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2024-10-09 作者: 星星不息
好在, 最后他还是以孟云皎的喜怒哀乐为先,接纳了拓跋雪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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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神武门外,拓跋雪带领的班赛戏班团队被禁军拦截。
对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入宫马车及所有匣子都需要打开检验, 方可通过,望公主谅解。”
拓跋雪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却很快一闪即逝。
“你还知道唤我公主?班赛与大缙万年交好,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我告诉你,我不仅是班赛的公主, 还是你们皇后的挚友,这次也是陛下诚意邀请我带人入宫给皇后娘娘表演的。我看谁敢对我不敬!”
然而这班禁军刀枪不入,任凭拓跋雪费尽了口舌, 还是不肯退让半步, 直言不通过查验就不让这些怪异的箱子进宫。
拓跋雪气得脸都绿了:“你们真是大胆!这些表演道具全由名匠设计而成,机关一环扣一环,若是磕着碰着有所损坏,你们担当得起吗?”
“再说了,你们若非要阻拦, 那我不进宫演了便是,反正是你们陛下求着让我演的,真以为本公主稀罕。”
她作势转身离开:“走, 我们不演了, 若陛下追究下来, 让他们自己担责去!”
几位禁军一听是陛下圣谕,不由得面面相觑,变得格外为难。
好在昊公公及时出现, 打破了这僵局。
“诶诶诶!是谁那么没眼色!”
昊公公哈着腰, 就差上手扯着拓跋雪不让她走了:“他们不懂事, 公主就莫怪了,陛下已经准备好盛宴,迎公主和各位好汉了,快跟咱家入宫面圣吧。”
有昊公公作保证,禁军自然不敢再要求查看那些一箱箱的道具了。
拓跋雪计划得逞,也不再耽搁,她转身就走在了前头。
“哼,还是陛下识大体。”
眼看拓跋雪顺利进宫,昊公公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自家陛下万事都以皇后娘娘为先,要是这点能让娘娘高兴的小事都办不好,陛下还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再说了,就这些戏法道具,有什么好检验的,难不成拓跋公主还会在里面暗藏玄机不成?
神武门的禁军就是大惊小怪,差点误了陛下的好事。
待会让皇城司的人把这班不懂变通的二愣子都给换了!
*
拓跋雪带来的人表演得有模有样的,别说昊公公没起疑了,就连心思缜密如段熠也没有起疑。
他沉浸在惊艳中无法自拔。
“这戏法确实新奇,是我们中原没见过的,拓跋公主费心了!”
段熠看得入神,却不忘身边女子的感受。
察觉到孟云皎兴致缺缺的,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问:“皎皎觉得怎样?可有开怀些?”
两人已经数日没有接触,这一碰上,他又不由自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很是眷恋。
方才开席时,孟云皎还主动给他敬酒,少了那前些日子的疏远,这么看来,拓跋雪的安排确有奇效。
他柔声道:“拓跋公主说你兴许会喜欢这些新奇玩意,若你喜欢,孤可以花重金聘请各地的奇能异士,让他们日日到你面前表演。”
又是这种霸道的手段,为了一己之私,枉顾别人的意愿,孟云皎难免觉得反感。
他这样的人,又怎可能放她离开。
与其等他垂怜,不如靠自己逃离。
戏法表演本就是她与公主商讨好的一环,精不精彩并不是重点,所以她也并没有在用心去看。
整场节目,她坐在段熠身边沉思。
她想了好多,从一开始与星辰相遇,到而后的万般纠葛,她真的累了。
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星辰。”
孟云皎突然这样唤。
“我不快乐。”
“你给的这些,我通通不喜欢。”
空气仿佛凝滞,戏台上表演依旧,周围仍有嘈杂声不断,但段熠只听见了她说的话。
他愣住了。
直到孟云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冲他扯出一抹笑。
一抹久违的笑。
“放过彼此吧。”
段熠没搞懂心里的异样情绪从何而来,但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敏捷的闪过。
“皎皎?”
孟云皎躬了躬身:“陛下,臣妾有些乏,先回苌华宫歇息了,陛下雅兴正浓,不必相送。”
眼看那抹倩影走远,段熠自然什么表演也看不下去,就要抬步去追。
怎奈拓跋雪早有对策:“陛下忘了答应过什么吗?这种时候还是让她静静吧,或许她情绪还能转好。”
段熠霎时停住了脚步,望着遥远的方向,失去了再上前的勇气。
皎皎说了,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做的一切,她也不喜欢他的亲近。
他想她快乐,他想她活下去……
段熠没去苌华宫,自然也没回去戏楼看表演。
他拿住一樽酒壶,一边喝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御书房。
脑海里孟云皎决然的背影挥之不去,段熠知道自己再也没法留住她了。
其实在今夜之前,魏太医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孟云皎体内的毒已全数清除,比预料的时间还早上了数日。
她状况良好,不再需要依赖诊治,其实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是他不舍,才会自欺欺人的,非要以为她备好盘缠为由,想让她多留些时日。
然而礼部的动作又怎会这么慢?尤其在谢宗澜的监督下,很快就有人来汇报,说各项事宜都安排妥当,只差陛下亲笔写的和离书。
听到那话,段熠瞬间呆滞住了:“和离书?”
是他想的太过天真了。
孟云皎是大缙的皇后,纵使他愿意放她离开,碍于身份也会引起诸多波澜。
一入宫门深似海,照理,后宫女子永世不得离宫,纵使段熠要大开先例,让孟云皎离开,也要在她与皇后身份再无瓜葛的情况下,才行。
更何况,若有一纸婚书捆绑着她,孟云皎去到哪里,也不算是真的自由。
他不忍在他离开人世后,她还需承受那些。
他已是将死之人,这些虚无的东西已没有价值,现在重要的,只有让皎皎高兴,让她余生再无牵绊。
“写……”段熠微醺,脚步不稳的来到御案前,展开剡藤纸,自言自语道,“写和离书,写七出,还皎皎自由。”
然而右手却跟他作对般,一想到写的是与孟云皎恩断义绝的和离书,他握着御笔的手就使不上劲,左胸处一抽一抽的疼。
只要写了,他与孟云皎这辈子便再无关系了。
之前他偷来的一切,也都会如泡沫幻影般,消失在这个世间。
没有人会记得,他与皎皎的这段露水情缘。
没有人会记得……
手一抖,御笔在纸上晕出浓浓的墨,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也毁了,他怄气般把纸搓成一团扔到地面,又展开新的,如此往复,凌迟自己。
*
而在这段时间,一场密谋已在苌华宫悄悄地进行。
孟云皎回宫时,入目的便是几位精卫尽忠的守在门口。
有些许年纪小的听到那远处的响锣声,面上的向往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住:“听说班赛的戏法出神入化,很是精彩,本以为此次圣上请他们来皇宫表演,咱们能有幸目睹一番,没想到今日却被安排在苌华宫当值,半步不能离开。”
苌华宫的守卫一直以来都是皇宫以内最严谨的地方,谁不知皇帝向来看重这里的布防,就算是精卫们人有三急,也有限定的解手时间,更别说悄悄溜到那戏楼去了。
他们对那些今日不必当值的兄弟真是羡慕的紧啊,皇帝大开宴席,为了让场地热闹些讨皇后高兴,说明了人人都可以前去观赏。那里不仅有戏法可看,还有美酒菜肴的招待着呢,哪像这苌华宫,冷冷清清的。
他们自顾自的抱怨着,没注意到孟云皎渐渐走近,直到察觉了才扑通一声跪下:“我等失言,请娘娘恕罪!”
孟云皎虚扶了扶,面上和蔼。
她命随从把几坛酒搬了过来,和声道:“何罪之有?今日宫里大摆宴席,还劳诸位守着。陛下念极诸位辛苦,赏了一些宴上的桃花酿,分了喝吧。”
精卫眼睛都亮了。
这等美酒要不是特别节日,他们这辈子都碰不上,加上是陛下赏赐的,他们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谢陛下,谢娘娘!”
几人馋虫上脑,不疑有他,很快就把孟云皎带来的酒喝光了。
而这酒,自然是被孟云皎动了点手脚的。
眼看外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苌华宫里里外外只剩下她一人,孟云皎知道时机到了。
她再次环顾了宫殿一眼,眸里的神色很是复杂。
这里是囚禁她多时的地方,她曾被伤得体无完肤、曾被铁枷伺候、也曾目睹过姊妹的身亡。
但回顾种种才发现,原来这漫长的光阴了,也不全然是痛苦。
她在这里重遇了福安,在这里认识了拓跋雪,也在这里有过不可言说的刹那……
今日她就要离开了,那一刻孟云皎发现沉重的包袱不再压着她了。
她跟段熠的爱恨纠葛实在太多,这些日子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险些香消玉殒。
如今她有重获新生的可能,她只想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心里已不再有恨,仅仅只有解脱,不管过往是怎样,孟云皎想……
一切都随这这场火燃烧殆尽,化为云烟吧?
她闭了闭眼,挥手打翻一盏油灯。
*
“陛下!陛下!”
御书房外,有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一室寂静。
段熠还在强撑着意识写和离书,脚边已堆积了一大团废纸,每每写到孟云皎的名字,他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那些字,不是被墨水晕染,就是被脸颊滑落的泪水沾湿。
于是心有千愁,提笔难书。
偏偏这时候好不容易写了一半,又被这冒冒失失的声音打断,他烦躁不已:“滚!天塌下来都别来烦孤!”
昊公公急得手足无措,堂堂御前太监舌头都捋不直了:“陛,陛下……苌,苌华宫,走水了。”
‘噔’的一下,段熠握着的御笔掉到了地上,沾染了原本圣洁庄严的地。
他怕自己听岔了,跌跌撞撞的打开了门,眼睛猩红得骇人:“你说什么?!”
“苌华宫不知何故,突然起火,且火势蔓延得非常快,如今整座宫殿已经被烈火吞噬。”
“据……据回报,皇后娘娘一直没离开过宫殿!”
段熠踉跄一步,犹如五雷轰顶:“皎皎……”
他回过神来时,一把推开昊公公就要往苌华宫的方向奔去。
可不知何故,他越走越吃力,眼前慢慢开始出现重影,最后更是双腿发麻跌坐在了地上。
他望向手上那壶从宴席上就与自己寸步不离的酒,那壶孟云皎开席时敬过他的酒,不敢置信道:“难道孤的酒……”
‘哐啷’一声,手指被抽干了力气,酒壶从他的身边滚落,而段熠也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他在太仪殿的龙塌上,魏太医和昊公公都守着,可他们的脸色特别不好。
段熠想到昏倒前听到的消息,确定了那不仅仅是他的幻觉,于是颤抖着声音问:“苌华宫怎样了?皇后救出来了没有?”
昊公公垂着头不敢言语,在段熠威严的逼视下,才不得不开口:“火快灭了,但皇后娘娘,还没出来……”
他还未说完,原本孱弱坐在龙塌上的人,不顾死活强使轻功,已像一阵风一样飞快的从他的身边掠过。
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
段熠来到苌华宫时,映入眼帘的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废墟。
一片黑乎乎的土地,完全没了往日金碧辉煌的模样。
要不是那跪了一地的苌华宫精卫如此熟悉,要不是苌华宫门前,种着皎皎最爱的梨花树如此显眼……
段熠都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孟云皎居住的苌华宫。
宫殿还在噼里啪啦地作响,纵使不断有宫人把一桶又一桶的水往里面倒,那里头还是有余火未灭,是以,并未有人敢身先士卒冲进火场去救皇后。
只有段熠,像是魔怔了一般,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面部线条绷得极紧,任何防护措施都不作,就大步往那残破不堪的殿门走去。
“陛下!”
明黄的身影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没有人可以放任一国之君去冒险,于是所有人一拥而上,都要拦在陛下的前面。
“里面尚有余火未灭,陛下万金之躯,不能以身涉险啊!”
段熠没有看他们,眸子死死的看着那片废墟,那片可能还有孟云皎在的废墟。
“让开。”
“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宫人愣了一愣,也因着这个空隙,段熠迈入了废墟。
他们的担忧却不是杞人忧天,外头虽看着没了那熊熊的火焰,但内里,却还有些许火苗在噼里啪啦燃烧。
浓浓的烧焦味扑鼻而来,呛得人不断咳嗽,每呼出一口气,就会吸进更多废气,让原本就不算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段熠强撑着病弱的身躯,蹒跚着往里边走去,额头很快布满一层汗珠,气血在身体里上溜下窜,像是下一秒,他就要晕厥在里头。
一团一团的烟簇冒出,熏红了人的双眼,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人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前进。
“皎皎?”
“皎皎你在哪?孤来找你了。”
殿内空旷,根本无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所有的木制家俱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七歪八倒的拦住了去路,好几次把人给绊倒。
眼前一片灰黑,没有任何艳丽的颜色,也没有活人的气息。
但段熠还在自欺欺人,嘴里呼唤着:“皎皎孤来迟了,你是不是在生孤的气所以躲起来了?”
“你别生气了,出来好吗,要打要骂都随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不理睬孤……”
依旧是无人应答。
段熠来到了寝殿,他迈着灌了铅的双腿越过门槛,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顿时气血流窜,险些站立不稳。
这里是火势最初蔓延的地方,比其他偏殿的状况更为可怖,一片废墟,无一处安好,在这里还能活下去的几率根本为零。
就连蒙骗自己的段熠也改了想法,他宁可找不到孟云皎,也不愿找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于是他喃喃道:“不会的,皎皎不会在里面,她肯定是出去了,是那些宫人看漏了……”
然而上天没听见他的祈求,在段熠转过拐角出时,他看见地面上躺着一只金手镯。
那是孟云皎的随身饰品!
“皎皎!”
段熠心急如焚,飞快的就冲上前去,没注意到上方被烧断的横梁摇摇欲坠。
‘喀嚓’一声,被烧得赤红的大块重物坠下,眼看就要砸向地面,段熠不加思索的抬手去挡——
“呃……”
炽热的火焰加上横梁的重量施加在段熠的右手上,他们贪婪的吞噬者它,仿佛想把这双右手也化为这里焚尽的一物。
段熠的右手脱了臼,鲜血横流,松垮垮的垂落在他的身侧。
他却不加理会,疯魔了一般扑向地面,扑向那个他挥手挡开横梁,成功护下的骸骨。
是的,只剩一副骸骨。
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段熠怔怔的看着那只金手镯,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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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熠失魂落魄的把骸骨抱出来。
其实那骨头已经被大火烧得脆化,几乎一捏就会碎,但段熠还是小心翼翼的把它拼凑,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般,一步一步走得谨慎。
他很是矛盾,动作间极具呵护,但心里却是不信。
到走出苌华宫他还是不信,怀里那副骸骨是属于孟云皎的。
“陛下你的手!”
魏太医和昊公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们大缙的国君,不顾自身安危,猛闯火场,到出来时那明黄色的龙袍已被污渍染成了灰黑色,狼狈得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段熠的右手,被鲜血染红,有殷红随着他的走动流出,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魏太医忧心不已,忙走上去要给段熠查看右手的伤势。
怎知段熠想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抓着她道:“孤的手无碍。你快来看看这……它的手腕上戴着皎皎的贴身饰品,你常年给皎皎诊治,应当很清楚皎皎的身形骨架,你快来看看,然后告诉孤,这不是皎皎。”
他疯癫的模样让魏太医于心不忍,段熠才进去这么一瞬间,却憔悴得可怕,他布满血丝的双瞳定在了那骸骨身上,现在任谁去唤他,他都听不见了。
“快来看啊!孤最信你,知道你定不会蒙骗孤的。”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魏太医身上,但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肯接受。
那金手镯是孟云皎的母亲临终前给她戴上的,那是孟云皎对母亲的所有念想,她轻易摘不得。
所以,若不是人死魂灭,这等重要之物又为何会遗留在火场上?
魏太医跪伏在骸骨面前查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如何?”一介帝王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话语间隐隐带着颤音。
魏太医心里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抿了抿唇:“皇后常年被毒液浸泡,骨骼发黑,与常人有异。而且观骨龄,眼前这副实乃碧玉年华的女性。”
“陛下节哀,这的的确确是皇后娘娘。”
段熠趔趄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气息再也不受控的上蹿下涌,他咽了下去一大口淤血,跌跪在骸骨面前,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宫人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匍匐在段熠脚边:“陛下,奴才在后院找到疑似……疑似皇后娘娘留下的遗书!”
那上头写着‘星辰亲启’。
无人不知,星辰是皇后娘娘给陛下起的昵称,这娟秀的笔迹,未干的墨汁,必出自皇后无疑。
段熠身躯一震,未等昊公公宣读,就不顾仪态的把书信抢了过来。他随意擦拭掉眼泪,左手一挥,展开了书信。
到那一刻,他心里那一簇火苗还未灭尽的,他还抱有希望。
他多想……里头写着这一切都是孟云皎与他开的玩笑。
她就是调皮的想作弄他,而后像以前那样,嘲笑他:“星辰,你又被我骗了,真笨!”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里头的字字句句,荡气回肠,宛若那人的绝笔遗言。
星辰。
你是大缙皇帝,照理我不该这般称呼你,但我既是将死之人,你就容许我无礼这么一回吧。
在我心中,你虽然坏,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所以我才斗胆央求你,在我死后,不要责怪任何人,不要降罪予侍卫宫婢,也不要再伤害孟家三十五口人,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人生中最后一个请求的。
你不需要自责,这都是我的选择。在辞哥哥走后,我就没了活下去的信念,拓跋公主也好,你也好,你们做再多也引起不了我内心的波澜,阻止不了我想追随辞哥哥的决心。
所以星辰,听我的,放手吧。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啪嗒——啪嗒——
平日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身披龙袍的男人,此时抱着一封书信,哭得像个泪人。
“为什么?不是说只要离宫,你就能够开怀吗?孤都答应你了!孤都答应放你走了!”
明明只差了一点啊,只要他把那封和离书写好了,明日他就会亲自送她出宫。以后,各生欢喜。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她选择自寻短见呢?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段熠红着眼,满眼愤恨的望着眼前冷冰冰的骸骨:“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相信孤吗?”
这段日子的种种在段熠的脑海里回荡。
孟云皎变得沉默寡言,她把自己关在一隅之地里,画地为牢。
面对他的索求,她装作顺从,实则早在暗中谋划。
不知何时起,赴死的念头就在她脑海中产生,随着时间流逝,这股念头非但没有淡去,反而越演越烈。
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段熠想起在宴席上,孟云皎一反常态,给他敬酒,想起她在转身之前,嘴角绽开的最后一抹笑容。
原来她在跟他告别啊,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为何,你从未信我?”
为何,她心里藏的一切,都从未与他说?
段熠跪在那骸骨面前,撕心裂肺的恸哭:“皎皎,你怎么这么狠心!”
周遭的宫人一直踌躇在原地,不敢上前。
直到那话音落下,他们看着有艳红的鲜血从帝王的喉间喷涌而出,在空中洒下一道耀眼绚丽的血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