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逃出

   第97章 逃出
  阿秋赶忙缩了进去，片刻后再抬起头来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到长屋旁，正和旁边两个人高声交谈，阿秋想要听，但距离太远，又有风的干扰，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船上上来的人愈来愈多了，甚至还有人牵下来几匹马，让马到溪边饮水清洗。还有人从船上抬下来半边鹿，开始溪边清洗切割，在火堆上烧烤。阵阵肉香飘来，阿秋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乱叫。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溪旁坐下，旁边有四五个身着甲衣的人簇拥着他，鹿肉被烤好后，有人将最美味的部分送来，供他品尝。

  正当阿秋想着自己应该如何脱身时，一条黄狗从船上下来，轻快的跑到那个高个子男人身旁，竖起尾巴绕着那男人打转，那男人随手拿起一块鹿肉一丢，正好丢到阿秋躲藏的地方附近，黄狗立刻跑了过去。它低下头叼起鹿肉正要吃，突然抬起头，对着荆藤丛猛吠起来。

  “糟糕，被这死狗发现了！”阿秋暗叫不好，正要想办法脱身，便听到有人喊道：“有刺客，快来人，来人！”

  话音刚落，七八个绛衣汉子已经冲了上来，弓弩刀矛齐全，喝道：“快滚出来，不然就放箭了！”

  阿秋只觉得裆部一阵酸紧，险些没尿裤子，赶忙站起身来，举起双手：“别放箭，我不是刺客！”

  为首的汉子见阿秋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面色稍和：“你们两个进去看看，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弓弩之内的？”

  “喏！”兵士应了一声，钻进荆藤丛中，片刻后出来：“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刚刚躲在里面干什么？”那汉子问道。

  “我叫阿秋，刚刚和同伴在那边放羊！”阿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丘。

  “放羊？那羊呢？”

  “已经被同伴带回去了！”

  “那你干嘛不跟着回去？”

  “这样的船我还是都一次看到，所以想躲起来看看！”

  “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那为首汉子笑了起来：“就不怕我们是贼人，把你抓走了！”

  “我很厉害的！”阿秋梗着脖子：“爬树、钻树丛、游泳、跑步，扔石头、临近几个村子里就没人比得过我！我刚刚也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这条狗，不然怎么会被你们抓到！”这颇有几分稚气的回答顿时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真的？”魏聪笑着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蓬乱浓密的头发，匀称有力的四肢，隆起的鼻梁，明亮呼呼有生气的眼睛，淡褐色的皮肤下明显可以看出肌肉的轮廓，

  “当然是真的！”和所有这个年龄的男孩一样，阿秋有着过分旺盛的自尊心，他指了指魏聪身旁卫士的弓：“不信我们可以试试，你朝着半空中斜着射一箭，箭落地之前，我就能把它抓住！”

  “真的假的？”魏聪笑了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阿秋骄傲的挺起了胸脯：“我试过很多次了，乡里的人都知道葛村的阿秋！”

  “那好！”魏聪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名卫士上前：“你若真的能在箭矢落地前将其抓住，那我就赏你一万钱！”

  “一万钱？”阿秋吓了一跳，他重新看了看魏聪：“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个孩子，哄我玩吧？”

  “大胆！”一旁的刘久脸色大变：“小子休得胡言，还不跪下向郎君谢罪！”

  “罢了，罢了！”魏聪摆了摆手：“你叫阿秋是吧！你放心，只要你真的做到了，我一定兑现，决不食言！”说罢他从腰间钱囊里取出一枚金饼来，晃了一晃：“你看到没有，这是金饼，一枚重半两，这袋子里有十二枚，足值万钱！”

  阿秋没有见过黄金，但看魏聪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撒谎骗自己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好，那就试试吧！”

  “郎君，让我来！”刘久取过弓矢，引满指向大约四十五度斜上方，回头看了一眼魏聪，魏聪笑了笑，举起右手道：“阿秋，我手挥下来就开始了！”

  “嗯！”阿秋应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紧张的看着魏聪的手臂。

  “开始！”魏聪猛地挥下手臂，几乎是同时，阿秋便冲了出去，刘久回头看了魏聪一眼，看到魏聪点了点头，才松开弓弦。

  箭矢飞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化为一个小点，魏聪将视线转向阿秋的背影，那孩子果然跑得很快，也许是自己见过跑的最快的那个，但即便如此，也远远不足以在落地之前抓住箭矢。刘久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噗！
  随着一声闷响，箭矢深深插入土中，阿秋距离箭矢落地处还有十几步，但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中。

  “刘久，我想我们都中那小家伙的计了！”魏聪笑了起来：“那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赌赢，他想要的是让我们给他一个逃走的机会！”

  “这小贼！”刘久被气的满脸通红：“郎君，让我去把他抓回来！”

  “算了！一个半大孩子罢了！我原本打算再问几个问题就放他走了！”魏聪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终日骗人，偶尔被人骗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来，我们回去吃鹿肉！”

  “可是那小子跑回去后会不会带人来攻打我们！”刘久问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魏聪笑了起来：“那小子跑回村子里天已经黑了，就算连夜赶往县城，县令调兵赶来至少也是明天傍晚的事情了，那时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如果就凭村子里几个乡兵弓手，我们这里有披甲三百，弓弩兵杖精良，他们又怎么能奈何的了我们？只要小心夜里船别被他们烧了就行！”

  “好吧！”刘久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小心戒备的！”

  ——————————————————————

  当阿秋回到树林中时，他的四肢已经全僵硬了，天空已经黑了大半，一轮弯月在流云中时隐时现。“一定要小心，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他一边在林间行走，一边提醒自己，黑暗中他不敢奔跑，生怕被树根绊倒或迷路。湖在左边，湖水缓缓拍打浅滩；右边徐风过林，树叶扑簌扑簌。远方传来狼的嚎叫，让人不寒而栗。

  当阿秋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时，才觉得自己的双脚酸麻的失去了知觉，他赶忙应了一声，往声音来处靠拢过去。      “阿秋！”同伴睁大眼睛瞪着阿秋：“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他手里拿着火把，神情紧张：“知道你去偷看贼船的事情后，你父亲被你气坏了，你这次死定了，他肯定要狠狠揍你一顿的！”

  “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干嘛连这些都和他说！”阿秋怒道。

  “要是连这种事都瞒着村里长辈，才不是真朋友！”树后走出来一个深情威严的中年汉子，只见其身着短褐，腰间挂了一对短戟，阿秋见了中年人，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低下头去：“袁师傅，您也来了！”

  “有你这么不省心的子弟，我能不来吗？”那中年汉子冷声道，他走近阿秋，确认身上没有伤，转身打了个唿哨：“没事就好，你是怎么脱身的？”

  “嘿嘿！”阿秋被问起得意之事，笑了起来：“那江贼首领看着聪明，实际却蠢的很，被我随便耍了个花样，就逃出来了！”说罢他就将自己假作和箭矢赛跑，借机逃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可惜没亲眼看到那厮当时的脸色，否则肯定有趣的很！”

  “你觉得自己赢了？”中年汉子问道。

  “当然，那厮中了我的圈套，让我逃了出来，当然是我赢了！”

  “你冒了那么大风险，险些把性命都丢了，得了什么好处？那江贼首领让你逃走了，又有什么损失？”中年汉子问道。

  “这——”阿秋被问住了，半响之后答道：“我逃出来了，这不是最大的好处？”

  “这不能算，若你听他们几个的劝，一开始别把自己置身险地，根本就用不着废那么大气力逃！这怎么能算好处！何况你未必是凭本事逃出来的！我问你，你逃出来的时候背后有没有箭矢飞来？”

  “这——，好像是没有！”

  “嗯，多半那江贼首领看你年纪小，本不欲伤你，否则按你说的，那伙人岂会没有强弓和善射之士，背后一箭飞来，你就算跑的再快，难道还能比箭矢飞得快！”

  “那我这次跑出来不是靠自己本事，而是人家好心？”阿秋失望的问道。

  “就算真是凭自己本事逃出来也没啥高兴的，你能跑出来一次还能跑出来一百次？”中年汉子冷笑道：“像你这样仗着自己这点本事就肆意妄为的，早晚把自己这条小命弄没了！”

  “袁教头！”

  “袁师傅！”

  “还是您有本事，这么快就把阿秋找到了！”

  这时十多人围拢了过来，都是前来找寻阿秋的村民，听到那中年人的唿哨，靠拢过来了，他们看到阿秋安然无恙，纷纷松了口气，向那袁姓汉子道好不迭。原来这中年汉子姓袁名田，是陈国人，因为在家乡杀了人，逃到了豫章。当时这一带山中有虎患，天色刚刚昏暗便有虎入村，咬死家畜甚至要吃人。袁田偶遇射杀了猛虎，救了村人，又带领相邻几个村人一同入山将剩余数头虎一一杀死。村人皆敬服袁田的武勇，便将其留了下来，村中少年都向其习武，故皆尊称其为教头、师傅。

  一个四十多岁黄脸汉子气喘吁吁的过来，一看到阿秋便骂道：“小畜生，你想害死大家吗？”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棍棒要打。

  “王兄！”袁田伸手拦住黄脸汉子：“阿秋已经知道错了，就别打了！”

  “袁师傅，你莫拦我！”那中年汉子怒道：“再这么下去，早晚全村人都会被这小畜生害死，与其这样，不如早早打死了干净！”

  “阿秋这孩子平日里都是和我学，今日犯错也有我教导不周的缘故！王兄若是要打，便先打我吧！”

  阿秋父亲没奈何，狠狠将棍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小畜生，还不谢过你袁师傅！不是他求情，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阿秋赶忙伏地向袁田拜了两拜，袁田伸手将阿秋扶起，问道：“我问你，当时你看到那伙人有多少船？”

  “七条，一条大船，六条小船！”

  “大的多大，小的多小？”

  “大的足足有二十步长，小的也有八九步长，对了，无论大船还是小船，船身都很狭长，船帆是红色的，非常漂亮！”

  “二十步长？”袁田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汉代一步大概有现在1.5米，二十步就有三十米长，这么长的船在当时在民间船只中已经不多见了。

  “那有多少人？”

  “少说也有百余人！”阿秋想了想道：“那些人身上也穿着红袍，看上去神气的很，对了，不少人身上有甲，还有人拿着弩！”

  “有甲，有弩？你确定没有看错？”有人急道。

  “不会！”阿秋道：“那伙人的首领还和我说过话，他足足有八尺高，我看的很清楚，他身上的甲上有很多铁片，就像鱼鳞一样，他身边的卫士身上也有甲，像是皮甲！”

  “那你在桅杆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大旗？”

  “这倒是没有！”

  林子里一片死寂，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满是忧虑和恐惧。这几年江淮之间不太平，各色各样的贼人层出不穷，馀汗县虽然地处偏僻，也时常有贼人出没。但贼人和贼人之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建康元年（公元144年）聚众上万，攻占州县的范容、周生，多次打败太守郡兵，最后逼得朝廷出兵的是贼人；只有几十几百人，拿着农具竹枪的饥民，被游徼捕盗一举荡平的也是贼人，这之间的差距可能比老虎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