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新青春文学的开创者
2025-03-10 作者: 起酥面包
第99章 新青春文学的开创者
等到李红从崩溃中略微缓过来一些时,她发现办公区已经没人了。
咦?都去哪里了?
一时间顾不得细想,她拿出自己的毛巾,去卫生间洗脸。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旁的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好好好,又一个。
李红再次途经一编室,又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隐约带着“方星河”的字眼儿。
“牛逼!太他妈牛逼了!”
那狂热的声音来自于一个刚毕业的文字编导,部里的开心果。
可她根本没有心情关注大家在争论什么,回到座位收拾好东西,拿起书,最后戴上墨镜,匆匆向宿舍走去。
宿舍是3室1厅的格局,每间卧室各自住着一个同事,左面房间传来哇哇哇的崩溃大哭声,右面的门开着,小雨眼睛红得像桃儿,坐在床头发呆。
李红冲她勉强笑笑,结果小雨的视线空若无物地从她身上穿过,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睡觉,睡醒就又是新的一天。
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大半夜,只要一闭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方星河极具画面感的文字,然后要么悲从中来再哭一会儿,要么愤愤不平却没处发泄恨意。
堵,太堵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感觉难受极了。
直到凌晨1点,杨欣忽然给她打电话,听着妹妹的哭诉声,她才知道,原来好多人都和自己一样。
“可是为什么?”
杨欣像个小女孩那样碎碎念:“他为什么非要写的那么美却把一切都摧毁得如此干净?!我接受不了,呜……哇!”
李红也不理解,但是很有探讨欲。
“你是不是把星河代入进去了?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按照我们对星河的理解和预期,其实他应该处理得更痛快,更野性,更释放,绝对不会如此绝望痛苦?”
“对对对!他可以写悲剧,但是他应该在悲剧中写出更灿烂的反抗花火,死也是痛快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的黑暗残忍绝望!”
“有没有可能,星河就是故意让大家差半口气,既释然不了,又难以忘怀?”
“可是为什么啊?”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人记得更久吧?”
李红猜测着开口之后,豁然开朗。
“星河是星河,不是陈苍,以他的性格,确实会做出这种故意写一个最黑暗结局,然后看着大家哇哇大哭,他在一旁哈哈大笑的坏事。”
“他太可恶了!”
杨欣也知道这是正解,她是真的好气,也好心塞,可是一想到方星河本身,想到他的瘦弱身体里压抑着的黑暗痛苦,顿时又舍不得生他的气了。
“他太可恶了!”
再次强调一遍,她对方星河的所有恨意到此为止。
而红姐要更看得开一些,再怎么难受,她都能够准确区分陈苍和方星河。
“虽然陈苍处处都有星河的影子,但是星河肯定会更聪明,更酷烈,更加豁出去,如果是在现实里发生这种事,他一开始就不会像陈苍那样被动,最后,实验怕是一个活人都剩不下。”
聊着聊着,李红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到方星河本人,她的心情终于稍稍舒缓。
为一本小说郁结成这样,属实不应该,可这就是方星河的魔力——他是最恶劣的情绪拨弄大师。
……
大师放下手机,看一眼夜深人静时忽然疯涨的狂热粉和信念粉,对情况表示满意。
他接到了好多质问的电话,亚丽姐明明早都看过并且缓过来了,结果今天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然后打电话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堵?堵就对了。
或者用水军头子更专业的术语,叫做意难平。
虐文也是有等级的,最顶级的虐文就是用不可抵抗的理由,摧毁掉一切美好,但绝不是一痛到底,而是给人以微渺希望和微弱释放,把积压的情绪抒发出一些,然后再向更深处坠落……
如此重复,到最后的最后,剩下的那些完全无处安放的郁结,便是终极的意难平。
《活着》里面福贵的一次次失去,最终只是自己,为了活着而顽强的活着,那便是余桦的高明之处。
《苍夜雪》也一样,方星河写了三版结尾,最终选择了一种最能让读者长期锥心刺骨的处理手法。
坏透了,但这就是作家,也是作家最希望达成的被人记住的方式。
而方星河的处理还有另外一种深意——
前期,陈苍的形象和方星河本人逐渐重合,结局,陈苍又和方星河本人进行了一次切割。
每一个女读者都忍不住想:如果是方方,结果才不会是这样呢。
陈苍是消极的,方星河是阳刚的,读者在《苍夜雪》里得不到的宣泄和满足,可以从方星河本人身上得到,由此产生更加忠诚的信念。
享受情感投射的利,不吃形象重叠的亏,这就是顶级水军头子的超维思路。
在玩弄99年单纯读者的层面上,狗方绝对是大师。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天,星光和高级粉就爆了,第二天,舆论界也爆了。
每一份报纸上都有撰稿人连夜赶出的关于《苍夜雪》的文章,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铺天盖地,一瞬间,整个中国社会就被方星河的“新青春文学”刷屏了。
各个角度,都有人聊,也有人吵。
线上线下,到处都是争论。
首先是被忽视掉的序言——
轶凝:“它显然是一部极具文学性、艺术性、现实性、批判性的好作品。除了结局不那么的现实主义,其他方面,它都充分反应了那个特殊时期里的人和事。我都不需要去翻资料,我就知道那样的事情不是个例。”
王檬:“我很喜欢书里除了结局之外的所有部分,他是有生活的,观察得很仔细,不但把每个年轻人刻画得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把成年人也写得很好,你仔细去看宋租德这个人物,是不是会感到很熟悉?哪个单位里没有这种人呢?但是能用寥寥的笔触把它写出来,把他写到令人信服,这是非常天才的能力,坦白讲,华夏文坛里没有人能在20岁之前写到这个程度。”
这是最微不足道的开胃小菜。
而且他们也未必是真的反对《苍夜雪》的结局,不喜欢青少年暴力,是一种意识正确。
然后是阎烈山、程一中、宋租德、常平等人的破防,这个放到后面再讲。
再之后是极其受人瞩目的震撼性销售数据——当天爆卖80万册,全国所有的书报亭都在排队,而到了第二天,一书难求的状况愈发加剧。
然后一些报纸对阅后盛况的描写。
东方网撰文称:“本报记者于昨日下午赶到二中紧急采访韩涵和高一同学,韩涵本人未接受采访,掩面而逃,疑似哭到双眼红肿。
另外据老师所言,仅仅今天下午,因为学生哭得太厉害而被暂时没收的《苍夜雪》,仅高一年级便有135本。
记者又采访了多位购买到《苍夜雪》的学子,发现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低落、悲伤、消极情绪,方星河人生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威力,必将引爆全国,在青少年群体中造成激烈甚至是暴烈的影响……”
假么?不假。
因为多家媒体报道了“看之必哭”的盛况。
从北到南,从西到中。
《收获》主编李小林盛赞道:“这是一部极具开创性的作品,自此之后,中国新时代的青春文学有了标准样本。带着这样一部作品跨进21世纪,我忽然对我们的文坛充满了信心,未来必将属于你们……”
讲真,这话属实让韩涵、陈家勇、刘家俊等人汗流浃背了。
不是,您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对标这玩意?
这他妈是哪门子的青春文学啊?
别说80后这一批不认,其实75后那一批青年作家也不认。
别把这玩意儿归到青春文学里!
那是新青春文学!
随着一些人的鼓吹,【新青春文学】的名字就正式定下来了。
但是问题很大:这玩意儿怎么定义?它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啊!
于是文学评论家和青年作家们吵成一团,各大学校的中文系都有教授下场——中文系不是教写作的,而是专门研究文学的,干这活儿可太对口了。
北大批,清华夸,人大往深里搞,复旦拿西方作品横向比较……
反正就是这么个状况,年轻化的那一小帮吵成了浆糊糊。
再往上数,年龄更大一些的传统文学界,也就是作协的主力军,同样吵得翻天覆地。
有一些作家强烈批评《苍夜雪》的结局。
哪怕是幻想中的复仇,校园投毒的行为也实在太激烈了。
可以说,只要有公职教职在身,都必然站在对立面。
作协副主席谭谭:“胡闹!在看到结局之前,我一直以为方星河写出了一部矛奖级作品,他对宏观与微观的结合,对东北困境的深刻理解,对经济崩溃后人性幽微的洞悉,在前半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几乎要为他高声喝彩,直到看到那个结局……狗屁不通!
他怎么可以这样写?宣传什么狗屁的复仇主义,现实吗?客观吗?有张力吗?
简直像是哄小孩一样,挥霍天赋!”
像这种批评还有很多,基本都可以理解为爱之深责之切,可见他们有多么看好前半部。
不是后半部不好,而是青春文学不应该出现这种情节。
张抗抗发文力挺方星河。
“我是浙江人,但长期在黑省生活、写作,我对东北很了解。
方星河写的东北对么?很对很对。
他看到了一个特殊时期里最隐秘的东西,文中惊鸿一瞥的账本,只是寥寥几字,再加上浅浅一句‘你愿意和鄢烈羽订婚吗’,当楼夜雪不假思索的拒绝时,便暗示了楼青松必然的悲剧结局。
点到即止的车祸,意味深长的留白,让我几乎以为看到了一位常年观察着县级政府和腐败国企的政治学大师。
可能是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故事?总之方星河没有在那张网上大费笔墨,却写得纤毫毕现。
写作是苦役,唯有真实才能抵达人心。
包括结局在内,《苍夜雪》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太能令人信服了,只除了一点——如果我们考虑到他的年龄和他在青少年当中的影响力,那么这样处理显然是不够妥当的,但是刨除这些文学之外的原因,结论显而易见不容置疑,方星河写出了一部足以载入文学史册的作品!”
他的意见是对的,《苍夜雪》确实很震撼,然而方星河的身份也确实太敏感。
教育口一位退休老领导气到脱了马甲用真名撰稿:“方星河,你不是普通作家!你在自己眉毛上割一刀,都有那么多少年去模仿,你是一个拥有庞大粉丝群体的偶像!文学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只要有一个人模仿,你就万死难辞其咎!”
骂的夸的搅成一团,前所未有的激烈,这让很多不明所以的读者完全懵哔了……至于吗?
其实道理很简单,任何新鲜东西刚出来的时候,都会偏离它原本的位置,获得或过高或过低的评价。
方星河的《苍夜雪》毫无疑问很新鲜。
旦增:“用少年视角,于校园中书写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的一张巨网,令对我青春文学刮目相看。”
蒋子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青春,它太智慧、太深沉、太黑暗、太冷峻,可它又毋庸置疑的是青春,因为太张扬肆意、太注重个人体验、太以自我为中心,也罢,开创者总是不同的,方星河征服了我。”
李存保:“在他以前,青春叙事总是局限在个人的传统价值坐标上,比如升学,初恋,求职,或者是上一代的革命叙事。
自他以后,青春叙事可以向上无穷无尽的探索,方星河做到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
大体意思都是一样的——哥们你搞的东西太新了,行吧,你牛逼。
这个事儿其实不是牛逼在“传统文学向下兼容青春”上面,而是牛逼在“青春文学极大地突破了边界”上面。
以后不管谁再往这个方向写东西,都得尊称方星河一声祖师爷。
但是,真的按照他们的意见写,就有很大概率拿到矛奖吗?
纯属扯淡。
这玩意儿论资排辈也挺严重的,写的多好第1本都没戏,而且这还是一本青春文学,处于鄙视链最底端,不如回去做梦,梦里啥都有。
现在几乎就是最理想的情况了,方星河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家里待着,然后报纸上天天有人夸,天天有人骂,吵得不行,热度飙升,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新读者被骗进来杀,哭就贡献大量星光,骂就继续贡献热度,躺赢。
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其实真正的普通读者反而骂的不多。
这年月能吃的东西太少,同样带有言情元素,《苍夜雪》可比港台那套粗糠好看多了。
额,也比那些粗糠虐多了。
其实最后的复仇桥段原本就释放的不够彻底,然后他又反手一巴掌,抽在读者脸上:醒醒,别做梦了,这点复仇都是假的,哥们逗你们玩呢。
这他妈谁能受得了?
年轻男生基本是硬着头皮看完,然后破口大骂。
女孩子则是为书里那种生死契阔的爱情而着迷,被虐惨了之后一边哭一边幻想,如果……假如……
过于强烈的后劲,一时间造成了巨大且轰动的影响力,甚至惊动了两位当下的大人物。
陈楷哥:“小方,我能完全理解你,现在批评你的那些人根本不懂得《苍夜雪》的真正价值!你把版权给我,我给你拍一部奥奖电影!”
真的,楷子哥真就这么邪门,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给方星河致电聊合作(骗版权)。
谋子哥就懂事多了,先是让张文平跟王查理联系,然后约好时间,亲自给方星河打电话。
谋子哥不是一个很擅长言辞的人,言简意赅:“我想拍,你亲自改编,你来演陈苍,咱们一起把它拍好,揭一揭东北国企的脓疮……”
方星河当然不可能跟他们合作,只是有一点纳闷:不是,你们为什么都以为我是故意要揭东北伤疤的啊?
王查理瞪大眼睛:“咱们东北媒体自己骂的啊!”
好家伙,方星河回头一看才发现,东北三省,除了吉省保持缄默,那哥俩都破防了,批评得那叫一个激烈。
其实吉省的缄默更能说明问题,让全世界一眼就发现了它的矛盾。
也确实,东北忽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甚至直接降临在省里,并且与日俱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