风寒,只怕就要打发人去请了呢。”
湘云见黛玉凑坐贾母身旁,也鼓着腮帮子道:“姑祖母,你还没说如何罚宝二哥呢!”
“罚,罚,让他爹打他板子,云丫头可满意了?”
湘云眨眨眼,道:“那倒也不用……不过这两日不许他来,每回来就知道惹我生气!”
说话间湘云也凑过来,贾母便探手将其搂在一旁。湘云偎在贾母身旁,不禁得意朝着黛玉一瞥。
黛玉心下暗笑,只是不理湘云,与贾母说了半晌闲话,又因着湘云就在一旁,便领了紫鹃告退而去。
兜转过荣庆堂,紫鹃忍不住道:“姑娘……老太太好似存了心思——”
不待其说完,黛玉就摇头道:“如今外祖母都管不得大舅舅了,哪里还用说来日?”
至于云丫头,只怕不论是王夫人还是忠靖侯,都不会赞成其嫁了宝玉去。这事儿啊,还有的闹呢!
……………………………………………………
舱室里,两个婆子拾掇着行囊。
晴雯小脸儿蜡黄,眼窝深陷、颧骨凸起,强撑了身形道:“大爷,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不若乘船去了杭州就是,也不必非要在松江下船。”
晴雯也是江南女子,自小也是坐惯了舟船的,奈何这海上行船与江湖行舟全然不同,于是方才离了津门,晴雯便晕乎乎起不得身,又食不下咽,十来日光景果然瘦了一大圈儿。
比照晴雯,香菱倒是好不少,因是不待陈斯远发话,香菱就打趣道:“你啊,全身上下就硬了一张嘴。瞧瞧这会子好似没了半条命去,只怕再有一日半日的,说不得另外半条也交代了。”
晴雯瘪嘴道:“我,我哪儿有那般娇贵?”
陈斯远笑道:“不是娇贵不娇贵,你手脚伶俐,就比寻常人更容易晕船。左右也不差一两日,我也坐船坐得腻烦,咱们不妨干脆下船乘车。”
晴雯这才不作声了,起身慢腾腾将自个儿物件拾掇在小巧包袱里,随即被婆子搀扶着往甲板行去。
方才出了舱室,晴雯便觉异味扑鼻。盖因下层舱室憋闷,虽是冬日,可十来天下来也沾染了一身腥臭。
众人便掩了口鼻,待人少了一些,这才自栈桥下来。
松江开埠不过一年,却已现繁华迹象。这码头修得广阔,泊位二十余,可容三万石大船停泊,远处仓库连绵,车马人潮往来,又有连成片的新建铺面。
这边厢有力夫扛着大包布匹往船上运送,那边厢又有脚架、滑轮将大桶的香料、棕榈油自船上卸下。
一时间眼花缭乱,惹得众人瞩目不已。
待好容易出了码头,小厮庆愈抹着额头汗水抱怨道:“我的娘,这松江方才开埠,怎么瞧着比津门还要繁华几分?”
陈斯远笑而不语,这便是松江禀赋所在了。一条长江往西能辐射到巴蜀,南北连通泉州、津门,又临近苏杭等手工业中心,简直就是天生的物流中心,但凡和平时期,松江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
“诶唷!”
身后晴雯一声叫唤,陈斯远扭头便见晴雯好悬栽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
晴雯苦着小脸儿道:“也不知怎地的,这在船上晕,下了船竟比在船上还晕!大爷,我,我是不是病了?”
哈?这是晕陆地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紧忙打发小厮庆愈寻了马车,拉着众人往城里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今日虽还早,却是走不成了,陈斯远安置了小脸儿蜡黄的晴雯,便训了庆愈吩咐道:“去扫听扫听往杭州去的马车,再去买一份邸报来。是了,方才见对面便有一家酒楼,过会子你拿一份菜单来,咱们今儿个就在客栈里用饭。”
小厮庆愈不迭应下,赶忙跑去照办。
陈斯远施施然落座床榻上,须臾便见香菱回转,笑着与陈斯远道:“大爷,我问伙计叫了热水,咱们夜里也沐浴一番。”
“嗯,是该沐浴一番,不然浑身一股子鱼腥味。”
香菱嬉笑着应了,又铺展行囊拾掇起来,一边拾掇一边哼唱有声。松江距离苏州极近,想着不日便能与母亲团聚,香菱自是心绪极佳。
过得半晌,小厮庆愈回返,拿了酒楼菜单子,说寻了两家车马行,都道后日才有空车往杭州去,随即又买来的邸报交给陈斯远,这才下去归置。
伙计送了浴桶、热水来,陈斯远宽衣解带,哄着香菱一道儿进到浴桶里,二人嬉闹一番,陈斯远便抄起邸报观量。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是又惊又喜。
那第二页赫然写着:迁浙江布政使贾化为江苏巡抚!
一省巡抚,这可是从二品的大员!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才几年?贾雨村此人竟好似坐了火箭一般直飞冲天!
香菱正撩拨着热水,见陈斯远锁眉沉思,不禁问道:“大爷?”
“嗯?嗯……”陈斯远撂下邸报,笑着道:“咱们这回不用往杭州去了,径直往苏州去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