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官场职场> 从大明王朝开始横推诸天 > 第225章 谁佛谁魔,真我是谁! (万字章节)

第225章 谁佛谁魔,真我是谁! (万字章节)

2025-03-11 作者: 何人奏我长河吟
  那个娇柔嗓音响起后,古庙中骤然亮起几团幽绿火光,上下漂浮,一股阴气混在风中,溢散开来,令洪易都感到肌肤微凉。

  他这些年来,因为追寻西山传说,也深入了解过那些怪力乱神之事,所以对这般景象并无多少恐惧。

  更何况,西山就在天子脚下,玉京城强者如云、高人辈出,又有什么鬼怪敢在此处作乱?
  洪易定住心神,笑道:
  “姑娘既是盛情相邀,洪易自是却之不恭。”

  他迈步走进庙门,却见一名白衣少女,正坐在香案上,双腿交叠,两手撑住案桌,笑盈盈地望向自己。

  这少女身披一件素白纱衣,身材匀称,像貌姣好,五官明媚,如工笔细描而成,虽不施粉黛也极美,颇具灵气,给人以清新去雕饰之感。

  古寺美人,无疑是一副绝景。

  但洪易饱读诗书,又颇晓鬼神之事,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朝少女拱了拱手,沉声道:
  “小子洪易,见过姑娘。”

  白衣少女反手用力一撑,已从香案跃至洪易身旁,亭亭玉立,发丝漂拂,洪易鼻翼抽动,从她身上嗅到一抹清香,不免有些尴尬。

  少女却不觉有什么,只是围着洪易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他一番,落落大方地一笑,伸出一只白皙素手,五指纤细。

  “我叫涂山桑,见过这位公子。”

  洪易看着这只手,愣了愣。

  “姑娘这是做什么?”

  涂山桑咦了一声,用左手挠了挠头,同样疑惑道:
  “你们不这样打招呼吗?”

  少女自现身以来,无论行事、言语,都令洪易感到无比神秘,可这个下意识地动作,仍是显出最本质的天真烂漫。

  洪易知道这位就算别有来历,也只是个可爱的少女,不由得放下心头戒备,哑然失笑。

  “大乾境内,可没有这样的礼仪。”

  “喔~”

  少女眼波流转,拍了拍手,欢快道:
  “公子一见便知是饱读诗书之辈,学识渊博,可否来我们山门中,交流一番?
  这些年来,入山的人虽然多,却都是些利欲熏心之辈,鲜少见公子这等人物哩。”

  提到“利欲熏心”这四个字时,少女脸上浮现出强烈的厌恶。

  洪易知道,这二十年来,玉京城中的王公贵族,在入冬后,都有进山猎狐的传统。

  这些人,多半就是少女口中的利欲熏心之辈,听这口气,她似乎是西山本地人……?
  洪易思及此处,忽然开口道:

  “这位姑娘,莫非是山中狐仙?”

  “狐仙?”

  涂山桑愣了一愣,掩嘴而笑,眉眼弯弯,笑声虽是不大,笑意却从眼中流露出来,极有感染力,令洪易见了也觉心头温暖。

  “公子说笑,我虽是有些修行在身,距离这个‘仙’字,可还远得很呢。

  不过,若是公子有幸,能够得祖师青眼,或许便能真正见到,‘仙’之一字,究竟何谓。”

  提及祖师二字,这个神秘少女眼中,不禁浮现出极度的崇敬,洪易亦不免一惊。

  大乾王朝开国之时,曾编纂了两本经书,一者收罗天下武学,名为《武经》,一者包揽天下道术名为《道经》。

  如今这两本书虽是早已被禁止刻印,但洪易还是从许多读书人的笔记中,知晓了此事。

  他还知道,唯有在武学、道术上有极高成就者,才能被冠以一个“仙”字。

  洪易虽是不明道术,却知道就算是他那个身为当朝太师,武功卓绝的父亲,似乎都不曾踏入武道至境,只能称“圣”,不足以称“仙”。

  这少女口中的祖师,又是何等人物?
  洪易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阵火烫。

  他早就有练武之心,只不过长居侯府,事事受制,又有一个赵夫人虎视眈眈,才不能得偿所愿。

  更何况,练武耗资甚巨,以他每个月从侯府领的例钱,光是养活自己就已极为不易,想要请武学教习、练习弓马,完全是天方夜谭。

  现如今,就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洪易面前,令他如何能不激动。

  可洪易到底是在侯府中摸爬滚打过的人,不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却也自有一番灵慧,当即压下心头激荡,拱手道:
  “小桑姑娘,贵派可有名号?”

  大乾王朝虽是好道,可领受朝廷册封的道门,也只有正一道、方仙道、太上道三家。

  洪易虽是不太在乎所谓的册封,却也不想入“无生道”、“真空道”之流的邪教。

  虽然看涂山桑的气度、风姿,都非是那等下九流的人物,但他还是要亲口询问一番。

  涂山桑也不疑有他,张口欲言,却忽地面容一变,惊呼道:
  “不好!”

  少女身形如鬼魅,一把抓住洪易,朝古庙外疾驰而去,洪易只觉山风呼啸、割面生寒,更有种腾云驾雾之感。

  可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有一股如火焰般爆发开来的炽热气息,从身后狂袭而至,自己浑身衣物、须发,乃至皮肉都欲要燃烧起来。

  洪易还没来得及品味这种感受,就被一股大力贯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脑中更是天旋地转,骨头都几乎散架。

  洪易勉力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离开古庙,来到了一处荒山密林中,月光自林叶间隙洒落,映出一条格外高大的身影。

  这是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最引人注目处,便是那颗油光锃亮,好似黄铜铸成的光头。

  他双目圆睁,怒视躺在地上的洪易、涂山桑,不断用手摩挲头皮,仿佛要搓出火星子来,显得极为狂躁。

  洪易一见这人,就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而是一头关在笼中,不断摩擦尖牙,渴望撕开自己喉咙,吮吸鲜血的猛兽、凶兽、恶兽。

  以这大汉为圆心,方圆数十丈,都被一股灼热气息笼罩,草木枯黄,大地焦黑一片,如同野火焚山后留下的残迹。

  大汉与洪易对视一眼,一步迈到他身前,硕大身形带起的强烈风压,让洪易根本无法呼吸,险些背过气去。

  一只巨手抓着涂山桑的纤腰,将少女提起来,大汉面上青筋凸起,眼中炸开赤光,似是已忍耐到极限,一字一句道:

  “他、到、底、在、哪、儿?!”

  在这巨汉面前,神秘强大的涂山桑,简直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幼兽。

  她虽是剧烈挣扎,可大汉的手却捏得更紧,掌心中传来一阵咯吱声,似是连骨骼都给捏得酥了。

  洪易看见这一幕,胸中忽地涌现出一股浓烈的不平之气,他一拍大地,不顾浑身剧痛,豁然长身而起,大喝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听闻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眼神忽地剧烈变动,神情迷茫、恍惚,似是深陷到某种回忆,难以自拔。

  就连那只坚不可摧的巨手,都已不自觉地放开。

  洪易连忙跑过去,抱起涂山桑,将这位少女搂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其提供微薄的安全感。

  涂山桑转过头,看着洪易那张眉清目秀、朝气蓬勃的少年面容,笑了一笑,浑身一震,便挣脱了他的双臂,自己站起来,柔声道:

  “公子放心,这里是西山,他不能把我们怎样的。”

  洪易并无涂山桑这种自信。

  因为他能感觉到,纯以气血论,眼前这人甚至还要胜过自己父亲、大乾王朝两大巅峰武圣之一的洪玄机。

  只不过,如果说武学、道术追求的乃是超脱生死、逍遥一世的长生仙人。

  那么此人予洪易的感觉,就是要令万物沉沦、吞噬一界的绝代凶魔!

  可饶是如此,洪易还是嗯了一声,以宽慰少女,双目更紧盯那人,心中念头百转——这厮神志并不清醒,似乎有可乘之机。

  洪易正思索间,那人已经望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他眼中不再狂躁,反倒是一片幽暗,彷如无底深渊,令洪易望而生畏,心中凉意更甚。

  这人能够把武功修炼到这种境界,定然也是智慧通明,才情超卓之辈,刚刚神志不清,很可能是武功出了某些问题。

  可是当一名真正的强者,取回自己应有的智慧,他的心思,便没有人可以揣度。

  至少,洪易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那光头巨汉眯起眼睛,审视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口中吐出不带分毫疯癫的沉稳嗓音。

  “小子,你问我是谁?那本尊现在就告诉你,你可听清楚了!”

  此话一出,洪易、涂山桑皆是面容一肃,他们知道以这人的武功,定然有惊天动地的背景来历。

  瞧这人形貌,似乎并非中土人士,就不知究竟是出身西域的火罗强者,还是来自草原的云蒙高手,亦或者是海外异族?

  两人正思索间,却听那人语声铿锵,傲然道:

  “本尊铁木真,正是凤阁鸾台平章事兼东南道黜置大使、逍遥派掌教真人、钦命冲天抗倭大将军,总督东南道军政要务。

  蒙圣上隆恩,参赞机要于中枢,提调武林各派,剿除倭患于海疆。承东南父老错爱,以‘宝龙王爷’相称。”

  涂山桑对外界所知不多,听闻这番话,只觉这人果真深不可测,势力遍布黑白两道,按祖师的话来说,这就算是东南扛把子、大龙头了?
  洪易闻言,却不禁一愕。

  大乾官署制度,乃是在中枢设内阁、六部,地方上则是以行省划分,从未听说过“凤阁鸾台平章事”、“东南道黜置大使”的说法。

  而且他父亲洪玄机出身的大罗派,便是南方武学圣地,大夫人的赵家,亦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以洪玄机的地位,朝廷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物,前去总领东南,还担任什么“冲天抗倭大将军”。

  这倭之一字,又从何谈起?
  至于“宝龙王爷”四字,那更是骇人听闻,四海诸国谁不知道,当今乾帝乃是一代雄主,权威深重。

  如果对方真是所谓的“大将军”、“黜置使”,东南百姓纵使是吃了远古天龙的心肝,也万万不敢用“王爷”二字称呼一位朝廷官员

  要知道,纵然他父亲位居太师,为百官之首,也不过只是侯爵而已。

  正因这种种不谐之处,洪易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如今虽然看似清醒,实则仍是在胡言乱语。

  正如洪易所料,这自称铁木真的汉子,在用报菜名的方式,说完这一段话后,忽地仰天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其实这些都是伪装,老子的真实身份,乃是东海魔师宫之主、钱塘龙君是也。

  今来此地,正是要水淹八百里稼樯,令东南一域生灵涂炭!”

  言语声中,“铁木真”的身形亦开始丕变,鳞片刺破肌肤、衣物,额头亦生出犄角,面骨扭曲,五指化为利爪,尾椎钻出,变作长尾。

  洪易只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怪诞离奇的恐怖噩梦之中,本该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怪物,如今却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他眼前。

  顷刻间,这人就从一名威武大汉,变成了一头半人半龙的怪物,每片鳞甲、每块肌肉,都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炽烈燃烧的暴戾煞气。

  洪易在此时,已经相信了这人所说的一切,如此身姿,如果不是魔龙,还能是什么?!

  但是如此强横的龙君,一朝登岸,怎么会只为了水淹庄稼?

  不对,民以食为天,要知道中土天州的世家大族们,最重要的底蕴,便是田中灵米。

  这些米都是灵根之属,常年服用,可以易筋伐髓,正因如此,世家弟子成才的机会,比起平民百姓要大了千百倍不止。

  洪易想到此处,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毛骨悚然。

  ——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是这等伐其根本的大手笔,果然是绝世大妖,好生狠毒,比起那些杀人吮血的妖物,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铁木真”又看了看两人,怪笑道:
  “普天下之下,能拦住本君的,唯有一个法海贼秃。本君此来,正是要铲除祸患,扫平最后一道障碍。

  那法海贼秃最是关心门人弟子,你们两人,正好为本君质子,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铁木真”伸手一抓,将洪易、涂山桑一左一右地挟在肋下,右脚一顿,身形便钻破土层,朝地底而去。

  洪易听完这番话,面容发白,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然会卷入这种层次的大能斗法中。

  洪易耳畔忽地想起一个嗓音,柔柔弱弱、直击人心,令他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
  “公子莫慌,这人虽是凶顽,可若是遇见祖师,定当大败而归!等到那时,指不定咱们也能趁机凑上去,打他几拳,出出气哩!”

  这天真可爱的言语,将洪易胸中的强烈危机感都冲淡了些许,他苦笑一声,心头却无可抑制地泛起暖意,轻轻点了点头。

  听这魔龙的言语,对那位“法海贼秃”也颇为忌惮,这人多半就是小桑姑娘口中的祖师。

  现如今,洪易也只能把希望都放到他身上,希望这位祖师当真有降龙伏魔之能,如若不然,人间将有大祸矣!
  只是法海这个名字,似乎是佛门风范,而方才这人又说,自己来自东海魔师宫……

  洪易眸光一动,忽然想到这座西山的来历,正是二十年前,围剿大禅寺之时,从天穹坠落,再被一众强者施法,搬运来玉京城附近。

  这么说,难不成这自称“铁木真”的妖龙,便是传说中那位占了云雾山妖神洞的强人,山下那位,便是出身于昔年大禅寺的高僧大德?!
  洪易得出这个结论后,心头反倒是越发紧张。

  原因很简单,昔年一战后,妖人还能在外搅风搅雨,这位大师却从未现世,两相比较,便不免输了一筹。

  “铁木真”在地底穿行的声势极大,令整座西山都摇晃不已,惊动了山中另外的存在,只听几声清喝,接连响起。

  “是谁!”

  “何方神圣,如此放肆!”

  至少有五六条人影冲霄而起,各自运起武学、道术,朝地底深处赶来。

  隔着这么远,洪易都能感受到从他们体内散发出来的炽烈血气,即便是侯府中的教习、护卫,乃至武温侯的亲兵,都难以比拟。

  显然,这是一群实力不俗的高手,应当同涂山桑是相同的出身。

  可“铁木真”却是头也不回,只一挥手,便有无匹气势自生,横空而去,将这群西山高手击晕,令其纷纷栽倒在地,陷入昏厥。

  眼见这一幕,洪易在心中,对“铁木真”的实力评估更上一层,也越发忧虑。

  ——都已到此处,那位祖师都还不出手,莫非真是身有束缚,难以自由?

  不一会儿,铁木真便带着两人深入地底百丈,来到一处秘府中。

  这座秘府不知是何人开凿,方圆百丈,极其宽阔,上有周天星斗图,星光熠熠、闪烁不已,只是这其中星系排布,同洪易所见的星空并不相同.
  其下则是五岳真形图,山岳巍然、连绵起伏,虽是气势沛然,却亦非是洪易所知的任何一座名山。

  在五岳真形图正中,乃是一方高有丈许、形似大茧,又如心脏的圆石,这石头上遍布细密孔窍,不断传出呜咽声。

  这石头勾连地脉,上接天星,与其说是石头,倒不如说是一尊灵胎。

  洪易纵然不通武学道术,也能够清晰感受到,内中蕴生着极其浓郁、精纯的生机。

  他光是呼吸一口这秘府中的空气,都觉四肢百骸无比通透,疼痛不翼而飞,身子都变得轻灵了不少。

  “铁木真”却已没有功夫管他,而是抬起头,望向那圆石后的山壁。

  那山壁毫不粗糙,反倒是极其平滑、晶莹,如镜新磨,映出一条人影。

  那人背对众人,盘膝而坐,羽衣星冠、衣袂飘飘,遗世独立,欲要乘风归去,直上九重天,高居琼楼玉宇,摩挲素月、俯瞰人间。

  洪易这才知道,涂山桑不曾说任何假话,他只是一看这幅画卷,就能感受到一种大自在、大逍遥。

  这不是仙,还有什么是仙?!

  一时间,他不禁沉浸于这种感动中,久久不能言语,甚至都忘了,为何法海大师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气质超然的道人形象。

  涂山桑则是面对画卷,蹦跳起来,挥动自己的小拳头,嚷嚷道:
  “祖师!祖师!”

  铁木真神色肃然,双手握拳,浑身鳞甲倒竖,须发飘拂,显然心境并不平静,怒喝道:
  “贼秃,竟敢坏我好事,拿命来!”

  画中人不为所动,只听一声轻叹响起,回荡洞窟,语声虽低,却如山呼海啸,直入“铁木真”脑宫。   
  “我是贼秃,你又是谁?”

  “铁木真”此前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张口便答,全无丝毫疑惑,扬声道:

  “本君名为‘铁木真’,乃东海魔师宫之主、钱塘龙君,此来正是要斩灭佛门道统,令魔道大昌于人间!”

  “你说,你是魔,我是佛?”

  画中人虽仍然背对众生,可洪易等人却都感觉到,他笑了一笑,笑意浅浅淡淡,似乎是觉得“铁木真”这说法极为有趣。

  “铁木真”闻言,神情又是一变,那张遍布鳞甲的面容上,忽地扭曲起来,似乎极为挣扎,又像是记起了什么,头痛欲裂。

  洪易从那人的语气中,体会到一种不祥预感,面色亦是一变,拉着涂山桑向后飞退,神情肃然,严阵以待。

  “铁木真”双手抱头,猛然单膝跪地,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鳞甲收敛,露出一张宽额方面、极是威武的脸容。

  这张脸不同于方才的光头大汉,可洪易心头却涌出一种感觉,似乎才是他的真容。

  画中人又是一叹:
  “其实,你才是佛。”

  一语落定,“铁木真”豁然睁开眼,如梦初醒,明悟前尘,浑身浮现出一种称霸现在、举世独尊的霸道气魄。

  洪易浑身一震,只觉周身尽是血雨腥风、金戈铁马,就像是落到了一座厮杀正酣的战场。

  那清逸出尘、彷如仙神的画中人,气质却忽地变得诡秘、阴森,以青绿山水为背景的画面,更是一下子黑了下来,幽暗至极。

  饶是对这位祖师无比信任的涂山桑,在此际亦是如坠冰窟、遍体生寒,连呼吸都已停滞。

  洪易更是感到心中杂念顿生,七情上脸、六欲横流,若非他饱读诗书,诚心正意的功夫极深,只怕早已不能自持,露出诸般丑态。

  画中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五官立挺,简直是巧夺天工,俊朗到极致,且充斥阳刚英武之气,令人见之忘俗的面容。

  洪易一见这张脸,刚才心中根深蒂固的“仙人”印象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神。

  ——体运天道、把持乾坤的神!
  再加那肆无忌惮、诡秘阴森的气质,这人便不只是神,更是一尊魔神!
  只不过,这人虽然看似是血肉之躯,仔细观之,却是一片虚渺,宛如袅袅青烟凝成,显然只是灵魂、精魄一流,并非肉身。

  洪易虽然常读神鬼故事,却也第一次见到这种存在,不由睁大了眼。

  “铁木真”对这魔神般的男子,亦是忌惮至极,可是比起忌惮,他眼中更多的还是怒火。

  “铁木真”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震得山摇地动,岩壁龟裂出道道细纹,向四下蜿蜒伸展,破碎声连绵不绝。

  他眼底燃亮着火光,一字一句道:

  “二十年、二十年了,我印月从未有一天,如此清醒过,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平天教主徐行、徐踏法!”

  印月?

  听到这个名字,洪易、涂山桑皆是一愣。

  他们都听说过,二十年前,大禅寺曾有一位长老印月禅师,拳入仙道,成就人仙之境,更胜神威王、武温侯两大巅峰武圣,实乃当世武道第一人。

  只不过,这人不是已战死了吗?!

  联系到两人方才交谈的内容,洪易忽地有了个猜测,心头剧震,却不敢确定。

  因为若真如他所料一般,这位平天教主的手段,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画中人亦是面容慨然,一叹道:

  “二十年,竟已二十年了……”

  他虽只有神念在此,但是面对印月这位人仙,神情却是一片坦然,双手负后,微笑道:

  “这二十年,的确是徐某亏欠于你。当年若非有你帮我分担魔念,我至少还要二十年光阴,才能真正苏醒。”

  徐行言语间,望了眼洪易,语气飘忽,令人捉摸不定。

  “届时,只怕已太晚了。”

  印月再次前踏一步。

  压抑至极的愤怒,同气血、拳意融为一体,化作一轮炽烈红日,萦绕周身,蒸腾出熔浆般灼热的气息,无匹雄劲蓄势待发、喷薄欲出。

  他语声铿锵,直言道:
  “你我的恩怨,就在这一拳中。”

  印月这话说得直戳了当,就像他的拳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虚言矫饰,完全是发自真心。

  徐行一笑:
  “一拳,是不是少了点。”

  印月捏起拳头,直言道:
  “不少了,这二十年间,得了你的记忆,贫僧也颇有进境,更何况……”

  他看向徐行,以及那枚灵胎,摇摇头。

  “你如今并无肉身,人仙拳意,最是克制神魂,贫僧已算是占尽便宜。”

  徐行挑动眉梢,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前引,示意印月可以出拳,这完全是师门长辈,面对后辈弟子的姿态。

  可印月却不觉有什么不妥。

  因为具备徐行部分记忆的印月,很清楚这位来自天外的教主,手段是如何层出不穷、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物,纵然只余神魂在此,也容不得他印月有丝毫轻忽。

  印月念及此处,沉声一喝,又是一步迈出,来到徐行神魂身前,一拳直击,气血沸腾到极点,拳意更是彻底爆发。

  洪易、涂山桑只觉这百丈洞府,忽地变成一座熔浆四溢、火光冲天的焦热地狱,在这种环境中,不要说是神魂出窍,就连肉身都无法撑持。

  徐行则是从印月身上,看到了一尊撑天立地的佛陀形相,更从他周身各大窍穴中,听到了滚滚梵音,要镇压十方诸天,降服一切外道邪魔。

  这佛陀似乎是从修罗场中杀出,在无尽纷争、血战中得道证道,既有战无不胜的精神,亦有令人皈依的佛理,实乃一尊真正的斗佛。

  印月这二十年来,虽是神思混沌,几乎没有片刻清醒之时,可他到底是一位人仙,自发地将徐行记忆中,与自己武道契合的部分化为己用。

  其中令印月得益最多的,便是徐行所学的佛法神通,以及来自铁木真的战神图录。

  两者合一,再加印月自己的如来法印,就成了如今这一尊真正的斗佛。

  亦或者说——斗战胜佛!
  徐行面对这一拳,脸上也浮现一抹赞赏神色,右手袖袍一卷,五指并拢成掌,平平推出,同印月的斗战胜佛之拳硬拼。

  印月的拳头,与二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再对上梦神机当年的“寰宇神刀”、“光阴神刀”,只需一击便能轻松破去。

  可徐行这一掌,却有灼然之意贯穿其中,如天轴枢纽,运转乾坤、斡旋造化,牵引周天星斗,化为一己之力。

  比起空茫无穷的“寰宇神刀”,这一掌的意境还要更加刚强、辽阔、雄浑。

  印月的拳意刚与之接触,当即受挫,其中拳劲虽是不曾变化,却也不免显得杂乱。

  徐行五指一合,五岳真形图骤然发亮,勾连百里地气,纹路交错,凝成五座山岳,轰然镇落,以碾磨之势,将劲力绞碎。

  只不过,他这具由神魂铸成的法身,在接下这一拳后,亦是明灭不定,身形模糊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当场崩溃,化为缕缕烟气,返回图卷。

  印月乃是信人,虽是见徐行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仍是遵守承诺,不曾死缠烂打,身形飞退,来到与徐行相隔十来丈的地方。

  他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神情复杂,良久,才长长一叹,道:
  “二十年不见,教主风采依旧,虽未尽复旧观,神通手段却更上一层楼,令贫僧佩服。”

  印月的语气除了感慨外,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唏嘘。

  他和徐行虽只有一面之缘,可却是实打实的“交心”之友,关系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徐行却摇头道:

  “这二十年来,你虽是学了我的神通,可因神志未复,到底是把拳法练得杂了。

  若真是二十年前的你,纵然拳法、拳意皆不如现在,可一拳下来,以我如今状态,也未必能接得下来。

  甚至一个不慎,就要万劫不复。”

  徐行这话没有丝毫夸张。

  如今的印月,虽是得了他的记忆,又修行了他创立那精气神合一的武道体系,可拳意反倒不如当年纯正、澄澈。

  其实,这样的拳头的确够强,哪怕是对付梦神机这种绝顶鬼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可惜,遇上了徐行这个货真价实的祖师爷,自然会无功而返。

  他即便还不曾完全恢复,可乘隙而入、批亢捣虚的本事还是有的。

  徐行虽然说着“万劫不复”这种骇人听闻的言语,的神情却仍是平静,眼底深处,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印月见状,又是一叹,心悦诚服:

  “教主的才情禀赋、拳法手段,实是令贫僧佩服。”

  一旁的洪易、涂山桑看着两人的交流,只觉一阵眼花缭乱,甚至都分不清,这两位到底是敌是友,亦或者两者皆是?
  徐行看了看印月,也觉心头一阵唏嘘,对他来说,这二十年的光阴,实是无比漫长,甚至已比得上他这一世其余经历的总和。

  二十年前,徐行挟“无天魔主”的根本灵识,降临此界。

  只是“无天魔主”这一点灵识,在上个世界吸收了万年灵昧,又糅合了历代魔门强者魔识后,实在是强得不可思议。

  纵然以徐行的拳意、肉身,都锁拿不住它,甚至险些被彻底魔染。

  好在,当年的太始山正在激战,虚空壁障极其脆弱,令他得以破界而入,迎头撞上大乾王朝的镇国重宝、造化之舟。

  徐行挟魔主神力,将未修复完全的造化之舟撞了个对穿后,又碾碎了梦神机的人仙肉身,最后才撞上印月。

  这一次撞击,造成的余波,就已几乎令整座太始山崩毁,朝廷一方死伤惨重,甚至不只是成千上万,而是十万、十来万。

  无天魔主的滔滔魔意,在这接连不断的撞击中,也是损耗颇多。

  最后撞上印月时,徐行的法体已经崩毁近半,混杂着无穷魔意,融入了印月的体魄中。

  印月乃是灵肉合一的人仙,被这么一撞,就连神魂也遭了重创,是以二十年来,始终疯疯癫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徐行的本体,则是在撞入太始山脉后,彻底失去了拳意的掌握,化为一座高有数百丈的山峰,在战后被挪移回了玉京,成了西山。

  其实,印月也清楚,徐行对自己乃是恩大于仇。

  若是没有他,自己或许早已死在梦神机手中,甚至有可能连尸骨都被收走,练成法宝、战甲之流,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除此之外,印月也从徐行的记忆中,得到了诸般好处,只不过他做事一向是一码归一码,总要先发泄心头不平之气,才能坐而论道。

  印月又看了看那尊灵胎,目中油然流露出惊意,赞叹道:

  “教主神通,实是超凡脱俗。”

  以他的眼界见识,自然看得出来,徐行正在借助某种法门,将自身的本源精气,化为一枚灵胎,以地气、星力日夜滋养,一经出世,势必惊天动地。

  这样的存在,历史上亦有记载,只不过那些灵胎都是深埋地底,经过百万年、千万年岁月,才积蓄起浓厚精气,得以开灵,甫出世便有人仙之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据说上古圣皇“鸿”,就是从这样的神胎中蹦出来,最终修成了武道至境。

  可是现如今,徐行却是以所学神通,将自己的肉身,化为一尊神石灵胎,重塑本源,由后天返先天。

  这种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就连上古圣皇亦有所不如。

  徐行闻言,只是摇头道:

  “不过些许小术。”

  他这门神通的根袛,正是来源于上个世界道门中流传的“太阴炼形法”。

  徐行自从执掌过天纲后,也几乎获得了人间道门的全部传承,只不过受限于时间,无法将之一一实验、掌握。

  而困于西山这二十年,徐行的魂魄虽是无法离开此处,纵横天地,却也借这漫长时光,将这些法门尽数吃透,化为自身资粮。

  当然,徐行这二十年来的收获、进境,还远不止这一点点而已。

  “太阴炼形法”便是他想出来,解决自己如今困境,修复法体的方式。

  除去“太阴炼形”外,徐行还参考了“禹贡”汲取地脉灵气之法,以及正一道的诸天星斗大阵。

  他的法体中,本就有无支祁的本源之力,如今也正好趁此机会,一举洗去肉身中的后天杂气,彻底归复先天,成为神魔之属。

  正因如此,徐行才能把残存的肉身精元,凝成这一枚神石灵胎。

  印月也不和徐行争辩,只是皱眉道:
  “教主如今还未到出世之时,贫僧贸然来此,又闹出这种动静,玉京城那边只怕会有些反应。”

  徐行一笑道:

  “这些年来,你在外面搅风搅雨,杨盘、洪玄机既要谋划丈量土地、整顿朝纲的大事,又要召集人手满天下追杀梦神机,早已忙不过来。

  等到春雷来临,我也该出世,届时纵然让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印月听出徐行言语中的自信,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他知道,这位教主乃是武学、道术双修的绝顶强者,一旦出世,趁机再渡雷劫,不说直追太上道掌教梦神机,至少也不弱于七次雷劫的造物主。

  这等实力,纵横天下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人仙相助?
  洪易虽也是默不作声,却在静静聆听两人的对话,不曾放过任何一点细节,听到徐行谈论洪玄机、乾帝,心头当即一动。

  ——这位前辈枯坐西山,却对朝中大事了如指掌,实在是手眼通天、法力超卓。

  徐行又转过身,望向洪易,目光一亮:
  “这位便是洪易,洪公子了?”

  洪易一愣。

  纵然他方才表现得如何镇定,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平天教主,竟然知道自己,且一副熟络模样,自是乱了方寸。

  徐行笑了笑,温和道:
  “我对洪公子是久仰大名了,只可惜,缘悭一面。”

  洪易听罢,更是受宠若惊。

  他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武温侯府庶出子弟,竟然称得上“大名”二字。

  难不成,对方是认识自家父亲,亦或者是同自己的母亲有旧?

  徐行看出他的想法,又是一笑。

  “洪玄机这等人物,还不配同我结交,至于你母亲梦冰云,虽是一代奇女子,我亦不曾得见,不知其人性情如何。”

  徐行品评洪玄机时,神情虽依旧温和,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目空一切、纵横无敌的气势,那甚至不能用傲然来形容,简直就是伟岸。

  他直视洪易,认真道:
  “我看中你洪易,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而是因为你是洪易,仅此而已。”

  洪易一听这话,便觉一股血气上涌,直冲颅顶,胸怀激荡不已。(本章完)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