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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馀汗

2025-02-12 作者: 克里斯韦伯
   第96章 馀汗

  “你担心他们会反叛?”魏聪停下脚步,看着刘久的眼睛问道。

  “反叛倒是不至于,毕竟我们的人要多得多,武器也要好得多,还有船也在我们的手中!”刘久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但可能会有人哗变,分散逃走,毕竟这里已经是豫章了,他们是豫章人,逃走很方便,再就是可能会有人刺杀您,毕竟不久前他们还是敌人!”

  “不错!”魏聪叹了口气:“确实有这种风险,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们的人现在有多少,三百二十七个,这么多人如果当强盗是足够了,但如果想要做点别的事情,那就远远不够了。伐木?造船?开矿?冶炼?修建一个邬堡?不要说开垦放牧了,我们有太多事情需要人做了,迟早要把这些家伙纳入我们的行列中来,还有更多的其他人,如果要一个个都戒备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好吧!”刘久也知道魏聪此行的真正目的,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告诉他如此宏伟的计划,他只会嗤之以鼻的走开。但他是亲眼看着魏聪是如何带着他们几个人走到今天的,他早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和眼前这个男人捆绑在一起了,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魏聪说往前冲,他也会闭着眼睛跳出去的。

  魏聪低声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在这里多待几天,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这些家伙,那些人会和我们一起走下去,那些人会半途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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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里的几天时间,是钱文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日子,他每天一大清早就带着同伴,带着网兜、铁叉、猎弓、投石器,去湖边茂密的草丛中去追寻猎物。可能是人迹罕至的缘故,这里的猎物不但多,而且绝大部分鸟兽都泛着一种单纯的蠢劲,许多野鹿甚至要等到他们走到距离二十多步远才掉头逃走。在这个距离,即便是单体弓和投石带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或击倒它了。

  而钱文擅长的烟熏法对野兔更是必杀,这里的兔子根本还没学会把自己的巢穴出口设置在距离很远的几个土坡处,他很轻松就能找到兔子窝的几个洞口,然后用烟将里面的兔子熏出来。经常只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可以回去躺在草坡上晒太阳,等待吃饭了。但几乎没人愿意休息,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忙碌于沼泽林莽之间,直到天色已晚才带着猎物回来。

  “娘的,这日子也未免太舒服了吧!”一个水手躺在草坡上,叹息道:“啥苦活累活都没有,就打打猎,回来还有肉吃,老子这辈子都没过过这种日子!”

  “是呀!”旁边的人叹息道:“就算当初在乡里时也比不上,地里的活不用说了,还有官府的差役,兵役,兵役差役完了,还要砍柴烧炭、修补房子篱笆院墙,淘井,修剪桑树,反正一年到头,能歇下来喘口气的也就那么几天。能像这样快快活活出去打猎钓鱼的少之又少,就算打回来了,也舍不得自己吃,要拿去换盐、换别的,剩下的还要给亲娘老子,给媳妇娃娃,哪里像这样,可以吃个尽兴!”

  “这种日子要是能天天过就好了!”

  “还天天过?天子都过不上呢!”有人冷笑道:“就算是天子,多打几次猎,也会有大臣劝谏的!”

  “这倒是!俺小时候听先生说过,商纣王就是整天打猎,不处理国政,才被周人灭了的!”

  “真的假的?打猎多了会亡国?”

  “对了,钱头!你知道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这个我也不知道!”钱文摇了摇头:“不过照我看,应该也待不了几天了,毕竟咱们有这么多人,再多的猎物也禁不起这么打呀!”

  “那就换个地方呗!”有人笑道:“咱们一路过来,船上看到的这种湖汊到处都是,换个地方再打个五六天,快活的很呢!”

  “你做梦吧?那个绛衣将军敢情今后就带着咱们到处打猎?你觉得他是那种人?”有人嗤之以鼻。

  “既然如此,那咱们逃走吧?”有人压低声音道:“现在咱们眼下手头有肉干、有家伙,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人们目光闪动,小心的窥探着四周,防备隔墙有耳,几分钟后有人低声道:“咱们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逃?往哪里逃?”

  “我老家是海昏县,这里应该距离海昏县不远了!”有人低声道:“上船往西走,走一两日应该就到了!”

  “我老家石阳的,那也不远了!”

  “我老家宜春的,倒是远得很!”

  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自己故乡的距离,以后目光集聚到了钱文脸上,有人问道:“钱头,您老家哪儿的?”

  “馀汗县!就挨着鄱阳县,距离这里应该也不远!”钱文神色冷淡的很。

  “那是好事!要不咱们跑吧?大伙儿一起跑,他们也抓不过来!”

  “你们跑吧!我暂时就不动了!”钱文低声道。

  “为啥?”

  “我这个样子,跑回去也是个祸患!只会给家里人添麻烦!”钱文低声道。

  周围静了下来,钱文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这群叛军、逃卒们神色黯然,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面对的问题,有人低声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混下去吧?”

  “岂不是也不是没办法!”钱文笑道:“只要等到大赦就好了!”

  “大赦?”

  “对,通常天子继位,大婚,册封太子,都会大赦天下,过往的罪过都既往不咎!”

  “当真?”

  “若是如此,那就有盼头了!”

  “就是,若是等个三年五年,倒也无所谓,反正这里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众人闻言,原本阴郁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来,看到同伴们的笑容,钱文露出一丝苦笑,他们犯的可是不赦大逆之罪,自己刚刚不过是撒了个谎,哄骗一下,让他们好受点而已。这些处于绝境中的人们,对于任何一点希望,不管是真是假,都死死的抓住,不肯放开。

  “算了,不说这些了!”有人笑道:“有现成的肉可以吃,还想那些烦心事?说真的,就算真的现在赦免你无罪,让你回家,你能有这么多肉吃?”

  “这倒是,得快活且先快活!”

  “可惜没有酒,不然有酒有肉,死了也甘心呀!”   
  “为乐未几时,遭时崄巇,逢此百离。

  饮酒歌舞,乐复何须。

  照视日月,日月驰驱。

  轗轲人间,何有何无。

  贪财惜贵,此一何愚。

  凿石见火,居代几时?
  为当欢乐,心得所喜。

  安神养性,得保遐期。”(汉代乐府《满歌行》)
  歌声中,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来,合着歌声的拍子,击掌起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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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馀汗县。

  阿秋攀援在树上,身形矫健,就好像一只狸猫,他轻松爬上最高的枝干,看见远处芦苇荡中升起的炊烟,那是收芦人在准备晚饭,几间茅草屋聚集在湖岸,一条小溪注入湖中。岸边有座木造栈桥伸入水里,旁边是一间低矮的茅顶长屋。

  他继续向外攀爬,直到后来树枝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湖面上没有船,就像一面晶莹的大镜子,还没有到渔船返航的时候,但他可以看到从烟囱里升起的缕缕轻烟,以及长屋后半掩的牛车。

  还是老样子!阿秋咬紧嘴唇,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喜欢攀爬到高处,喜欢眺望远方,看各种新鲜的事务,哪怕冒着坠落的危险。为此他也没少挨过母亲的棍棒,但从来不改。

  “阿秋,阿秋!”树下传来同伴的叫喊声。

  “怎么了?”阿秋头也不回,聚精会神的向远处望去。

  “你还是下来吧!”可能是因为高度的缘故,下面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怕你会掉下来!”

  “不会,我站的牢的很!”阿秋笑道:“让我再看一会!”

  下面平静了一会儿,又有声音道:“下来吧,湖面上啥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啥都没有!”阿秋正想反驳,突然一个绯红色的点划过他的眼帘,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红点,不,那不是一个点,是一条船,一条有着绯红色船帆的船。

  “你看,湖面上有船,一条绯红色船帆的船,正朝这边来了,真漂亮呀这船!”

  “红色船帆的船?”下面的同伴将信将疑的问道:“这怎么可能?红布多贵呀,谁会用在船帆上!”

  很快,事实就验证了阿秋说的没错,树下的孩童们也看到湖面上出现了一条绯色帆桨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渐渐那条绯色帆桨船后面还有六条小船,而且那帆船船身狭长,呈现出漂亮的流水线。这让阿秋不由得赞叹道:“这船真漂亮呀!”

  “阿秋,咱们快离开吧!”树下的同伴喊道:“这船不是咱们这边的,说不定是贼人的!”

  “贼人?”

  “对,咱爸说过,眼下四处不太平!咱们快把羊赶回去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阿秋看了看湖面上的船影,又看了看树下的羊群,他内心深处并不想离开,但他知道同伴说得对:“好吧,你们等会,我马上就下来!”

  阿秋跳向下面的树枝,同时伸出双手保持平衡。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绝不会摔落。他身轻如燕,脚趾弯曲,紧扣树枝。随后他走了几步,再往下跳到一根较大的枝干,接着双手悬吊在树枝上,一手接一手地向里爬,穿越密集的树叶,直到手脚触到主干。树皮摸起来很粗糙,他很快下了树,最后六尺一跃而下,着地滚翻。

  ”你没事吧!”同伴伸手将他扶起。

  “没事!”阿秋甩开同伴伸过来的手:“快把羊群聚集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就把羊群聚集起来,往土丘下赶去,阿秋走了一段,回头向湖面上望去,他看到那条绯色帆桨船已经距离岸边只有不到两百米上下了,以他敏锐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船的两侧各有两排船桨,船桨整齐的起落,拍击水面,就好像鸟儿的双翼。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阿秋你在干嘛,快些,那红船往咱们这边来了!”同伴发现阿秋停了下来,赶忙回头喊道。

  “我想再看看那船!”阿秋突然跑到同伴的面前,将挂在脖子上的号角取了下来,塞到同伴手中:“这个我送给你,你帮我把羊赶回去!”

  “阿秋你想干嘛?你疯了吗?船上人会把你抓走的!”同伴急道。

  “我可以躲在草丛里去,没人能发现我!”阿秋笑道:“你帮我把羊赶回去,没事的!”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向不远处的灌木丛跑去。

  “阿秋,阿秋!”同伴喊了两声,见叫不回对方只得转身离去。

  茅草顶长屋不远处生了一丛浓密的荆藤,阿秋抵达那儿时,太阳已经开始逐渐西垂,偶尔能够看到萤火虫飞出。他小心的放低身体,在矮丛间滑动,就好像一个浮动的阴影。最后,他找到一个凹陷的坑洞,阿秋蠕动着、小心翼翼地钻了过去,没有任何动静。待到一切停当,他探出头,从灌木的间隙向外看去。

  湖水轻柔的拍打着栈桥的木桩,阿秋看到那条红帆船正在缓慢的向西调转船头,向栈桥的末端靠拢。他看到在船尾有一个男人正在大声叫喊,甲板上人头攒动,放下船锚,收起船帆。突然,随着一声整齐的号子声,两侧的船桨齐刷刷的竖起,然后向内收去,这让阿秋想起了降落在水面上的白鹳收起自己的双翼,这可真漂亮呀!

  这时,鼓声突然响起。

  跳板被放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跳板上下来,阿秋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但毫无疑问他是船上的首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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