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2024-10-09 作者: 星星不息
段熠把孟云皎放倒在床榻上, 居高临下望着她:“孤告诉你,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即使没有三十六口人的性命作要挟, 孤还是有一百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
孟云皎没料到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他根本没打算过放她走,这一切一切都是蒙骗她的伎俩。
希望全然落空,又回到了被囚禁的日子, 她发了疯的捶打他:“你这个恶魔,你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段熠给她掩上厚厚的衾被, 动作堪称温柔, 但语气却不是那回事。
“孤本来就是恶魔,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笑容阴森:“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除了孤的身边, 你哪儿都不许去。”
“但有件事你不用怀疑,孤做那么多,都是因为爱你啊。”
孟云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她大笑起来:“你的爱太让人窒息了, 我不想要。”
她笑得眼角滴出眼泪, 笑得凄凉,笑得悲怆。
“段熠你好可怜……你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你长大了也不懂怎么去爱,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那不过是他为了变得正常刻意伪装出来的表象, 他根本不懂得爱人, 也没有同理心,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而她,早已经不想陪他在这个谎言里玩下去了。
她残忍的撕开他的疮疤:“当年,你娘亲就是这样一边折磨你,一边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吗?”
孟云皎的话勾起段熠惨痛的回忆。
年幼又无助的那段时日,他的母后不清醒的时候,最是喜欢以毒打他为乐。在她难得清醒的时候,也总喜欢逼迫他,让他努力练功,好得到父皇的赏识。
在冷宫里没有一刻,他能感受到到一个母亲的爱意。
孟云皎凭什么……拿他和他的母亲做比较?
段熠最听不得别人说起他的过去,那是他一生抹不掉的耻辱,是他不愿承认的出身。
他是在那样的废墟中长大的,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讨好不了她,他这么爱她,在她眼里还是面目可憎的恶魔。
不管他多努力,他都比不上光风霁月的段辞。
段熠扼住她的下郂,红着眼道:“你又想说什么?想说你的辞哥哥,我的皇弟,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吗?”
“想说他是天使,他怎么样把你捧在手心含住吗?”
“孤不用你来教我什么是爱!”
他的手劲不由自主的越收越紧,孟云皎的皮肤变得通红,像是他随时可以把她的骨头碾碎。她却丝毫没有退缩,决绝的望着他,几乎在等一个解脱。
感受到自己将要失控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段熠拂袖而去。
*
又过了好多天,段熠冷静下来,也猜测孟云皎心情平复了些,才去她的寝殿探望她。
孟云皎确实也没有对他多加理会,她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他。
不争不吵,似乎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
半晌相顾无言,段熠只好主动开口:“我把福安调回你的身边吧。”
福安把未来小主人看得太重,才会出言不逊的,段熠并没有打算问责他。
现在事情都过去有段时日了,也应该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才是。
孟云皎终于有了反应,语气却依旧冷冰冰的:“别让他回来了,他一回来肯定要问孩子的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又扫了一眼周遭尽忠职守的宫人,意有所指道:“还有这些宫女,也别让她们亦步亦趋跟着了,我需要空间。看到她们,我总会想起孩子已经不在的事。”
她特意提起孩子,也如愿看到他沉下来的脸色。
她就是笃定段熠因为扼杀了孩子的生命,会愧疚,自然而然就会答应了她所有无理请求。
“好。”
他没有悬念的应了声,接着又苦笑:“那你应该更不想见到我了,我的出现是不是打扰你静养了?”
孟云皎冷嗤一声:“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恨不得他永远别靠近她半步,奈何他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的,这个想法也太不切实际。
她能做的,就是尽快从悲伤里走出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段熠又轻叹一声,接着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要紧,但数日后的宴会你一定要参加,那是之前就为你筹办的生辰宴,你是一国之后,你的一切关乎国体,即使陷在丧子之痛,也不能拒使节予不见。”
他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才能让孟云皎妥协,没料到她劲直答应:“放心吧,做了那么久傀儡皇后,该有的体面我还是有的。”
虽然话里句句带刺,但总算了结了一件烦心事,段熠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段熠离开后,孟云皎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她不会再这么愚蠢,正面跟段熠作对了,她现在要做的是迎合他,令他放松警惕。
这里是行宫,守卫远远没有皇宫来得森严。寒冬就快过去了,到时候若是段熠见她凤体无恙,执意带她回宫,只怕更是插翅难飞。
她要振作起来,想办法离开,不能再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了。
不让福安回来,自然是不想连累到他,有什么后果她就一人承受吧,反正孩子没了,她也没什么顾虑了。
现在只有两条路摆在她面前,要么,死在段熠手上变成冤魂向他索命。要么,逃离皇宫重获新生与段熠再无瓜葛。
*
宴会当日,宾客陆陆续续进入正殿,其中最为瞩目的使节就是东骥王的世子,钱文宇。
他那身金缕玉衣的装扮,险些连皇帝的风头都压过了。
段熠脸色越发阴沉,钱文宇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在孟云皎出场时直勾勾的盯着,眼里有掩不住的惊艳。
“皇后娘娘果真是人间绝色啊,钱某这一想,便更觉得府里那班姬妾,全是庸脂俗粉,比不上皇后一分。”
钱文宇好色的名声,早已传出东骥了,他又是东骥王唯一的世子,不分场合,放肆惯了。但敢当着众卿的面,对皇后如此无礼,段熠还是止不住想上前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放肆!”
段熠拍案而起,场内瞬间弥漫着烟硝味。
忠臣窃窃私语起来,有的再劝陛下息怒,有的则让钱文宇收敛一些。
只有当事人孟云皎,面上没有露出被侵犯的不悦,反而朝东骥世子嫣然一笑,仿佛巴不得他把整个宴会弄得腥风血雨。
钱文宇朗笑了声,安抚道:“陛下何必大动肝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钱某只是在赞赏陛下的眼光。”
他拍了拍手,仆从便抬着一箱箱重物鱼贯而入。
一打开,更是金灿的刺眼的金条绫罗。
“父王命我前来给皇后贺寿,这是东骥的小小心意,请陛下笑纳。”
在场的臣子早已被那些金银蒙蔽了双眼,自然是不愿见帝王与东骥世子闹得太僵的,于是纷纷谏言:“对啊,陛下,世子也是无心之失,陛下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计较了。”
段熠双手握在身侧嘎嘎作响,脸上绷得极紧,几度隐忍不发。
东骥地理位置极佳,不仅是商人往来的必经之地,还有几处矿山,可谓是财富取之不尽。
这些年,他们越发的富足,也越发无法无天。
好一点的时候,也会像这样,时不时进贡一些财物,以表对大缙的忠心,但更多的时候,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比起安分的做大缙施舍的异性王,他们更渴望坐拥一处富庶之地,自立为王。
段熠早已不敢确定,他们是否还在主城的掌控之下,这也是为什么自上位以来,他力争废除藩地王的制度,就是害怕他们渐渐坐大。
而现在,显然还不是公然与他们的对抗的最佳时机。
先不说上次跟孟将军幕后之人究竟是出自四王中的哪一位,单单他们躲在藩地许久,兵马军力早已不是他们能预估的了。
他断不能为了一时意气,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段熠坐在主位上,甩了甩袖:“东骥的心意孤已收到,宣下一位。”
其实不仅仅是东骥,其他三王也不见得有多忠诚,只是东骥行事张扬,更容易被盯上罢了。
而这当中,属南樾最为令段熠省心,因为南樾当初的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南樾王,他有着天生残缺的身体,甚至行动无法自如。
百病缠身,久坐轮椅,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就算南樾有再大的野心,就依他们王的短处,估摸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位南樾王唯一的特点就是待人亲和,温文尔雅。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他天生残疾,也还是深得他父亲偏宠,顺利继承了王位,并且得到下属的一致服从。
这不,如今面圣的使节,也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朝圣。
据说是因为属下们不愿让自己的王低人一等,自愿折断双腿,便能设身处地,与南樾王过着同样不便的生活。
使节的膝上放着一把古琴,段熠见他行动迟缓,便免了他的礼。
琴师躬了躬身道:“让陛下见笑了。”
段熠打量了一下他被毯子掩盖的下肢,看不出什么异样。
又怕自己此举太过失礼,便移开了目光:“无碍,孤听闻你等壮举,只觉得佩服。”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琴师才进入主题:“南樾王知陛下注重皇后大寿,特命属下前来献上一曲,琴某这便献丑了。”
虽然这样的寿礼比起东骥王那种金银珠宝显得寒酸了许多,但正是因为这样,段熠才更为放心,于是龙颜大悦,准他奏曲。
“好!琴公子的琴技扬名四海,南樾王此举正中孤的下怀,这寿礼孤很是满意……”
段熠转过头来,握了握孟云皎的手,温柔问道:“皇后,你觉得呢?”
孟云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的视线停留在琴师的手指上,久久回不过神。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戴着的一枚饰物,独一无二,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小时候在父亲手中看过的玉扳指,有一个位置上磕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她以前窝在父亲怀里玩耍的时候,有幸得见过。
这枚跟她记忆里的模样重合。孟云皎能确定这绝对是父亲的玉扳指。
可它怎么会在南樾王的一个琴师手上?
琴师抚摸着琴弦,像是很刻意的在她面前展示,抬头望向她的目光饱含深意,不得不令孟云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段熠又重复问了一次,她才回答:“好……当然好。”
孟云皎心不在焉的观赏着演奏,很快一曲终结。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跟琴师接触,以确保他的目的。
但是,她必须避开段熠的耳目。
段熠给了琴师打赏,琴师正要离殿,孟云皎出声唤住了他:“慢着!”
她出其不意地开口,众人的目光转向了她,段熠也向她投来疑问。
她怕段熠起疑,解释道:“那一曲实在精妙,臣妾想把琴公子留下,向他讨教一番。”
琴师乐呵呵的应声:“原来是娘娘还想听曲,能为娘娘奏乐,是属下的荣幸,请陛下恩准。”
段熠虽是诧异孟云皎好端端会留下一个琴师,但转念一想,她刚小产,心情最是郁闷。
都说乐曲能陶冶性情,许是这琴师确实有点能耐,能让孟云皎暂时忘却烦恼吧。
她既然能有此雅兴,不再终日郁郁寡欢,段熠自是没理由拒绝的。
他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那迟些让琴师到你殿里,为你奏曲。”
“今日是皎皎的生辰,皎皎要求什么,孤都应允。”
孟云皎忍住把手抽出来的冲动,朝他点了点头。
*
‘吱呀——’
房门敞开,孟云皎和琴师一前一后进入寝殿。
见孟云皎想掩上房门,精卫开口阻拦:“娘娘,这恐怕不太合适。”
陛下虽吩咐过近日娘娘心情不佳,宫女和精卫都必须离开孟云皎的视野,但却没说过能容许她和其他男子共处一室。
依陛下那么占有欲强的个性,即使对方是个残疾,却也还是个男子,答应琴师私底下给皇后奏乐已是退让,又怎可能没有底线。
孟云皎睨了他们一眼,眼神凌厉:“若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向陛下禀明,就说我想请琴公子给早亡的孩儿奏上一首告别曲,是不是也不可以?”
她明知段熠最愧疚的便是这件事,就硬要在这件事上逼迫他,让他无法不妥协。
果然,精卫把孟云皎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到段熠的耳边时,段熠也只是无奈的轻叹一声:“随她去吧,你们在屋外守着便好。”
但事实上,孟云皎避开他们的监督,想做的却是另一件事。
“琴公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琴师转动轮椅,在靠墙的地方停好,抬首仰望她,笑容和煦。
“不愧是孟将军的千金,气节才干皆为上等。”
琴师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就是老实人的形象,加上他笑意盈盈,又坐在轮椅上矮人一等,让人委实难以生出惧意。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樾王仁善的美名也是人尽皆知的,而他身边的属下,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孟云皎上前了一步,面容难掩惊诧:“你认识我父亲?”
琴师轻轻的笑了笑:“准确来说,是南樾王认识你父亲。此次琴某前来,也是受了王爷的嘱托。”
“王爷曾经受过孟将军的恩惠,这枚玉扳指便是孟将军当初赠予的信物。王爷听闻孟将军的噩耗时悲恸万分,又听说孟将军遗孤被暴君囚禁了起来,于心不忍,时时刻刻想着拯救娘娘于水火之中。”
孟云皎算是理清了整件事的始末。
父亲对南樾王有恩,所以南樾王想救她,纵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不忍见她被囿禁在深宫里。
这听起来其实有点荒谬的,但现今孟云皎恰好苦恼着要怎么离开行宫,而琴师的出现无疑是能推波助澜一番。
况且,南樾王确实有父亲的信物,父亲向来谨慎,要不是与南樾王有密切的联系,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他人。
孟云皎决定赌一把。
琴师把他的计划娓娓告知:“请娘娘俯耳过来……”
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一环接一环紧密的安排,让孟云皎脸上闪过几番惊艳。
都说南樾王身残体弱,却无人知晓,在这残躯之下,是有怎样一颗灵活的大脑。
果真是天妒英才啊。
“届时出了行宫,马车直往南奔去。进入南樾境地后,便是彻底脱离了天子的权力中心,娘娘也算是逃出了生天。”
逃离段熠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孟云皎没来得及细想,就跟他达成了共识。
“好,三日后,是四位使节离开行宫的日子,就选择那日行事吧。”
-
三日后。
月朗星稀,万物寂寥。
唯独孟云皎的寝宫亮起了灯火,众人乱做了一团。
“有刺客!”
“刺客把娘娘劫走了,快通知陛下!”
这几日段熠听闻孟云皎时不时就会邀琴师前去奏曲,虽是不满两人往来过密,但他也不敢多加阻拦。
本想着等孟云皎把他晾在一旁几日,外加听曲消遣,心情好了许多时他才前去探望,但没想到这晚却传来这则晴天霹雳的消息。
段熠赶到她寝殿外时,早已没了刺客的身影,只留精卫们急得在原地打转。
他怒不可遏:“到底发生了何事?原原本本告诉孤!”
精卫们不敢隐瞒,连细节也确保没有错漏。
原本这日孟云皎像往常一样跟琴师待在房里接近一刻钟左右,精卫们远远看到酷似皇后的倩影亲自恭送了琴师,准备回房去。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角落冒出一名黑衣刺客,他迅捷如豹,劲直越过琴师,就推搡着皇后进了寝殿。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琴师吓得脸都白了,加上他行动不便,精卫便被迫分成两拨人,一拨护送着琴师离开,一拨进入殿内跟黑衣人打斗。
没料到黑衣人诡计多端,精卫进去后全被空气弥漫的迷烟给熏晕,黑衣人就趁机挟持着皇后逃了出去。
而护送完琴师回来的那拨精卫,自然是连黑衣人的身影都再没看见。
“南樾琴师说惧怕有刺客的党羽从哪个地方又窜出来,硬是要我们护送出行宫。我们念在他行动不便,又是陛下的贵客,不敢轻慢,于是便归来迟了。”
以薛峥为首的精卫扑通一声跪下请罪:“是属下太过大意,没分配好人手,才会弄丢了皇后,请陛下赐属下一死!”
然而段熠这时候又哪还有心情跟他谈生生死死的,他只想尽快把孟云皎找回来。
段熠故作镇定,实则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攥出青筋:“行宫大门孤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封锁了,刺客和皇后定还在行宫之内。掘地三尺,都给孤搜出来!”
“是!”
可惜的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们把行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看不见刺客和孟云皎的踪迹。
段熠惊慌不已:“莫不是慢了一步,在孤下令之前他们已经逃离了行宫?”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不敢赌任何的可能。
要是对方已经逃离,恐怕离行宫已有一段距离,继续拖下去,救回孟云皎的几率就是微乎其微。
段熠沉声道:“最后一位离开行宫的,是哪位藩王?”
“回陛下,是东骥王世子钱文宇。”
段熠拧了拧眉,大步往马厩的方向走去:“追!”
其实段熠对东骥王世子始终是带着偏见的,因为钱文宇在宴会上公然挑衅,还有那双色眯眯的眼神,他绝对相信钱文宇会色.欲熏心,做出拐走孟云皎的事情来。
所以在拦下钱文宇的马车后,他毫不客气:“通通给孤下车!”
钱文宇无故被拦截,明显不悦,昊公公哈着腰解释是因为行宫丢失了稀世珍品,陛下很是在意,才会截停马车亲自来查的。
钱文宇像听到什么笑话,本就不羁的笑更是张狂:“本世子要偷行宫的东西?东骥什么珍宝没有,你们当本世子是没见过世面吗?”
他的语气非常的不和善,而且行为上拒不配合,明显已经在暴怒边缘了。
但段熠却顾不了那么多,他深信孟云皎就被钱文宇藏在马车上,于是他也不再忌惮跟东骥的情面,很强硬的要搜索:“请世子配合。”
“陛下可想清楚了,这样枉顾体面令我难堪,我回去后必会禀报父王,届时要是百年和睦被毁于一旦,可都是陛下一手促成的!”
钱文宇的威胁意味很重,要是平常,段熠还会顾忌,不敢乱来,但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想着要确保孟云皎平安,自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对上钱文宇的眼眸,字句铿锵:“孤一力承担。”
钱文宇深吸了几口气,终还是让路,给段熠的人去搜了。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钱文宇抱着怨气离开:“陛下记住原先说的话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远去,徒留段熠那落寞的身影。
*
而在几里之外,另一辆豪华马车上,孟云皎早已得到解脱。
她望向琴师坐着的那个小小轮椅,还是很惊叹内部的构造奇特,竟然能装下一个人!
此震撼一点也不亚于初见一个人从那里钻出来的时候。
当时,两人假意在殿内听乐,实则琴师早有谋划。
他不知摁下了哪个开关,轮椅的底座便开了一个口,然后一位与孟云皎身形相似的女子便匍匐着出了来。
这便是后来用于冒充被挟持的‘皇后’了。
他们跟原本就早已混入行宫的仆从里应外合,演得滴水不漏。
实则孟云皎早已经跟着琴师一起在轮椅里逃了出来,刺客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两人趁乱哄骗着精卫护送他们逃离。
一来可以让精卫们作证,二来,也能打消他们的疑虑,让琴师不受盘查,就顺利出了行宫。
连东骥王世子离宫的时辰也被琴师好好利用,以便能把段熠的视线转移到钱文宇那儿,让他成为承受帝王怒火的替死鬼。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入的用意,孟云皎并不知道。
那就是挑起帝王和东骥王的纷争,掀起巨大的风浪,好让他们南樾坐收渔翁之利。
段熠恐怕万万料想不到,在东骥王世子离开行宫前,看起来最为无害的南樾琴师,找已带着他的皇后逃之夭夭了吧。
琴师自顾自想着内心的阴谋诡计,外表却依旧维持着一派温和,并没有让人起疑心。
孟云皎看着窗外的风景,那宽阔的夜空,还有明亮的星星,格外觉得不真实。
“我真的,逃出来了吗?”
计划比想象中还容易,想起当初在皇宫里险些就离开,却还是被抓回去的状况,她顿时百感交集。
要是当初就逃出来了该有多好,孩子……可能就不用死了。
琴师笑得如沐春风:“已经逃了几里路,陛下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马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住了。
外头霎时响起兵器相撞的声音,兵荒马乱。
琴师故作惊讶,掀开车帘子问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回答:“是陛下的精卫,追来了!”
孟云皎呼吸一窒,忙打开帘子往外看。
她要确定,对方是不是段熠的精卫。照理不可能这么快的,段熠要去追东骥世子,又怎么可能那么快追上他们呢?
怎奈她一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还未来得及看清敌方的身份,就被一支利箭精准的刺进她的肩胛。
“啊!”
她吃痛一叫,重重跌回车厢里,琴师忙过来搀扶,并愤愤不平道:“没料到大缙陛下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孟云皎握着那支箭,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脑袋嗡嗡作响,冰冷的唇止不住发颤。
脑海里只想着:段熠竟然要杀她?
因为得不到,甘愿毁掉吗?
她想不到他残忍自此,不仅杀了自己的亲骨肉,连他的发妻,也不愿放过了。
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眼前这支要夺她性命的箭,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知这箭是为什么所制,竟有一道深刻的血槽,她虽没被击中要害,但鲜血却汩汩的流逝,染红了她整件衣裳。
照这样下去,她最终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孟云皎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琴师的叫唤宛在天边,意识也逐渐模糊。
呵……
果然是段熠啊,死都要人受尽折磨。
孟云皎趔出一抹苦笑,而后重重陷入昏迷。
*
行宫里。
“陛下,行宫里里外外都搜遍了,还是没找着皇后娘娘的踪迹。”
段熠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没有,难道飞天遁地了不成?”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行宫有内鬼。
这里的守卫也松懈太久,根本没有皇宫严谨,是他太疏忽,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但是,对方劫走孟云皎的目的是什么呢?
段熠沉着脸回到原先孟云皎居住的寝宫,打算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令他失望的是,这里不仅没留下任何此刻的线索,甚至……里面连一丝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就像是,孟云皎心甘情愿随对方离开的样子。
而她的随身物件,全都不翼而飞。
若说不是早有预谋,又怎会如此顺利?
他一直知道自孩子的事后,她一直想从他的身边逃离,只是不知这个想法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付之行动了。
段熠在空旷的寝殿里喃喃自语:“皎皎,你也不怕孤心寒吶……”
*
孟云皎恢复意识的时候,马车还在颠簸的滚动着。
车厢里充斥着刺鼻的草药味,她的伤口明显已经经过包扎,也换了一身新衣裳,疼痛上减缓了许多。
她发出‘嘶’的吸气声,琴师便察觉她苏醒了,忙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娘娘觉得如何?”他瞥见她古怪的表情,忙解释道,“放心吧,刚刚在镇上停了下来,让郎中给你包扎,连衣裳也是医馆那里帮你换好的。”
他把男女之防拿捏得极好,纵使在车厢的这段时日,也一直有另一位侍女随着,他从未有过无礼之举。
“照理娘娘的身体未愈,理应在医馆多待一阵,但琴某担心追兵会赶上来,不得不继续赶路。”
琴师查看了一下路程,安抚道:“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南樾了,到时候就安全了许多。千百年来的规矩,藩王不得离开藩地,将领也不能带兵闯入,即使是皇帝,应该也不敢大张旗鼓,前来搜查。”
孟云皎尬笑了一下,有点自惭形秽。
别人救了她,她刚刚怎么还能样那揣度人家呢。
她虚弱的撑起身子,福了福身:“多谢琴公子救命之恩。”
琴师还在推辞:“琴某只是奉了……”
孟云皎打断他,眼眸闪着明锐的光:“我说的是秦公子,秦王爷。”
她虽是刚苏醒,但脑子并不混沌,早在一开始,她就怀疑过,琴公子不仅仅是琴公子。
秦赟怔愣片刻,还是坦然一笑:“娘娘是何时知晓的?”
琴师就是南樾王的事,其实早在见他的第一面,孟云皎就已经起疑了。
只是在随行的路上,她才逐渐肯定。
“王爷气度不凡,不像一般的乐人。再者一路上,侍从都对你毕恭毕敬,就算是使节,这感觉也太违和了。”
而后她想了想,藩王一直留在藩地里足不出户,并没有人看过其真实面貌,即使要冒充另一个身份,离开藩地,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秦赟斟酌道:“请娘娘恕罪,并非本王不愿以真实身份相见,而是藩王不能离开藩地的规矩在先,本王实在没办法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行事。”
“但拯救娘娘报答恩公的事却不容有失,本王只能亲自去办。”
孟云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长叹一声:“我本还提防着你,认为你有什么企图。但现如今你不仅救我逃出生天,还被精卫追杀险些丢命,我要是还不信你,就当真不是人了。”
她看到他坐在轮椅上,那残破的躯壳,还有那和蔼的面容,委实想不到他能对她做出什么来。
况且,她也没有值得任何人利用的地方。
估计真如秦赟所说,只是报恩吧。
“你救了我,我就不计较你的隐瞒了。”
也莫怪孟云皎没法起疑,因为回去南樾后的那段日子,她过得比水里的鱼还要滋润。
秦赟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反而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这天下午,孟云皎小憩醒来后,问了宫人有关秦赟的去向,才知他正窝在后厨内,研究菜色。
她走了进去,正好看到秦赟捋起了袖子,坐在轮椅上处理鱼鳞。
他的手臂露了出来,有别于段熠那种结实有力的,他的手臂净白纤弱,透明得近乎经脉都能轻易窥见,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手肘处有鲜红色的刺青。
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图案,秦赟已经把袖子拉了下来,他好似羞赧的道:“我这一投入,就不顾形象,真是让娘娘见笑了。”
秦赟像是真的很爱下厨,毕竟孟云皎这几日的伙食都是由他包办的,而且味道还很不错。
刚得知的时候,孟云皎也很惊讶,但宫人们解释,这是王爷的爱好,绝对不是厨子偷懒,把责任丢给王爷的。
“君子远庖厨,王爷不似其他男子一般甩手当掌柜,还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应当被赞扬才是。”
秦赟顿时低落起来,他垂着头看向自己被毯子掩盖的双脚,恹恹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一个废人罢了。能做到的事,我还是想靠自己双手去做。”
孟云皎顿时怜悯不已。
“王爷切勿妄自菲薄,虽天生残疾,却秉性善良,比许多人好多了。”
秦赟被开解,这才调皮的笑了笑:“那我辛苦熬的汤药,你可得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孟云皎早已把他当挚友,自是没有异议:“没问题,你做的饭菜,我全都给你清干净!”
孟云皎说到做到,很快就将一桌子的菜都席卷彩云了,可以说,在皇宫里面对山珍海味时,她的胃口都没那么好。
果然离开了段熠身边,空气都清新多了,连咸鱼白菜都显得格外美味。
只是,她望着那一晚黑漆漆的药汤,满脸生无可恋:“就是这药,也太难喝了些,跟父亲以前给我泡的药浴,很像……”
其实孟云皎也喝了几天了,这味道不仅苦涩,还有一股腥臭味,都不知是放什么熬制的。
秦赟煞有介事道:“那就代表我和你父亲英雄所见略同,都认为你体质太虚,需要进补。赶紧喝吧,你身上的箭伤也没好全,什么药都不该抗拒。”
孟云皎想到这是他在庖厨里亲手给她熬制的心意,只能捏着鼻子把汤药喝完了。
当晚,不知是不是药力发作,孟云皎睡不安稳。
她翻来覆去的,浑身冷汗,像是被几百只蝎子啃噬把内外难受。
偏偏她又被拽进梦魇里,无法抽离。
孟云皎梦到段熠这个恶魔追杀过来了,他命军士踏平了南樾,亲手取了秦赟的首级。
然后露出一抹嗜血的笑:“皎皎,你逃得了吗?哪处不是天子脚下?”
孟云皎倏地惊醒,身上却完后无损。根本没有什么蝎子在她身上爬,那股难受的感觉也消失殆尽,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反而那梦魇是那么的真实,好像下一刻段熠就会踹开房门,来到她的面前追责。
她瑟瑟发抖,害怕自己真的会连累秦赟,又没有勇气离开这里,回到那座牢笼去……
另一厢,段熠已经回到了皇宫,如今他宿在苌华宫里,却还是止不住做梦。
他梦到了许多被时光潜藏的往事。
那些……他从不敢对孟云皎宣之于口的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