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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144章 都给我罚站!

2025-03-12 作者: 董无渊
   第144章 都给我罚站!
  山月匆匆赶回南府,侧水畔湖心亭,窗棂大开,轻薄的素纱幔帐自窗中吹拂出来。

  山月推门而入,薛枭早已等候在此。

  听见响动,薛枭于大木案桌后抬眸,男人应是刚下朝,朝服还未换下。

  文官善穿大袍,袍子不贴身,袖长两肩宽,方显仪容。薛枭身上宽大的紫红官袍却极好地攀附在男人身上,宽大的云袖在臂弯处累下数层,革带挂在腰间,经袖子下缝的布带襻虚悬,衬之以男人宽大双肩与如弓般蓄力的脊背,更显气宇轩昂的气质。

  薛枭的宽肩与长臂从书桌上掠过,探身递给山月一张拿火漆封住的帖纸,语声平缓:“关北侯常家送来的,周夫人邀你至松山寺供长明灯。”

  山月急迫伸手接过,一把扯开火漆信封,一目十行看完。

  “一个意思。只是多了时间。”山月眸光定在侧水畔半开斜倚的窗框上,抿了抿唇,摇摇头:“约我明日辰时三刻,松山寺天元厢见——别的没有了。”

  “她怕旁人偷看信笺,定不会将关键写明。常家如今与薛晨结有姻亲,寻你出门,也符合常理。只是约你的是常家,真正见你的,却不知是谁。”

  薛枭半靠在木质隔板前,低低垂眸,目光如鹰似隼:“今日早朝,袁文英再次谈及丁忧一事,今次不必我开口,薛家族长、现任太常寺少卿闲职的薛九爷便颤颤巍巍地抢先拖延——‘青凤’坐不住了。”

  “既然坐不住——”

  山月双手撑于桌案之上,后背的蝴蝶骨随力度缓缓展开,帖纸压在掌心之下,长而细的手用力蜷缩,手背上的青筋缕缕冒起,声音轻缓而坚定:
  “那就给我罚站!”

  薛枭斜倚窗前,目光深邃而沉静地注视着,隔了许久,方轻轻勾起唇角,隐秘而崇敬地,向眼前的姑娘献出一抹臣服的微笑。

  帖纸夹层中,藏有“青凤”暗纹。

  一只美丽的展翅蝴蝶,破空而飞。

  山月忽似想起什么,猛地抬头,定眉侧眸问薛枭:“禁宫.这几日皆有命妇出入禁宫,薛大人可知所为何事?”

  薛枭蹙眉,缓缓站直身,声音低沉:“给我半个时辰。我给你答案。”

  翌日清晨,一架马车自薛南府缓缓驶出,赶在未时三刻抵达松山寺。

  今日应逢大礼。

  石阶下,虔诚礼佛的民众绵绵不绝。

  山月下车,经一小沙弥带至后山入寺,古佛青灯,长廊幽静。小沙弥停在最里间的厢房外,不说话,只向山月使了个眼神,随即便躬身向后退去。

  山月食指曲折,“叩叩叩”三声叩门。

  “进来。”

  里间响起一腔清脆婉转的声音。

  山月撩帘,为防碰响厢房门口悬挂的风铃,将头压得很低,看上去姿态恭顺又谦卑。

  里间染着袅袅檀香。

  气味清淡又慈悲。

  “本宫还以为,约不出咱们新晋的御史夫人。”

  慈悲气味中,一抹低沉庄严的声音响起。

  山月仍将头低低佝着,保持着躲避的姿态,语声生涩结巴:“我我.我.”

  “抬起头来,叫大长公主好好看看。”那抹清婉脆亮的声音适时开口。

  山月滞殆地一点一点抬起下颌,目光闪烁,双颊绯红,双手藏在袖中,食指与大拇指一点一点掐着袖口的襕边数褶子,整个人看上去纤细软弱。

  在雾蒙蒙的檀香中,借透过窗棂的微光,山月无措地越过关北侯夫人周氏,迷迷糊糊地将眼神落在折射于屏风上的那个身影。

  不对。

  两个身影。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隔着屏风,意味着,她尚且没有面见她们的资格。

  投射在屏风上的暗影,珠光宝气,云鬓高髻,发髻上低低垂下的流苏像是暴雨天的落雨。

  “嗯,样貌还算不错。”屏风后再度出声:“怪不得能将冷面寡情的御史大人迷了个晕头转向。”

  山月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再次因这些话而惶恐。

  “这儿没男人,你无需作这般神态。”屏风后另一个身影终于出声。

  声音更年轻、更娇俏,也更傲慢。

  山月掌心一紧,长而翘的眼睫随之一颤,像是被吓了一跳:“我,我,我不,我没有.我.”   
  “在大长公主跟前,你要自称妾身或贱民。”关北侯夫人周氏好心出言,脆生生的声音像夏日的莲藕,带着丝儿与甜,也像哪家戏班子的旦角儿,清凌凌几句就让人沉溺其中。

  “妾身.妾身并未作态..”山月艰难开口:“妾身,不,不会这样了。”

  关北侯夫人周氏虽也瞧不上山月,却念在逝去的祝彩襟面子上,帮着说了两句:“若说得用的青凤,还得是彩襟——薛枭那条疯狗,在京中无法无天六七年,竟真被彩襟找到了能拴他的人。”

  意思是,山月这番作派,甭管刻意不刻意,只要能达到靠近薛枭的目的,不就行了?
  “呵——”屏风后,那腔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是嘲讽的笑声。

  “能不能拴住、栓不栓得紧,如今说这话,略早了些。”靖安大长公主道:“往前,薛长丰不也对祝氏言出必行、有求必应吗?到丑陋真相被揭开那天,薛长丰不也毫不犹豫地挥刀杀妻吗?”

  靖安大长公主随意垂眸,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贺贺.山月?”

  “是,正是妾身。”山月忙垂目敛眸。

  靖安大长公主素手捻起案桌托盘上的小帖,托盘放置于桌案之上,如放了一盘菜,而靖安大长公主就是夹菜的那个人,可在一念之间便决定菜的生死去留。

  “苏州府人,年二十有一,幼时被父母卖至游艺,后被苏州府山塘街‘过桥骨’所买,为画匠学徒,三年后出师,匿居于山塘街临摹作伪谋生,后因需临摹松江府药商程家家中收藏的祝嗣明真迹,而选择应聘丹青技师潜入程家,哪知误打误撞成为被选中的‘青凤’。”

  靖安大长公主随手将小帖一掷,纸片轻飘飘地落回桌上:“临行上京前,你将临好的仿作送至‘过桥骨’,又将全部身家留了下来,翻脸不认人,与旧日做足了切割,是铁了心要当这御史夫人。”

  那张帖子上,写清了她的“生平”。

  万幸,当初在福寿山死里逃生后,身上并无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便被山户匆匆忙忙卖给了游摊,反倒赐予了她一个清白的出身。

  山月佝着头,并不言语。

  “‘青凤’既送你做这贵妇,叫你从那贫穷的泥潭中拔出脚来,你应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青凤’为我肝脑涂地才对。”靖安大长公主接着道:“别以为男人如今宠你、护你就是爱你,轻易被男人虚情假意的爱意蒙骗了头脑,以为靠着薛御史便可翻身——”

  靖安大长公主轻笑一声:“这么蠢的想法,祝氏也有过,你且看看她的下场——薛御史比他爹狠一百倍、烈一百倍,若叫他知道枕边人是个‘假货’‘探子’,你猜猜看,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大手一松,会不会放过你?”

  山月双膝一软,险些跪砸在地。

  周夫人害怕被牵带,立时向后退了一步。

  山月无助抬眸,似在惶惶找寻生路。

  “所以呀,你只有踏踏实实地跟着‘青凤’,只有‘青凤’不害你,‘青凤’护着你。”

  靖安大长公主道:“恰逢祝氏身死,你便接替祝氏的位子,坐稳这张‘绛’色的红帖儿。”

  山月神色惶恐:“妾妾身唯恐做不好.”

  靖安大长公主如今幻化为慈祥和善的老师,循循善诱:“怎么会做不好呢?薛枭能把你放进房中、带在身上,就已经是前人无法所及的了——如今祝氏亡故,‘青凤’循例护她后人,薛家二公子自有常家看护,不需你操心。”

  靖安大长公主微微一顿:“你只需做一件事。”

  “叫薛家承认祝氏的宗族名分,薛枭自然只能丁忧三年。”

  “只要你做成此事,你便是‘青凤’的一大功臣,往后便是脱离了薛枭,你也是荣华富贵的诰命夫人!”

  山月不敢置信:“我?我?我我不行,我不行的我怎么能做薛枭的主?我害怕他这件事太难了!“

  靖安大长公主自屏风后缓缓走出,瞿衣霞帔,锦绸流光,七枝鸾凤点翠赤金金冠高耸在发髻之上,华贵异常,眼眸习惯性向下撇,神色中带着什么都被满足的倦怠与轻讽。

  “富贵险中求,青云路上险。举子们寒窗苦读,尚且要数十载,方有一官半职。你一介流民,不过短短半载便得了赏识一跃冲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却告诉本宫,你什么也干不成。”

  靖安大长公主挑了挑眉:“那你凭什么?”

  山月双目赤红,局促不安,双眸似藏有泪珠。

  靖安大长公主身后走出一名身着亮紫缎面万字不断纹长裳的年轻女子,瞧不出具体年岁。

  来人妆容精致,她应是特别喜欢她那双圆圆的、带着深深眼窝的双目,特意着重落笔修饰,眉黛拉长弯曲,眼线亦被拖长,长长的、翘翘的,流畅的弧线恰好落在眼底那颗黛青的泪痣之上。

  山月双目赤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泪意。

  是火。

  是怒。

  是愤。

  是恨。

  是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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