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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独眼龙(一)

2025-03-12 作者: 控制变量法
   第282章 独眼龙(一)

  乾宁三年八月初十,得知播越,河东军开进几为空城冷宫的西都,和逗留没走的泼皮、市民一起劫掠。

  王从训、赵服严格执行了圣人”必要时长安可以不守”的精神,固守渭北。

  因此,河东军和乱民们长驱直入,琼林库、皇宫都是他们的金山银山。

  渭北大营驻军见状也骚动不已,不少人冲出军营,趁机发财痛快。

  可怜景福以来朝廷费尽心思修缮的城市宫廷再次涂炭。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神策军连皇宫都能烧,河东衙兵连太原的街坊邻居都能奸淫掳掠纵火烧城,你天子抢不得?圣人被抢,长安遇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家都习惯脱敏了。

  至于百姓,艰难以来每逢动乱要么逃命,要么“富贵险中求”。既是受害者,又是施暴者。

  “哄掠府库”已是长安市民的拿手绝活。

  “嘭!”李存进劈断铜锁,一脚踹开库门。

  “简直迷瞎我的眼。”堆积成山的金玉钱粮被掀起了裙子,黑乎乎的铜钱,艳丽的丝织物,清香流露的茶叶,斑斓的南海蛇皮………军士们大叫一声,一拥而入。

  “张判官,你来登记。”李存进一边查看一边吩咐道。

  “全搬?”

  “当然。”

  “那可真是发财了。圣人数年来专事征讨、敛财,攒的家底甚厚。虽然被宰相们运走了大头,也亏出血了。”张判官笑呵呵道。

  “勤王讨贼,圣人出点助军钱也是应当。”李存进翻身上马,继续搜寻下一个地点。

  朱雀街上乱哄哄的。到处都是运输财货的车队,翻箱倒柜的乱兵,手持利刃的蒙面贼胚,有人手里还牵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

  李存进他们这边在忙着扫荡外部坊市,高爽权也在宫里处理“战利品”。

  这时候,不得不令人感叹那泼天的富贵。

  各地各邦进贡的甲胄、金银器物、经书、奇珍异玩、猛兽,形形色色的宫闱用具。栩栩如生的金莲灯,青雀台,漆案,玉衣…………还有妃嫔衣物——当场就被武夫们瓜分。为了争夺原味亵渎之衣,甚至大打出手。圣人的女人我们玩不成还不能闻闻味?
  “圣人平时就是在这治国?”蓬莱殿里,高爽权在御座前走来走去,眼里的欲望和野心蠢蠢欲动。

  若不是人多,真想坐上去体验一把!
  可惜了!
  “何不去试试里面龙床?”仇承坦谄媚的笑道。

  这也是个聪明人,那日逃出城投靠李克用后,主动表示家族在宫中百余年,熟悉宫廷的一切,愿为导游。如果助他们杀掉圣人重新掌权,把李唐江山送给司空也不是不行。

  高爽权站在卧室门口望了一番。只见其间帷幕重重,阴森不已,正中间有一座笼着黄幡紫纱的五层八卦台,顿时狠狠瞪了仇承坦一眼:“你给我说这是龙床?”

  “正是,正是。”仇承坦连连点头,轻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那昏君特制的大床,可同时供百余妃嫔、女御同床侍寝,昏君自称其为天上人间,实是男人享受之地………….”

  鼻前似乎还嗅得到被长期浸染的幽香,耳边似乎也回荡着数十个各有特色的美人声线。

  高爽权只觉脑子晕乎乎的。

  原来圣人的快乐,他根本没想象到过。

  难怪都这么想当皇帝,雀食爽,一股不平衡和嫉妒也油然而生。

  良久,深呼吸几口,勉强平复心情的高爽权最终还是没敢试睡龙床。

  倒不是别的,而是怕李克用猜忌。

  “莫逗留,正事要紧。”高爽狠心转过身来,再不看天上人间,只从书房的案几上拿过一件似是淑妃、又好像是赵如心、梁逍遥的还残留着旖旎的下身内衣嗅着。

  光是味道,就让人受不了。

  圣人也是糊涂!有这多娇妻美妾,这么暖香的温柔乡,还整日打打杀杀作甚!

  精力错用,暴殄天物呐。

  “也罢。”仇承坦视而不见他的变态行为,又建议道:“东西拿了,还须放把火焚宫。”

  高爽权看了眼这个死太监,冷哼一声:“真是帮断子绝孙的孽障。我等是来求财,不为杀人放火。烧了皇城,让司空和圣人当死敌吗?”

  “将军所言极是。”仇承坦唯唯诺诺,陪笑道。

  在仇承坦、第五可范、骆全瓘等人的引导下,高爽权将能找到的财货全部打包带走,折合下来估计价值几十万贯。

  得亏宫中府中大部分资产已被朝廷提前转移,不然李克用怕是要累得走不动道。

  就在高爽权之辈拉着财货出宫的时候,圣人风驰电挚的五万步骑已过三川口。

  …………

  瓢泼大雨打得古道水泡如煮。

  万籁俱寂,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孤零零的般若寺晚钟渺渺。

  大雄宝殿内,苍髯住持翻动佛经,领着弟子在做晚课。

  照壁下,两个挑水的小沙弥互相催促。

  山门殿前,狗子酣睡着。   
  纷乱的喧躁声、脚步声、马蹄声忽然打破祥和。

  大批披蓑衣的武夫冲出雨幕,拾阶而上。

  “施、施主——”守门僧上前询问,被一刀背打倒:“滚!”

  般若寺顿时乱成一团。

  做晚课的所有和尚立即夺路而逃,一个个踢翻用具,撞在墙上.
  老住持杵着锡杖踉踉跄跄来到山门殿,连连作揖告饶。

  “我不抢劫!”圣人跳下马背,飞奔到殿下,拍着老住持的肩膀大声道:“借贵寺一用!”

  说着,让人拿了几十匹绢堆在廊柱脚下。

  “这是我两位夫人,途中生产。”他转身指了指雨中。

  雨雾中,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张惠、张月仪被从马车上转移到平坦的罗汉床。十几名军兵、侍者拥簇在床两边为她俩撑着黄油伞。士兵们高举刀枪蹚着积水,让出一条道。

  斜扬的大雨从天上落下,把伞打得砰砰直响。

  水珠溅到张惠脸上,张惠毫无反应。其脸色白得吓人,被抬上罗汉床只眨眼功夫,大腿间流出的血就染红了洁白的床单。第一次生孩子的张月仪喉咙发出刺耳的尖嚎,瞳孔里写满了惊恐,双手紧紧抓着床沿。

  大道之上,一支支军队披着蓑衣,从山门前走过。

  “这是要在敝寺诞生子?”住持为难道。

  “怎么,不可以吗?”圣人冷不防看了眼老和尚。

  这一看可把住持吓坏了,忙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当襄助。只是敝寺无人会接生,须在附近找几个有经验的妇人,将军稍待…………”

  “我找了!”圣人说着,住持就看见一队士卒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妇、中年妇女走上山门。

  “好。”住持点头道:“这样,先把两位缘主送到观音院。”又吩咐小沙弥去准备热水以及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圣人禅礼谢道:“母子四命,全拜托了!”

  “将军言重了。人命攸关,想必佛祖也会降下祝福。”住持还礼道。

  “夫人。”张惠姐妹从身边抬过的时候,圣人一手一个,轻轻握了握手。

  明显已经瘦了一圈的张惠两眼紧闭,嘴唇翕动,最后却变成一阵牵动肺叶的剧烈咳嗽,一句话没说出来。离开统万城没多久就风雨不断,其受了风寒,又是数百里颠簸,她能撑下来,已经是因为体魄异于常人的高大健美!

  “但愿还能复见李郎。”许是相处了这么久,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张月仪没了之前的戒备和生分,神情枯萎的脸雪白,只是做梦般反复呢喃着同样的话:“我好冷,我好疼,我好怕………”

  “不会有事的!”圣人肯定道,又抓住身边的几个随军御医,焦躁道:“你们也去,帮忙!”

  “不可。”许士复拱手道:“男女有别,两位夫人又是君,臣等不宜在场。勿虑。臣等已传授过那些民妇要领,天仙君又是第三胎,料想无碍………”

  “去!”圣人因长期操劳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虐:我现在只想万全无事,你讲什么男女之防?出了纰漏如何悔恨,宰了你们这几个君子么?!”

  许士复吓了一跳,连忙小鸡啄米:“这就去!”

  几人飞快跑进山门。圣人在山门走了几个来回,也一转身,跟了去。

  “砰。”一膝盖在蒲团跪定,圣人解下兵甲丢在一边,披头散发面朝观自在神像,双掌合十虔诚念告:“三圣胁侍称名号,忆以念力,即为我超脱烦恼…………李氏嗣君但求一切灾厄加於身………长生天仙君、凌阴君拯于溺中,超然顺遂。若必以此命换亲近无恙,家家欢乐,我何惜此身?………”

  神神鬼鬼嗤之以鼻,庙里殿下长跪不起,所求不过一个寄托,一份心安。

  天后,我的爱人,我的最爱,千万不要让我成为那个举目破败的太痛者、朱老三。失去你,赢了天下又如何……如果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祷告完毕后,收了收心神,屏蔽耳边的嘈杂,圣人大步出了观音院。

  “三川口距渭北多少路程?”圣人铺开地图,询问道。

  “约一百六十里。”赵嘉脱口而出:“稳妥行军,七日足到。”

  “七日………”圣人默念了一遍:“长安如今什么情况?”

  “大乱。河东叛军与士民争相劫掠,骑驴上殿,深入皇宫。王从训、赵服闭门不出,固守渭北、鸿门。部下多有将士窜出营寨,加入淫掠,将佐不能制。”

  “这帮杀材!”圣人气得七窍生烟,追问道:“烧城没有?”

  “没。”

  圣人表情稍霁,既然如此,抢就抢吧,反正只是剩的些残渣碎肉,大头没事、没烧城就行。这些人今天是怎么虎口夺食的,改天还得一样一样还回来,甚至十倍。

  手指挪到美原:“李克用还在东卤池?”

  “已驻军美原多日。”

  “朝廷呢?”

  “暂驻右扶风,一切平安。可要传旨郑公他们来汇合?”赵嘉问道。

  “不必。”圣人否决道:“让他们看好资产,等我和李克用分个输赢再说下文。等等,既不打算给独眼龙面子了……给郑延昌说一声,罢免这厮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北京留守、陇西郡王、检校太师、中书令、司空、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平章事、骠骑大将军、郑王房等等一切职务名位,连带跟他有血缘的宗族亲人家人一并销废。派使诸道,公诸天下。”

  “另,以河东节度使悬赏他的脑袋。”

  “以振武军、大同军、昭义三镇帅位悬赏反正。杀帅来降,即授节度。”

  “委成德、幽州、魏博、横海四镇招讨使,待命讨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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