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炼铁
2025-02-17 作者: 克里斯韦伯
第101章 炼铁
和帝即位(公元88年)即行废止,铁官仍主鼓铸课税。但民间冶炼铁是一回事,像魏聪这样躲在蛮荒之地,私自聚众取矿炼铁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袁田虽然眼下还是个逃犯,但家世决定了他不可能把自己放在一个帝国的反叛者的立场上。于是他开始细心的统计魏聪每天得到铁矿砂的数量,从而估算其开炉冶炼后大概能得到的生铁,然后他就被自己估算出来的数字给吓住了。
“每条船每天可得矿砂五十石(汉代一石大概30kg上下)!他有四条船,就能得矿砂两百石!就按照四分之一出铁算吧,就是每日可得铁五十石!这,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显然,就魏聪手下这几百人,就算全身上下都用铁裹起来,又能用得了多少?这么多铁,肯定不是给自己用的!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铁来,无论是做什么,对帝国对当地的统治都会有巨大的影响,一想到这里,袁田就觉得如坐针毡。
“一定,一定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个魏聪的底细!哪怕豁出自己这条命去!”袁田暗自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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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里,对,要修建一条堤坝,和岸边连起来,把水拦起来,形成一个小水库,出口用来建设多个水轮,给炼铁炉鼓风也好,水力锻锤都用得上!”魏聪站在堤坝上,指着二十多步外的小沙洲:“还有,修仓库?那就算了,现在我们又不知道夏天水位有多高,不然淹了怎么办?炉子建在这里,对,高一些的地方,先多储存一些砖,木炭和矿料,等江陵的工匠们到了,就可以开始了!”
魏聪在进入鄱江的第三天,就意识到自己直接开发德兴铜矿的计划有点不靠谱,原因很简单:大河两岸的开发度实在是太低了:河岸两旁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莽莽荒野,远处隆起的山上更是长满了原始森林,河上走十几里也未必能看到一个村落,离河道更远的平原山地人烟只会更少。
如果自己就这么直接去开发铜矿,就算老天帮忙自己立刻在山里能找到矿苗(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去除矿区表面植被、开发道路,矿工住宿衣食这些都不是自己手下这区区几百号人能搞定的。说句极端点的话——光是伐木开山的斧子都要从馀汗县运来,这么搞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自己第一步应该在铜矿点附近搞一个定居点,最好这个定居点能自产大部分开发铜矿所需的工具补给(至少铁器),接下来才能考虑开发铜矿的事情。
按说江西省的铁矿分布很广泛,尤其是小型铁矿,更是遍地都是,几乎每个县都有一两处。但和铜矿的问题一样,这些铁矿也多半被茂密的森林覆盖着,要开发必须做大量的前期工作,光是伐木、清除道路就能把魏聪折腾死。
幸好还有另外一条路——河底的沉积铁砂,像鄱江这种源自山中的河流,会夹带大量砂石流出,其中就有大量的铁矿石,这些铁矿石由于重量的缘故,在水流平缓的地方就会逐渐沉入江底,而质地较轻的泥沙会被水流冲走,质地较重的铁矿砂留了下来。经过几百万年的沉淀,在河底砂石中就有一层厚厚的铁矿砂沉积。现代社会可以直接用采砂船将河底的泥沙抽取,然后用磁铁吸取的方式获取大量的优质铁矿砂(前些年基建高峰期,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方式获取铁矿砂,但因为对河床有破坏作用,所以后来多被禁止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一下“撸铁棒”)。
魏聪没有采砂船,不过他在鄂县时弄到了大批磁铁,都放在余皇号的底舱当压舱石。他选择了一段特别宽敞,水流从湍流陡然变缓的河道(这样河底有更多的铁矿砂沉积),修建水塘水力机械也更容易,然后造了十几个木犁形状的木架子,将磁铁固定在木架底部,将木架沉入江中。
然后让水面的船只缓慢划动,水底的木架就像犁田一样将河底厚实的砂层犁开,含铁量高的铁矿砂就会被吸附到磁铁上,每过一段时间将木架拉回水面,将上面的矿砂扫落,再放入江中重复上面的操作,就能很轻松的获取质地上等的铁矿砂,虽然效率无法和采砂船相比,但比起开山挖矿还是容易多了。
解决了铁矿来源的问题,那接下来就是燃料了,最好当然是焦炭,煤矿不难找,但和铜矿同样的问题,清除植被、修建道路,物流成本高的吓人,人手也不足。所幸木炭要多少有多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无边无际的森林,足够烧到魏聪重孙辈再去操心环境保护的问题。剩下的无非就是石灰石之类的助融剂、去渣剂,这些倒是不难找,河道两侧到处都是大片的石灰岩,挖些回来烧就是了。
最后就是选择什么技术路线了:块练法这么落后的技术当然是要淘汰的,直接上高炉和水力鼓风机,把炉膛温度提上去,这样就可以得到充足的廉价生铁,生铁变熟铁可以用木炭精炼炉,扎甲片可以先用熟铁轧成薄片,然后表面渗碳工艺处理,加以淬火回火,就能廉价大量制造。
优质兵器和车床工具可以用坩埚钢。再找到煤矿上焦炭高炉之前,差不多这个技术改进也就够用了。幸好他在江陵时已经培训了一批工匠,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做技术指导就行了,用不着事事自己亲自经手,否则非得累死不可!
“郎君!”
“哦,是阿登呀!什么事?”魏聪回过头,第五登面露凶色,身上带有一股子血腥气。
“有人出首!”第五登压低声音:“有个家伙熬不住了,联络了七八个人,想要偷一条船逃走!”
“逃走?”魏聪闻言一愣,他转过身,看着江面,半响无语,第五登等到耐不住,问道:“请问郎君,要如何处置这几人?”
“哎——!”魏聪长叹了一声:“这几人也真是没耐心,他们若是再多等个把月,等这高炉开起来,我手头有了余钱,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就不会想逃了!”
“这都是他们没这个命!”第五登冷哼了一声:“按说郎君也没亏待他们,一群被俘的贼寇,没有动肉刑,吃的用的也不差,还想怎么样?这样还不知足,只能说该死了!”
“哎!”魏聪摇了摇头:“眼下每个人都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算了,主谋斩首示众,其余的打二十鞭子,营前示众一日吧!”
“郎君,才二十鞭子,这也太轻了吧?”第五登闻言急道:“逃兵可是重罪,更不要说还打算抢船了,这些滚刀肉打二十鞭子就和挠痒一样!至少也要打二十军棍吧!”
“军棍?那人就废了,不养几个月根本好不了,我这里不养闲人!”魏聪冷哼一声:“归根结底,想要兵士们不跑,最要紧的是让他们看到盼头,而不是严刑峻法!那玩意只能吓唬一时!没法一世!”
“是!”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魏聪叫住第五登:“眼下正是艰难时节,你们几个是跟随我的老人了,诸事也要多担待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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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魏聪期待已久的江陵来船终于到了,船上除了从张家邬堡来的五十多名各色工匠和他们的工具,还有盐、酱、粮食。除此之外,押船的黄平还带来了一个惊人好消息。
“启禀郎君,小人出发前三天,阿荆夫人生下了一位公子,母子平安!这是荆夫人令小人带来的锦囊和信笺!”
“恭喜郎君!”
“郎君有公子,实乃大喜之事呀!”
“是呀,郎君有了后嗣,我等身为家臣,也有了倚靠,当真是万喜之事!”
“是呀,有了嗣子,郎君家业便如泰山之固,我等就安心了!”
还没等魏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旁边的部下们就一拥而上,纷纷道喜。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乃至自己后辈的前程已经和这个小团体的兴衰紧密联系在一起了,魏聪有了儿子,就意味着即便魏聪死了,他们也能拥立幼子把小团体继续维持下去,而不会土崩瓦解,沦为丧家之犬。在魏聪有子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喜悦是真挚的!
“好,好!”魏聪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初为人父的复杂情感,从黄平手中接过锦囊和信笺,他打开信笺,里面阿荆对自己的生产过程讲述不多,只是简略提了两句,心中主要询问魏聪近况如何,叮嘱丈夫要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劳累,饮食用度不要太随意了。在信的末尾,提到锦囊里有孩子的一缕胎发,还有自己的头发,最后请魏聪为孩子起名字。魏聪看到这里,打开锦囊,果然发现里面有两缕分别用丝线扎好的毛发,其中细柔有点发黄的应该是婴儿的胎发,乌黑强韧的应该是阿荆的。
“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的话就可以看看孩子长哈样了!”魏聪心中暗想,他小心翼翼的将头发放回锦囊,取了根金链子挂在脖子上,对黄平问道:“你这一路上都还顺利吧?江陵那边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路上都还顺利!”黄平笑道:“江陵那边倒是出了桩大事,冯车骑已经在上个月初五领兵渡江了!”
“嗯!”魏聪点了点头,冯绲渡江这件事他倒是并不意外,说到底,冯绲当初派自己领兵解巴丘之围就是为了打通汉军水师进入洞庭湖水系的通道,控制了巴丘之后,就可以将那儿当做后勤基地,转运粮食支持冯绲的大军对洞庭湖沿岸以及湘江、资水、沅江、澧水等河流相邻的城镇据点。按照时间推算,前夕日子冯绲往巴丘运粮运的差不多,他也就该渡江了。
“除此之外呢?江陵当地的大户有没有对张家邬堡下手?”魏聪问道,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属下离开之前还没有动静!”黄平道:“对了,蒯功曹那边小人临走前也去登门拜会过了,他询问了郎君您的现状,说世事变化无常,福祸相依,郎君暂退一步从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让您持之以静,以待天时!”
“蒯功曹当真是淳厚君子呀!”魏聪叹了口气,他上次斩杀王县尉,若说有对不起的,那就是这蒯胜了。当初自己出征前人家又是送马又是送箭的,下足了本钱,结果自己搞出后面那些事情来,不管怎么说,也让蒯胜当初那笔投资打了水漂,别人也还罢了,对于蒯胜自己的确是欠了人情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蒯功曹的情分,郎君他日重重回报也就是了!”黄平笑道。
“你这话说的不错!”魏聪笑了起来:“黄平,你是第一次来这里,觉得怎么样?”
“不敢欺瞒郎君,这地方荒凉的很!”黄平道:“属下一路来的时候,若非船上水手坚持,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
“是呀,这里的确荒凉的很!”魏聪叹了口气:“粮食、盐、衣料、药、酱、酒都要从外间运来,我刚刚到的这里的时候,只有草屋七八间,菜田几晆、薄田百余亩,村中男女老幼全加起来也不过十七人。我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修了个厕所,这样才能堆粪肥田,让村中那户人家不要种粟米了,全去种菜,然后又伐木烧炭烧砖,兴建房屋码头,忙活了快两个月,才有这番局面!”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黄平笑道。
“不错,就是这句话!”魏聪笑道:“楚国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乃有后世八百年之基业,全盛之事,几有天下之半。此地虽然荒芜,但河底有无尽铁砂,可随意捞取,满山皆是良木,可烧木为炭,可造舟船,炼铁以为刀斧,山中有铜,可为军资。鄱江可直通彭蠡泽、大江,乘舟而下,数日便可直抵柴桑。且此地灌溉便利,不过乏人开辟罢了,只要用心经营不过数年功夫,便可成一方局面。岂是在江陵时,上下掣肘可比的?”
黄平见魏聪一脸的意气风发,也不禁为之感染,笑道:“郎君即已有方略在胸,不知属下当有何为?”
“你还是如过往一般,四处游荡,看看周边可有村落聚集之地!”魏聪笑道:“工匠一到,我这里就要开炉炼铁了。我来时也留意过了,这里虽然荒芜,但也不是全无人烟,零散的山越、野村也还是有的。只不过分散的很。这些人手中的农具差得很,就拿你脚下这村子为例:用的还是木犁,割粟用蚌镰,全家像样的铁器是一把斧子,连个铁锅都没有。咱们一旦开炉,每日能出的铁少说也有上千斤,这么多铁也不可能全用来打制军器。你搞清楚来路,到时就拿铁器去换买,一来可以换些粮食,家畜、山货回来;二来可以联络一下,以为下一步做准备!这里眼下也有四五百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