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战火在前
2025-03-12 作者: 北城二千
第342章 战火在前
“杀!!”
“杀王仙芝者,赏钱百万,擢升三级!!”
“杀贼!杀贼……”
“降者不杀,过往罪名皆不追究!!”
咸通五年四月,伴随官军与义军僵持近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王式先后奏表蠲免淮南百姓积欠赋税,随后命令各县开仓赈灾,发放农具与粮种,促成二十余万流民恢复生产。
王仙芝眼见王式正在施展手段招抚流民,心里也不免着急,先后出兵与他交战三十余场,但尽皆打平。
如今王式沿着邗沟设防,王仙芝根本无法突破邗沟防线,军中士气不断受到影响而衰落。
眼见时间成熟,王式于四月初十主动进攻。
阵上,他亲自指挥忠武、淮南两镇兵马结大阵强攻,致使王仙芝集结兵马于前军,左右空虚。
趁此机会,王式下令王涉率八百精骑迂回绕道王仙芝身后,以骑兵发动背击。
后军遇袭,没有过大阵经验的王仙芝手下诸将不免慌乱,王仙芝只能下令撤往宝应县。
大兵团作战,正面冲锋并不难,难点在于撤退。
不出意外,王仙芝下令撤退后,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撤退弄成了溃败。
王仙芝见状,匆忙率领甲兵向北撤退,王涉则是率领精骑不断追击。
“四月初十,破贼于高邮,甲胄三千,杀俘贼众近五万,王贼率残兵数千逃入海州……”
紫宸殿上,当王式的军报传至长安,颓靡许久的李漼也精神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王式,朕果然没有用错他!”
“反倒是这个李福,不仅被庞勋设计迷乱,如今不在海州设防,致使王贼逃入海州,着实不行!”
坐在金台上的李漼对奏表内容做出点评,其中毫无领兵经验的李福,自然成为了其不喜的对象。
高璩见状,当即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早有言,福不知兵,不可节制三军,偏路相与蒋相推荐,臣无奈……”
“陛下,臣举荐失察,请陛下责罚。”
高璩话音刚落下,路岩便立马站出来领罚。
相比较他,蒋伸则是更为光棍,他持着笏板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年老失察,自觉无能担任相位,臣乞请辞官回乡。”
蒋伸的话,令路岩满脸错愕。
这不过举荐错的人,怎么就需要请辞相位了?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相位,难不成也要学着这厮请辞?
路岩心中还在纠结,便听到金台上的李漼沉声道:“蒋相老当益壮,何须请辞?”
“陛下,臣确实年老体弱,因此才请辞,还请陛下批准……”
蒋伸是铁了心的要请辞,只因他觉得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乱,必须早做打算。
急流勇退方能保全自身,不然只能粉身碎骨。
“此事容朕再议。”李漼再次拒绝了蒋伸的请求,同时询问道:“与陇右互市粮秣之事如何?”
蒋伸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面对李漼询问作揖回答:
“买卖所得四十万石粮食,只是因陇山相隔,民夫来往不便,如今仅运入六万石于太仓。”
“余下三十四万石,应该在一个月内,陆续运入太仓之中。”
“不过朝廷若是继续与陇右互市粮食,需以钱财互市,而不以绢帛。”
大唐的粮仓主要有六种,分别是正仓、太仓、转运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
其中太仓是都城储粮的大仓,向长安城百万人口供应粮食。
如今的长安虽然没有百万人口,但也有七十余万人口,每年消耗的粮食在五百万石左右。
关中所处的汾渭平原虽然水系发达,农业条件优越,但从东汉羌乱开始,此地早已不复秦汉时期“天府之国”的美称。
自秦汉至唐,关中频遭水旱震灾,又因开发太早、人口稠密而导致植被受损,气候趋干,湖沼渐失。
贵族平民聚关中,初时无忧,然时过境迁,人多粮增,土地难休,肥力骤减。
加上百姓居所燃料亦紧,只能就近取材,导致关中树林稀疏。
如今关中有民三百余万,但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却不足两千万亩,其中还有不少是旱田,产出不高。
这种局面下,还要养活长安这几十万不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可谓艰难。
这点从自高宗以来,长安君臣几次前往东都就食就能看出。
如果没有长安这数十万不事农业的人口,关中百姓尚可自给自足,而且燃料需求也会降低,不会因为滥砍滥伐而水土流失,耕地骤减。
只是可惜,如今长安已经成为国本,东都距离河朔太近,长安君臣自然不可能迁都。
陇右粮仓的出现,无疑能缓解关中缺粮的燃眉之急,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李漼不在意,他只需要保证长安有粮食吃就行,至于关中其它地方的百姓……那是朝臣需要考虑的问题,而非他。
正因如此,在听到刘继隆不要绢帛而转要钱币后,李漼并未觉得什么,只是开口道:
“他手中既然有粮食,那便从库中调拨钱财,令秦陇二州征集民夫,运转粮食至太仓即可。”
在李漼看来,六十万贯买四十万石粮食,这笔买卖很划算。
蒋伸闻言,只能提醒道:“陛下,如今王庞二贼霍乱中原,徐泗等七州百姓流离失所,赋税难以指望。”
“王式虽然破贼于扬州,然二贼尚存,说不定还会袭扰漕运。”
“今年江南与淮南的赋税,恐不能按时运抵。”
“臣与户部、度支拨算,今年夏收入库钱粮不足三百万,而秋收恐不足七百万。”
蒋伸的话,立即把李漼拉回到了现实中。
大唐户部度支积欠已经是常态,军费又是其中大头。
蒋伸既然主动提及户部与度支的事情,显然是岁入不足,无法调拨军饷。
“今年军饷度支需钱几何?”
李漼正襟危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蒋伸闻言作揖,接着才说道:“今岁度支近一千五百万,而朝廷岁入仅一千万,积欠五百万。”
“若是王式、李福能护住漕运,使江淮、江南钱粮畅通至长安,应该能勉强凑足一千四百万。”
他话音刚刚落下,李漼便立马不耐烦道:
“李福无实才,竟使庞勋霍乱淄青,传旨罢其河南东面讨击使,授王式河南、淮南诸道讨击使之职,先护住漕运,使河淮钱粮北运,然后将庞、王二贼讨平!”
“臣领旨……”蒋伸毕恭毕敬的接旨,随后继续道:
“饶是如此,朝廷却依旧积欠数十万贯。”
“此外,西南若是再有战事,朝廷恐怕……”
蒋伸犹犹豫豫,李漼却笃定道:
“高骈破贼于牛头峡,南蛮安敢犯边?”
见他这么说,群臣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是…”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做一个字。
蒋伸不再开口,李漼则是继续说道:
“将江淮、江南的漕粮运至京城贩卖,再以赚取的钱财往陇右、江南采买粮食,此举如何?”
“此举可行。”蒋伸也不再提出问题,只是恭敬地回答问题。
“既然可行,便以此计进行!”
“若此计不行,届时只能苦一苦百姓,加税三厘。”
李漼起身,给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是……”蒋伸脸上呈现无奈,而鸿胪寺卿见状则是作揖唱声:“散朝!”
“上千万岁寿……”
山呼万岁的唱礼声响起,李漼离开了紫宸殿,而殿上群臣也先后离去。
返回咸宁宫的路上,田允突然对坐在步舆上的李漼作揖:
“陛下,北司王内相请辞,并举荐亓元实为枢密使,以副使杨玄冀为左神策军中尉。”
“准了!”
李漼脸上不喜不悲,心底却因为这个消息而狐疑起来。
尽管他早有预料,觉得王宗实会在担任几年枢密使后,将枢密使的位置交给自己人,但他没想到这才六年,王宗实就退了下去。
“奴婢领旨……”田允没想到皇帝没有半点波澜,只得应下后,派人将此事传往了北司。
半个时辰后,随着李漼走下步舆,咸宁宫内再次响起乐曲声时,田允派出的宦官也将李漼的反应汇报给了北司的诸位宦官。
王宗实坐在主位,王茂玄坐在左首第一位,右首第一位则是齐元简。
左右往下,分别是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王宗会几人。
“我也老了,陛下兴许是看出我的想法,故此才态度平淡。”
王宗实目光扫视众人,侃侃而谈道:
“日后北司的事情就交付诸位了,希望诸位念及同僚之情,日后莫要难为我才是……”
“内相此言何意?”
众人纷纷作揖,表露态度。
尽管北司内部矛盾严重,但致仕后,只要不再插手政事,那基本上不会遭到清算。
如今北司四贵都是王宗实提拔起来的,王茂玄虽然不是他提拔的,但二人也是盟友。
王茂玄要是收拾王宗实,日后难保不会有人收拾王茂玄,因此王茂玄也不准备与王宗实为难。
亓元实能坐上枢密使,这对王茂玄有一定好处,但王茂玄还是得选一些自己人来保住自己日后的出路。
“西门季玄与杨公庆不错,可接替副使与内侍官。”
王茂玄推荐了两个自己人,王宗实见状也颔首道:“这两人确实不错,可担大任。”
他这话是说给齐元简和亓元实、杨玄阶和杨玄冀四人的,四人自然心领神会。
眼见四人颔首,王宗实便道:“好了,北司诸多事情,便与我无甚关系了。”
“我乏了,诸位政务繁忙,各自回去吧。”
“是……”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去,待他们走远,沉默许久的王宗会才连忙道:“阿兄,我呢?”
“你?”王宗实看向王宗会,摇摇头道:“你不是那块料子,老老实实做你的内侍官,过几年便致仕吧。”
“我……”王宗会还想说什么,但却被王宗实摆手道:“退下吧!”
望着王宗实起身离去,王宗会攥紧拳头,心里充满了不甘。
可是他没有办法,毕竟没有了王宗实的支持,他便只是一个内侍官。
认清现实后,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此地。
几日后,李漼下旨赠王宗实为骠骑大将军、卫国公兼领扬州大都督虚衔,赐币三百,宅邸一处。
王宗实就这样体面的退场了,将他留下的局面交付给了亓元实、王茂玄、齐元简等人。
与此同时,位于楚州休整的王式也接到了圣旨,令其率军北上进入海州,兼领诸镇剿贼。
他令天平军杨公汉募兵三千,率军在齐州截住庞勋,令李福、李荀、李璲三人北上青州,与杨公汉夹击庞勋。
除此之外,他令杨复恭、王从简前往宣武、忠武二镇,令各镇三千兵卒,沿通济渠设防,遇贼则点燃烽火台。
做完这一切布置后,他率领麾下近万兵马招抚盗寇,裁汰过后,将俘获、招抚所得的三万盗寇编练为五千重甲兵,号长枪都,以王涉为兵马使,召徐州长山都都将赵黔为兵马副使。
整训半个月后,王式率兵进入海州,向盘踞朐山县的王仙芝追击而去。
王仙芝得知王式北上,当即向西边的徐州突围。
这些消息传至陇右时,已经是四月末。
刘继隆与朝廷的粮食贸易还在继续,四十万石粮食尽数运往了关中,但关中又运来了三十万贯钱,采买二十万石粮食。
刘继隆与杨知温、张淮铨寒暄了几句,便听二人说要返回长安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送二位了,明日我派精骑护送二位前往武山县,待到秋税缴入京畿时,说不定你我还会再见。”
“节帅保重,秋收后再来看您……”
正堂外,杨知温语气恭敬,张淮铨则是闷声作揖,随后跟着杨知温转身走向了寅宾馆。
瞧着他们离去,高进达上前一步,望着他们背影道:
“节帅,这张郎君还是有些放不下姿态啊。”
“呵呵,这样最好。”刘继隆轻笑,他倒是希望张议潮的子嗣都平庸些。
若是个个都像张淮鼎那样没有自知之明,河陇还不被他搅得乱套才怪。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说道:“稍后你去寻陈瑛,让他派人盯紧了张淮鼎。”
“这厮没有自知之明,日后说不定要捅出什么乱子。”
“他自己死不要紧,不要连累司徒一家和我们就行。”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尽管他不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对张淮鼎那么鄙夷,但这不妨碍他办差。
“剩下这二十万石陈粮处理后,官仓内也就只剩七十万石陈粮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等到朝廷得了秋税后,肯定还会前来采买粮食。”
刘继隆向堂内走去,边走边说。
高进达见状疑惑:“您不是很推崇那王式吗?怎么又觉得他无法平定庞勋和王仙芝了?”
“我没说他平定不了,只是他能平定一次,难道能平定千百次吗?”
刘继隆回应的同时,不忘提醒道:“别忘了,西南的战事,最多在入秋或明年开春便能开始。”
“朝廷的户部与度支情况,你这几天也没少和杨参军打探,你说若是西南战火纷飞,朝廷又要去哪弄钱粮来犒军?”
“我倒是忘记西南了。”高进达脸上浮现笑意,随后拍了拍脑门:
“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灵光,确实跟不上节帅的思绪了。”
刘继隆坐在主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随后说道:“你与我还得继续共事几十年呢,起码要到八十岁。”
“八十岁?”高进达哑然失笑:“您这要求还是太高了,下官能活到七十就心满意足了。”
他如今刚满五十岁,身体还算健朗,活到六十不成问题,但六十以上就难说了。
正因如此,他心底也是有几分遗憾的。
他还记得刘继隆说过,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天下孩童都有书读,让平民子弟也能成就高官。
十年太短,他担心自己看不到那天,因此若是能活到七十岁,兴许就能看到了。
“这都护府内,知道我理想的,唯有你与曹茂、张昶、义山几人。”
“其他人,我倒是曾与他们说过,可他们都只是笑笑,我觉得他们是不相信的。”
刘继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挑起,仰望天花板。
高进达瞧着他这般模样,沉吟片刻后才继续道:“古往今来,飞鸟尽、良弓藏都是有道理的。”
“李骥他们如今能这样逼您让步,日后便敢逼您让步其它。”
“我活了五十年,见过最多的就是兄弟反目,好友绝交……这才知晓人并非一成不变。”
“如今太平还未开创,放纵他们也无妨,但日后开创了太平,您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却还是得好好打算才是。”
高进达担心自己日后病故,没人与刘继隆说这些,故此趁当下无人,与其说了起来。
他的话令刘继隆沉默,接着他又继续道:“陈瑛、曹茂都十分不错。”
“李骥浮躁,马成糊涂,张昶死板,唯有耿大郎粗中有细。”
“你们昔年这个第三伙,也算出了不少人物……”
“确实。”刘继隆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才道:
“若真有那天,我不会手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