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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4章 绝路成魔(下)

2025-03-05 作者: 顽固的仓颉
  第1054章 绝路成魔(下)

  原本安静、祥和的金蝉寺深处,忽然传来剧烈震动、惊天巨响。

  伙房中,金蝉寺辈份最高、资格最老的道远大师,手中锅铲一个没拿稳,落进了锅中。

  那锅里还炒着青菜,白烟滚滚,他却没再去看锅,而是面色有些凝重地扭过了头,看向窗外。

  边上帮手的伙头僧凑了过来。

  “师叔祖,啥情况啊?”

  这和尚问道:“好像出事了?咱们还做饭吗?”

  道远沉默片刻,他的手似乎对锅里的滚烫毫无感觉、就这么重新拾回了那个锅铲,轻声道:“做,接着做,不管发生了什么,饿了肚子也还是要吃饭的。”

  “是。”

  这个伙头僧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方才因为远处震动而暂时停下手中活的伙头僧们,又一次开始翻炒、做菜。

  铁锅里的热油迸溅到道远大师手背上,烫出几点红痕,老僧眼皮都没动一下,枯枝般的手腕一抖,青白相间的菜叶在铁锅里继续翻滚跳跃。

  这时,远处又一次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灶台上陶碗嗡嗡作响!
  六个帮厨的伙头僧同时停下切菜的手,年纪最小的圆脸和尚刚想探头,却被道远大师用锅铲敲了敲砧板。

  “豆腐再不切片,午时便要误了首座用饭。”

  他哑声道:“都别闲着,抓紧。”

  话音未落,窗外一重老院落轰然坍塌!
  三十丈高的银杏树裹着金箔般的落叶倒下,惊起满寺寒鸦,伙房纸窗震开半寸缝隙,道远大师瞥见飞溅的青瓦在云海里划出的弧线,像是佛陀掷出的金刚杵。

  “不好!首座那边……”

  伙房的大门打开,冲进来一名灰衣僧,他瞪着眼,吼道:“凡是有修行在身的,统统来帮忙!”

  刚吼完,灰衣僧便被油烟呛得直咳嗽。

  道远舀起半瓢井水泼进锅中,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孔:“去。”

  伙房里的伙头僧们面面相觑,随后至少有一半小人咬了咬牙,提起手边的菜刀、擀面杖,轰然往伙房外涌去,跟着灰衣僧一同离开。

  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整面东墙的陶罐突然簌簌作响,墙角的十八个泡菜坛子跳起胡旋舞,酸香与檀香在震颤的空气里交织。

  道远伸手按住一旁的菜坛,但远处的震动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仿佛地龙在翻身!
  “继续做菜。”

  他沉声道。

  伙房中剩余的伙头僧们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井水开始在汤锅里翻涌,映出伙房梁柱渐密的裂痕,不知何时,竟有一捧鲜血洒在了伙房门口。

  碰!
  伙房的门又一次被撞开。

  这次冲入的,是一个青衣僧——他满身是血,脸色蜡黄得仿佛死人。

  “快、快逃……”

  青衣僧一边呕着血、一边颤声道:“或者……一起去,去再打一打……”

  这一次,道远也被烟呛到了。

  不,不是烟味……他在伙房几十年,早已经闻惯了烟叶,他是被血腥味呛到的。

  他咳得很厉害,眼泪都出来了,咳嗽的时候他刻意偏开了头,没有让半分飞沫落入锅碗中。

  当道远抬起头来时,伙房里所有的年轻僧人,全都在看他。

  “自己善调御,证得难寻救主。”

  这位老僧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面前晚辈们,哑声道:“你们,自己决定。”

  话音落下,一名身材高壮的伙头僧毫不犹豫提起一张板凳,便冲出了伙房。

  其余伙头僧们想了想,也效仿着他,前前后后、开始鱼贯而出。

  那青衣僧见状如此,呕血更厉害了,但脸上却浮现出笑容……可他却无法带路,而是歪了歪身子,倒在了血泊中。

  很快,伙房里只剩下了道远……与年纪最小的圆脸和尚。

  “师、师叔祖……”

  小和尚被吓呆了:“我们,该、该怎么办……”

  道远吸了一口气。

  “下山去吧。”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在小和尚头顶抚了抚:“我们金蝉寺造过孽,这是我们的因果,但……不是你的。”

  “可是师叔祖……”   
  小和尚都快哭出来了:“我吃了庙里的菜、拜了庙里的神,还学了庙里的功夫,庙里的因果,不也是我的吗?”

  道远微怔。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并不勉强。

  “你说得对。”

  道远轻声道:“那……就把这顿饭做好吧。”

  伙房只剩下两把菜刀还在运作,切菜的笃笃声变得稀薄。

  最后的莲藕刚下油锅,远处整座山崖突然向东南倾斜三寸!

  道远大师身子一倾,左脚勾住灶台,右手稳稳捞出炸成金褐色的藕片。

  梁柱在他头顶裂开蛛网纹,三十六个青瓷碗在食盒里摆成莲花阵,连半滴汤都没洒出来。

  阳光垂挂中天之时,饭堂长案上已搁好八百双乌木筷。

  道远大师用抹布擦净最后一张榆木桌,身后银杏叶形的窗棂正在簌簌落灰。

  整座寺院,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

  道远与泪眼婆娑的小和尚从伙房中走出,将那些饭菜一个个摆上饭堂长案。

  饭堂外的天空正在燃烧。

  赤红流星如佛泪坠落,将云海熔成滚烫的赤金琉璃。

  山崖被冰霜啃噬出参差齿痕,千年古木裹着幽蓝冰壳轰然折断,断口处喷涌的树汁尚未落地便凝成冰珠,那些扫了无数年的青石地砖上,三万六千道竹枝划痕正被鲜血填满——断臂残肢在冰火交织中扭曲成诡异佛印,半截僧袍冻在冰棱里飘荡如招魂幡。

  道远大师的僧鞋踩碎了一颗冰珠。

  血珠悬在冰棱尖端摇晃,映出远处坍塌的庙阁。

  七层浮屠塔拦腰折断,塔顶铜铃滚落山涧,惊起的水花在半空结成冰莲;戒律院前的落叶堆里嵌着半张年轻面孔,睫毛上的白霜随呼吸轻颤——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具胸腔里跳动的已不是心脏,而是团幽蓝冰焰。

  “师叔祖”

  小和尚突然死死攥住道远衣袖。

  顺着孩子颤抖的指尖望去,饭堂门前的石阶正在结霜。

  冰纹蛇行而上,沿途青苔瞬间枯萎成灰,悬挂在檐角的青铜风铃终于发出声响——却是冰晶碎裂的刺耳鸣叫!
  八百双乌木筷在长案上震颤,莲藕汤表面浮起蛛网状冰纹。

  浓稠白雾从门缝涌入。

  那雾气裹挟着碎冰与血沫,翻涌间隐约可见扭曲人脸。

  当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时,榆木桌案上的素斋突然爬满霉斑——青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豆腐渗出猩红血水,炸藕片蜷缩成焦黑人指模样。

  赵谅踏碎了最后一阶冰霜。

  他蟒袍上的金线蟒目淌着血泪,发冠不知何时碎裂,花白长发如活物般在雾中游弋。

  最骇人的是胸口贯穿伤——他胸口完全洞穿,但缠绕他周身的白雾却将那巨大伤口填满,他因此仿佛不知疼痛、不受影响,慢慢来到了饭堂门口。

  “金蝉寺,不过如此。”

  赵谅的声音哑得像被钝刀子磨过:“只可惜,慧空的记忆里,没有本王想要的东西……听说,你是寺里辈份最高的人?”

  道远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小和尚缩在他身后,死死咬着嘴唇、止住呜咽声。

  少顷后,道远老僧身上的颤抖停止了。

  他忽然放松了下来,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这么快,就释然了?”

  赵谅微微一异:“果然,你这个没有修行在身的老和尚,才是寺里佛法修为最精深的那一个……你的记忆里,当有本王需要的一切。”

  “施主要取,便取吧。”

  道远平静地低下头,双手合十:“只是这一桌的饭菜,是我等寺僧最后一顿饭菜,让大家吃完了……再走吧。”

  “这样啊。”

  赵谅笑了。

  他身后的白雾忽然炸开,雾中伸出数百只冰晶佛手,每只掌心都睁着血瞳!
  “他们,都在这呢。”

  饭堂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饭桌上的碗筷剧烈震动起来,寒雾向着道远延伸而去,那些佛手扭曲着、弯折着,血瞳中开始淌出血泪,在道远的面前……绽成了一朵莲花。

  赵谅的笑容阴森到了极致,比佛门所有佛经、画卷中的炼狱恶鬼,还要更加恐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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