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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2024-10-09 作者: 星星不息
  孟云皎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的讯息, 她逃避似的摇头:“不!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纵使你说的一切是真的,也不代表我就是你的侄女, 胎记或许只是巧合……”

  沈鹤山轻笑,他露出一副笃定的神色,淡然道:“我知你不信,不妨试试滴血验亲。你我是否有亲属关系,一验便知。”

  孟云皎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弄糊涂了, 还是血缘亲情在作祟,反正她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沈鹤山拿来一碗清水,半点不扭捏的往自己指上一划, 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水中。

  孟云皎也不敢多等, 划出一道伤口后,把血液滴进了碗里。

  两人皆屏息以待。

  心脏在扑通扑通的乱跳,孟云皎看不懂自己的内心所想。

  越是靠近真相,越是近乡情怯。

  仅仅过了一瞬,两滴血液竟神奇的相融在一块!
  孟云皎满脸不敢置信, 而沈鹤山却像是意料之中。

  他苦等多年,终于找到心心念念的亲人,颇为安慰, 忙给她包好伤口, 还递上一颗蜜饯, 和蔼的仿佛当她是童龀一般照顾。

  “二叔见你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真是欣慰不少。”

  沈鹤山许是在报复自己当初的懦弱,多年来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一心寻找兄长和侄女的下落。他也苦心经营医馆, 把兄长留下来的医志发扬光大。

  孟云皎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断断续续道:“我生父是沈三山,那孟年呢,他为何养育我,却又从不告知我的身世?”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复杂,就连沈鹤山也蹙起了深深的眉头。

  他缓缓分析:“方才你晕厥之时,我除了给你诊治还给你把了脉,发现你的脉象异于常人。”

  “若我没猜错,这就是兄长医志里提到的,养来用做药引的一种药人。我当时也一直想不明白,秦赟灭了沈家全家,为何独独把你和你父亲带走。他需要你父亲配合制药我能理解,但你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能做的了什么。”

  直到他切了孟云皎的脉象,他才恍然大悟。

  药人需从小养起,他们深知制作禁药,药人的血液缺之不可,又不想搞出太大的风波引起旁人的注意,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那灵智未开的婴儿。

  沈鹤山摸了摸山羊胡,讳莫如深道:“若我没猜错,孟年就是跟秦赟一伙的,秦赟把你交给孟年照顾,暗中养成药人,对外则宣称你是孟年的闺女。”

  “哼!可他不知,我在皇宫任太医的时候,就曾给孟年把过脉,他这辈子绝不可能有子嗣!”

  “所以,你根本不会是孟年的女儿,你只是他圈养在身边的药人!”

  药人……

  药人……

  药人……

  这个字把孟云皎的脑袋震得嗡嗡作响,往常被忽略的细节,才此刻全都争先恐后的跑出来。

  她想起她小时候,父亲总说她体弱,需常年以药浴泡之。

  她想起那从浴盆中爬出来的蝎子,还有每次她询问容嬷嬷药方时,容嬷嬷三缄其口的模样。

  她想起在及笄那年她因为长成了大姑娘,不喜身上终日散发这种药臭味,于是抗议起来,说再也不愿浸泡这种药浴。

  那日,一向纵容她的父亲大发雷霆,还说若她不愿浸泡,绑也要把她绑去。

  孟云皎当时不明白,明明自己身体已经痊愈,精神极佳,为何父亲非要他浸泡这种东西,还不准她经常出府去接触旁人。

  当时的她天真的以为,父亲真就只是在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才大惊小怪了一些。

  没料到,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的目的。

  他不是在担心她生病,仅仅是害怕她不配合,会破坏了他养药人的计划而已。

  在他心中,她从不是他的女儿,她只是他跟秦赟合作的工具……

  孟云皎突然遍体生寒,她从未想过,自己一向敬爱的父亲竟然藏着这样的阴谋。

  他意图造反,野心昭著,跟秦赟那种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难怪,南樾王有他的扳指作为信物,他们本就蛇鼠一窝。

  她还为他的死,伤心了那么久。

  她还为他的死,恨上了段熠。

  刹那间,孟云皎想到当时暂居在王府时,看过秦赟手肘上那只蝎子刺青,想到段熠曾说过,刺杀他的人,手上有着一枚刺青。

  难道说,段熠一早就查清了真相?
  他深知他被刺杀的背后之人,跟孟年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才痛下杀手的吗?
  孟云皎自嘲一笑。

  段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是那么心思缜密的人啊,她能联想到的事,他又怎么可能多年来一无所知?
  那时候,他在她的浴室里看见了蝎子,想必就开始顺藤摸瓜的彻查下去了吗?

  她记得她质问段熠为什么不用以往的药方时,段熠曾面色凝重的说:“这个药方不好,必须要换,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只有孤不会害你。”

  她从未相信,但事实上,他又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沈鹤山刚刚说,她这样从小养大的药人体质很难改变,但方才替她把脉的时候,却发现她体内不含一点毒素,必是医术高超之人,用放血、针灸、药汤,三管齐下的方式,把她体内毒素清除了。

  而做了这些的人,真正就是魏太医。

  是受了段熠旨意的魏太医。

  段熠一直告诉她,他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伤害她,他是为了给她治病。她从未相信,反而在日积月累的疼痛中埋怨他。殊不知,这些毒素真正就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除去的啊。

  “若是小魏那就不稀奇了,小姑娘从小天赋异秉,兄长也私下传授不少心得给她,若再给她十年,你就算说她研制出一种新的秘药,我也不觉得稀奇。”

  “只是……”沈鹤山拧起了那两撇白眉,“你说这段日子的诊治你却丝毫不知情,我就真觉得有些离奇了,照理这毒的症状明显,是谁有这通天的本事瞒住你?”

  孟云皎也不清楚段熠和魏太医联手瞒着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一时半会也很难向沈鹤山解释自己跟大缙前皇帝的关系。

  于是含糊其实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只追问:“为何说这毒症状明显?是怎么个明显?”

  沈鹤山不假思索:“最明显的莫过于见血封喉。你体内的血含剧毒,纵使是花花草草接触了,都瞬间枯萎,更别说是人的伤口了。”

  “若你的血正好滴落在那人的伤口之上,那人可就瞬间毙命了,在世华佗都救不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鹤山觉得这毒不可能瞒得住,因为只要是个人就会接触到生物,接触到其他人,这随便一个意外发生,就一目了然了。

  除非……她这段日子就没怎么被允许接触过生物吧。

  听到沈鹤山的描述,孟云皎的脑海里闪过翠迎被段熠杀死的瞬间。

  若她没记错,翠迎确确实实碰到了她的血!

  所以,段熠是知道了翠迎的死会暴露什么,才找借口把她除了吗?
  孟云皎突然抖如筛糠,整个人就像处在冰天雪地那般觉得寒冷。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体内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也间接害死了不少人。

  不管她知不知情,她都在日积月累中被养成了药人,她是孟年的帮凶!

  在那些试验中,多少人成为制药的牺牲品?

  无辜病逝的阿勇、军营里的兄弟、现在还有翠迎……

  不!
  孟云皎突然想到一个骇人的可能,她忙抬眸,看向沈鹤山:“若是……若体内含剧毒的当儿怀孕了呢?”

  沈鹤山也很震惊:“那自是万万不行啊!”

  “胚胎的抵抗力很低的,他们必须有个健康的环境培育。含剧毒的母体就算是天选之子也承受不了,最后也只有一个宿命……”

  孟云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话里已经让她心里有个大概,却还是颤声问:“什么宿命?”

  “成为死胎。”

  轰隆——

  有什么在孟云皎的心墙内倒塌了。

  原来,她滑下来的孩子,是个死胎……

  她根本不可能成功孕育一个健康的子嗣。

  段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把她带进皇宫就知道。

  他跟魏太医合作,把一切瞒着她,却没停止过对她诊治。魏太医那样的医学奇才,自是把她体内可能导致情况如实相告了。

  他清楚她的个性,知道她会因那些枉逝的性命自责,知道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她无法原谅自己一直认贼作父。

  所以打从一开始,段熠就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她发现自己身体的状况。

  他知道她体内的剧毒会害人,所以把她囚禁起来,不让她接触任何生物,就连花花草草也要经过重重把控。

  他知晓若她怀孕,最后只会带来悲剧,所以他在事.后赐下避子汤,表现得不满意她侍寝,表现得不愿她孕育皇家血脉。   
  他也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活不长了,所以他亲自喂下滑胎药,把那死胎引出她体外,对外,却只字不提背后的原因。

  原来,那短暂的温馨不是假的,他那慈爱的眼神也不是虚的,他确实憧憬过,与她一起迎接孩儿的降临。

  只是,他知道她所不知道的,才会一直活在为难之中。

  沈鹤山见孟云皎怔在原地,担忧的开口:“你怎会有此一问,莫不是,你当真有过身孕?”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再追问也是徒劳,沈鹤山年纪也大了,又视她作最亲的亲人,她又何必再让长辈挂心呢。

  孟云皎扯了扯唇:“没,我只是随口问问的。”

  今日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如有细细密密的蚕丝在她脑海里,令她难以思考。

  “二叔,我想起客栈还有些事,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你。”

  沈鹤山自是高兴,嘱咐了几句让她别太操劳后,就摆手让她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孟云皎脚步虚浮,几次撞上了路人。

  路人骂骂咧咧地让她看路,她却依然心不在焉,脑子里嗡嗡作响,全都是刚刚那些来不及消化的真相。

  原来,所有她算在他身上的生死债,全应该由她背负。

  是他不忍,才一直欺瞒,宁可承受她无止境的误解。

  段熠一直知道……

  而他口中的苦衷,可能都与这事有关。

  孟云皎想起他几次支支吾吾开口,许就是想说这事,还有他激动的吐血的那次——

  他说‘你父亲死不足惜!你知不知道你父亲……’

  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可天意弄人,阴差阳错之间他都没能说出来,也导致他们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如今又为何要让她知道呢?
  她已经成功从那重垣迭锁中逃出来,她也以假死逃离了他的视野,她和他之间的联系早在那时候就斩断了。

  她现在有了新生活,他也接受了她的离世,他们已是再无交叉的两条平行线了,又为何在这时候,要告知她一切都是错了呢?

  她在无意之中说了那么多恶语,她对他的伤害那么深,她又有何颜面再见他?
  她还曾经,狠狠的把匕首,刺进他的胸膛,让他健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啊……

  原来,错到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时候,真的会胆怯,会害怕重新面对那个她愧意最深的人。

  一路上孟云皎还是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福云客栈后,柜台那里有两人吵吵囔囔,隔着大门都能听到响声。

  “采迎,你怎么能多收客人三文钱呢,客人根本就没有点小吃,你这是算错账!”

  尖声细语那个自然就是福安了。

  孟云皎开了这家客栈,就以福安和她的名字一同命名,本想让福安做掌柜的,但福安说他比较习惯了干些杂活,是以成了跑堂的小二,包揽客栈大大小小的杂物。

  孟云皎无法,只能从外面另召一位掌柜,她一眼相中了这位叫采迎的姑娘,她家底清白,为人老实,实在是看账的不二人选。

  况且,客栈多了个年轻有活力的姑娘,也显得热闹些。

  采迎的个头小,脑袋却机灵,对银钱更是敏感,在她这里,只有算多的账,没有被赊的账。

  所以,她很是自信,叉腰道:“错不了!客人桌上那碟小吃就是三文钱,不管吃没吃都算三文钱!”

  福安跟采迎估计是八字不合,时不时都能吵个翻天,两人虽是同龄,但福安因为是太监的缘故,气势微弱,在采迎面前总想弟弟一般,硬气不起来。

  但这回他偏偏不愿妥协:“客人说了这不是他点的,是小二弄错了,把小吃放到他桌上的,他一口没吃,不应该算钱!”

  “你讲不讲道理,我说要算钱就要算钱!”

  “你才不讲道理!你……”

  福安据理力争,却又中气不足。

  正好看到救星,他就把孟云皎拉了过来:“阿姊你就来评评理吧,是不是采迎不讲道理在先!”

  “你别在云姐姐面前抹黑我,明明错的就是你!”

  “够了……”一来一往的,孟云皎被俩人吵得头都疼了,抬手止住了他们,“别吵了,只是一点小钱,不算就不算了吧,别伤了和气。”

  被老板娘训话,两人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立马噤声。

  福安直觉孟云皎今日有些反常,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瞄向孟云皎,问:“阿姊,睨是不是在外遇到什么事了?”

  孟云皎这心情欠佳的样子还是挺明显,但她心里的事又不好与他们说。

  于是她摆了摆手就转身:“没事,我有些乏了,休息一下,你们看好店。”

  通向后院的布帘被掀起又落下,彻底遮盖了孟云皎那失魂落魄的身影。

  采迎用手肘撞了撞发愣的福安:“喂,你阿姊怎么了,我来福云干活大半年,从未见过她这个消极的样子。”

  孟云皎自从离开皇宫后,每天都神采飞扬的,别说采迎没见过了,就连福安也没见过。

  他有些郁闷:“我哪知道,你别烦我,我去后厨帮忙了。”

  采迎不屑的朝着福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
  福云客栈还是如往常一般客似云来。

  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谁也没注意到,那右手残疾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只观他一身气质不似常人,就连穿着都是数一数二的上好锦缎。可那在衣袖里自然垂落的右手,却让那轩昂的身姿大打折扣。

  他是独自前来的,一张桌上只有他一人,虽摆满了精致菜肴,却吃得很是缓慢。

  他用那不熟练的左手夹起饭菜,没吃上几口,就咳个不停,吸气的声音也格外明显,像是个身带顽疾之人。

  这样一来二去,旁边的客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了。

  毕竟在这医疗贫瘠的时代,谁也不想无辜被传染,这种酷似肺痨的症状,谁看到了都只想驱逐。

  隔壁桌魁梧的江湖客眉头越蹙越紧,他瞄了那男子几眼后,挑了挑眉向他同行的人示意。

  那人会意,扯开他的大嗓门嘲讽:“这什么人啊,有病快回家吧,别到处祸害人。”

  怎知那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他单手扒着饭,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眼神缱绻的抚摸着那用上好布料包裹着的瓷坛。

  瓷坛正大光明的摆在餐桌上,面前摆了一杯茶盏,还有一碗白米饭。

  白米饭上面迭放很多菜肴,却从未被动过半分,男子却依旧孜孜不倦的给那碗里添菜,直到再也放不下。

  那些江湖客这才注意到男子手边的东西,一看之下震惊不已,若他们没猜错,那里面装的是……

  几人大吐唾沫:“晦气!晦气!”

  “这种不干净的玩意怎能带着到处逛呢,这不是把厄运也带给我们吗?”

  “他还带进客栈,要是今晚他宿在这儿,不代表我们要陪他一起,跟这种晦气东西过一晚上?!”

  客栈的人越说越激动,尤其是经过那些江湖客的煽风点火,他们更是无法接受自己跟死人就差几尺距离的事。

  江湖客开始不满足于大声嘲骂,他走到男子的桌前,毫不客气的道:“快走吧!晦气东西,还不走是等着我们请你出去吗?”

  那男子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置若罔闻一般。

  江湖客终于动怒,这么多人看着他行动,他自然抹不开面子,又看到对方只是一断臂之徒,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独臂侠,还如此硬气,给老子看看你的本事!”

  江湖客掌风一刮,瞬间把那桌上的瓷坛扫了下去。

  眼看瓷坛就要落地成为碎片,那一直没有反应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姿势,飞扑在了地上,用身子接住了它。

  众人这才看见,他虽脸色苍白,却是个俊逸之徒。只是不知为何此人像是有些精神失常,抱着个瓷坛不停喃喃:“皎皎没事……不要怕,我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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