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贰拾贰

  22
  视线被白鹤的翅膀挡得严严实实, 完全看不见对方，更对不上他的眼睛。
但阿绯能感觉到白玉动了动身体，一副不太自在的模样。

  脸皮居然这么薄的吗。
阿绯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她有些刻意地找补：
“白玉,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雄性能下蛋。”
白玉倏然开启另一个话题。

  阿绯：“？”

  她一时间跟不上他的节奏。
索性保持了沉默。

  白玉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没见过母亲，动物园里也没有纯种的白鹤。我父亲被抓到动物园以后，生蛋与孵化都是他独自完成的。”

  听到这里，阿绯愣了一会儿, 不太确定地问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总觉得他是在暗示着什么。
显然是跟“孵蛋”有关，还要落实到位的那种。

  不过这属于是鸟生大事。
阿绯难得不好意思一回。

  白玉稍微放低羽翅，黑白相间的羽毛轻抚而过金刚鹦鹉的面庞, 温和地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生。”

  微妙的触感。
抚在脸上, 也落在心尖。

  不久前的他犹在害羞，听见“孵蛋”那两个字就浑身紧绷。
这一刻倒是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样子，变得直白又热切。

  白玉说的话……
跟求|欢有差别吗？
  倾洒在身上的阳光莫名变得滚烫起来，透过皮肤，一路燃烧至心口。
作为一只实战经验为零的金刚鹦鹉, 阿绯半是期待半是茫然，开始不自然地翻腾。

  她翻着翻着，径直离开白鹤之翼所笼罩的区域。
躺在沙滩上格外悠闲, 软乎乎的细沙包裹全身。

  一整只金刚鹦鹉瘫在那里, 一言不发, 犹如失去了灵魂。
她偏过脑袋，不去看白玉所在的方位，不知是在浮想联翩, 还是面沙思过。

  “阿绯？”
眼见心上鸟骨碌碌地翻滚出好一段距离, 白玉倒也没有追过去。

  他的目光精准跟随。
既给她独自沉思的空间, 也能随时关注到她的动向。

  “唔，你先等等。”
阿绯迅速出声回复。

  岸边的沙子堆成小山，小山之下又是连绵成片的沙滩。
她盯着摇晃的海浪卷上来，浅黄色的沙子加深了颜色。

  不远处的海鸟们仍在忙碌，时不时冲进海中，尖长的喙部往下一捞，叼起许多只小鱼。
他们会吃鱼、虾、蟹，也会吃鸟蛋，尖嘴一戳就能弄破蛋壳。

  海边的风景的确很美。
但风险也不少，防不胜防。

  如果要迎接崽崽的降临，肯定不能住在这里，必须找个隐蔽之处筑巢。
应该去哪里呢？
森林？草原？
  金刚鹦鹉与白鹤的崽是什么样的，像她还是像他更多？
白玉是混种鹤，那小崽子岂不是在“混血”的基础上更进一层？
  羽毛该不会是红白交杂的那种吧？或者说红、绿、黑、白都有？

  想到此处，阿绯倏然一抖。
那就成了一个调色盘。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孱弱的小雏鸟，全身尽是稠密的绒羽，小毛球似的。
尚未长出翅膀，更无法保持平衡，连走路都跌跌撞撞。

  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窝里。
叽叽喳喳地叫着。
等候父母的投喂。

  再过段时日，说不定就能试着往外爬了，也有可能大头朝下，当场摔个屁股墩。
然后就是学着飞翔……

  阿绯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她既想跟白玉独处，也想拥有自己的崽，两厢抉择，徘徊不定。

  少顷，红绿金刚鹦鹉重新“滚”回到伴侣的身边，微抬双翅挥了挥。
“白玉！”

  看样子恢复精神了。
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

  白玉评估着阿绯的状态，适时俯低脖颈凑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
“什么事？”

  金刚鹦鹉的眼睛圆溜溜的，专注盯视的时候就显得炯炯有神。
“我想去攀高山，也想陪你去看百鸟迁徙，等我们玩够了，再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好不好？”

  原来她还记得他的愿望。
恍如一颗蒙上尘土、陷在淤泥中的圆珠，被她一把捞上来，洗净污渍，摆在阳光之下。

  白玉舒展双翼，将身形“娇小”的金刚鹦鹉环抱住。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面上强作镇定，小声应和道：
  “好呀。”

  他们转移阵地。
飞到“海拔”最高的沙山上。

  注视着翻涌不息的浪潮。
静等太阳落山时的漫天霞光。

  晚餐是小鱼和棕榈树的果子。
小情侣各吃各饭，毫无竞争压力，新鲜的吃食远胜动物园提供的干瘪种子。

  白鹤的尖喙果然很适合叼鱼，迈步走在海岸边，一叼一个准。
金刚鹦鹉环绕着大树飞行，仔细打量，极为挑剔地选出最大的果实。

  挑选完毕后，阿绯熟练地躺回到白玉的背上。
两边脚爪各抓着一个圆果，巨大的弯喙磕在表面，轻而易举地撬开坚硬的外皮。

  跟椰子有点像，厚厚的表皮包裹着内里水润多汁的果肉。
阿绯自顾自尝了一个，又剥开另一个，翻身探向前方。
“白玉，你尝尝看。”

  白鹤略微扭过头，看见金刚鹦鹉抓着的果子，很是听话地伸出尖喙一勾。
他仰头下咽，滋味清甜。

  “好吃吗？”
阿绯靠在他身上，大大咧咧地抬翅拍他，“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所以跟你分享！”

  “嗯，很甜。”
白玉回答完，颇有点忧愁地叹了一口气，“阿绯，那你能不能吃鱼和虾？明天换我来投喂你好吗？”

  嗯？
  怎么回事？
他好像很喜欢互相喂食？

  阿绯想了想，没有拒绝。
“我没吃过鱼虾，可以试试！”

  第二天的食谱get√

  至于夜间的栖息地，随便找个背风的地带就行。
天边的月亮圆得像个大盘子，倒映在海面上，又多出第二份一模一样的版本。

  阿绯左看看、右看看，带着一股难以磨灭的兴奋劲。
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甚至忽略了白玉那句“要不要休息？”的问话。

  眼下是冬季。
但沿海地区的温度正合适，根本不会冷，想怎么活动都行。

  阿绯迈步走在棕榈树的正下方。
脚爪扒拉地面的时候，总能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找到了三两个熟透的果子。
一爪稳稳地按住，而后俯身啄下去，鲜甜可口，真不愧是顶级美味。

  哎。
这是什么天堂。

  阿绯想起金刚鹦鹉馆中固定在铁杆上的小破碗，极为不屑地轻嗤一声。
呵！
  再也不用委屈自己的小肚子！      片刻后，她绕回到白鹤的身边，像个巡视国土的国王，还不忘关心一下爱妃。
“白玉，你要睡觉了吗？”

  他的性子比她静得多。
能够一直窝着不动弹。

  “没有，我陪你。”
白玉的视线始终落在阿绯的身上，跟着她一块儿跑到这，溜到那。

  “噢——”
阿绯悠悠然应道，紧接着发出一声略显奇怪的鸣叫。

  “嗯？什么动静？”
白玉动作迅猛地站起身，颇为紧张地望着她的方向。
“阿绯，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所以消化不良？”

  白鹤的视力受到光线的影响，周围太暗，基本看不清东西。
他大致知晓阿绯待在哪里，却无法确定她状况如何。

  白玉试探性地询问：
“阿绯，你怎么了？”

  “……”

  阿绯陷入长久的静默，本想解释两句，一张口又是变了调的叫声。
与平时的叫声不太一样，由高转低，波动起伏较大。

  鸣啭，婉转的鸣叫。
正处于繁殖期的红绿金刚鹦鹉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吸引异性。

  阿绯早已进入成熟期。
却从未重视过繁衍的本能。

  几乎用不到一秒钟，阿绯已然回想起曾经在金刚鹦鹉馆中看到的刺激场面。
雄鸟的叫声也是由高亢转为低音，时起时伏，如同节奏感极强的乐曲。

  当初她觉得那俩家伙跟急色鬼似的，整天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时不时来点大动作。
颜色艳丽的尾羽交叠。

  后来还有其他的雄性蓝黄金刚想要跟她贴贴蹭蹭，均被某只红绿金刚一翅膀扇开。
这会儿再一想——
哦，大家都很躁动。

  “你……”
白玉隐有所感，摸索着靠近阿绯，用羽翅拍拍她，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绯，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关系的。”

  阿绯不知该如何解释。
多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她动了动双翼，往面光的地方走过去，强行挣扎着说了一句：
  “我大概是长大了吧……”

  白玉跟在阿绯后面走。
努力忍笑，还是没能忍住。

  他笑得相当克制，却也流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愉悦，顺着阿绯的话往下说：
“嗯，对啊，成年鸟的新世界当然会比较特别。”

  阿绯：“……”

  呃，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某只金刚鹦鹉快速扭过头，眼神之中略带几分谴责与怀疑，微抬下颌，小模样还挺娇纵。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白玉一本正经地回：
  “没有，我是鼓励你。”

  方才所在的区域太过昏暗。
小情侣找了个“略有光线又不至于过分明亮”的地方。

  阿绯抖了抖双翅，脚爪划拉几下地面，倏地拔高音量道：
  “好！就是这里了！”

  不远处还有几个腐烂的红果，说实话味道有点奇怪，阿绯仅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
  再等下去天都亮了！

  白玉收敛笑意，顺从地屈起腿，腹部贴到地面上。
高度差顷刻间缩短了，他探出自己的尖喙轻轻地磕碰她的弯喙。

  “阿绯，你想怎么做？”
他摆出一副任她宰割的姿态。

  扣掉长长的尾羽，金刚鹦鹉的本体大概是五十多公分。
即使白玉收起腿，处于“窝着”的状态，也比阿绯高出一截来。

  他们之间的差异太过明显。
物种不同，性格不同，吃食不同……基本上没有相似之处。

  可是没关系。
彼此心意相通就足够了。

  阿绯就站在白玉的面前。
也跟着贴过来。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许多，分辨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
一点简单至极的小动作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羽翼收拢时，她抱住他的颈项。

  阿绯偏过头，弯钩状的喙落在白玉的颈间，毫不停顿地向下划。
她没有用力，不会划破他的皮肤，却能够勾起纤短的羽毛。

  白玉轻颤了下。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试图离开她的包围圈，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又主动往前送。

  阿绯换了种花样。
她张开嘴，径直叼住他的长颈，略施力道，将咬未咬。

  这点不上不下的触碰，带来难以忽略的痒意。
还有种强烈的危机感，毕竟脖子是当之无愧的要害。

  白鹤发出几声低低的叫声。
他似乎被她弄得很舒服。

  阿绯开始搜寻仅有的“知识储备库”，调转方向走了好几步，翻身而上。
她压在白玉的背部，向后挪了挪，与此同时还不忘俯低身体，又去“咬”他的颈项。

  金刚鹦鹉的脚爪极为灵活。
既可以抓握住圆润饱满的果子，也可以紧扣住微妙的凸起。

  阿绯摸索着向下一抓，然后一扣，自上而下地捋了一遍。
她听见白鹤闷在喉间的声音。

  有点可怜。
却也很好欺负。

  金刚鹦鹉忙着干正事，连一句话都不说，弄得另一位当事鸟也不好意思开口。
她一心三用，再次朝后边挪了挪，亲昵地蹭蹭他。

  有种莫名的燥热感。
可是贴在白鹤身上就很惬意。

  阿绯见识过两只金刚鹦鹉紧密依偎的样子，如今想来——
体型差也有好处。
再怎么折腾都不必担心跌下去。

  她抓他、咬他。
毫无章法地撒野。

  “阿绯……”
白玉忍住那些奇怪的动静，低低地叫她的名字，“能不能先……”

  他想说“能不能先松开我”。
她一定能猜到，只不过是有意忽略了，全当无事发生。

  “嗯？”
阿绯随口应声，趾间骤然收拢，眼前盯视着的修长脖颈无力地弯垂下去。
他双翼紧收，脆弱地呜咽几声，哪还有半点优雅之态。

  她抬起脚爪看了看。
唔，这么快？
  (本章完)
  作者说:阿绯：知识没白学.gif
  很多禽鸟无“大晋江”，雌雄鸟泄殖孔开孔处相吻合，直接贴贴就行了，不需要纳入。
鹤其实是有的，但白玉用不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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