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2024-10-09 作者: 星星不息
当时, 段熠还只是星辰,他没有想要报复的恶念,也没有要称帝的野心, 他只想简简单单待在自家小姐身边,守护好她。
可是,端戍父女来找他了。
端氏以前权势滔天,自打母族衰弱,就一直被压制着。他们不甘一辈子苟且偷生, 一直把希望寄托在端后所出的皇家血脉身上。
听闻皇四子段熠被派遣赈灾,却在途中遇难,明显是皇帝刻意为之。
他们煽风点火, 说起段熠这些年在宫里过得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好不容易长大了, 练就一身武艺,以为能得到父皇重用了,却没料到一切都是陷阱!
最后赈灾的功劳也由太子领了。对下落不明的皇四子,皇帝却只字不提,也没有派人去救援, 只留一句轻飘飘的遗憾。
这一些话,在段熠的心里埋下邪恶的种子,即使一开始没有相信, 也不免随着时日逐渐动摇。
端戍来得很勤, 几乎是如影随形的跟着段熠, 就连段熠对孟云皎的不可告人心思,也被端戍察觉出来了。
端戍在这事上找到一个切入点:“殿下不是心悦孟姑娘吗?孟姑娘与太子的婚约在即,难道殿下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为人妻?”
他深知打蛇打七寸, 段熠看似无懈可击, 却偏偏有个致命的弱点。
“只有夺得帝位, 成为人上之人,才能逆转这一切,把心爱之人留在身边。没人会再质疑你,没人会在说你是不祥之人,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迎娶原本属于你的女子为妻,为一国之后!”
这话激起段熠心中的一片涟漪。
对啊,他本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他本该与孟云皎一同共享着天下,站在她身边的人理应是他。
现在他却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污名,连真实身份也不敢相告,只能以护卫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甚至……
以后她嫁给段辞,入住东宫以后,所有人都会认出他,他连护卫这个身份都保不住。
他会永远都没法靠近她身边一步。
欲.望是恶魔,侵蚀着他的本心。
想到孟云皎倩丽的笑颜,段熠的面上闪过几捋复杂的神色,才沉吟道:“几成把握?”
端戍信心满满:“端氏潜藏在民间的党羽也是一股巨大力量,届时,殿下只要拿到京城驻守的孟家军军印,便是十拿九稳!”
但毕竟是弑父囚兄的恶事,段熠良心未泯,迟迟拿不定主意。
即使端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城外已经驻扎好军马,只待他一声令下。段熠却依然只让他们按兵不动,逃避似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想着,跟小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
久点……再久点。
直到那日早晨,孟云皎收到军营来的书信,得知阿勇离世、军营的兄弟陆续染上怪病的事,段熠心头微颤,脑海里有什么猜想一闪而过。
他不想孟云皎卷入旋涡,便把她支开,请令前往军营查探,孟云皎信他,自然听从了他的安排。
军营里的兄弟识得段熠,又听闻是那天仙般的小姐派段熠前来关心他们的,高兴的不得了,忙把段熠放了进来,由他随意查看。
“咱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将军这些日子也没待在军营,咱有事也只能自己扛呗。”
段熠问了一圈,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原本以为一无所获,却偶然得到孟将军不在营帐的消息。
内心邪恶的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可能又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可……婚期在即,孟云皎不能等了。
段熠很顺利的潜入孟将军的营帐,偷得了军印,他大步往来的方向折返时,却看到不远处的山洞,有人抬着尸体出来,而依他们的穿着来看,正是孟家的兵士!
他藏着将印,本不该再多管闲事,但想到孟云皎曾浸泡过得那些奇怪的汤浴,还有军营兄弟接二连三出事的现象,加上现在孟将军不知所踪……
他深刻认为,真相可能就在这山洞里面。
探知欲还是驱使段熠蹑着脚步前去查探。
仅有的几位侍从出去埋葬尸体了,山洞外正好空荡荡的,无人守卫,给了段熠潜入的时机。
他躲在岩石后面小心探看,里头有两人正在谈事,一个面对着他的正是他见过的孟将军,而另一个,背对着他,段熠看不见他的样子,仅看到他一身黑衣的装束,明显不是善类。
而黑衣人在抬手时露出来的手肘,上面竟然有着一个红色的蝎子刺青!
段熠一刻也不会忘,这便是当初刺杀他的那人,身上独有的印记。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不去找他报复,却在这里无意间看见了想取他性命之人……
那黑衣人声线低沉:“最近的进展如何?”
两人还未发现段熠的存在,依然很畅快的谈着大计。
“应该快了,再不行,就在云儿身上多下两剂猛药。”
“哈哈,还是孟兄你狠啊,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
他们说得越多,段熠的脑袋就越是嗡嗡作响,繁乱的思绪近乎要将他的脑袋挤爆,他一时之间理不清楚。
为什么刺杀他的人会跟孟将军会面,难道是孟将军指使的吗?
那么孟将军一开始是否就已经认出了他,继续把他留在孟云皎身边,是在按兵不动,在找准机会刺杀他吗?
不对,孟将军是天子的人,一直出了名的忠诚,难道他所做的一切,当真如端戍所说,是父皇指使的吗?
‘咔嚓’一声,段熠踩到了一小块石子,惊扰了里面的人。
“谁?!”
眼看他们就快追来,段熠顾不上其他,施展轻功飞快离去。
-
怒火焚烧了段熠的全部理智。
侵占他脑海的,全是黑衣人的刺青,还有端戍说过的那番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父亲非但不愿意接纳你这个儿子,还想除掉你,就是为了给太子段辞铺平道路!”
他攥在身侧的拳头越来越紧,指关节发白,像是想硬生生的把某的人的脖颈拧断。
“他没在乎过跟你的血缘亲情,是他逼死了你的母后,是他逼你到这个境地,你还要任人鱼肉不还手吗?是不是要等一切都没法回头了,你再来后悔?”
端戍说得对,是父皇逼他的……
‘噗嗤’的一下,利剑精准的刺进那鬓发泛白的老人身上,鲜血喷洒而出,温热的触感浇灌在他的手上,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
段熠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红着眼问那人:“父皇,您为何要逼我?”
平时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颤颤巍巍的抖着手指着他,苍白的唇吐出两个字:“孤没……”
可他没说完,段熠也没耐心听完,就转身离开了大殿。
段熠来到东宫,让太子段辞投降,准他一条活路。
没有太大的悬念,段辞同意了。
段辞一直都是良善的,小时候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是这个六弟护着的他,他才能苟活至今。要不是他们生在帝皇家,生来就是对立面,要不是段辞抢了他的储君之位,他们估计能成为一对很好的手足。
段辞说他杀错人了,说父皇不是刺杀他的真凶。
那一刻,轰隆一声——
段熠的信念骤然倒塌,原本理不清的思绪也变得活络起来。
那些画面走马灯般闪过,那些在山洞里听不清的话也逐渐清晰。
孟将军好像说要给孟云皎下多两剂猛药……
他可能在利用孟云皎,研制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药物。
那么那位有着刺青的黑衣人,很可能不仅仅是聘来的杀手,而是孟将军的合作伙伴!
纵使军印丢失,但皇宫变天,孟将军却始终不现身的表现,实在太不寻常了。
很可能!素来忠心的孟将军早已变节,他们在坐山观虎斗,实则也在密谋着谋反的大事!
段熠疯了,他策马就往军营的方向飞驰而去。
等待他的,自然是以先帝之死为名,其实趁机坐收渔翁之利的孟将军。
孟年义愤填膺:“大胆逆贼,偷军印、弑天子,今天本将军就要为天子讨回公道!众将士听令,随我擒拿反贼段熠!”
昔日的兄弟,包括薛峥也团团把他围住,对段熠刀剑相向。
“星辰,想不到你竟是皇四子,你隐藏身份潜伏在我们身边,为的就是今日吗?”
孟将军呵斥一声:“别跟他废话,把他拿下!”
段熠只身入军营,并没有带侍卫,纵使他有滔天的本事,在几万精兵面前也讨不了好处。
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际,他却坐在马上面不改色:“孤看谁敢!”
段熠展开御笔诏书,气势惊人:“传位诏书在此,孤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新帝,尔等谁敢造次?”
那明黄的帛书在阳光底下亮得刺眼,那是权威的象征,是将士们的信仰,是刻在骨子的敬意。
眼看兵士要面面相觑,早已没了原先的士气,孟将军开始急了起来:“那是反贼,你们在犹豫什么?!”
段熠处惊不变道:“怎么,食着国家的粮草,领着国家的俸禄,你们忠的是国家,还是单一的一个将军?”
士兵们如梦初醒,纷纷缴械跪拜。
“参见陛下!”
刹那间风向大变,他们全都成了段熠的刀剑,而孟将军,孤立无援的矗立着,显得格格不入。
他三翻四次忤逆新帝,且密谋着不韪之大事,早已没想苟活的信念。现如今,他只想与段熠来个鱼死网破。
“好!好!”孟将军放声大笑,“本将军死不足惜,但不为先帝报仇,却是枉费了毕生所学。”
“敢问,新帝可敢与本将来一场生死决斗?”
这也算是一个武痴最后的执着了,他自问与段熠的武艺不相伯仲,最后的结局不是死就是残,要是运气好些,能够除掉段熠,也算是为他身后之人去掉了一个最大阻碍。
按理段熠根本不需要跟他废话,他现在已是一国之君,要治孟将军的罪,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眼前这个人,是孟云皎的父亲,段熠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即使是孟年派人暗杀他,即使孟年在跟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逆谋,段熠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他捋起袖子,上前一步。
“孤应下了。”
两人签了生死状,烟硝一触即发。
可孟将军想错了。
段熠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当时在将军府段熠也是为了掩饰身份,只出了三分的实力,才会让孟将军有了一个能与段熠决一死战的错觉。
段熠甚至能在他艰难应对,气喘吁吁之时,还有精力分神问他关于孟云皎的事。
“你为什么派人刺杀我,有着蝎子刺青的人是谁,还有你们说……要对皎皎做什么?”
段熠虽然连问三个问题,但在关于孟云皎的问题上,他语气是格外急促的,这让孟将军灵光一闪,想到扰乱段熠剑法的妙计。
他笑得奸险:“云儿啊?你是心悦我们家云儿吧?”
两人缠斗间俯首帖耳,在场外观战的人并无从听见。
他话音落下,段熠见心底的秘密被揭穿,果然自乱了阵脚,他气急攻心,剑法变得繁乱,开始漏洞百出。
孟将军乘胜追击,企图攻破段熠的底线:“你当真是痴情啊,为她做到了这一步。可我告诉你,你们没有结局的,她……活不长了。”
段熠果然怒红了眼,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却疏于防守,身上添了几许新伤,看起来比孟将军还狼狈。
“为什么!”
段熠霎时心如刀割。
身上的道道外伤,全都比不过在他得知孟云皎活不了多久时,那一瞬间的无助悲愤。
他猜测的果然没错,那些给孟云皎浸泡的汤浴,果然不是好东西,孟将军在一步步改变孟云皎的体质,企图利用她的血作药引,制作出一种秘密的禁药。
段熠没想到,孟将军为了跟他背后之人达成合作,可以那么丧心病狂,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为什么!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几招致命的伤害被孟将军险险躲开,孟将军知道自己只能速战速决了。
“为什么?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孟将军如愿刺入段熠的肩胛骨,看着他血流如柱,他开始得意忘形,企图在段熠死前让他瞑目。
可当孟将军那句话说完之后,段熠瞳孔蓦然睁大,而后他的理智分崩离析,气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劲直把剑捅进孟将军的左胸。
孟将军亦是没料到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在眼前,却百密一疏,他瞪圆了双眼,重重倒在了血泊上。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孟云皎一声呼唤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父亲!”
-
“皎皎!”
苌华宫内,段熠从塌上惊醒,他维持着趴姿,后背赤.裸,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细长的银针。
“陛下做噩梦了?”
魏太医继续着手上的医治,格外专业,不管病患是什么身份,都一视同仁。
段熠也没料到自己这段时日彻夜难眠,结果竟然在针灸的时候睡了过去,还做了那么长的一段梦。
他捏了捏太阳穴:“梦到了跟皎皎的一些往事。”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一个人艰难的守着,太苦,太累。以至于它们时不时就喜欢跑出来,折腾他。
还有那位容嬷嬷,实在是不知好歹。
他把容嬷嬷抓进地牢,想逼迫她告知孟云皎药浴的配方以及其解药,她却死活不肯松口,非要跟她的主子沆瀣一气。
他不得不施以酷刑,没想到无意中把她整死了。
孟云皎还在为容嬷嬷的死怨恨他,殊不知,那些人表面和蔼,实则就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
他们全是枉顾她性命之人,死不足惜。
皎皎仁慈,那就由他,把那些想伤害她的人,一一铲去。
诊治结束,段熠掩上衣襟,下定决心般说道:“我要出宫一趟。”
魏太医自然知道他此话的意思,她动作微微一顿,不得不开口相劝:“陛下体内一直有毒素残留,这段日子全靠臣的诊治压制,一旦断了诊治,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依陛下的情况,根本不宜离宫太久。”
段熠当时的七七四十九日戒荤仪式并没能成功戒满,而后又为了追孟云皎被刺了一刀,虽是走运从死神手中抢救回来,但体内的毒素却成了顽毒,根本无从根治,比孟云皎体内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为了怕孟云皎担心,一直没流露过自己的虚弱,只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找魏太医诊治。
是以,段熠说要离宫,魏太医才会如此担忧。
“孤不能离开皇宫太久,难道皎皎就能吗?!”
一提到孟云皎的事,段熠就会失了控,他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量:“她已经许久没服药也没针灸了,多在外面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危险。”
段熠每天都在担心孟云皎的情况,外面传来的消息,又屡屡让他失望。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现如今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坐以待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孤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段熠抿了抿唇,“但是皎皎现在不知落到哪个歹人手上,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
“孤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魏太医知他心意已决,只能叹息:“但是陛下也不能带兵进入藩地,天子单枪匹马,等于羊入虎口,其他人又怎会错过这大好机会?”
段熠也明白此事棘手。
不然早在孟云皎失踪的第一天,他就采取行动了,远不可能等到这一刻。
但他还是故作从容的:“放心吧,孤有计策。不出半月,孤会和皎皎一起平安归来!”
*
“秦大哥。”
南樾王府书房内,孟云皎款款而入。
她端着一盘糕点,面露愧色:“想着这段日子得大哥照顾,就试着做点好吃的馈劳一下你,怎知厨艺不精,只做出了这些。”
秦赟没有嘲笑她,反而很顺从的吃了一口,接着更是赞赏连连。
“这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乃上品啊!”
他和善的笑容更让孟云皎自惭形秽,她娇嗔道:“快别笑话我了。”
不得不说,孟云皎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比之前惬意,连笑容也多了不少。
在这里,她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段熠的逼迫,她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行事,还有丫鬟小厮供她驱使,只是……
“秦大哥,我想清楚的,我也该自力更生,搬出王府,找一门生计。这里虽好,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跟秦大哥非亲非故的,实在不好再拿大哥的好处了。”
孟云皎料着自己已经逃离了段熠的掌控,那往后的日子在艰苦也不会差,她离开行宫前带上了自己的积蓄,就算在外找一门营生,找一处宅子安顿下来,估摸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秦赟却不那么想。
孟云皎还有利用价值,这段时日,他并不想让她离他的视野太远。
“你非要这么说么?”秦赟假意愁苦道,“你是孟兄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照顾你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害怕孟云皎起疑,他把话留了点余地:“这样吧,这段日子我来给你找一处好宅子,这事不可太匆忙决定,应该谨慎选择才是。”
在这片土地孟云皎人生地不熟,而秦赟则人脉广,这事交给秦赟,她自是放心的,也就没有异议,答应留在这多些时日了。
当她走出书房后,原本温和敦厚的王爷却变了一副面孔。
屏风后面有下属走了出来。
在这个据说人人都已经自残了双腿的王府,这人竟然行动自如。
非但如此,就连秦赟本人,也站了起来,行动上根本没有任何迟缓。他的双脚,也并没有因为长期不使用,而变得萎缩,依然是那么的强而有力。
秦赟端着盘子走到窗外,很嫌弃的把吃剩的糕点全数倒掉。而后,才端坐在太师椅上,做出一派俯瞰众生的姿态。
“有什么最新消息?”
根本没什么闲云野鹤的王爷,在这书房,关上房门,他就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为了振兴南樾,他们做了好长的一出戏。
从秦赟出生开始,他的父王就向外宣告,秦赟天生残疾,难成大事,以此打消了大缙皇帝对他们的忌惮。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韬光养晦,渐渐笼络朝中大臣,包括孟年。它们养精蓄锐,只待一朝药成,便能杀进京城,掌控天下。
眼看事情将成之时,却杀出个程咬金——废后之子段熠,他竟弑父称帝,斩灭孟年,打乱了他们多年的部署。
秦赟也意识到这并非池中物,此人心狠手辣一点也不输它们。
能从一个默默无名的皇四子,到成为一个人人信服的帝王,绝对不是碌碌之辈,恐怕会对他们构成极大的威胁。
好在,这段时日也逐渐让他们找到了破绽,那就是新帝段熠,有个致命的软肋。
“段熠终于坐不住,他秘密出宫,已经前往北旻,估摸是打算一个藩地一个藩地的去寻找,他家宝贝娘娘的下落吧。”
见一切如预料之中,秦赟好心情的朗笑起来:“哈哈哈,真是个痴情种啊,他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也根本不可能把视线投向最为‘无用’的我身上。”
这段日子的卧薪尝胆不是假的,他们南樾已经被钉上了无能的标签,任凭谁挠破脑子也想不到,他们有这个胆量把皇后娘娘劫出来。
秦赟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缓缓道:“先别说他只身行事能不能有收获了,单单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审查,估计也能引起三王的不满,到时候,可能都不用我动手,就有其他人把他除去了。”
下属也咧开嘴笑:“王爷英明,恐怕段熠到死也不明白,我们南樾是怎么坐收渔翁之利的。”
对,秦赟就是这么想的,就算让段熠好运躲开了其他三王的追责,等他查到来南樾的时候,他早已筋疲力尽,到时候段熠自身来到虎穴,他就能让段熠有去无回!
段熠除掉了孟年这个得力帮手,这笔账,是时候跟他清算了!
秦赟沉思片刻,又问:“那药炼制得怎样了?”
下属严阵以待起来:“还不行,药师那里说还要些时日,多试几种剂量。”
秦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无妨,要是血不够,随时给我说声。”
“反正那丫头现在信我,只要找个郎中,像上次那样随便给她拿点血,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云皎估摸是被孟年调.教久了,天真得可怕,只是拿出她父亲的信物,她就对他信了个八成。
而后,再以刺客为由,挑起她的愧疚之情,外加找一波假的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他需要的药引,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下属的眼里写满了敬佩:“王爷此计甚妙,不仅能让孟姑娘心甘情愿给我们做血库,还能把她留在身边做饵,请君入瓮。有她在,那情种段熠还不是任你拿捏吗?”
秦赟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全然是一副信心满满的姿态。
*
可没想到,段熠确实不好对付,在秦赟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他派了段辞进南樾。
明面上是让段辞作为使节,给南樾王送礼,实则可能是派人来打探孟云皎有没有在南樾的可能。
他身在北旻,心还在惦记着他家皇后,每个有可能的地方都不愿遗漏。
可一个是亲自前往,一个是派半点武艺都没有的段辞前来,可见他怀疑南樾的程度还是略低的。
不得不说此计棋高一着啊,段辞身为使节,若秦赟害怕孟云皎藏身的事暴露而把段辞杀了,就是给了段熠一个名正言顺出兵的机会。
可段熠百密一疏,算漏了人性。
那就是即使秦赟肯放他们离开,他们也不愿离开啊。
孟云皎再见到段辞的时候确实惊了一惊,她担心段辞是段熠派来抓她的。
段辞解释:“我母妃在他手上,我不得不听从安排,先进来探查,如果一月内不放出消息,他就会强攻这里。”
这么看来,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随段辞乖乖的走出南樾了……
却在这时,段辞苦笑道:“辞哥哥帮不了你什么,但最后这段安逸的日子,辞哥哥还是能给你的。”
这个意思是,他们要待在这过完最后一段快乐时光了。
多么无奈……
孟云皎瞬间热泪盈眶,但也明白段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人人都是段熠手上的傀儡,段辞是,她也是。
没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要不是碍于藩地不能擅入的规矩,他恐怕连一月时间都不肯给,直接来要人了。
“好,这一个月,是属于我们的。”
那段时间,他们确实过得很快活,好像逃出了囚笼的小鸟一般,自由自在。
段辞不再是被禁锢在一隅之地的太子,她也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后,他们一起逛遍大街小巷,一起上酒肆下馆子,一起体会那繁华的民间。
虽然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叔嫂,但他们的感情却恰如挚友。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阴谋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秦赟得知段辞和段熠那点恩怨,段辞不愿拱手把人相让也是情理之中,而段辞执意拖延的举动简直正中他下怀。
“这段时间正好,足够我把药做出来了。到时候别说是那点莫须有的规矩了,我什么也不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他段熠来多少兵马,我都能让他们埋葬在这片土地!”
可没料到,什么一月之期,也只不过是段熠掩人耳目的其中一环。
才不到一周,他突然兵临城外,气势浩大,手握兵马数十万,简直杀了秦赟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那么快?!”
秦赟思绪万千,徒然灵光一闪,他拍案而起:“是骗局!段熠假意前往北旻,放段辞进来说什么一月之期,根本就是降低我们防备心的骗局!他的目标,早就是南樾了!”
如果按照行程,段熠去北旻,再去西粟,少说也已经超了一个多月。更别说他是以兴师问罪的态度去的,又怎么可能借到兵。
如今兵临城外的正是最靠近南樾的,西粟兵马,段熠为了不打草惊蛇,自身从京城出来,前往西粟,根本不是为了查询孟云皎的下落,而是借兵过来让他没有反应的时间!
好一个段熠,是他低估了他的实力。
秦赟终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着急道:“快!去看看孟云皎还在不在房里,把她给我抓起来!”
秦赟的下属赶到时,自是已经人去镂空。
孟云皎和段辞早一步逃了出来。
在路上,段辞跟她说明了了来龙去脉。孟云皎脸上的表情出现千百种变化。
从难以相信,到愤愤不平。她终于接受了自己遇人不淑的事实。
孟云皎眉宇间的郁结难消:“没料到,秦赟竟然在利用我。”
她自以为逃离了段熠她就不再是什么皇后,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没料到,别人却不这么想。
不管她愿不愿意,在她成为大缙皇后的那天起,她就被订上了标记,所有人虎视眈眈,都想利用她来制肘缙帝。
秦赟他伪装的实在太好,多年来淡泊名利的声誉,自带的残缺属性,都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心防。
这些天,他也没对她做出任何无礼的举动,要不是那数量庞大的追兵实在无法忽略,孟云皎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决心和段辞一起逃离。
段辞轻叹一声:“其实,我也没料到。所以当见到你的第一面,得知你联合秦赟逃离皇宫的意图后,我还是相信秦赟真的只是为了助你获得自由,并没有其他企图。我开始质疑皇兄的判断,没有按照皇兄的旨意去做。”
他想起当日。
松榭宫来了段熠这个不速之客,段辞也在宫变后,第一次迎来与他平心静气的对谈。
“孤想了很久,除了你,孤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段熠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并没有求人该有的低声下气。
如果可以,段熠其实并不想给段辞踏出皇宫的机会,但没办法,段辞是孟云皎最信任的人,要是派他前去相劝,孟云皎愿意离开的几率会比较大。
段辞给他斟了一杯茶,耐着性子问:“皇兄是有头绪了吗?”
其实来松榭宫那会,段熠是没有任何思绪的,可不知是这地儿太养人,还是茶水太清香,反正那一刻,段熠顿时茅塞顿开,有什么霎时间被想通了。
段熠挑起眉头,神色难掩欣喜:“这茶……”
段辞没想明白,还解释道:“这茶是上次云妹赠予臣弟的,据说好像是她父亲带回来的。”
没错,这茶段熠在将军府时也品尝过,当时孟云皎是告诉他,父亲的家乡是南樾旁边的一座小镇,每回返乡探亲,他都会顺便进入南樾,带回这一品种的好茶。
而这茶香味,段熠在琴师身上也偶然嗅到过。
照理这茶极其昂贵,不是像孟将军这样的达官显贵都未必喝得起,区区一个琴师,是多常喝这种茶,才会染上这味?
在回溯想想,孟云皎在被刺客挟持前,就曾与琴师朝夕相对,若说这只是巧合,恐怕也说不过去。
这琴师,可能不似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
孟云皎也并非冒失之人,她如果是自愿离开的,那必然有一些理由,才会使得她对对方产生信任。
若是与她父亲有关,那一切都说得清了。
当时段熠就一直想不明白,孟云皎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若不是会飞天遁地,而是藏在会行走又不会被发现的某处呢?
“轮椅……”段熠喃喃道,“孟年,南樾,同乡,黑衣人,纹身,残疾……”
“对!”段熠眼睛一亮,刹那间思绪清明。
“孤知道怎么做了,你且随孤的计划行事,把皎皎带出来。”
如果事情真与他猜测得相符,那孟云皎此刻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她的情况可以说是危险,也可以说暂时无恙。
若能避开南樾王的耳目,悄悄把孟云皎带出城,当然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再采取强硬措施,也未尝不可。
而这个任务,交给还有把柄在他手上的段辞,最合适不过。
紧接着,段熠就实施他一连串天衣无缝的计划。
假意前往北旻,令秦赟以为还有时间,那孟云皎也就不会被盯上了。
可惜的是,他算无遗策,却独独算漏了段辞的私心。段辞妇人之仁,竟因为舍不得孟云皎难过,没有第一时间把人带出来。
段熠才不得已从另一个补救方案,采取强攻了。
此刻,段辞眼看灾祸四起,周遭又是南樾王的追兵,深深觉得愧疚,他认为是自己一时判断失误,才会害孟云皎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的。
“要是我愿意听皇兄的话,坚决一点带你离开,或许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本以为只要他在,就能在秦赟的身边护好孟云皎,他以为假意投诚,就能打消秦赟的顾虑,甚至天真的以为,秦赟不会真的伤害孟云皎。
可兵临城下时,秦赟这艰险小人,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把一个妇孺老弱钳制在手中,做筹码!
“辞哥哥不要自责,辞哥哥也是因为看不得我在段熠那里受苦,才会一时犹豫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嚣:“在那里!王爷有令,活捉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