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体面人做体面事
2025-03-06 作者: 余沉香
第342章 体面人做体面事
白嘉文瞥一眼躲在妻子身后的逆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愤怒,握紧的拳头抬起又落下,有种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若没有逆子做的腌臜丑事,他白家如今仍是无懈可击的!
只可惜眼下错失良机,只能先应付反贼的快班,把今日之危滑过去。
白嘉文朝着一众心腹奴仆吩咐下去,做好“迎接”快班的准备——
就跟庄内族人说,红巾军要清查“税赋”问题,凡是以前投献土地,漏税少缴的一个都逃不过,迫使这些人与自己站在一起。
此地乃反贼的边缘控制区,根本来不及宣传具体法条,是真是伪全凭他这位白家族长说了算。
什么叫士绅大户的舆论解释权,这就是了。
他吩咐奴仆看好大少爷,千万别让对方跑了,必要时须得借助快班的威势,把白少爷献出去,以防这娘们坏大事。
今日危局是大是小,就看当面应对了。
做完一干布置,白嘉文端坐在书房浏览有关反贼的“法典”、“报纸”,冀图找到更多的沟通点。
……
炎阳当空高挂,坑洼的官道伫立一间茶棚,两百名武装人员勒马停下。
『卢智森』眯着眼睛远眺北方,仍未见半个友军的身影,旋即扭头询问身侧的队友,“说好调派一千友军协助的呢?”
“大概是还在途中行军吧。”另一人说道,“地方驻军九成都是NPC,能比明军速度快几倍就不错了。”
“也是。咱玩家的行动效率哪是NPC能比的。”卢智森沉吟片刻,“既然友军一时半会到不了,咱就不等了,直接进白家庄逮人。”
说着一踹马腹奔向远方,奔驰的马蹄扬起带尘草泥。
他们一行人很快抵达白家庄土墙下。
白家庄土围子中不仅是白家一族,护院家丁,还有不少佃户仆从,相当于一座小镇。
卢智森一行刚刚靠近土围子的大门,便有几名手持棍棒弓箭的家丁隔墙询问身份。
红巾军的铁拳赤旗就在眼前,你特么还要问身份?
卢智森刚要开口痛斥,便有同行的玩家礼貌应答:己方是红巾军的警察队伍,由卢队长带队,前来捉拿罪犯。
卢智森听罢不禁笑出声,心说这小子真是抓紧时间刷数据呢。
礼貌对答是提升声望、荣誉的重要途径,平时积少成多,才能在用时跨过诸多道具的门槛。
兴许是言语客气起了作用,亦或是白家吩咐过不能冲撞官差、衙役,家丁并未多想便打开了大门。
不过门是打开了,捕快们却并未蜂拥而入,反倒是三三两两围成一圈,径自开始划拳对决。
石头剪刀布的低喝声此起彼伏,最终七成玩家成为胜利者。
剩下的三成则留在寨外看守战马,控制寨子的出入口——
战马价格昂贵,甭管是借用军团的公产,还是自己掏钱买来的私产,弄丢弄死都得自己承担损失。
许多玩家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损失战马和武器装备。
毕竟角色死了还能复活,武器装备丢了没人回收可就亏大发了。
历经七次“血战”并最终胜利的卢智森高调长舒一口气,要是带队老大被划拳留在寨外就糗大发了,好在有惊无险。
卢智森拍了拍胸脯,甲片的撞击声响起,“走,咱们进庄!”
哪怕第一次进庄,卢智森一行人也并不陌生。
征税的哥们早就来过几回,对庄子的布局了然于心,只要在群里发几句“哥们求求了”,对方便会无私分享一副草图出来,顺带几张福利涩图。
急匆匆的脚步声接连响起,沿途的佃农、匠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呆呆地望着一百多名杀气腾腾的来者向前走去。
随着卢智森不断深入,歪斜扭曲的房屋街道映入眼帘,强烈的贫富差距就像白云与黄土之差。
无数白族人似乎嗅到危险气息,不由自主地聚众壮胆。
当卢智森一行赶到白家府邸时,又有数百名家丁、族人从反方向聚集过来。
他们手持锄头、梿枷、草叉,满面敌视,从前后方向围拢过来渐渐包围玩家左右,就像汹涌的河水将一块红宝石吞没。
卢智森环顾四周,看着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估算有好几百人将前后通道围住。
他们冷冷地盯着入庄的玩家,恍若结伴狩猎的鬣狗,等着猎物露出脆弱的后门。
所有玩家的双手颤抖起来,勾起的嘴角几乎裂到太阳穴。
他们并非害怕陷入“敌众我寡”的局面,而是兴奋要是打起来能捞到多少功勋。
难怪说古代械斗规模大、战力强,卢智森头一遭感受到近千壮丁包围过来的压迫感。
要是把这些宗族、大村的富余人力收为己用,练成数百万民兵,华夏该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
别说统一亚洲,就算是拿下世界也有可能吧?
白嘉文不知道『卢智森』满脑子征服世界,还以为自己的下马威奏效,吓到这帮捕快。
他扮作一副受了风寒的染病模样,领着管家与一众家丁走出府邸,连连致歉道,“学生近日受了风寒,未能远迎卢班头,还请见谅。”
白嘉文努力挤出慈爱的面容,就像面对吵闹的孙儿依旧宠溺地笑。
卢智森摆了摆手,打断对方的表演,“客套话就不必了,今日我们前来只为缉拿要犯白斯文。有人告他奸淫良家妇女,雇凶杀人……”
白嘉文顿觉被噎了一嘴,还未开口,一旁的管家便帮腔道,“我家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少爷虽然性情顽劣,但要强抢民女,杀人越货,那是决计不敢的,可有人证?”
“人证在青州,你们随我去青州对峙便是。”
白嘉文嘴角闪过一丝微笑,管家也感觉背后被老爷拍了一下,当即追加一句,“此地是莱州府管辖,青州府何来治权?
我白家乃本地清白大户,世世代代与乡邻相处融洽,乃至出钱出力修桥铺路,人人皆知白家贤名。
今日来一奸民诬告我家少爷,我们便对簿公堂一次,明日再来一回,那我们的日子不过了。不如你们把人证带来,当着大伙的面对峙,真相自然大白。”
“滚出去!”
“贪官污吏滚出白家庄!”
“贪赃枉法的狗腿子!”
围观的族人顿时响起一阵怒骂声,他们高举手中的农具,纵声怒吼,仿佛在制造噪音驱赶一群胆小的野马。
卢智森全然不顾左右传来的怒吼声,冷冷说道,“你在教我做事?”身边的玩家已然拔刀出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几乎要爆发冲突之际,白嘉文冲着愤怒的人群大喊一声:“安静!”
原本聒噪的家丁,族人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瞪大双眼狠狠盯着卢智森一伙。
“掌嘴。”
白嘉文冷哼一声,身旁的管家立刻像忠犬一般抬手甩自己耳光,一下两下,打得啪啪作响。
“学生御下不严,让卢班头见笑了……”
“连自己的儿子和员工都管不好,我看最该吃巴掌的就是你白嘉文。”卢智森语气生硬,似乎故意在激怒对方。
白嘉文扭头冲着家丁使了个颜色,心中暗骂这群捕快真是不怕死,被十倍人围住也没有半点惧色,眉眼嘴角甚至有点兴奋之色。
难道他们果真如传闻那般练了“武功秘籍”,丢失了常人具备的七情六欲,沦为嗜血人偶了吗?
当白氏的家丁退到左右两边,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布的白斯文被押出来。
“凶手终于出现了。”
可没等玩家接上手,罪犯的母亲便哭嚎着跑出来,一把抱住白嘉文的大腿,咒骂对方好狠的心,居然连眼睛都不眨眼一下,就把儿子送出去。
这要是落到红巾军手里,没罪也要被严刑拷打出大罪来!
老女人又骂白嘉文无能,坐拥家丁无数,如今被阿猫阿狗骑到头上拉屎,竟连个儿子都护不住。
他不护,就由她这个当娘来的护!
尖锐的哭嚎声传出,卢智森脑中浮现出苦主说的话——
有人给白斯文善后,一桩桩冤案全都消失于无形。瞧这老狗对一众男仆如臂使指,又见泼妇极端护短,双双脱不了干系。
卢智森当即下令,所有牵扯案件的一律带走,尤其是这欠揍的老管家。
这时白斯文眼见脸已撕破,口中塞布也被母亲取下,门外聚拢大量持械的族人,心中底气不由得高涨了八分,自信满满地喊道,“父亲,你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
“咋的,你白家还敢杀官造反吗!”卢智森冲着周身的壮丁嚷嚷,“那就来啊!有本事来啊!”
家丁组成的人墙挡在身前,白嘉文却被诸位的叫嚷声闹得心烦意乱。
平日里他是本地远近闻名的白老爷,谁都要给他三份薄面,可今日泼妇撕破他的脸,快班们又撕碎他的体面。
短短一日,他白嘉文的脸都丢尽了!
年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心中想的不是“青天大老爷”,而是自己哪里得罪反贼了?
他们抓白斯文不够,还要把白家各位管事的人全逮去!
他给官差的孝敬、礼金从来都是备足的,是这群粗胚自己不要,甚至要骂自己耍心机,如何能迁怒到自己头上。
他对官差处处忍让,低价抛售大量田地响应贼军的政策,今年夏税也是按照高档位缴足的。
饶是白家人怨声载道,他依旧强压着不许发作,甚至连一些“族规”、“家法”不合贼军心意的,他也暂时废除。
他退一步,红巾贼便要进两步。
他们不断对他步步紧逼,百般刁难,今日一法,明日一规,新式律法多如牛毛,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又要干涉宗族家法,事事都要指手画脚。
你红巾贼推行诸多暴虐之法,就不怕被史书痛骂一万年。
寻常“皇权到县”,已经使乡绅大感不悦,如今红巾贼还要“皇权下乡”,到底要把世间搅乱成什么杂乱模样才算完。
居然为了一个卑贱的穷鬼,就要断他白家数代家业,他白家上下多少口人,是区区一个贱民能比的吗?
白嘉文算是看明白了,反贼所谓的吊民伐罪是假,假借百姓名义株连士绅,侵吞士绅数代家业才是真。
与其被贼兵抓走,吃干白家的人口财物,不如放手一搏,跟他们拼了!
杀贼一念起,刹那天地宽,白嘉文双眸一凌,浑身的血液仿佛翻涌起来,竭力压榨喉咙怒吼一声,“红巾贼欺人太甚,跟他们拼了!”
此言一出,白氏家丁与族人们好似解开灵魂禁咒,纷纷嗷嗷叫唤着缩小包围圈。
白斯文哈哈大笑起来,暗想自家父亲终于找回过去的威武。
白嘉文说罢也觉得极为畅快,仿佛扒掉一根嵌入脚底的尖刺。
他原以为方才盛气凌人的卢班头,会因为围攻而跪地求饶。
结果没想到求饶场景并未发生,卢智森一行居然还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滑稽的笑话。
尤其是为首的『卢智森』还有余裕拨开两鬓的发丝,一副深吸新鲜空气的畅快模样,“终于上钩了,哈哈哈哈……”
白嘉文心头一震,暗想卢班头刚才粗鄙、蛮横的言语,难道都是为了诱使自己突破忍耐极限,逼自己主动造反设下的圈套?
可是他们仅有一百多人,如何打得过自己千余名愤怒的白氏家丁?
玩家们瞧见周身所有持械者的头顶发生变化,就像一张张黄纸被赤血浸透,变作鲜艳的红玫瑰。
“新鲜的红名诞生了——”妖魔低语般瘆人的话语响起。
久经战阵的玩家们恍若丑陋的恶魔踏入孱弱的人间,裂开的狂笑溢出贪婪的唾液,脖颈与手脚因为极度兴奋而颤抖。
木槌重重敲在头顶,只听头盔发出一声闷响,卢智森不痛不痒,甚至咧嘴微笑,“你特么没吃饭吗?用点力!”
卢智森一人当先,抄起兵刃重重斜劈,恰如剁牛骨的菜刀,一刀劈在家丁身上。
鲜血喷淋二尺,那家丁惨叫一声,手中的木槌掉落在地,全身迅速瘫软下来,圆睁的双眼里倒映出狂战士狰狞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