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过更
2025-02-16 作者: 科创板
第140章 过更
里吏的喉咙正中一箭,阎门上方的里民骚动起来,纷纷趴在墙垛的后面,躲避卫广箭箭必中喉咙的惊人箭术。
阎门上方的内里墙,依照边塞的小城障,修建了墙垛,夯土墙顶部的边缘,修建了连续的凹凸矮墙,像是栏杆护住墙头的里民。
内里墙的里民畏惧了卫广的八石弓,不敢露头,抱着陶瓵躲在墙垛的后面。
里民不敢站在墙头,把手中的膏油随时砸向郭解,也就避免了膏油沾染在身上。
“噌!”
郭解拿着一盏豆形灯,用力一掷,灯火划过半空落在阎门口,瞬间燃起一场大火。
熊熊的烈火,迅速漫延在整座阎门,开始灼烧沉重的榆木大门。
赵佗伸出皂复袍袖子,抹了一把老泪,看到下方熊熊燃烧的阎门,脸色骤变,顾不上丧子的伤痛了。
他呼喝起来:“二三子去搬来石舂、踏碓,挡在阎门后面,不能让郭解几人冲进来,另外,告诉正在围攻仓房的田典,不用再顾及虫皇柔的侯子身份,直接朝着仓房扔火把,烧掉仓房。”
赵佗盯着郭解,一脸的仇恨:“今天就要与他鱼死网破,让他带不走一粒粟米,翁亲手烧了仓房的粟米钱帛!”
里吏的惨死,彻底激怒了赵佗,这位受到右内史礼待的力田,竟然遭到一个小小的县功曹刁难。
功曹郭解也不知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做个群盗,今天劫掠了五士里,立即带人逃走,做个亡于荆楚的刑徒。
竟然当众杀人!
赵佗的族弟赵亭长,儿子里吏,先后死在郭解的手中,失去两名至亲。
已经让赵佗彻底的丧失理智。
拖延到豪强们带着数千人赶来,还不够,甚至要亲手烧毁仓房的一座座廪仓,毁了东道赵氏这些年来积攒的家产。
卫广知道姊婿指望着五士里的家产,买爵赎罪,仓房如果被烧光了粟米,这一趟过来什么都捞不到。
现如今已经是八月,距离桑弘羊所说的明年徙于茂陵。
只剩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五士里的仓房一定要保下来。
“庸狗!”
卫广大怒:“谁敢靠近仓房,烧毁了仓房的一座廪仓,射穿你全家的脑袋!”
他的威胁没有丝毫用处,一名穿着细葛襦袴的赵氏族人,脚步匆匆,跑向了田典正在围攻的仓房。
就连莽通都开始有些心急如焚。
“不用心急。”
郭解却是神色镇定:“放在以前,或许还会着急,二三子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没出现,以虫皇柔的搏耍剑本事,没在客室捉住赵佗,多半是前往了仓房。”
卫广、莽通的神色一松。
只要有虫皇柔在,就不用担心仓房被烧,谁也突破不了虫皇柔的剑术。
阎门燃烧着大火,搬来石舂、踏碓的里民,面对一阵阵火浪,始终不敢靠近过去。
赵佗眼看阎门堵不住,脸色一沉:“赵孟!立即去找来族中刚刚结束兵役,从边塞回来的青壮,把最锋利的长矛,最坚固的大盾交给他们,结阵杀敌!”
他的面容狰狞:“告诉五士里的青壮,谁能杀了郭解几人,翁亲自帮他买爵赎罪,另外,赏赐十架织机,也会赏给你二十架织机。”
郭解听到十架织机的赏赐,脸色微变。
赵佗利用赵市掾的催交市租,正在做着恶布买卖,粗麻布可以换成布钱。
织机就不再是织布机。
变成了印钞机。
十架织机就是十台印钞机。
诱惑太大了。
赵孟是庶长子,早年是赵父十三四岁时,还没娶妻,赵父与一名奴婢私通生的儿子,奴婢后来成为了偏妻。
他的能力远胜赵佗,就因为出身不好,只是一个奴婢生的庶子。
这么多年来,只能在县寺做个市掾,赵佗却一步步成为郡力田。
赵市掾听到二十架织机的赏赐,没有任何的欣喜,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
赵佗坐拥数百架织机。
却只给赵市掾二十架织机。
还是赏赐。
一副做了善事的口吻。
赵市掾心中在怒喊,在不甘。
他是长子。
东道赵氏的一切本就应该属于他!
“所有青壮立即在阎门后面结阵。”
赵市掾带着上百名族人,站在了火势渐渐消减的阎门后面,看到这些正是青壮年纪的族人,心中又是说不出的愤懑不甘。
赵佗嘴上说着挡住郭解,其实是在驱狼吞虎,削弱赵市掾在东道赵氏的势力。
因为这些从边塞服兵役回来的青壮族人,全是赵市掾的人,也是他一直笼络的族人。
成年男子只要到了二十三岁,就要参加两年的兵役,服兵役的年龄通常是二十三岁,有时是十七岁,也有时是二十岁。
总之,成年男子的一生需要服两年的全民兵役。
所有人一视同仁,丞相的儿子也不例外,照样需要服兵役。
除了两年的兵役以外,每人每年还要戍边三个月,不服役的,出钱三百,叫做过更。
东道赵氏支持赵市掾的人,全是穷苦族人,拿不出一个月三百,三个月九百的三铢钱,只能前往边塞戍守。
东道赵氏支持赵佗的人就不同了,全是拥有小奴、大婢、轺车的嫡系族人,拿得出每年九百的过更钱,不用去边塞吃沙子,整天过着狎妓喝酒的日子。
戍守边塞也有戍守的好处,聚拢在赵市掾身边的族人,骁勇善战,也是东道赵氏最为凶悍的一群人。
引起了赵佗的猜忌。
正好借着郭解闯入五士里,来个借刀杀人,削弱赵市掾的势力。
赵市掾怎会甘心!
“郭君!”
苏建的脸色骤变,了解东道赵氏一些内情的他,握紧了二尺剑,饶是以他的胆略也是产生了深深忌惮。
苏建郑重的说道:“赵市掾身边有上百名族人,拿不出过更钱,每年都会按时前往边塞戍守,这群族很是凶悍,不可轻视!”
郭解心中一凛,望向夯土路上快速结成军阵,手持长矛大盾的青壮族人,知道遇上了真正头疼的敌人。
这些青壮族人一看就是正规军。
面对豪强养的游侠儿和正规军,完全是两回事,正规军的战斗力很强。
卫广、莽通两人也从青壮族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边塞戍卒的烽火味,脸色一沉,看着已经烧光的阎门,没有冲动的冲进去。
郭解不是莽夫,反而是个极其聪明的政治精英,在官场上很擅长借力打力,分化敌人,一个个逐个攻克治理的难题。
如果有办法分化了眼前的五士里。
就能赶在豪强带着数千人过来以前,捉住赵佗、赵市掾两个主心骨,一举拿下五士里。
“苏建。”
郭解询问道:“赵佗、赵市掾兄弟两人,这些年来有没有发生过嫌隙,闹的很大,几乎不可调和的嫌隙?”
一个普通的拆迁户为了争夺拆迁款,兄弟几个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是发生杀人的恶性事件。
郭解早年在基层工作的时候,没少遇见这种情况,调解了很多次,最后还是闹到法庭。
何况东道赵氏这种豪强,放在后世,就是拥有数百套房子的大房东。
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情。
很正常。
上一代控制房产的父亲死了,兄弟们肯定会因为数百套房产出现激烈的争夺。
“兄弟阋墙.”
苏建皱眉道:“赵市掾是庶长子,他和嫡长子赵佗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暗生嫌隙,阎门后面的上百名青壮族人就是聚拢在赵市掾身边的族人。”
“呸!”
卫广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赵佗那个庸狗,原来打着两败俱伤的主意,乃公不上他的勾当,姊婿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赵佗和赵市掾打起来。”
郭解看向了一旁的苏建,想要知道东道赵氏更多的内情。
“或许可行.”
苏建刚刚说了一句可行,很快又摇头了:“赵佗的夫人赵夫人是前些年娶的续弦,赵夫人一直想要让她的儿子接任力田,赵佗始终不肯.”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名续弦赵夫人,其实是赵市掾的内妹(小姨子),自从赵市掾的夫人去世以后,他准备迎娶内妹,结果,赵佗垂涎赵市掾内妹的美貌,抢走了内妹。”
抢走小姨子的仇。
不共戴天!
郭解轻轻颔首,找到了分化赵佗和赵市掾的办法。
一切就在于赵夫人。
赵夫人居住在阎门西南隅的一座二十宅大院落,占地六百步见方,六百平米的宅院,院内开辟了不少菜畦,房内旁边的小堂门口,种了一些蕙草。
一阵风袭来,吹过窗牗,小堂全是蕙草香,还有一股好闻的女人香。
小堂的坐榻上,躺着一名丰润婀娜的妇人,虽说已经年过四十,却充满了丰腴的韵味。
“安国君。”
赵夫人的一条玉腿搭在安国少季身上,凌乱的花钗大髻,枕着他的胸膛,柔声道:“你说有办法让妾身的儿子接任力田,到底是什么法子。”
她羞涩的说道:“妾身往后就是你的人,你可不能食言,不帮着妾身的儿子掌管五士里,再说了,等到妾身儿子成为了力田,不仅是妾身后半生无忧,你也能跟着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到时,你我在五士里成亲,也就不会有人说闲话。”
赵夫人扬起白皙脸蛋,看着安国少季那张俊朗的脸庞,越看越是痴迷。
未曾想到,赵夫人已经是人老珠黄的年纪,还有老蚌开花的一天,找到一个喜爱到无法自拔的男子。
当她和安国少季云雨过后,见识到安国少季的云雨本事,更是深陷其中,再也无法离开他。
“你这是在羞辱我。”
安国少季看着一脸春意的赵夫人,故意恼怒的说道:“我与你在一起,是发乎情,怎会在乎钱帛!看中的是夫人这个人,从来都不是看上了夫人的钱。”
不是因为钱?
赵夫人呆呆的看着他。
一时间,竟是忍不住痴了。
“安国君”
赵夫人的眼睛噙泪,玉手抚摸着安国少季的俊朗脸庞,痴痴的说道:“妾身的余生余生再也不想与你分别,等到我儿掌管了五士里,就与你一起去长安度过余生。”
“夫人!夫人!”
这时,一名女婢急匆匆冲进了小堂,瞧见扔了一地的襦裙、亵衣,俏脸一红,慌乱的退了出去,站在挑檐下等着。
“什么事这般急躁。”
赵夫人不怕被女婢撞见,这名女婢是私属,不会把她私会野男人的事说出去:“说过多少次,做事不能急躁,等到我儿掌管了五士里,怎能放心把你嫁给他做个偏妻。”
她过于关心安国少季的安危,避免他被赵佗打死,还是许诺了一个很大的好处。
女婢先是一愣。
很快又是一脸的狂喜。
夫人居然安排她做君子的偏妻。
赵夫人身边的女婢多达十几人,都想做君子的偏妻,从一名奴婢变成半个女君。
奴婢急忙说道:“大事不好了,主和功曹郭解起了冲突,那位传闻中打死过猛虎的豪侠,杀死了赵亭长和里吏。”
“什么!”
赵夫人的俏脸大喜,披上一件襦裙,没有穿着亵衣就急匆匆走到小堂的门口。
她盯着门口的女婢,欣喜若狂的说道:“此话当真,赵佗的长子里吏被郭解杀死了?你亲眼看到,还是道听途说,这种事不能乱说。”
奴婢肯定的说道:“里吏当着很多人的面被射杀,不会有假。”
“彩!”
安国少季一拊掌,笑着走出了小堂:“这正是我说的时机,夫人是赵市掾的内妹,当初是因为赵佗的横刀夺爱,被赵佗抢走了内妹,赵市掾心中恨死了赵佗。”
他看似在笑,心中却是万分的紧张,就怕郭解死在东道赵氏的乱刀下。
安国少季表面上故作镇定,说话的声音还是急切了几分:“你立即去一趟阎门,趁机挑拨赵市掾和赵佗的关系,借着赵市掾的手杀死赵佗,到那时,夫人是五士里唯一的女君,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赵夫人大喜。
目光短浅的她,不会想到赵市掾如果取而代之,又该怎么办,满脑子都是手握五士里大权的一幕。
赵夫人笑颜逐开:“善,就依照安国君说的办法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