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王总督兵败滦河,林传奉辽东寻酒
2025-03-06 作者: 咱叫刘可乐
第175章 王总督兵败滦河,林传奉辽东寻酒
嘉靖三十八年二月初十。
一名边军服色的旗牌官骑着快马疾驰进京城,一直跑到了西苑宫门前才下马。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当值的大汉将军连忙扶住了他。
旗牌官从背上取下一个皮筒,递给大汉将军:“滦,滦河军报。快,快呈递皇上。”
大汉将军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边军打败仗了。
明军有制,若打了胜仗飞骑进京奏捷,一定要高喊:“大捷”。恨不能让沿途百姓、官员都认为“明军威武,我大明天下无敌啊,哈哈哈”!
若打了败仗,则不说“大捷”,只说“军报”。
不多时,大汉将军把军报交给了吕芳。
吕芳快步走进永寿宫大殿:“皇爷,蓟辽总督王忬发来紧急军报。”
嘉靖帝本来还在闭目养神,一瞬间他睁开了眼:“念!”
吕芳道:“臣王忬泣血禀奏,正月上旬,鞑靼把都儿、辛爱数部约两万人合兵会州,挟持朵颜三卫为向导南下入寇。”
“臣率三万蓟镇边军出滦河,屯兵潘家口。因粮草不济,兵败。臣率残兵一万五千余后撤至滦河,又调蓟镇兵两万协防滦河。又败,损兵一万八千。”
“北虏已过滦河向西,兵锋直指遵化。臣万死,请求朝廷立即调拨大军北上,御敌护疆。嘉靖三十八年二月初六。”
嘉靖帝一声怒吼:“王忬无能!立即召在京正四品以上文官,正三品以上武官入宫议事!”
王忬,疆臣党成员之一。曾担任过山东巡抚,主持山东抗倭事宜,做过戚继光的顶头上司。
嘉靖三十一年,王忬调任浙江巡抚,主持浙江抗倭事宜。
后被杨博举荐,担任大同巡抚。去年刚刚升为蓟辽总督。
王忬的长子王世贞如今担任青州兵备使。王世贞是官场中有名的才子,善写话本小说。
王忬兵败滦河,嘉靖帝急了眼!滦河是蓟州的天然屏障。北虏若再破蓟州,离京师仅仅二百里!那会出现第二次庚戌之变!
半个时辰后,西苑宫门口。
林十三急匆匆的过了玄津桥,来到西苑的大门——西安门口。
猫儿房里眉霜的夫君窜稀,内宦们治不好,林十三只得连夜进宫。
刚到西安门口,他便看到了一堆官轿。
林十三将腰牌递给大汉将军查验,顺嘴问道:“宫里这是?”
大汉将军压低声音:“北边似乎打败仗了。林千户入宫当差,若在皇爷面前伺候要更谨慎一些,皇爷今日的心情好不了。”
林十三平日里没白请这些守西苑的大汉将军们喝酒。
林十三心中暗道:这得多大的败仗,永寿宫门口能摆这么多蓝呢大轿?
永寿宫大殿内。
文臣武将已经聚齐。杨博心中十分疑惑:王忬用兵一贯精道,这一遭怎么吃了这么大的败仗。
事情紧急,嘉靖帝也顾不得敲铜磬故弄玄虚那一套了,他直接开口道:“滦河兵败。诸卿有何看法?严嵩,你是首辅,你先说。”
每逢朝廷有大的战事,严嵩总是不发表任何意见。庚戌之变时便是这样。
身为首辅,遇战沉默装死狗,这是典型的尸位素餐。
严嵩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由朝中通晓军事的重臣,筹划御敌之策。”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废话也。
嘉靖帝眉头紧蹙,心中暗骂:要说写写青词,替朕整人、杀人,帮朕敛财,严嵩是行家里手。
呵,可到了外敌入寇,情势危急之时。他就是个废物!
关键时刻还得是出将入相的夏官杨博顶事。
杨博道:“臣杨博奏请皇上,予臣三万京营兵前往蓟州,加强蓟州防御。将鞑靼人挡在蓟州城下。”
“另,京城应加紧备战。京营、亲军立即上城墙防御,以防不测。”
嘉靖帝当机立断:“就准杨博所奏。杨博,蓟州朕就交予你了。”
五日之后,杨博带着三万京营兵赶到了蓟州城。
蓟辽总督衙门大堂。
杨博屏退左右,质问王忬:“潘家园、滦河两仗你是怎么打的?战报我都看了,你轻敌冒进!”
“你如果固守潘家口,又或者依托滦河稳固防御,又何至于前后损兵三万三千余?那可是蓟镇边军的一半!”
“这不是你的作战风格,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忬坐到地上,狠狠锤了下自己的胸口:“我倒是想固守!固守的了嘛?我带出去的那些兵,每人只有七日的军粮!”
杨博怒道:“胡说八道!蓟镇囤粮应够三月之用。”
王忬一声叹息:“你都说了,是‘应够’!今年正月朝廷拨下来的军粮,的确够大军三月之用。可发到士兵手上,就只够七日之用了!”
王忬将事情和盘托出。
自宣大总督换人,严党丢失边军兵权后,聪明绝顶的严世蕃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抓边镇之权。
兵权没了,但兵是要吃粮的。只要掐住了边军的军粮供应,九边就还是我严家的。
于是乎,严嵩父子拼了命的将党羽塞到九边做粮道官。
就说蓟镇这边,户部派驻管粮郎中高光、主事刘崇文是严党的人。
密云粮库主事马濂是严党的人。
蓟镇各营粮秣官如董策、曹麟、王守志、王汇征等等,全都是严党的人。
管着粮秣转运的蓟州兵备副使伊介夫、张子顺、杨胤全都是严党的人。
更要命的是,蓟州巡抚、佥都御史马九德;保定巡抚、副都御史艾希淳亦是严党的人。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恨不能平地抠饼的贪官墨吏。
户部给蓟镇拨发下来粮草,他们倒不会明着贪墨。那样太显眼。
这群人有个巧妙的法子,法子的要诀在于一个“拖”字。
每年腊月至来年五月是粮价高的时候。他们找各种理由拖延下发军粮,让边军保持着饿不死的状态。
延发的军粮他们会以高价卖出。
等到六月夏收,粮价走低之时。他们又会以低价吃进粮食,补齐军粮。
这条生财之道的要诀在于打时间差和赚差价。
这群严党贪官发军粮财发过了头,发红了眼。丝毫不顾忌若在粮价高时遇战事会有什么后果。
王忬讲述完这一切,杨博拍案而起:“严党这帮王八蛋该死。可你为何不将此事及时禀奏我?”
王忬道:“以你的那个火爆脾气,若知道了这事必在朝堂上与严党斗个你死我活。”
“严党如今势大。你是会吃亏的。”
杨博暴怒:“王忬,你个混蛋!身为疆臣,只管考虑边关防务便是。朝中党争用不着你来替我着想!”
“你想的太多,怕的太多。最终会害了你自己!不,你已经害了自己!”
“有我带着三万京营援兵固守蓟州,蓟州丢不了。你抓紧写请罪奏疏吧!你的官帽是一定会丢的。”
“我保一保你,看能否保住你的人头!”
史书载,嘉靖三十八年二月,鞑靼诸部两万余骑由潘家口入寇,渡滦河向西,大掠遵化、迁安、玉田,驻内地五日,京师大震。
御史王渐、方辂弹劾蓟辽总督王忬失策者三、可罪者四。嘉靖帝下旨,免去王忬一切官职,囚于诏狱戴审。
这日,林十三去了罗龙文府上,给一只脏了口的画眉“洗音”。
林十三道:“今日我们北镇抚司诏狱的袍泽可忙坏了。一气儿关了二十几个文官,三十几个武将。”
罗龙文笑道:“全是王忬和他手下的人吧?活该!告诉你,王忬这回活不了!”
林十三问:“因为吃了败仗?”
罗龙文神秘兮兮的说:“你可知写《金瓶梅》暗讽阁老、小阁老的是谁?”
林十三问:“谁?”
罗龙文答:“王忬的长子,青州兵备使王世贞!他儿子敢写书指桑骂槐作践阁老、小阁老。”
“这回好,当爹的吃了败仗。阁老、小阁老能让他爹活嘛?”
林十三心中暗道:可怜的王忬,他在山东、浙江打了那么多年倭寇,在大同打了那么多年鞑靼。蓟辽一败,一切功勋都被抹去。项上人头也会被抹去
罗龙文又道:“哼,疆臣党那帮人之前给阁老下绊子,导致宣大总督杨顺被斩。他们的人王崇古掌了宣大。”
“这回阁老、小阁老总算能从蓟辽找补回来了。”
林十三能说什么呢?只能闭口不言,埋头使巧妙法子给脏口画眉洗音。
活干完,罗龙文提醒:“三弟,六月是阁老的八十整寿。你得提前好好准备一份出彩的寿礼。”
林十三颔首:“这我晓得。不过具体送什么还没想好。”
“工部的赵部堂已经开始准备了。前几日还托我替他去辽东寻百花仙酒,作为给阁老的寿礼。”
罗龙文“噗嗤”笑出了声:“赵文华那厮,这是馋内阁的椅子馋哭了。想借着贺寿讨阁老欢心,谋内阁的椅子。”
“你不必理会他。有出彩的寿礼,你自己送就是。凭什么给他借花献佛?”
入夜,陆炳府邸。
陆炳卧房的密室之中,坐着一脸怒气的杨博。
杨博道:“陆都督,滦河兵败的原因,我已跟你说清楚了。”
“王忬是保不住了。但他不能白死!得让那些管军粮的严党蛀虫付出代价!”
“你我从不是盟友。但我希望你这个锦衣卫都督尽自己的本职,将那些蠹虫绳之于法。”
陆炳不动声色的说:“我在明面上是严阁老的盟友。我为何要去追究严阁老的那些门生故旧?”
杨博正色道:“因为我能看出,你是个有良知之人!严党这群人已经动摇了社稷的根基!”
陆炳沉思良久:“好吧。这事我陆炳管了。”
杨博起身:“陆文孚,你果然是个忠义之臣。我这番欠你一个人情。”
陆炳却道:“你吃了严党的闷亏,不想忍气吞声。拿我当枪使反击严党。”
“但我告诉你,我不做任何人的枪,只做皇爷斩奸除恶的袖中匕。”
“严查军贪是我们锦衣卫的本职。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江山社稷。”
翌日清晨,陆炳在锦衣卫本衙召集了四个人。
一个是北镇抚使陆绎。
一个是千户刘守有。
一个是指挥佥事掌北司事,朱希孝。
还有一个是副千户林十三。
陆炳将杨博昨夜所说,滦河兵败的原因完完本本告知了四人。
林十三听后汗毛倒竖:因为一群严党贪官,白白折了三万多边军?耸人听闻!
陆炳道:“我命你们四人,分别带人前往宣府、大同、蓟州、辽东四地,暗查严党的那些粮道官的贪墨情事。”
“你们自己说说,各自打算去哪里?”
朱希孝第一个开口:“我去蓟州吧。”
朱希孝是储君的亲信。陆炳自然要给他面子:“好,你去蓟州。”
陆绎道:“那我去宣府。”
陆炳微微颔首。
四地只剩下了大同、辽东两地。
林十三道:“禀大掌柜。属下愿去辽东。严党骨干赵文华托我去辽东寻百花仙酒。”
“我替他办差,辽东当地的严党粮道官一定会争相巴结,协助我寻酒。”
“我正好跟他们虚与委蛇,查清辽东军粮的贪墨状况。”
陆炳疑惑:“百花仙酒?”
林十三解释:“有古籍载,百花仙酒乃是辽东险山黑熊酿的一种酒,极其珍贵。喝了它能够延寿。”
陆炳道:“好,你去辽东。”
刘守有没得选了,只能去大同。
傍晚下了差,林十三来到了工部尚书赵文华的府邸。
林十三拱手道:“赵部堂,属下遇到难事了。”
赵文华问:“有首辅、内相和皇上给你撑腰。你能遇到什么难事?”
林十三道:“此事我羞于启齿。不敢让吕公公、严阁老和皇爷知道。”
“唯有赵部堂能帮我。”
赵文华道:“别卖关子了,说吧。”
林十三道:“那该死的李高,领着我跟几个勋贵子弟赌钱。我一宿输了八千两银子不说,还给他们打了一张五万两的欠条。”
“您不是说,若我能替您寻得百花仙酒,您愿出五万两银子嘛?”
赵文华喜上眉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就是五万两嘛。我包了。不过你得先从辽东带回百花仙酒。”
“对了,你要以什么由头跟西苑请假前往辽东?”
林十三笑道:“无需请假。西苑本就有熊房,宫里每年都要取熊胆供皇爷炼丹。我就说去险山替熊房寻熊。”
赵文华一拍手:“妙哉。这真是个绝佳的理由。”
林十三又道:“只是我对辽东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来不甚方便。”
赵文华道:“这个好说。辽东有不少地方官都是我的门生故旧。我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协助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