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种师闵的抉择!
2025-03-06 作者: 墙头上的猫1
第367章 种师闵的抉择!
种师闵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方。
米脂寨的夯土城墙在暮色中泛着惨白,西夏大军的狼烟顺着无定河朔风卷上城头。
米脂寨,这座西北的边陲堡垒,此刻正笼罩在沉重的阴霾之下。
西夏的大军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越过无定河,将寨子团团围困,西夏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营帐密密麻麻地铺展在旷野上,无数的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仿佛一群择人而噬的凶兽,随时准备扑向这座摇摇欲坠的寨子。
守将种师闵攥着枢密院撤军诏书,指节几乎捏碎泛黄的绢帛——“弃寨南归“四个朱砂字刺得眼眶生疼。
“将军!东门粮仓只剩三日糙米!“
亲兵话音未落,瓮城下突然爆发出哭喊。
种师闵扑到垛口,看见白发老妪死死抱住运粮车的辕木,两个厢军正用枪杆戳她枯瘦的手背:“朝廷都不要这鬼地方了,还守什么守!“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砸在种师闵的心头。
寨中早已粮秣匮乏,士兵们饥肠辘辘,百姓们也在饥饿与恐惧中煎熬。
但作为军人,他深知米脂寨的战略意义,一旦放弃,这片祖辈生活的土地,就再难收复。
百姓们更是故土难离,他们的根在这里,他们的家在这里,让他们舍弃一切远走他乡,谈何容易。
城楼的火把忽然晃了晃。
青衫文士从阴影中走出,袖口沾着翻越城墙时蹭上的污泥。
种师闵身边亲卫纷纷抽刀拦住青衫文士,种师闵看向文士,道:“尔是何人?”
青衫文士轻轻笑了笑,道:“苏学会杨时,见过种将军。”
此言一出,种师闵的瞳孔顿时紧缩。
他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守将,他可是姓种,西北的种,虽然在家族之中他并不受重视,但消息亦是灵通,苏学会……那可是反贼啊!
“你……来做什么?”种师闵迟疑了一下道。
杨时神色顿时沉重了起来,恳切道:“种将军,米脂寨是西北的门户,一旦落入西夏人之手,西北危矣!
我们应奋起反抗,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西北的安宁!”
种师闵的玄铁甲撞在箭垛上铿然作响。
作为种家子,他怎么会意识不到米脂寨的重要性。
米脂寨位于宋夏边境的横山防线核心地带,是北宋抵御西夏南下的关键屏障。
其地扼守无定河谷,西夏铁骑一旦突破此处,可直逼绥德、延安,威胁关中腹地。
不仅如此,这脂寨乃是神宗时期「五路伐夏」的重要战果,凝结着种叔父、苏允等将领的血战功勋。
朝廷若弃守,等同于否定元丰开边的军事成果,极大挫伤西北军民士气!
种师闵眉头紧锁,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一边是朝廷的诏书,若违抗,便会被视为叛贼,家族蒙羞,自己也将背负千古骂名;
另一边是米脂寨的百姓,是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若是放弃,他将成为民族的罪人。
墙头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种师闵的手背在背后紧紧攥着,因为过于用力,而让指节泛白。
杨时忽而叹了一声道:“苏先生让在下问种将军,是否还记得【华夏的疆界不在舆图上,在百姓脚踩的热土里】那句话?”
种师闵有些恍惚,那是元丰五年冬夜,苏允带他顶着暴雪奇袭银州城。
那个总爱钓鱼的经略使指着冰封的黄河说:“华夏的疆界不在舆图上,在百姓脚踩的热土里。“
没错,种师闵当时亦是其中一名小将,但他不算是静塞军人。
种师闵感觉口干舌燥,道:“苏经略……还记得在下么?”
杨时微微一笑道:“苏先生道,种家年轻人之中,师闵之才,不逊于师道师中矣。”
听到那个令人钦佩的人如此评价,在家族之中备受冷落的种师闵顿时觉得眼眶之中有些温热,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道:“经略他老人家……还好么?”
杨时点头道:“苏先生很好,只是不愿意与朝中虫豸共立于朝堂之上,因此来西北守护边疆了。
种将军,你是将门子,要违背朝廷命令抵抗西夏人,这对你的确是难以抉择之事。
但今日放弃米脂寨,若是以后有史书记下这一笔,届时……”
下面的话杨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这句话却是像一柄重锤抨击在种师闵的胸膛之上。
若有青史记载,那他种师闵将遗臭万年啊!
突然南门传来金铁交鸣。
静塞军旧部都头赵破虏一刀劈断吊桥铁索,五百重甲步卒列阵城头,铁盾映着烽火连成赤色长城。
赵破虏回头看向种师闵,大声吼道:“当年苏经略带我们饮马无定河时,可没教过背对党项人逃命!“
他的吼声震落墙头积霜。
此时楼下喧闹声震天。
种师闵猛然转身,望楼下的场景让他瞳孔骤缩——数千百姓举着钉耙、柴刀涌向马道。
最前面的瞎眼老石匠正在孙儿搀扶下捶打胸脯:“我这把老骨头能换三个西夏狗的命!“
人群里突然竖起褪色的“静塞“战旗,残破的“蘇“字在火光中宛若浴火凤凰。
种师闵顿时感觉胸口、喉咙都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军中的静塞军旧部开始行动了。
这些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的老兵,深知米脂寨的重要性。
他们在军中奔走相告,向士兵们诉说着守护家园的意义。
军营之中,都头马老六都头一脚踩在粮车轱辘上,嘴里叼着半截麦秆,皮甲歪歪斜斜挂着。
“弟兄们瞅瞅这破诏书!“
他抖开绢帛,唾沫星子溅在“弃寨南归“的朱批上。
“老子祖坟还在寨东头埋着,朝廷让咱把祖宗的骨头喂党项狗?
呸!昨儿西市王寡妇把最后半袋黍米塞给伤兵营,她儿就死在我右手边——你们要当怂包滚蛋,留婆娘娃娃给西夏狗糟蹋?“
他突然抽出豁口腰刀,刀尖挑起个酒葫芦:“三年前打银州,老子跟苏经略喝过断头酒!“
酒液泼在刀刃泛起血光。
“静塞军的刀从来只往前砍!那帮汴京老爷啃着羊肉泡馍,倒让咱把米脂沟壑让给秃发蛮子?“
马蹄声从寨墙外传来,他猛踹粮车:“狗日的西夏前锋在刨咱祖坟了!苏学会兄弟劫了他们三千石粮,够吃三个月!“
突然压低嗓门挤眉弄眼:“知道老赵为啥劈断吊桥铁索?昨夜里杨先生塞给我这个——“
他从裤裆里掏出块带血铜牌,赫然是西夏“擒生军“百夫长腰牌!
“苏经略在银州城外劫了党项辎重队!“
他甩手把腰牌砸进人群。
“要当逃兵的现在滚!有种的跟老子上,砍他娘的!“
篝火在铁盔上投下跃动的暗影,数十双余双眼睛在夜色里燃起星火。
左首持矛的汉子喉结滚动,浓眉下虎目圆睁,指节因攥紧刀柄而发白,粗布绑腿沾着未干的泥浆。
别人都叫他虎头,平日里很是老实,但此时却是很激动,因为他与那西市王寡妇的儿子相识,两人关系颇为不错。
虎头咬着牙道:“都头!我知道上面人仇视静塞军出身的人,但我很敬佩您,很敬佩静塞军的人,更是敬佩当年苏经略的丰功伟绩,我跟您干,就算是死了,我也认了!”
马老六闻言骂道:“这跟老子是静塞军的有什么关系,不对,也有关系,我们静塞军要抵抗党项人,我们要保护米脂,苏经略也来了,静塞军会像以前一样,在这城下大破西夏的!”
他身侧倚着木盾的年轻人突然挺直脊背,剑眉倒竖时牵动额角新结的痂,目光如炬穿透飘散的灰烬。
他挺直脊背,道:“老大,我能加入静塞军么?”
马老六看了一下他,笑道:“张桐啊,我可说好了,苏经略已经反了朝廷了,此时加入静塞军,那就是朝廷叛逆了,可要想好了!”
张桐剑眉一掀,呵呵道:“那就反他娘的,朝廷那些鸟人干得不是人事!
神庙皇帝一死,那些旧党一回,立马就将我们这边的屯田等法给废掉,废掉之后还不给我们送粮食。
现在还要将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土地还给党项人,哪有这么办事的!这帮狗娘养的,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兵器架旁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虬髯大汉将酒囊摔在夯土上,豹头环眼里映着跃动的火苗,鼻翼翕动间溅出几点唾星。
马老六听得动静,看向这虬髯大汉,道:“李鬼你有话说?”
虬髯大汉被马老六一喝,明明高大的身躯却是忽而一缩,嘿嘿一笑,笑得颇为猥琐,道:“一时气愤,是小人失态了。”
马老六有些无语,道:“李鬼,你怎么看着这么魁梧霸气,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
李鬼扭捏道:“人家从小便是如此,外貌长成这样又不是人家所愿,我有什么办法啊。”
马老六:“……”
暗处有人用刀鞘敲击地面,柳叶眉下那双丹凤眼忽明忽暗,裹着绑带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箭囊。
马老六看向那人,那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不等马老六问,便率先笑道:“都头,加我一个,我这条命,本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苏经略是天下大英雄,他要做的事情,必然有他的道理。”
夜风掠过营帐,数十道目光在铁锈与汗酸味中交汇,有人喉间滚出低沉的应和,像闷雷碾过龟裂的河床。
最前排的瘦高个突然单膝跪地,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跳跃,剑目凤眼里浮起血丝:“这腔子热血早该烧个痛快!“
话音未落,数几柄环首刀已锵然出鞘,寒光惊起栖在辕门的老鸹。
马老六的络腮胡颤了颤,瞥见暗处那个总低着头的伙头兵正用袖口擦拭眼角,水汪汪的杏眼里竟也燃着两簇幽蓝的火苗。
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越来越是坚定。
而这种情况发生在军营的各处。
而在城中,有数十个穿着士子衣服的年轻人,他们自发地聚集在街头巷尾,然后挑起了担子,开始修缮城墙。
百姓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围观了起来,有的百姓见年轻的士子们干活并不利索,有些人嘲笑了起来。
“年轻人,活可不是这么干的,这么重的石头,得要会用巧劲,嗨!又错了!算了,我来帮你!”
说话的人干脆上去帮忙,果然一下子就将石头给填进去缺口之中。
年轻士子们看着虽然笨拙,但他们并没有停止下来,干得浑身冒汗。
围观的百姓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加入其中。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抗西夏大军的决心。
人群中,有人高呼:“我们要守护米脂寨,跟苏先生一起,死也不做亡国奴!”
这呼声如同惊雷,在整个寨子中回荡。
种师闵站在城墙上,看着士兵们整齐的队列,看着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杨先生!我决定了,与米脂寨共存亡!
请告诉苏先生,我种师闵,不做亡国奴!”
刹那间,欢呼声在米脂寨中响起,如同滚滚春雷,震破了那压抑的阴霾。
士兵们士气大振,百姓们信心倍增。
“开武库!“种师闵扯断诏书抛下城墙,绢帛碎片被朔风卷向西夏大营,“杨先生,请告诉苏先生,米脂九十七座烽燧台,今夜全点狼烟!“
杨时闻言,整张脸都活了起来,大喜道:“好好!种将军,今日之事,杨某定要亲笔记下,让你青史留名!”
种师闵苦笑道:“算了,您别把我写作弃城而逃的逃兵就好了,不敢奢望青史留名。”
杨时一笑道:“种将军,你乃是举事第一人,这等壮举应当记下,等以后……呵呵,那可是资历啊。”
种师闵闻言眉头抖了抖,他明白杨时眼中之意,心下顿时有些颤抖,但也不由得油然生出一些期待。
或许……嗨!先活下去再说吧。
城外西夏大军旌旗林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