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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颜异

2025-02-26 作者: 科创板
   第150章 颜异
  郭解坐着皂布盖轓车前往成乐里,闾里是最基层的行政单位,有着严格的规划和管理,每个闾里是一个独立的居住区域,外侧有高大的夯土里墙、闾门、弹室。

  里内有街巷、住宅、作坊等建筑,里民按照什伍的编制进行管理,以便于户籍管理、税收征收、治安维护。

  郭解的郡曹官职是上计吏,秩六百石,出行的车驾从白布盖轓车变成了长安尉乘坐的皂布盖轓车。

  车驾停在成乐里的闾门口,他步行走进去,脑子中回想着虫皇柔对于颜异的介绍。

  颜异是颜回的十世孙。

  在儒生心中,颜异就是圣人的子孙。

  现如今又在独尊儒术,颜异的地位崇高,又清贵,居住在大第室都无可厚非。

  颜异却住在长安众多闾里中比较贫苦的成乐里。

  长安的闾里很多,郭解安插渗透基层的人,只是渗透了一小部分,还没渗透到成乐里。

  不过,成乐里的田典从弹室走出来,看着一张陌生面孔的郭解,担心他是流窜的刑徒,带着伍人走过去正要盘问,听到他是右内史的上计吏,差点吓傻了。

  田典赶忙深深的长拜,直到郭解拐进一道闳门的里巷,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抹一把脑门子的冷汗。

  一名伍人奇怪道:“田典上次见到过来巡行的新任长安尉,都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见到右内史的郡曹,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怎能不害怕,他可是上计吏。”

  田典苦笑一声:“右内史二十七县,所有乡、亭、里的上计都掌握在他手中,上计是啥?说白了就是功绩,少吏想要晋升,不就是依靠功绩,得罪了这位上计吏,这辈子都别想晋升了。”

  田典目送郭解的背影消失在闳门,依旧是心有余悸,也不敢多问,只是希望里吏报上去的计簿没有弄虚作假。

  上计吏郭解过来的目的。

  多半是例行巡视,核实计簿记录的户口、钱谷、狱讼、兵戎、工商贸易等是否属实。

  郭解的脚步,停在里巷中间的位置。

  正是颜异居住的宅院。

  这是一座标准的上造宅院,面积只有二宅,六十步见方,宅院墙垣低矮,布满了各种龟裂的裂痕,家门更是破破烂烂。

  透过破烂的木门,可以看到宅院内跪坐着十几名垂鬟孩童,宅院占地比较小,拥挤的挤在一起。

  这些孩童手中拿着树枝,正在地面写着隶书,跟着一位庠老学习识字。

  这名庠老年纪不大,正是郭解要找的颜异,穿着一件麻布单襦,枲履,腰悬二尺剑,看起来不像是圣人颜子的十世孙,倒是像是一位清贫的乡里儒生。

  郭解看着麻襦、枲履的颜异,脑子浮现了一段话。

  一箪食,一瓢饮。

  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颜异身上要说唯一值钱的东西,悬挂了二尺剑的另一侧,佩戴了一块玉环,走起路来,发出佩玉鸣环的清脆响声。

  院子内一副祥和的景象,被突然走进来的郭解打破了。

  颜异原本以为是接走孩童的父母,露出笑容看过去,当他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人是个陌生面孔,心中一凛,担心是群盗,虎口满是老茧的手掌,握紧了二尺剑。

  垂鬟孩童们不是第一次瞧见庠老握剑,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树枝,看向门口的陌生人,叽叽喳喳的说话。

  “你说这个人能够挡住庠老几剑?”

  “嘻嘻,最多三五剑就被庠老击倒,毕竟,庠老的搏耍剑本事不比徒手捶死猛虎的郭豪侠差。”

  “我觉得只用一剑就能击倒他,听说庠老刚来长安的时候,与长安第一剑客虫皇柔比过剑术,两人打了一个平手,庠老可是琅琊郡第一剑客。”

  孩童不喜欢枯燥的识字,更喜欢一些游侠打打杀杀的故事,瞧见庠老颜异准备动手,一个个眼里放光,眼巴巴等着颜异出手。

  郭解看着准备动手的颜异,心中一凛,他早就从虫皇柔嘴中听说过,颜异不是一般的腐儒,颇有春秋君子之风。

  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都很精通,剑术更是精湛,虫皇柔曾经找过颜异搏耍剑,长安第一剑客和琅琊郡第一剑客打了个平手。

  两人不是在战场上见面的仇敌,不能拼个你死我活,也就没办法分出一个胜负。

  郭解挑明了身份:“我是右内史的上计吏郭解,你是上一任上计吏颜异?”

  颜异早年是济南亭长,后来被征辟为右内史的上计吏,直到酷吏赵禹担任了右内史,主动辞去了上计吏的官职。

  “郭解!”

  “他就是徒手捶死猛虎的郭解!”

  “原来郭解的长相是这样!”

  颜异还没什么反应,十余名孩童彻底炸窝了,一脸亢奋的围了过去,围在郭解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还有一名胆大的孩童,伸出手去摸郭解的皂衣。

  颜异听到郭解的名字,神色一松,看来不是拐骗孩子的群盗,放开了摸向二尺剑的手掌。

  他温和笑道:“今天的识字就结束了,回到家别忘了练习隶书,下次过来一一检查你们的隶书。”

  垂鬟孩童们听到一句可以回家了,满脸惊喜,听到后面还有一句检查隶书,又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走出宅院的木门,时不时回头看向院子内的郭解。

  等到院子内只剩下郭解、颜异两人。

  颜异朝着郭解作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郭弁虎如果不嫌弃,就请坐在客室闲谈。”

  颜异的上造宅院是普通的一字宅院,一堂两内,堂建在房屋中间,两旁为内,平面呈一字形,就是标准的一堂两内的宅院。

  堂是客室,两内是大内和房内。

  颜异的客室显然有着更多的作用,客室的角落堆着很多木牍,中间有一个马蹄灶,一间屋子充当会客厅、书房、厨房等等多种用处。

  家中贫苦,只能用一间屋子充当多种用处。

  郭解、颜异两人坐在客室的坐枰上,案几上只有一只瓢,盛着清水,简陋的客室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颜君。”

  郭解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客室,诧异道:“颜氏是琅琊郡的大族,你的日子不免过于清苦了,家中连个能用的碗都没有,方才看到你教了不少的学子,每个月的脩(xiu)金,足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颜异可是颜子的十世孙。

  大第室的公侯都要争着抢着请他做庠老。

  如果颜异效仿董仲舒每个月进行几次下帷讲学,少说也能招收一百多名弟子,多了甚至能有数百名弟子。

  颜异安于现在的清贫。

  不觉得日子苦。

  颜异摇头道:“这些孩子都是两万以下的贫民家孩子,拿不出钱帛当做脩金(学费),每天送来一碗粗麦饭,足矣。”

  十几个孩子,每家每个月提供两碗粗麦饭,就能跟着颜异读书识字。

  难怪,颜异的日子清贫。   
  他却是乐在其中。

  郭解旁敲侧击了颜异的性子,心中有数,询问平山乡的上计情况,是否有姚氏族女到了十五岁,却瞒着不上报,有了很大的把握。

  “郭弁虎这趟过来,不是来访友的吧。”

  颜异也不嫌尴尬,口渴了的他,拿起郭解面前的木瓢,‘咕嘟’喝了一大口井水,又从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放在郭解面前的案几上。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有人送来了一箪炒熟的黄豆,走到客室的角落,翻找出来分出两堆。

  一堆熟黄豆放在郭解面前的案几上。

  颜异拿着箪放在面前,捻起一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神情颇为享受,似是在吃珍馐。

  郭解被他的一脸享受给骗了。

  “嗯?”

  郭解拿起一粒熟黄豆放在嘴中,不怎么好吃,也不知道颜异怎会是那般的美味神情。

  “我是想询问上计的事。”

  “计簿的记录有错漏?”

  颜异皱了皱眉头:“离开右内史以前,已经把所有的计簿整理清楚,不会给你留下错漏,嗯.或许是下面的县道邑,看你不是豪强公卿出身,故意拿出一些带有错漏的计簿,试图蒙混过去,谋取一些私利。”

  隐瞒户口和田地,避免交税。

  就是豪强公卿喜好谋取私利的方式之一。

  计簿的钩校制度,目的是避免出现大量的隐户和隐田,致使朝廷收不到税。

  郭解轻轻颔首:“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询问关于隐户的一些事宜,本吏刚刚上任没有多久,送来的计簿不多,很快就能查清楚计簿是否做了一些隐瞒,本吏过来找颜君,是想问你平山乡过去隐瞒的户口。”

  可惜,西汉没有离职审查的制度。

  郭解待过的体制内,每逢一位主管领导出现调动,只要离开所在的岗位就会查账。

  这就是离职审查。

  避免上一任领导留下的亏空,导致下一任领导背黑锅。

  离职审查是把领导离职前的账,查的清清楚楚,免得留下一堆的烂账。

  “平山乡”

  颜异是个真正的君子,皱着眉头,似乎真的知道一些隐户情况,却叹了一口气。

  他摇头道:“以前,只是有所耳闻,当时也派遣一名上计掾史的小吏过去巡视,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能说,只要说出来,就是散播谣言。”

  郭解听到他不肯说,又不能逼着颜异说出来。

  一时间,两人僵住了。

  郭解看了一眼狭窄的小院子,想起一个主意:“你的宅院过小,教不了多少贫民家的孩子,本吏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教授更多的孩子。”

  这句话说到颜异心坎了。

  颜异急忙询问道:“到底是什么主意,还请郭弁虎尽快说出来,住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一直发愁这件事,不能带着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

  他不贪。

  只是凭借那点微薄的食俸,买下这座宅院已经是殊为不易。

  还是成乐里的里吏看在颜异是为了教授学识,把不用的一座宅院,半卖半送给了颜异。

  郭解看着他急躁的样子,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能从颜异嘴中知道平山乡的隐户了。

  “赐宅。”

  郭解正色道:“右内史赵禹说过了,这次查清楚了平山乡的隐户,谁是首功,就赏赐一座五宅的宅院。”

  一宅是三十步见方。

  五宅是足足一百五十步见方。

  颜异得到一座五宅的宅院,足够容纳数十名贫民家的孩子,跟着他一起读书识字。

  “这个.”

  颜异犹豫了,当他想到上层权贵垄断了知识,底层庶民一辈子没有机会做官,他立志于教化更多的贫民孩子。

  使得他心中挣扎起来。

  颜异咬了咬牙说道:“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学到上层权贵掌握的学识,我一个人的品行有亏,就亏了,值得!”

  他说出发现的线索:“一个月前,平山乡送来的计簿,有个很大的错漏,北道姚氏的族长有一名季弟早亡,那名季弟有个女儿姚姬,按理说姚姬在计簿上记录的年纪应该是十四岁,却写成了十三岁。”

  目的很简单。

  少报了一岁,就能推迟缴纳五算的时间。

  今年十四岁,再不嫁人,明年就要缴纳五算的算赋。

  “不对。”

  郭解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本吏的弟子苏嘉与姚姬成亲,因为聘金的事没有娶回家,听苏嘉说起过姚姬的年龄,去年就十五岁了,应该缴纳五算的算赋,怎会变成今年十四岁。”

  颜异愣住了。

  如果郭解说的是真话,姚姬去年就要缴纳五算。

  却因为瞒报了年龄,没有缴纳五算。

  再加上今年的话,少缴纳了两年的五算,也就是一千二百钱。

  颜异满脸羞愧:“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竟然导致官寺出现一千二白钱的亏空,深感惭愧!更是无能!”

  他愧疚到直接骂自己无能。

  郭解心中一喜,当他听说颜异是琅琊郡第一剑客,就打起了颜异的主意。

  偏偏颜异是颜子的十世孙,不会跟着一名游侠厮混在一起。

  颜异出现愧疚了。

  机会就来了。

  “这话说错了。”

  郭解郑重的说道:“逃税的人是北道姚氏,与你何干,现在应该尽快查清楚,弥补了官寺的亏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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