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
2025-03-12 作者: 长夜风过
第333章 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
俗话说:文无第一。艺术审美千奇百怪,文学家对作品的追求也各有其志,所以想让文人们普遍服气某个同行是很难的,更别说“俯首称臣”了。
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刘震云还说了一句:“莫言能获奖,表明中国至少有十个人也可以获奖。”言语中多少有些不服气。
这两人还是好朋友。
可偏偏瑞典人马悦然就做到了。
马悦然是瑞典著名的汉学家、翻译家、瑞典皇家人文科学院院士、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瑞典学院院士、斯德哥尔摩大学东方语言学院中文系汉学教授和系主任……
当然,对中国作家来说,他最重要身份是诺贝尔文学奖十八位终身评委之一。
身为唯一懂得中文的诺奖评委,多年来他始终致力于发掘、推荐中国作家进入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范围。像曹乃谦就是经过他的高度评价以后,才逐渐受到华语文学圈的普遍重视。
而对于中国作家来说,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始终是一个集体心魔。这种心魔折磨了中国作家们整整30年,以至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轩然大波。
马悦然曾说1988年如果沈从文不在5月份去世,那一年的获奖者就是他,就曾让已经淡出人们视野许久的沈从文重新重新炙手可热。
后来老舍的儿子说父亲老舍也是因为去世才没能获得诺奖,也成功引起了一番唏嘘感慨——直到2017年,诺奖提名名单50年保密期限过了,大家翻阅档案,才发现老舍从未被提名过。
这些都能反映国人和文学界对诺贝尔文学奖曾经有多么“狂热”。
所以别看莫言获奖以后大家这个不服、那个不屑,但之前别说获奖了,拿到一个提名都要在媒体上各种放话,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包括经常有人搬出李敖说的“不出卖自己的祖国,就获不到诺贝尔文学奖”这句话来佐证诺奖的不公,却不知道李敖当年获得提名时,他多次上节目提及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甚至在《燕京法源寺》再版的封面上都要印“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只不过后来没得奖才变得“清高”了起来。
只能说舆论风向和国民心态的变化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马悦然身为掌握诺贝尔文学奖最终投票权的终身评委,自然成为中国文坛所追捧的“皇帝”。就在两年前,国内最权威的媒体还曾专访过他,标题就是《中国作家何时能拿诺贝尔文学奖?》
“皇帝”说的话,可不就是“圣旨”?
这也难怪文学评论界要紧急组织起来对张潮的作品给予“高度评价”,否则“皇上”一怒,大家不知道又要被媒体批斗多久。
当然,马悦然本人肯定没有这么傲慢,会把自己当皇帝;他与中国文学界的来往也基本是真诚而善意的——但架不住大家都有一颗过度热切的心。
张潮是最没有这个“心魔”的作家了——他早就知道结果,所以格外淡定。见不见马悦然,对他来说并没有差别——反正他这个年纪,马悦然就是老年痴呆了,也不可能找人提名他去评诺奖。
只不过既然“皇上”都把机会送到嘴边来了,自己不利用不就可惜了?
所以在听到邹光明这么说以后,张潮有些可惜地“啧”了一下,说道:“下个月吗?那可能不太凑巧,我很可能不在国内。不然您替我转达一下对马老先生的问候?”
邹光明一听就着急了,连忙拉着张潮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才问道:“你这不是才从美国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你……你准备移民了?”
这时候国内还在移民热的尾巴上,不少名人、明星都办了移民,美国是首选,然后是加拿大、英国、新加坡,都去不了的至少也弄个香港身份。
以张潮现在的财富、名誉,又频繁出国,移民再正常不过,而且还不会受到什么非议,甚至上个电视节目能当光荣事迹来讲。
所以邹光明会有此一问。
张潮倒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当然不是……正事,要去日本。”
邹光明松了一口气,问道:“日本?那边又要给你颁奖了?这事着急吗?”日本文学奖多如牛毛文学界都知道,又听说张潮的《刑警荣耀》在那边卖的不错,才有此一问。
张潮道:“不是领奖——是去访问。”然后把饭塚容教授准备邀请中国青年作家代表团访日的心愿大致说了一下,甚至还暗示了他对过去作家团访日流程化、模式化的“微词”。
邹光明能在鲁院和作协都身居要职,自然有“闻弦知雅意”的玲珑心,随即问道:“饭塚教授没有和作协提这事啊——而且这和你能不能见马悦然老先生有什么关系?”
张潮一脸苦相地道:“饭塚教授知道我们开始办「茅盾文学新人奖」以后很高兴,他希望所有被提名的年轻作家,都能进入访问名单。
我呢,思来想去也没有这个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把这场访问做好。所以目前和饭塚教授口头约定的是,9月份我带马伯慵他们几个作家去,总好过给人放空炮啊!
时间嘛,来来回回的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加上各种准备,还真是没有时间见马悦然。”
邹光明眉头一皱,道:“作家团访问日本是文化界重要的涉外事项,要经过层层审批的,从活动内容的确定、活动流程的审批、活动经费的签发,再到具体成行,至少要半年!
怎么能这么草率呢?你们这算什么?”
张潮一脸无辜地道:“算公司团建啊!”
邹光明:“……”可恶,早知道不问了!
张潮这还没完,掰着指头数起来:“我算一个;「潮汐文化」的马伯慵有提名,双学涛有提名……”
邹光明听不得这个,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别数了!这个事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去作协,找铁宁主席把这事说一下。这种活动还是想办法由作协来组织。
饭塚教授的意见我们会考虑,不过你千万别轻举妄动!”
张潮这才笑嘻嘻地放下手,对邹光明道:“我就知道邹院长一定有办法!当初让我同时入学燕大、燕师大就是您找的文件、出的主意!”
邹光明脸一板,道:“你还记得自己是鲁院的学生?对了,你最近要是没其他事的话,过来给高研班的学生们上几堂课?”
张潮脸顿时垮了下来,连声推辞道:“我这年纪还小,人微言轻,给老大哥们上课不合适……”根据张潮经验,高研班的学员年龄很少低于35岁,他当年以19岁的年龄入学,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邹光明“哼”了一声,然后道:“我看你在厦大上课上的不是挺好的,还出了本书,叫什么来着?——《鹭岛潮声》?
我看你挺适合上课的,以后也给你的讲义出本书——《八里庄听潮》。”
张潮脸都快成苦瓜了,喃喃道:“八里庄它也不靠海啊……”鲁院不比厦大,厦大上课是一帮年轻人,这里上课一帮老油条;厦大上课有课酬,还安排了专家宿舍(虽然没住),鲁院上课八成是给母校做奉献,自己还要每天开车过来……
这时候邹光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然后就推门进来一个年轻的女性,一张鹅蛋脸、一头长发,对邹光明道:“邹院长,大家的表格填完了……”
张潮瞪大了眼睛:“张越然?你怎么在这?”
张越然看到张潮也有些诧异,不过想到今天早上二楼会议室就在举办他的作品研讨会,倒也没有太意外,而是道:“是啊,我是第七届高研班的学员。”
邹光明从张越然手里接过表格,笑呵呵地道:“我们这届高研班,有意向新作家、年轻作家倾斜了名额,除了越然,周佳宁现在也在这里。
除了她们俩,还有蒋峰,还有鲁敏、周瑾……”(他们正是07年第七届的学员)
张潮头疼地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别数了!”什么叫报应?这就是了!
张越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
邹光明一脸遗憾地道:“我想让张潮给你们上上课来着。不过人家现在太忙了……也难怪,今时不同往日……”
张越然闻言也有些遗憾,对张潮道:“其实我个人来说,还真想系统地听听你的课——尤其是你上个月在「新理念」现场写的那篇文章,‘中国文学的现代性’。”
邹光明连忙道:“张潮觉得自己年龄小……”
张越然也是个人精,没等邹光明把话说完,就对着张潮道:“学长,大家都希望能和你多交流交流,不然你抽抽空?”
邹光明很满意这个学生的机灵,又补充了一句道:“越然、佳宁、蒋峰、鲁敏,也都有今年「茅盾文学新人奖」的提名哦……”
张潮这才对邹光明的这番话重视起来,想了想看,对两人道:“那好,我就来试两节,讲得不好可不要怪我。具体时间的话——院长,您把课表发给我,我看下怎么方便。”
邹光明这才笑逐颜开,对张潮道:“这就是了嘛!对了,代表团这事我会好好和铁宁主席说说看。”
说完这些事,张潮就和两人告辞,开车回家去了。
邹光明等张潮走后,脸色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张潮提的这件事,他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办。
作协说到底是个老衙门,老衙门办事最重视的是什么?是程序、是惯例!
组建作家出国访问代表团兹事体大,一般先要双方事先沟通,然后发送正式邀请函,接着国内走审批程序,集体申办护照,购买机票,出行……
总之邹光明对张潮说一趟下来要半年绝非戏言,反而说得保守了。
有些活动甚至是提前一年敲定的——像张潮所说,要在一个月内成行,简直天方夜谭!
但是饭塚容教授所显露的对既有活动程序的不满态度,又不能不重视——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日本亲中派文化界。
日本文坛的这部分力量肇始于上世纪50年代初,以“中国文学研究会”“鲁迅研究会”为代表,长期致力于中日友好;到上世纪80、90年代的“中日蜜月期”到达巅峰,几乎每年都有大规模的互访活动。
后来随着两国局势的变化,这部分力量逐渐式微,但是仍然很受国内官方的认可与支持,所以饭塚容此次通过单独联系张潮委婉表达自己的“情绪”,就足以让作协这边坐蜡。
……
“啧……我说张潮怎么在「新人奖」这件事上这么积极呢!我觉得,这事不行!不能开这个头!”涉外访问是大事,负责政工的韦齐宁当然要参与讨论,一听邹光明转述的内容,立刻就表明了反对态度。
接着他开始掰着指头数这么办的坏处:“首先,都是20多岁和30出头的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到了日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怎么办?谁能负得起这个政治责任?
其次,这次活动要去哪个地方、要见哪些人、要开哪些会……一点章程都没有,让我们怎么做准备?不说别的,护照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全办完。
第三,以后开了这个头,日本那边想请谁就请谁、想让谁去就让谁去,不通过组织的考察,绕过我们作协,那不乱套了?
基于以上三点,我坚决反对这次访问团匆忙上马。还是要按流程来!”
韦齐宁一番“老成谋国”的话说完,现场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这也是他要的效果。
在老衙门当官,促成一件事可能很难,但是要挡下一件事就太容易了——只要把“谁能负得起责任”这几个字的真言说出口,大部分决心不强的同僚也就退缩了。
尤其在今天这种要打破常规的事情上,效果更好!
就连作协主席铁宁,都犹豫了。
过了好一会儿,铁宁才悠悠地道:“大家有没有想过,要是真让张潮自己带队去了,我们作协该如何自处?”
韦齐宁眉毛一拧:“他敢!?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大事!”
这时候,邹光明才道:“人家公司团建,有什么敢不敢的?哪条组织原则说不许私人公司组织员工去日本考察活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