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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新神

2025-03-09 作者: 契丹水神
  匕首仍刺在土著战士的眼窝中。

  太阳渐渐隐没在天边,曾经喧闹过的,聒噪过的森林恢复了寂静。

  尸体散发出的血腥与臭味儿引来了食腐的昆虫,昆虫又引来了鸟儿和杂食性啮齿动物,它们激烈地争抢着食物,盘旋,鸣叫。

  风吹过,有树叶轻轻飘下,落在了土著痛苦狰狞的脸庞上,落进了板状根隔绝的小小沟壑。

  他将在这里腐烂,化作大地的给养。

  ……

  陈舟总觉得自己的手上有股难以洗去的血腥味儿。

  他试过碾碎花瓣,掰开植物的叶子,用其内的汁液洗涤自己的手,但无济于事。

  返回沙滩的路上,他脑海中总重复回放着匕首刺入眼窝,血液涌出的那一瞬,还有土著战士最后那声绝望的哀嚎。

  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杀了很多人,不差这一个。

  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杀死那名土著战士,被那家伙逮到机会,一定会要了他的命,也会要了来福的命。

  他不断开导自己——你只是出于自卫,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心底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质问他,为什么可以解救另两名土著,却不能放过这个土著,他也是一条生命。

  同样是土著,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太多不同,那两名被解救的土著少年或许也杀过人,吃过人。

  都是野兽一般的人,都是值得被驯化的人,他们为什么有的活着有的死了。

  陈舟想告诉自己,他杀死的是敌人,留下的是仆从,是可以为他效力的人。

  然而这不能完美地解决心底的质问——不杀死土著战士,将他绑起来带回家,同样可以当做奴隶使用。

  当时被来福咬住的土著显然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将其活捉。

  “只宰杀过家畜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残暴?
  到底是一时冲动,担心来福受伤才下此狠手,还是内心积郁了太多怒气怨气,趁机发泄?”

  这回,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的陈舟没找到答案。

  再次掰下一片肥厚的树叶,挤出汁液搓了搓已经染成绿色的手,他抬起了头,尽力保持面部表情不变。

  沙滩,已经到了。

  ……

  天近乎深蓝,明月高悬。

  海潮奔涌,浪上闪烁着星月的光芒。

  沙坑中的火焰早已熄灭,形如一堆漆黑可怖的焦炭,两条独木舟被海水托起,微微摇晃。

  土著少年和那干瘦的俘虏皮肤发黑,仍然老老实实地站在树荫下等待。

  陈舟因杀人之事精神有些恍惚,抵达树荫不远处时并未看到两人,还以为他们两个趁机逃走,甚至掏出了左轮手枪,企图连夜追击。

  好在来福及时冲着那棵树下的两人吠叫,提醒了他,这才让他看到两人。

  ……

  陶罐仍放在沙地上,里面的水已经被喝光了。

  土著少年小心翼翼地捏着手中剩下的半块巧克力,紧张地注视着它因温度过高而融化的模样,一会儿望望森林,一会儿看看坐在身旁的同伴,显得分外不知所措。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

  他跟伙伴详细地讲述了自己从神圣祭祀中存活下来,前往天神居所,见证起死复生神迹的经过。

  由于对火枪缺乏理解,他讲述的时候自行补充解释了许多细节,并进一步夸大了“天神”的战斗力。

  在他讲述的故事中,陈舟甚至不需要端起“能发出雷鸣的武器”,只要拿着它,望向敌人,目之所及,伴着雷声,那些骁勇的土著战士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轻而易举地荡平了所有敌人后,“天神”用手喷射出火焰,点燃了神火。

  他似乎并不钟爱这些“祭品”,也不喜欢敌对部落之人献给他的舞蹈,与祭司描述的“神”完全不同。

  当然,对于这些与祭司口中的“神”相悖的举止,少年已经给出了解释。

  他认为,天神有天神自己的食物,与他们这些土著原来所想的完全不同。

  比如手中融化的巧克力,他便认为是天神特有的食物,这种食物吃起来甘甜无比,能赋予人强大的力量。

  而天神饮用的水更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至于天神本人,更是有超凡的伟力。

  他比任何一个勇猛的战士都高大壮硕,就好像一座庞大的山岳,需要人仰望;

  他的表情总是那样平静,脸庞是那样英俊,与他们这些凡人截然不同;

  他披着天界的盔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饲养了一只金黄的神兽,神兽的脖子有用人头骨和鲜血锻造的项链;

  他住在用石头打造的,坚不可摧的居所中,他的房屋有用晨曦制造的透明的砖块;
  天神的武器是用某种坚固的石头制造的长矛,那把长矛比任何一支木矛都长,看上去也比任何一支木矛都锋利……

  关于天神的勇猛,以及他的神力,他的威能,土著少年一时间根本无法完全描述出来。

  他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将部落语中所有关于神的崇高、圣洁、伟力、强大、仁慈等等美好的词汇全部安到了陈舟身上。

  ……

  苏醒过来的干瘦俘虏听到他的叙述,看到他无法作伪的,真诚又崇敬的表情,不由得对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神明心生敬仰。

  他是亲口品尝过巧克力的,很清楚这种奇异的部落中从未有过的食物有多么甜美。

  而且苏醒过来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捆绑在独木舟内,昏迷前的一瞬。

  本来就觉得自己身体虚弱,即将死亡。

  此番中暑救活后,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死而复生了,在感激天神的仁慈之余,也对自己能否承担这份眷顾而感到不安。

  与土著少年沟通的过程中,眼见日落西山,天神还没有返回,他心中愈发忐忑,多次询问少年,天神是不是抛弃了他们。

  少年心中亦无答案,他只能安慰着同伴,焦虑地眺望着森林,在原地等待。

  临近太阳落山时,年纪更小,更沉不住气的少年甚至提出建议,要带着干瘦俘虏进入森林寻找天神的踪迹。

  关键时刻,还是干瘦的俘虏沉得住气,及时劝阻了他,使得两人一直等到了陈舟归来。

  ……

  在敌对部落中两天才能吃上几颗果子,只能维持生命,保证他们参与神圣祭祀时还是活着的。

  两名少年在树荫下等待,早已饥肠辘辘。

  远处被焚烧的尸体堆散发出的气味儿对二人来说分外诱人,干瘦俘虏几次想要离开树荫前往沙滩取人肉来吃,都被少年阻止了。

  他通过陈舟杀人焚尸的表现,还有面对被烧熟尸体时的表情,判断出天神并不喜欢吃人肉,因此不想自己和同伴因为出格的举动触怒了天神。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干瘦俘虏最终克制住了食欲,老老实实地坐在树下继续等待。

  这段漫长的时间中,他只喝了几口掺了盐的水。

  少年曾要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巧克力给他,被他拒绝了——

  部落中的祭司曾经跟他们讲过,天神的恩赐不可分享,只要赏赐下来,就必须由被恩赐者承担,一旦分享,就会遭到惩罚。

  他的父亲,一名勇猛的战士,就曾因为把天神赏赐的食物分享给家人,遭到了割掉耳朵惩罚。   
  对干瘦俘虏来说,“神”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仁慈的角色。

  相反,在祭司口中,神往往象征着死亡、繁殖与惩戒。

  他有个姐姐,就因为捡拾的果子不够多,被天神惩罚,送给了几名健壮的战士发泄欲火,后来死于生产。

  在他的认知中,接受神的赏赐总要付出些代价。

  尽管这个行走于人间的“真神”与祭司口中的神不同,亲眼见过父亲被割下耳朵,见过姐姐被带进草屋中的他,却不敢贸然接受同伴善意的分享。

  ……

  抚摸着来福的脑袋,提醒它停止吠叫。

  对于两名土著格外反常的表现,陈舟略微感到诧异。

  他以为这两个瘦猴子一般的人,就算再老实也会在四周逛一逛,寻找一些有果实的树,爬到上面获取些食物,甚至前往沙坑偷人肉吃,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真在原地等到了天黑。

  ……

  看到乖巧拘谨的两个土著静静等着自己回来,陈舟糟糕的心情稍有好转。

  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唐僧要是有你们俩这么听话,孙悟空得省多少麻烦。”

  即将走到树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闻了闻,感觉血腥味儿似乎没那么浓烈了,便板着脸来到两个土著身边,示意少年土著拿起装水的陶罐跟自己走。

  少年土著虽没有原著中的星期五那般聪慧机灵,自幼在部落中长大,却也是个有眼色的,立马收起手中的巧克力,拿起了陶罐。

  ……

  恢复神智,了解自己是怎样“死而复生”的干瘦俘虏终于重新见到拯救他性命的“神明”,赶忙爬起来,匍匐在地上,凑到陈舟身旁,让他把脚放在自己头顶,以示臣服。

  对于土著们这种特有的“礼仪”,陈舟分外不适。

  一个瘦的像骷髅的浑身赤裸的孩子被自己踩在脚下,对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每次他把靴底放在土著头顶,都会莫名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侵略者,是封建社会压榨百姓的统治者,甚至比那还要恶劣——

  毕竟统治者只是让臣子三拜九叩,可没踩着臣子的脑袋俯视他们。

  ……

  轻轻用靴底蹭了一下干瘦俘虏的后脑勺,生怕一使劲把他踩死。

  简单地意思了一下,陈舟立即收起了脚,弯腰捏住干瘦俘虏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

  “跟着我走。”

  知道土著少年听不懂自己说话,陈舟开口的同时还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手势是人类最初的语言,抱着陶罐的土著少年和干瘦俘虏都看懂了他的意思,纷纷低下头,跟在了陈舟身后。

  ……

  已经天黑,视线不佳。

  陈舟本想沿最短的道路上山,想起山路上埋下了许多尖刺陷阱,怕身后的两个土著意外踩到陷阱受伤,便绕了一条远路。

  来福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重新见到除主人之外的人类的一天,路上总好奇地绕着两个土著转圈,嗅着他们身上的气味儿。

  听同伴说这头健壮的野兽是天神饲养的神兽,脖子上是用人骨串连的功勋,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战士,每当来福靠近的时候,干瘦俘虏都显得分外紧张。

  端着陶罐的少年同样忐忑,但他表现得更克制一些。

  毕竟手里拿着天神的餐具,里面装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圣水”。

  即使再害怕,他也得稳住双手,要是把水洒了,他的小命也就没了。

  ……

  陈舟心中并不清楚土著的小九九,更不知道二人对他的崇拜。

  他现在根本无法信任两名土著,返回窑洞的路上,始终在想着怎么驯化他们,怎么教他们学会说汉语。

  最重要的是,怎么让他们弄明白,那些繁复枯燥的体力劳动该怎么干。

  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他的生活根本得不到多少改变。

  没准因为多了两张吃饭的嘴,还会变得更糟。

  与人的沟通交流,揣摩人的心思,并藉此管理人,远比同机械打交道复杂得多。

  远的不说,就是今晚将两个土著安置在哪里这件事,都让陈舟斟酌了好久。

  ……

  在制定解救土著俘虏计划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可能救出两名俘虏的结果。

  为此,他特意在庄稼地两侧,隔着很远建造了两间能被瞭望塔观察到内部情况的木屋。

  之所以建得这么远,是因为他不想土著能有交流的机会。

  一个人独处可能冒不出多少心思,但两个人聚集在一起,产生的点子必然会多起来。

  而且许多事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需要协力完成——比如说逃跑。

  如果完全依照计划,带回两名俘虏后,他应该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两间不同的木屋中。

  可看这俩土著的样子,陈舟又觉得他们逃走的几率似乎不高。

  倘若他们想逃走,下午趁他进入森林,尝试推动独木舟下海或者躲进他处,无疑是最佳选择。

  既然他们那时没有逃走,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太多向往自由,希望自己能回到部落的心思。

  ……

  回顾鲁滨逊解救星期五的过程,以及星期五后续的表现,陈舟觉得这些土著似乎并不能以看待常人的眼光来看。

  他们被抓获奴役的时候,不会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类一样,一门心思渴求自由,渴求脱离掌控。

  自幼在部落中生活,资源匮乏的成长历程使他们天性更依赖集体,而不是个人的力量。

  如果没有对他们进行刻薄的折磨,让他们遭受难以承受的痛苦,把他们逼得实在待不下去,他们大概率不会主动脱离掌控,冒着死亡的风险遁逃。

  而这种独特的表现,在未经风霜的土著少年身上,应该更加明显。

  ……

  稍稍回过头,瞥了身后两个土著一眼。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疲惫地紧跟着自己,陈舟觉得可以试探他们一下,先让他们睡在一起看看反应。

  今天经历的事太多,太血腥,心情太烦躁,他估计一时半会儿根本睡不着觉。

  正好,趁着失眠,坐在院墙上吹吹风,隔着窗户观察两个土著独处时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思考到这里,陈舟突然联想到了被时空管理局放到孤岛上参与挑战的自己,不由自嘲一笑。

  “看来无论文明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会有人喜欢通过窥探他人来为自己带来快乐。”(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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