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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2024-10-09 作者: 星星不息
  孟云皎表情很是痛苦, 小脸揪在了一块,一点也不像是装的。

  段熠什么旖旎心思都不再有了,忙把人抱起, 龙袍往她身上一裹,就往寝宫跑去。

  “太医!传太医!”

  两人湿漉漉的跑进寝殿,阵仗极大,也未等魏太医赶来,就近的太医就先一步来到寝宫, 给孟云皎查看。

  段熠甚至未来得及更衣,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身上仅披着雪白的亵衣, 就在殿内焦急的徘徊。

  太医把脉的时候, 他也静不下心,不断诘问:“娘娘到底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腹痛难耐!”

  留着一把山羊胡的老太医面上的表情闪过几番变化,却迟迟未做出诊断,更是令段熠心焦不已。

  孟云皎虚弱的出声安抚:“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

  刚刚那种钝痛的感觉,自离开温泉后就已经消失了, 她觉得可能是小题大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

  看段熠那神色,她要是再不吭声, 他可能就把人太医给宰了。

  段熠不大放心, 拧着眉望着老太医, 震慑力十足。

  老太医这才颤颤巍巍的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这是喜脉啊!”

  轰隆——

  如同一道巨雷, 把在场的人都劈懵了。

  后宫女子有喜不是小事, 难怪太医要几番确认了。

  更何况, 刚刚她泡了许久的温泉,要论有孕不能耐高温的定律来说,太医确实要更加小心的确保她肚子里的龙嗣安然无恙。

  可……

  她真的有孕了吗?
  孟云皎霎时想到一个多月前,她逃离皇宫的那晚,自己为了蒙骗段熠,确实跟他有了亲密的行为。

  事后,她成功让他喝下了那碗带有迷药的避子汤,而后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到最后她根本不记得去补上那碗避子汤。

  所以,这孩子便是当时无意间留下的?
  再看看段熠的表情,明显也是大为震惊。

  他不似其他帝王一般听到自家妃子有喜后那欢欣雀跃,而是紧紧抿着唇,面上纠结万分,似乎根本就没预料到,这孩子的降临。

  面对老太医的道贺,段熠回应的第一句竟然是:“怎么会这样?”

  仿佛她有了他的子嗣,是多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他甚至把老太医往外赶:“你这庸医,出去!等魏太医进来亲自诊断!”

  等待魏太医的当儿,段熠一句话也未对她说,原本的嘘寒问暖也都消失不见,只有那眉心的沟壑,越蹙越深。

  魏太医过来给孟云皎把脉后,面上也是化不开的愁绪。

  她没有当下把诊断结果说出来,而是帮孟云皎掩好被子,朝段熠正色道:“陛下,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却未告知,这具身体的主人,任何该有的交代。

  孟云皎觉得离开了温泉的身体,格外明显的一寸寸冷下去。

  *
  即使魏太医没说,段熠回来后也是一声不吭,但孟云皎大致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确实有了龙嗣,但这个龙嗣不能被留下。

  其实也说不上失落,毕竟她本来也没盼着能和段熠有任何子嗣。

  只是隐隐有些难受。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段熠的第一反应,已经告知了她,他最真实的面貌。

  什么深情似海,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让她生下他的孩子。这段日子,他的避孕措施做得很足,真正碰她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估计是认为她这罪人之后,不配孕育皇家子嗣吧。

  也正好,反正她也不愿生下他的孩子,他们之间万般瓜葛,中间多出个血脉,也仅仅是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而已,与其这样,不如早点了断。

  孟云皎平静道:“陛下,请赐我滑胎药。”

  段熠听她主动开口,有些诧异。他本来也不知道怎么跟她提及此事,没料到她态度顺从,他反而免了解释。

  “好。”他苦笑。

  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他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也好,他的孩儿也罢,她或许从未真正在乎过。

  “魏太医在调制,估摸也要七曜,这段日子你卧床调养,莫要乱跑了。”

  两人都很冷静,冷静的不像是一对刚面临一条新生命的夫妇。

  那天过后,段熠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但他变得格外沉默,有时他会盯着她的肚子失了神,有时候,又会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他会在夜晚的时候,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夜半,孟云皎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压着,睁眼一看,才发现段熠不知何时凑近了她的肚子,他侧着脸用左耳静静聆听她肚子里的动静。

  神情格外专注,连孟云皎看了他许久他也未察觉。

  他会情不自禁抬手抚摸她平坦的腹部,隐隐带着哽咽:“父皇爱你……”

  他嘴上说着爱,可孟云皎却没忘记,在白天里那个杀伐果断,连亲血脉也不放过的帝皇。

  呵呵。

  孟云皎冷笑:“陛下既已决定舍弃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真觉得可耻,自己的孩子会有这般假仁假义的父皇。

  她翻了个身,不愿让他再听。

  段熠垂眸敛眉,没有开口辩解什么。

  为了身边有个贴心人伺候,段熠把福安也调来了汤泉行宫。

  福安不知道他们滑胎的打算,只纯粹与其他宫人一样为宫里这则期盼已久的喜讯感到欣喜。

  他笑得合不拢嘴:“小殿下来得真是及时,正好修复了阿姊与陛下的关系,阿姊在这后宫也算有了寄托。”

  福安敏感的察觉了孟云皎的心情,劝道:“福安听闻肚子里的胎儿是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的,既然这是上天的旨意,阿姊就莫再与陛下使性子了,放宽心怀,小殿下才能茁壮成长。”

  孟云皎扯了扯唇角没有答话,也没有说出实情来。

  毕竟,这种骇人听闻的弑子手段,帝王家里千百年来估计也只有段熠能坦然去做。

  而孟云皎身为他的帮凶,自是自惭形秽。

  福安见她愁绪难消,便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阿姊,我以前听过一些贵人给自家孩儿唱一些摇篮曲,大概是这样的……”

  “四月里,卖脚黄,加加甜头挠痒痒……”

  福安用他尖细的嗓音唱了起来,他不识字,有些词唱错了,把孟云皎逗得止不住掩嘴偷笑。

  福安见她展开笑颜,更卖力的唱了起来,一首接一首,简直就是搜肠刮肚的,把他珍藏的曲目都唱了个遍。

  “阿姊学起来,就算小殿下还在肚子里,你时不时也能唱给他听呢。”

  孟云皎点了点头,她不想辜负福安的心意,很仔细的学了起来。

  殿内充盈着欢快的曲目,难得有了静谧的时光。

  当晚,孟云皎做了个梦。

  “四月里,麦脚黄,家家田头闹洋洋……”

  同样是福安在唱,不同的是,场景有了变换。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个长相标致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很惬意的摇荡着。

  福安慈眉善目:“小殿下高不高兴?”

  微风吹起小孩的墨发,他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好玩!再快点啊……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萦绕,孟云皎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止不住叮嘱道:“福安别推那么高,当心一点啊。”

  就在几人和乐融融的时候,画风一转,小男孩突然从秋千上走了下了,而后一声不吭的远去。

  他的背影很寂寥,孟云皎追了上去,可他却越走越远,像是怎么也追不上。

  她的心底在发颤,忍不住央求:“别走!你要去哪里?”

  小男孩终于回过头来了。

  可他本来可爱的面容,此刻变得千疮百孔,他流着血泪哭诉:“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恨我的父亲,所以不要我!”

  血泪把他的衣衫浸透,甚至他站立的地砖,都是一滩刺目的殷红,一直蔓延到她脚下,触目惊心。

  孟云皎像是被扼住喉咙,感到难以呼吸,她不断摇头,泪流满面:“我没有……我没有不要你。”

  可小男孩已经不听她的解释,他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她:“你不用否认了,你就是不想要我!我恨你,娘亲!”

  “不要!!!”

  孟云皎在梦中惊醒,她呆呆的望着穹顶,一时间分不清现实。

  段熠还在她枕边熟睡,令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梦中那孩子所说的话。

  她坐起身,把脸埋在膝盖里,仗着黑暗的掩饰,放任眼泪肆意流落。

  她方才知,原来在心底最深处,她是不愿意舍弃这个孩子的。

  父亲从小教育她良善,她从未残害过任何人的性命,如今却要夺走自己亲骨肉出生的机会。

  父亲走了,姑姑也走了,如今这世上,只剩下肚子里的宝宝,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

  稚子何辜?

  他先是她的孩子,才是帝王的孩子啊。

  段熠是被孟云皎细碎的抽噎声吵醒的,他就着微弱的烛光,看到那娇弱的身影,肩膀一耸一耸的。

  “怎么了皎皎?”

  他把人拥进怀里,语气格外温柔:“别哭,有什么就跟孤说,孤都能解决。”

  不知是不是黑夜让人脆弱,反正此刻的孟云皎,竟然没来由的信了他的话。

  他……都能解决吗?她想留下孩子,他也能解决吗?

  “星辰……”孟云皎窝在他的怀里,斟酌道,“我刚刚梦见我们的孩儿了,他长得很可爱,像你也像我,可他在怪我不要他,他在怪我!”

  段熠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这只是梦。”

  孟云皎发了疯的打断他:“这不是梦,他是有预感有人要伤害他,所以给我托梦的,他已经有意识了你懂不懂!”

  腹部虽然平坦,但孟云皎时刻感觉里面有生命在蠕动,她跟他母子连心,她的思想他感受到,她邪恶的念头他也感受到!

  她跟段熠联手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孩子不在他的肚子里,段熠没法切身体会,当然可以无动于衷,但她现在每日就是活在良心的阴影里,备受谴责。

  孟云皎拉着他的手恳求道:“你让我生下来好不好,就算你不待见他不想给他名分,让我们母子俩自生自灭都好,我只想留住我自己的骨肉,你答应我好吗?”

  段熠很坚决的摇头:“不行,这孩子真的不能留。”

  他何尝不想留下他们的血脉,可魏太医的叮咛犹在耳畔,他别无选择。

  他不知道为什么孟云皎会突然改变主意,让事情变得很棘手。

  “为什么?”孟云皎很是不理解,“你不是说想和我好好过吗?你让我把他生下,以往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原谅你了好不好?”

  想留下孩子的冲动胜过所有,母性是伟大的,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想去计较了,只想要履行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不惜一切的保护自己的孩子。

  福安说得对,可能这是天意的安排。才会在那么小的概率下,让她怀上子嗣。

  孟云皎晶莹的泪眸凝望着他,带着她无限的希冀。

  这个条件对段熠来说无疑是具有很大的诱惑。

  即使他知道不应该动摇,也还是免不了精神一振:“你是说,此后,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吗?”

  孟云皎见事情有商量,忙靠了上去,拉着他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道:“嗯,以后我和孩子都留在你身边。”

  她身体的温度,隔着一层面料,传递至他的手心。那一刻段熠也好像模糊的感觉到,那里当真有一条小生命。

  是他和她,之间最密不可分的联系。

  段熠被喜悦冲昏了头,最终竟然松了口,应了下来。

  “好。”

  他想,这可能是一个契机,是上天的安排,让他们原本陷入僵局的关系有了转圜。

  那么,他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轻易放弃?

  段熠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令魏太医无言以对,她震惊得口不择言起来。

  “陛下……你真觉得臣的医术,是那么不可信吗?要是龙嗣能够在毒体里活下去,臣又何须劝陛下早做决断?”

  魏太医的诊断段熠是相信的,但他更愿意去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人在绝境时,往往都会寄托于想发生状况,即使那个机会再渺茫。

  而段熠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孩子可能会死,但也可能会活下来,对吧?”

  他自欺欺人道:“孤的孩子很坚强的,他知道他的母后期盼他降生,他知道他的父皇很需要他,他不会那么残忍。”

  魏太医还想再劝:“陛下,若执意留下,唯恐伤害娘娘性命啊……”

  “够了!”段熠固执己见,此刻已听不进任何谏言,“一个是孤的亲子,一个是孤的爱人,你非要逼孤做选择么?”

  他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蜿蜒,明显以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跟孟云皎一样,没有一日心安,现在难得有了幸福的幻象,他又哪还能理智抽.身。

  魏太医轻叹:“那陛下还是早日跟娘娘坦白她的身体情况吧,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
  段熠也同意魏太医这个说辞。

  秘密终归是保不住了,他想要护她一世顺遂,但把她蒙在鼓中,又能瞒到几时,若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有什么差池,他又该如何交代?
  “皎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段熠忧心忡忡的回到殿内,开口对她说的话便是这个。

  孟云皎忙着给孩子准备新衣裳,满腹心思都在手上,自然也没仔细听进去。

  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孟云皎便打断:“你说我要用什么颜色比较好呢?也不知道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好像用什么颜色都不大妥当。”

  她懊恼不已,小脸皱在了一块。段熠不愿她神伤,自是第一时间给她排疑解惑。

  目光也被她手中的趣致玩意吸引,他下意识的回答:“用黄色吧。”

  他深深凝望她,真挚道:“我们的孩儿有这个资格。如果是男孩,他会是储君,如果是女孩,也会是长公主,他会是大缙除了你我以外最尊贵的身份。”

  孟云皎听他这么一说可心安了,当即拿起黄色丝线,开始编织起来。

  弄到一半,她才抬头:“对了,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散,段熠已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看她满心满意都在期盼着孩子的降生,笑容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他又怎么忍心说出孩子可能活不下去这种丧气话。

  他唇瓣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没什么,只是想说你给孩子备心意的当儿也不要太操劳了,记得适度休息。”

  孟云皎点点头,朝他微笑:“知道了。”

  段熠看到她明媚的笑容,暗自庆幸自己没来得及说。

  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或许,孩子能顺利降世,这危机也就一笔揭过了,孟云皎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他依然还能守护着她心里那片纯净的天地。

  *
  那段时日,他们确实迎来了有史以来的温馨时光。

  闲时,两人就在行宫里闲逛,段熠会小心翼翼牵着孟云皎的手,带她观览这行宫美景。

  他不敢带她飞檐走壁,却还是很有心思的把院子布置的五彩斑斓,让宫人准备各种节目,还有许多小玩意给她解闷。

  孟云皎也说到做到,确实对他和颜悦色,仿佛之前的隔阂已不复存在。夜晚两人相拥而眠,白天两人一同憧憬未来生活。

  他还有幸,跟她手把手,一起做同一件衣裳,为他们未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献上一份力。

  段熠把御案也搬来殿内,方便时时刻刻守着孟云皎。

  她做针线活,他就看奏折,她午睡小憩,他处理公务。

  这日,段熠望着她看得入神,竟无意间在宣纸上画下了她的静态肖像。

  他的画技巧夺天工,一颦一笑在纸上翩然而生。

  段熠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在孟云皎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得意洋洋的与她分享:“来,皎皎。过来看看,我把你画得怎么样?”

  他有些着急,抬手时狼毫不小心甩落一滴墨水,溅在了画纸上。

  那一滴墨正好落在孟云皎半身的衣裳,看起来像是染黑了腹中的那个部位,模糊的不成人形。

  段熠怜惜的抬手擦拭,怎知越弄越脏。

  原本完美的作品,就被这一点墨水给污染了,段熠面上难掩失落。

  “都怪我,弄脏了孩子。”

  孟云皎看了一眼,觉得情况并没有太严重。她拿起笔搁上的狼毫,开始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很快,画中女子的衣裳被大朵绽放的牡丹花点缀着,看起来分外动人。原本模糊的污渍消失不见,若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那一大败笔。

  孟云皎安慰道:“没关系的,脏了就弄干净,还是有很多重来的机会。”

  她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决心改过,以往的过错都不是污点,孩子不会被你污染,他也会慢慢理解你。”

  她话里有话,像是在劝他,又像是在劝自己。

  说完,孟云皎又在宣纸的右下角落下了一个‘清’字。

  这字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竟喜爱的不得了,这才稳稳抓住。

  “星辰,我们的孩儿,就以这个字来取名,好不好?”

  孩子虽然出生在帝王家,但孟云皎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不管在什么境地,都莫要丢了本心,莫要想他父亲那样行差踏错。

  段熠揽着她,面上愁容却分毫未减。

  “好。”

  *
  假象总有幻灭的一天。

  某日,段熠兴致勃勃的跟孟云皎说着生辰节的安排:“四位藩地的使节在进京的路上,孤让他们到行宫来商谈事宜,届时他们能为你贺寿,孤也能顺便把你怀有龙嗣的喜讯昭告天下。”

  孟云皎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段熠关心道:“皎皎?你是不是太劳累了。别担心,庆典都有宫人安排,你只要养好身子,随我出席即可。”

  孟云皎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过了片刻,她又恹恹的道:“星辰,我这几天好像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虽说他这个月份,感觉不到心跳也正常。但我总觉得我们母子之间就是有一种奇妙的连接,之前我是能感受到的。”

  她话音刚落,段熠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原本喜悦的心情全都顷刻崩塌。

  他不敢耽搁,当即把魏太医叫来,给孟云皎诊治。

  果然,看到魏太医的凝重的神情,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悲剧还是来了吗?上天并没有要怜悯他?
  这次魏太医依旧没有当着孟云皎的面说,而是随段熠离开了寝殿后,冲段熠摇了摇头。

  “已经是死胎了,陛下早点让娘娘喝下滑胎药吧,久了恐伤母体。”

  段熠一阵趔趄,一介帝王几乎站立不稳,他颤抖着嗓子问:“真的,救不活了吗?”

  魏太医也不忍见他如此,喟叹道:“能活到今日,小殿下已是不易,请陛下节哀吧。”

  她要他放手……他也只能放手。

  段熠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无力,他坐拥天下,却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不住。

  他只能喂下滑胎药,亲手送他上路。

  “去跟娘娘说出实情,好让她心甘情愿把药喝下吧。”

  魏太医觉得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可段熠却像疯了似的斥责她:“我不能说!你要我怎么跟她说?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吗?你要她怎么接受?”

  他即使还未说,都能想象到,这对孟云皎是多大的打击。

  上天太残忍,夺走她身边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先是阿勇那些官兵,后是翠迎,现在又是她的亲骨肉。

  谎言就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他越想隐瞒,就会牵扯到更多条无辜的生命。

  事已至此,他绝不能功亏一篑。

  段熠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执意道:“我会想办法让她喝药的,我宁可她怨我,也不想看她自责。”

  孟云皎在殿中等段熠回来。

  一见到他,她就笑脸相迎:“魏太医怎么说,没事吧?”

  段熠张了张口,还没斟酌好用词,就被她打断。

  “想想也是,肯定是我太焦虑了,孩子好好的在我肚子呢,能出什么事?”她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腹部,充满母性光辉。

  孟云皎见他脸色不对,又问道:“怎么了吗?”

  段熠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没……”

  他不敢与她对视,只能故作淡定的扯谎:“魏太医说怀着身孕需要充足的休息,你这些天太劳累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他扶她躺好,给她掖好被子:“你歇一会吧,别累着了。”

  孟云皎听他这么说,总算安心,于是冲他笑了笑,很乖顺的入寝。

  到那一刻,她都以为段熠是真的心疼她和肚子里的宝宝的。

  直到她喝下那碗药,那碗他口中的安胎药,她的肚子开始绞痛,痛得近乎晕厥。

  她才发现,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他。

  假意答应留下孩子只是他的援兵之计,这段日子所有的温柔都是让她放松警惕的计谋,期盼着孩子到来的人只有她一个。

  他自始至终都在想办法除掉这个孩子。

  她昏昏沉沉之间,感觉到魏太医的手在她体内搅动,她身上的一块肉,被硬生生的抽离。

  她痛不欲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还是心灵上的痛。

  是她错信了这个男人,是她没保护好她的孩儿。

  一滴泪从孟云皎的眼角滑落,她带着憎恨的目光看了段熠一眼,彻底陷入昏睡。

  “陛下,已经清理干净了。”

  魏太医在铜盆里清洗双手,冷静的道。

  段熠的下颚绷得极紧,像是在按捺什么,半晌他很艰难的开口:“让孤看看。”

  魏太医当即皱眉:“陛下请三思。”

  “让孤看!”

  虽说这等秽物不该污了圣驾,但段熠执意要看,魏太医也拗不过他。

  她命药童把一坨血淋淋的东西,捧到段熠跟前。

  根本没有生命的踪迹,连四肢都尚未齐整,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团。

  是从孟云皎身上硬生生扯下来的——

  他和她的孩子。

  是他们所期盼,却注定不能降生的,苦命孩子。

  七尺男儿竟然瞬间红了眼眶,他抑制住泪水在打转,颤着嗓音下旨:“给皇长子入族谱,孤之长子乃皇后孟氏所出,早爻,名段清……”

  不管他有没有来到这世上存活一遭,他都不会抹去他的存在,他是他和孟云皎的第一个孩儿,他们连名字都为他取好了……

  “陛下!”

  就连昊公公也不得不劝阻。

  历来皇室并没有让死胎入族谱的规矩,这事不详的象征。更何况还要留名千史,占上皇长子的位置,属实是头一遭。

  只怕朝中大臣会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

  “孤意已决!”

  段熠留下这句话后,大步离开了寝殿。

  这是他唯一能为孟云皎做的了……纵使她要的并不是如此。

  *
  他猜想得果真不错,孟云皎醒来后就开始发狂,多少个宫人都按不住。

  她披头散发的,眼睛瞪得通红,活像一头疯癫的野兽:“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在了?我要见段熠!我要跟他讨一个说法!”

  然而宫人受了段熠的吩咐,全都守口如瓶,一点不该说的都没有透露。

  福安因为知晓了段熠残害孟云皎的行径,一时激动竟以下犯上。段熠没有严惩,却把他关进了地牢。

  孟云皎身边可以说是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段熠就藏在屏风后面,一直默默的看着她,两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手心几乎被指甲划破,却一点也掩盖不了心脏的刺痛。

  他不敢上前去,他很怕自己会露出破绽,引起孟云皎的疑心。

  他宁可她像一开始那样不停的骂他,也不愿看她坐在那儿发呆,满腹心事的模样。

  “孩儿,你别吓娘亲,你还在里面是不是?”

  宫人们很防备的看着她,生怕她在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但她却一反常态,安静下来,小声的唱着摇篮曲。

  “孩儿你要快快长大……”

  孟云皎浑身都充斥着疯癫的状态,她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任凭别人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段熠于心不忍,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把她揽进怀里,艰难的道:“皎皎你别这样,你先把身体调养好,以后还有机会。”

  他的话惊动了她,她的眼睛骨噜噜的转了转,方才有了焦距:“机会?什么机会?”

  像是终于看清了眼前人,她突然惊叫起来:“是你!是你!骗我喝下滑胎药,是你夺走我孩子性命的,对不对!”

  段熠百口莫辩,他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撞到柱子上,却还是顾及着孟云皎的身体,想把她安抚下来。

  “你别那么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的孩子死了,他死了!”

  孟云皎怒瞪着他,面上难掩恨意:“段熠,你到底是什么魔鬼,为何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了手?”

  她亲眼看过他杀害她的父亲,杀害翠迎,残害容嬷嬷,但她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她以为,他怎样,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儿。

  可偏偏,她的一念之差,让孩子成为牺牲品。

  段熠紧抿下唇,把所有苦衷吞进肚子里:“我是有苦衷的,等你出了月子我再告诉你,你现在情绪不宜波动……”

  然而此刻的孟云皎又哪还听得进什么解释,段熠一出现,她连幻象都保不住了,心里被万箭穿心般疼痛。

  自责、愧疚、憎恨,种种负面情绪,都密密把她缠绕,令她喘不过气。

  “我不想听,你走!你走啊!!!!”

  孟云皎本就身体亏虚,这一激动,便直接昏厥了过去,令段熠心痛得恨不得为她承受。

  他揽住昏睡的她,无声哽咽:“皎皎,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因为小产后元气大伤,魏太医不得不用更重的药和更频密的诊治对待她。

  可孟云皎只认为这是段熠丧心病狂的手段。他就是魔鬼,以折磨人为乐,她也……只不过是他手上其中一个玩物。

  于是,她对他的憎恶程度,日益剧增。

  每每想到无辜的孩儿,她更是一天也不想留在这,没有一刻不想逃离段熠的身边。

  *
  在孟云皎能自主下塌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的收拾好细软,就准备去找地牢里福安,好一起离开行宫。

  守在她身边的精卫都不敢拦,在她离开寝宫没几步时,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段熠。

  看到她苍白的面孔和单薄的身影,他不由得冷声道:“外面风大,你又想干什么?”

  他以为孟云皎只是闲不住出来游逛的,没想到她却是铁了心要走。

  “陛下。”她端正地行了个礼,态度疏离,“陛下之前说过,会放我离开,不再限制我的自由……”

  孟云皎已经想清楚了,什么三月之期,什么真相都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要离开,离得远远的,跟他再无瓜葛,他休想再以这个理由掣肘她。

  她抬头看向他,眸里透着坚毅:“我现在,就要离开。”

  段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先不说她身上的毒未解,就她刚小产的状态,又怎能承受舟车劳顿?

  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报复他。

  “孤不答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他还是君王,孟云皎没想到他能如此言而无信。

  “你是想反悔吗?”

  她当众质问他,周围的宫人都悄悄打量,段熠脸色变得铁青。

  冬日的风冷得刺骨,仅仅站了一小会,眉上就结满了霜,何况孟云皎此刻的身子,她多待一阵,段熠都觉得碍眼至极。

  他不管不顾,把人扛在肩上,就往寝殿走。

  “孤就是反悔又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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