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赎人
2025-02-09 作者: 克里斯韦伯
第93章 赎人
“孟德兄,你就不怕那庐江周氏接下来会报复吗?”神色忧虑的却是王温。
“怕又有何用?”魏聪笑了笑:“若有个位高权重之人侵害你的家业,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拼死一搏!”雷桓两眼一翻:“我家田庄是代代相传的基业,就算是三公、是大将军要,那也让不得!”
“不错,祖宗陵墓所在之地,岂可轻弃?就算是我愿意让,家中人也绝对不会让!”
“死则死矣,田土绝不可弃!”
“钱财、女人都好说,唯有田土,决不可让出尺寸!”
堂上众人虽然言辞不同,但意思却只有一个:为了保住家族所在的土地,哪怕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要拼死一搏。经过了西汉中前期的徙陵之后,地方强宗大族的实力愈发强大,甚至在某些方面足以抵抗中央政府的意志。尤其是像豫章、江夏、九江这些有着大片未开发土地的南方州郡,地方政府本来就弱,地方豪右的土地是自己世世代代从当地蛮族手中一点点争夺来的,不但拥有强大的武力,而且内部向心力很强。像这些豪右抵抗暴力,保护自己土地的决心是中原地区豪右无法比拟的。
“诸位的决心,魏某自然知道!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初庐江周氏为何愿意把女儿嫁给聂整当续弦?要说家世,聂家可是远远低于周家的!”
“孟德兄的意思是,周氏另有所图?”王温问道。
“嗯!”魏聪点了点头:“若是我猜的没错,周氏是想利用这个女儿,将自己的势力向豫章、向江东发展!”
“有这等事?”王温吃了一惊:“可豫章和江东和庐江比起来,可以说是蛮荒之地呀!”
“照我看,也没什么不可能?这几年淮泗大族颇有南下的意思,也不只有周氏一家!”
“对,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不能不防备一手,不然咱们辛辛苦苦,到头来给这些家伙做了嫁衣!”
“不错,咱们几代人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把地铲平了,种上庄稼,他们却要来吃现成的,哪有这种道理!”
这些受邀而来的地方大豪虽然分布当时的江夏、豫章、九江、丹阳等州郡,但大体来说,其势力范围都在当时的长江中下游流域,即今天湖北省东南部、江西省、安徽南部、江苏南部、浙江北部这一块地带。这片地区在当时开化程度是非常低的,相比起起来,周氏所在的庐江(今天合肥)的开化程度就高多了,当地豪族的文化素养自然也就高多了,这也是周氏为代表的淮泗地方士族在东汉政治上要比豫章、江东一带的士族地位更高的主要原因。所以雷桓、王温这批人对周氏这种淮泗士族南下表现的极为警惕,因为他们知道像庐江周氏这种士族在政治上远比他们强大,一旦南下,借助帝国之力,很容易侵占他们的家族利益。
在历史上,后来建立东吴割据政权的孙氏父子虽然是吴郡富春(今天杭州)人,但出身十分低下,孙坚的父亲甚至只是个瓜农。孙策能够平定江东六郡,靠的也不是江东本地士族的支持,而是淮泗豪族为代表的南下势力。对于江东来说,孙策其实是以一个征服者和侵略者,所以史书上说孙策在平定江东的过程中”诛戮名豪,威行邻国”,最后自己也死于仇敌门客之手。
与孙策为至交,并在后来支持孙权继位,在赤壁之战中击败曹操的周瑜便出身于庐江周氏。而江东士族与孙吴政权的和解和支持,是要等到孙权继位,赤壁之战胜利之后的事情。即便如此,周瑜、鲁肃(临淮)、张昭(彭城)、吕蒙(汝南)这几位孙权执政前期重臣,也都是淮泗人,江东士族在东吴的真正上位,要等到孙吴背盟,偷袭荆州,击杀关羽,刘备领军东下复仇,孙权任命陆逊为大都督,督领诸将抵抗刘备才开始。
究其根本原因,孙吴背刺关羽,撕毁了与刘备的同盟,其战略目标也就从北上进取中原变为全取长江,割据一方自守了,这无疑更符合江东本地士族的利益,而淮泗士族作为外来者,如果失去了北上进取的大义名分,从长远来说自然斗不过江东本地士族。所以孙权的这次战略目标转变,虽然让东吴政权失去了争雄天下的机会,但也让东吴政权本地化成功,成为魏蜀吴三国中最长寿的一个。
而对魏聪来说,他未来在豫章,乃至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经略是离不开这些地方大豪的支持的。那就有一个问题:他要用将用什么样的旗帜团结这些人呢?或者说谁是“我们”?“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这是关乎未来事业成败的关键。
即便在四十年后,经过了党锢之祸,黄巾之乱,以及十余年的汉末诸侯战乱之后。诸葛亮、张昭等人在评估当时形势时依然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可与之争锋!”,强调了汉帝国在正统名分上的无可争议,更不要说在延禧十年春(公元167年)了。所以魏聪有生之年的任何政治谋划都必须在汉帝国这个框架之下才是可行的,其实这倒也不难。按照已有的情报,当今天子的日子已经不长了,而膝下无子,唯有旁支入继。从过往的经验看,这种入继都会掀起一场乃至几场血雨腥风,外戚、宦官、外庭的朝臣、士大夫,都会为了将新帝掌握在手中进行殊死的斗争,胜者将掌握大权,败者则满门诛灭,至少也要退出朝堂,让出大部分权力,舔舐自己的伤口,等待下一次机会。
而在这一过程中,魏聪如果能在南方扩张势力,集聚财富,形成一股势力,他就有资格在这三方中下注。毕竟从后世的历史来看,新继任的天子是一位头脑很活络,很缺钱的人,为了弄钱、为了招揽人才,他搞出了西园卖官、刊印熹平石经、创办鸿都门学等多样骚操作,试图更新政治,挽回帝国的颓势。如果魏聪能够砸个一两亿钱出去,当个豫章太守,护南蛮校尉啥的,应该问题不是太大。到了那时,他一方面可以成为天子在南方的私人代表,一方面成为这些当地豪族的利益代言人,成为双方的唯一联络人,一边种田,一边坐观北方成败,岂不快哉?
“诸位这次来耗费甚多,若是周氏愿意出钱赎人,那这笔钱我当与诸位平分!”魏聪笑道:“算下来,每人也能分个七八万钱,虽不足以补偿诸位的辛劳,倒也不无小补!”
听到魏聪这么说,张硕等人倒是不以为意,觉得很平常。本来他们这些大豪出去帮人调解纠纷,处置事端就是要有“出场费”的。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事情主要就是为了你魏聪的义子夺回家业,胜利果实的大头是你魏聪吃了,我们拿点跑腿钱本就是天经地义。情义归情义,钱归钱,一码归一码,两不相干。
事实证明周锦果然没有撒谎,十三天后,周锦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名叫周崇的青年。其虽然脸色很臭,但还是很痛快的支付了赎金,魏聪也收钱放人。他惊讶的注意到原本桀骜不驯的周平在看到那个周崇时,整个人就好像阉鸡一般,顿时失去了精气神。
“好,钱货两清!”看到最后一人上了船,魏聪笑嘻嘻的对周崇道:“祝郎君此去一路顺风,多福多寿!”
“不,还差一人!”周崇冷声道:“我从妹为何没来?”
“您是问夫人吗?”魏聪笑道:“她是聂家的主母,自然不在其中!”
“经由此事,她还是什么主母!”周崇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将其扣在手中,就能让我们庐江周氏有所顾忌?”
“怎么会!”魏聪笑道:“要走要留,全凭夫人自己决定。我可以把她请来,您亲自问她。不过有一件事要先说清楚,夫人的那两个孩子是聂家人,必须留下来!”
“速速把从妹送来!”周崇一甩衣袖,其父便是刚刚取代陈蕃为太尉的周景,因为母亲亡故在家守丧,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屑于与魏聪这等人废话。
魏聪向一旁的第五登点了点头,第五登会意的退下了,不久之后他带着一顶轿子回来了,周氏下了轿子,向周崇拜了拜:“兄长!”
“先上船吧,就等你了!”看到自己这个从妹,周崇目光柔和了少许。
“不!”周氏摇了摇头:“我是来送别兄长的!”
“送别?”周崇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庐江了?”
“嗯!”周氏点了点头:“来时我已经问过了,我回去也不能带上阿芸和阿机?他们都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崇强压下胸中的怒气:“不回庐江你能去哪里?难道你还能留在柴桑不成?”
“我已经想过了!”周氏道:“若我就这么随兄长你回去,对于家中来说不过是一个寡居的妇人罢了,又有何用?多则两年,少则数月,便要再嫁。与其这样,不如留在柴桑,抚养这两个孩子!”
“胡说!”周崇怒道:“你留在柴桑孤身一人,连个依靠都没有,岂有这种道理?”
“谁说没有依靠,妇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那孩子不是依靠?再怎么说,他也是聂整的骨血,家业岂能不分他一份?”周氏笑道:“若是回乡再嫁,谁又知道能嫁个什么样的,婆婆妯娌好相处否,与其那样赌运气,还不如和自家孩子在一起呢!”
听周氏这么说,周崇神色微变,古时婚姻讲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妇人婚后生活幸福与否,全凭运气。庐江周氏虽然是世代两千石的名门望族,但像周氏这种二婚寡妇再嫁,除非有大笔嫁妆倒贴,否则即便周氏容貌再好,性情再贤淑,能嫁给一个丈夫疼爱,婆婆妯娌好相处的家庭都很难。与其这样,还不如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说不定还要幸福一些。周崇年纪比周氏要大八九岁,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听到妹妹这般说,心中不由得一软,目光转向魏聪。
“舍妹若是留在柴桑,汝可能保证如约相待?”
刹那间魏聪脑子里已经权衡了利弊,周氏若是留下来虽然要分走一部分家业,但同时也就成了自己手中的人质,周氏将来若要报复便会有所顾忌,总的来说还赚了。
“那是自然!那两个孩子可以分到三分之一的产业,夫人若是愿意留下,那笔产业就归她代管!”
听到魏聪的承诺,周崇面色微和:“既然是这样,那请你先立下誓言,若舍妹留在柴桑,你绝不加害!”
“好!”魏聪走到岸边,指着江水道:“吾此番来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了公道。只要周氏不与外人相害吾父子,她便是聂家子女之母,吾父子绝无加害于彼!江水鉴之,决不食言!”
“好!”周崇见魏聪对江水发誓,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那舍妹便留在柴桑了,望汝等莫要忘记刚刚的誓言,不然江河有灵,背誓之人绝无好下场!”说到这里,他叫来周锦,对其道:“你便留下,柴桑若有变故,便返乡通传一声!”
周锦虽然害怕,但哪里敢拒绝,只得低头称是。
聂府。
“总算是把这桩事了结了!”魏聪踢下木屐,一屁股坐在胡床上,长叹了一声:“可以空出手来做正经事了!”
“郎君,您真的打算分三分之一家业给那个女人?”第五登将魏聪的木屐捡起,放到一旁:“那可是很大一笔呀!”
“既然答应了,自然就要履行承诺,不然周家不会罢休的!”魏聪吐出一口长气:“再说比起即将到手的,这点又算得了什么,眼光要放远点!”
“嘿嘿!”第五登盘膝坐下:“那公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