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9前倨后恭
2025-03-12 作者: 狸奴将军
第120章 119前倨后恭
契此和尚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八个魔头?
虎、狐、蜻蜓、蛇、牛、猪、猿、夜叉.镜中映照出来的景象,简直像是进了什么珍禽异兽园。
再仔细一看,镜面上澄澈无比,竟然没有一丝煞气的灰黑。
若是按照佛门的说法,这便是一颗不染尘垢的琉璃心。
八个魔头加身,还能心智澄澈如琉璃?
这是什么怪胎!
契此和尚一百多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此等异象。
等他再一看魁梧青年的骨龄和修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才十九岁?
还是脏腑大成?
“这不合理!”
契此和尚实在忍不住,举着镜子,牢牢跟在三人身后。
一会儿看看魁梧青年,一会儿看看手中的铜镜,眼珠子唰唰唰左右移动,都快转出来残影了。
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魔头既是武学的依托,又是武者本身的负面情绪所化。
相应地,所学武学越多,越容易被极端负面的情绪侵蚀,往往武者个人的心智便越混乱。
心智一乱,脑子里一团浆糊,别说习武,连正常生活都会出问题。
所以真正高明的武学,在黄庭境界前,都只会供养一个魔头。
至于炼化真气之后,那又是另一回事。
可眼前这个青年,首先十九岁的年纪,能突破脏腑,便可以称一声天才。
何况对方还不是只学了一门武学,而是八门武学,并且且这八门武学之间完全看不出什么联系。
从照骨镜中看,只有那夜叉、猪、猿是脏腑层次,那牛头鬼差了一些,像是还在炼化窍穴。
至于剩下的,一看就都是筋肉层次,进无可进的那种。
这么多魔头加身,没有发疯都是奇迹了,可对方不仅修炼到了脏腑境界,甚至连一点煞气侵蚀的迹象都没有。
这就好比随机从八户人家家里,各端一盘菜混成一锅乱炖,结果味道不仅不难吃,甚至还是国宴水平。
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是发生在眼前。
如果不是太乙真人的照骨镜出了问题,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眼前之人,是真正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而这样的天才,正该接受我的衣钵,维护正道,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
短暂的震惊之后,契此和尚的脸上只剩下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都打算要离开天鼓寺了,谁知峰回路转,转眼就捡到了一块稀世璞玉。
“好好好,八个魔头加身,换成别人,根本不敢要你。”
“可和尚我,却正好有解决的办法!”
契此和尚眼底被笑意填满,心中已经开始计划,要如何来考验和试炼这个新徒弟。
世间并不缺少天才,但是却很少有强者怀有一颗慈悲之心。
契此和尚对于沙门之中堕落腐化的风气深恶痛绝,他对自己传人的期望,绝不仅仅是传承某一部或某几部武学那么简单。
正是因此,他至今才一直是孤身一人,只有德正这半个学生。
但这就是他修的佛法,就是他的本心。
如果费尽心思,只是让徒弟得到一身移山填海的本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那自己教出的,到底是在世的佛陀,还是披着袈裟的天魔?
不过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耳中忽然传来争执。
年老的那个声音洋洋得意,年轻的几道声音怒气冲冲。
还有一道声音貌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您就是师父提起过的圆华长老吧?特意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李存孝说着,眼神转动,瞥了眼中年僧人侧后方的年轻和尚。
就是这个法号叫做明烛的和尚,在三人进门后,上前来问东问西。
三人不知道对方身份,又因为没有觉察到恶意,不好粗暴将人赶走,便耽误了一小会儿。
没想到就是这一会儿功夫,那个圆华和尚便快速赶来,简直像是专程在等他们一样。
“什么长老,叫师叔就行。我和你们师父当年也是故交,何必那么生分?”
圆华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容,一一打量着三人,尤其在张月鹭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看模样,这丫头就是张力士的女儿,这两个少年是以年长的这个为首。’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要事。都是亲朋故旧,我只是想帮一帮你们罢了。”
“你们不是来报名参加盂兰盆会的吗?走这里可是走错了地方。”
“还是说,你们是来求药的?”
“师侄或许不知道,药王院的丹药,向来是万金难求。若无什么奇珍,很难求得一颗灵丹。”
圆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双眼锁定了李存孝胸前的褡裢。
“不如,让师叔替你掌掌眼?”
李存孝当即护着身后二人,往后退了几步。
“师叔的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些许小事,哪用得着您上心?”
“那倒是我唐突了。”
圆华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神色自若的将伸出的手收回。
他是堂堂天鼓寺罗汉堂的执事,当然不会干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之类的事情。
有失身份不说,更是会留人话柄。
可是李存孝拒绝的如此干脆,却反而让他肯定,对方身上确实有一些奇珍。
并且,还得是药王院众人看得上的奇珍。
否则,张力士没有道理绕开他,特意让几个徒弟过来。
而能够和自己一般,不惧圆觉报复的僧人,至少也要是药王院丹房的人,或者其下几个分院的主事僧。
‘好个张力士,离开州城几年,倒是养出几分脾气来了。’
‘回绝了我的好意,还想在寺中另找靠山?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圆华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既然不领会我的好意,那我倒要问问。”
“若是参加盂兰盆会报名,便该去对面的侧门,那里自然有圆觉执事负责。”
“若不是,你们并非本寺僧人,为何在此处鬼鬼祟祟?”
“这包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毒粉兵刃?”
“你们是何居心?来此有何目的?!”
圆华声音不高,语气却越来越严厉。
张月鹭和叶乘霄闻言,又惊又怒,同时也不由得紧张回首,生怕对方立刻把那圆觉叫来。
李存孝看着这中年和尚义正言辞的模样,脸色逐渐阴沉。
威胁我?
‘区区小辈,威胁你又如何?’
‘求人办事的是你们,搞清楚自己的地位。’
圆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
明烛已经带着几个罗汉堂的弟子散开,隐隐堵住了去路。
他有自信,不必大动干戈,只需维持眼下形势,对方便会承受不住压力,乖乖屈服。
圆华当了十几年的执事,早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
打打杀杀,除了一时痛快,只会留下一地鸡毛。
反倒是现在这般,不战而屈人之兵。就算事后有人问起,他也可以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是呀,他做了什么呢?不过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东西是对方自己要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圆华心中已然宣告了自己的胜利,眼看李存孝还是没有动作,正准备再出言压迫一二。
但忽然之间,后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寒意。
密密麻麻鸡皮疙瘩从皮下冒出来,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怎么回事?有人在窥视我?!
异常的情况立刻引起圆华的警觉,他双眼逡巡,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目标。
因为对方就那么明晃晃地站在寺院侧门前的空地上,身边人来人往,好似都看不见那人一般。
“我”
圆华骇然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被针缝住了一样,别说吐字,就连哼一声都办不到。
更恐怖的是,他体内的血气和真气都好像消失了,任凭心中怎么呼唤,都像是泥牛入海。
他就保持着这活尸一般的状态,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布衣的胖大和尚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后者先是看了眼三人中的某人,露出几分欣赏,然后转头看向圆华,眼神冰冷。
径直越过几人,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让他们留下,你跟我过来。”
呼!
好似有一面镜子被打破,圆华发出剧烈的喘息,眼神中满是惊恐。
然而他的身旁,李存孝三人,还有明烛与几个罗汉堂弟子,都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此人该不会是练功出了岔子,濒临入魔了吧?’
经历了慕容博的事情,李存孝对此类事情异常警惕,下意识又护着叶乘霄和张月鹭后退了几步。
“三位.三位师侄,你们先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明烛,请你的几位师师弟师妹去喝杯茶,别愣着!”
圆华挤出笑脸,急匆匆地交代几句,便立刻转身奔入寺中。
李存孝见状,立刻就想带人开溜。
但明烛是个听话的,一个闪身上前,便要抓住前者的手臂。
李存孝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
一个月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让他变成了一只随时保持警惕的猛虎。
下意识地,杀机便从体内迸射而出。
明烛心中一颤,手掌停在半空,但仍然忠实地执行了师父的命令,挡在了几人离开的路上。
“几位,请吧。”
“师兄”,叶乘霄和张月鹭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这里是天鼓寺,不是飞虎镖局。若是在此处动手,那便是无视宋州霸主的威严。
到时候,只怕圆觉就要第一个请缨,为宗门铲除不敬之徒。
“喝茶便不必了,我们就在这里等。”
李存孝看了眼身后,报名处还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暂时无人注意到这里。
这圆华,到底在搞什么鬼?
“前前辈,我来了,您在吗?”
圆华战战兢兢,走到照壁之后,腿脚都在打摆子。
“我问你,《杂阿含经》第九章,世尊如何教诲弟子?”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圆华不敢回头,面色发苦。
倒霉!
一听这话他心里就明白,自己肯定是遇到那种恪守教条的佛门老古董了。
但是嘴上却不敢不答:
“沙门释子自为受畜金银宝物者,不清净故。若自为己受畜金银宝物者,非沙门法、非释种子法。”
“记得就好。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契此闻言,神色更冷,熟练地从那打着补丁的布袋中拎出一把戒尺,照着圆华的光头就是一下——
啊啊啊啊!!!!!!
肝肠寸断般的痛苦从体内爆发,圆华的脑袋痛的几乎快要裂开。
甚至剧痛之下,大脑都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但却连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
可偏偏体内的真气和血气像是被锁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分毫。
眼前似乎冒出了重重残影,耳边好似有无数蜜蜂嗡嗡叫。
这种恍惚的状态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的几息。
等圆华恢复清醒,契此和尚接下来的话瞬间让他的心跌入谷底。
“盂兰盆会上,世尊说过。众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放情纵欲。”
“百姓贫苦,衣食尚且不足,不能责怪他们追逐口腹之欲。”
“但你不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芸芸众生,你是受戒的沙门,罗汉堂的执事!”
“嘴上念的阿弥陀佛,心中却想着金银快活!”
“甚至还威逼晚辈,公然索贿——佛门的脸面,都被你们这些败类丢尽了!”
“你要是我的门人,我早就废了你一身修为,让你去做倒夜香的杂事僧,好好熏陶熏陶!”
又是一戒尺抽下,剧痛之下,好似魂魄要升天了一般。
“前辈开恩啊!”
圆华恢复过来,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一个转身就要跪下。
但契此眉头一皱,又是一尺抽下,痛得后者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不许跪!”
“你是天鼓寺的执事,德正师侄的门人。我这人一向讲道理,不干越俎代庖的事。”
“怎么处置你,自然有德正发落。现在,说说你和那几个小辈是怎么回事。”
圆华闻言,顿时像是捡回一条命,嘴里利索地讲述了张力士上门的来龙去脉。
无论怎么说,让自家住持发落,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但让他害怕的也在于,堂堂天鼓寺的住持尊者,在这位前辈口中竟然也只是一个晚辈。
自己的修为,只怕要保不住了
“原来是请你办事的”,契此和尚听到圆觉的事迹,眉头皱得更深。
但禅林污秽,也不是一朝一夕,处理败类的事还要做一辈子,但目前最要紧是传承自己的衣钵。
“既然他们要报名参加盂兰会,那你就帮他们报名。”
“不过,他们的籍册,先不要报上去。”
“你直接拿着来德正的禅房找我。”
说完,契此和尚收了戒尺,双眼似乎穿过重重院墙,看到了门外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带人跑路的李存孝。
“天纵之才啊除了贫僧,还有何人能将其引入正途?”
话音未落,其人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瞬间,圆华好似溺水得救的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等到缓过神来,心中只有庆幸。
‘这位前辈似乎对张力士的几个晚辈有些照顾之意’
‘幸好方才没有得罪太狠,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的修为,也还有挽救的余地!’
念及此处,圆华立刻大步赶出寺门,对着警惕的李存孝三人,露出了此生前所未有的真挚笑容:
“师侄,方才的一切,都是误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