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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3章 来者可追

2025-03-08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633章 来者可追

  顶着巨大压力,在那个明显出身不凡的少年面前开口劝和,果然还是能够看到回报的。远的回报还在等待发酵,近的回报已在眼前。

  今日他当入幕!

  都说冰肌玉骨,羡慕都说厌了,百闻岂如一见。

  “少爷!”忽有不合时宜的一声,响在楼外,惊扰了殷大少的遐思。

  真是该死,他的工作思路都被打乱了!
  出声的殷府管事,紧步迈进楼里来:“少爷!大少爷找您!”

  倒是把得到殷文永暗示,急匆匆出去报信的殷氏家仆,撞了个满怀。

  对于即将参与明年黄河之会的殷文永而言,全世界只有一个“大少爷”,那就是他的亲堂哥殷文华。

  只是此刻美人在前,什么事情都要靠边。他摆摆手:“跟我哥说,我现在有大事要办,忙完了就回去找他。这边的情况,阿勇会跟你讲。”

  “这——”那管事为难道:“大少爷说,叫你得到消息立刻回去。”

  “我是不是少爷?我是不是少爷啊!”殷文永不耐烦了:“你听不懂我说话?”

  胖胖的殷府管事低头站在那里,连连道歉,但却不走。

  殷文永强压怒火:“我要是晚回去个一时半刻呢?”

  “要是不立即回去,就打断你的腿。”管事懦懦地模仿了一遍,然后说:“这是大少爷让我复述的原话。”

  他又补充:“第三条腿。”

  “笑话!我会怕这种威胁?当我商丘小霸王是泥捏的吗?”殷文永冷冷地笑了一声:“但话又说回来。我哥找我肯定是有事儿,不能无的放矢……也罢!我便去瞧瞧他吧。”

  殷府管事猛地一眨眼,少爷的身影根本已经消失了。

  只有琼枝姑娘绰约的身姿,仍在楼上缓行。

  如她这般的冰霜美人,自是从不会曲意留谁,今天瞥的这一眼,已是难得的芳心略动。

  “走吧!”殷文永的声音已经在楼外响起:“天底下没有事情比我哥更重要,我恨不得破禁飞过去——快快赶车。”

  殷家的马车,在商丘城的确不受阻碍。

  车轮都快飞了起来。

  然而落在庭院后,殷文永的人生,却陡隔天堑。

  他一进静室,他那天才卓名的堂兄,就开门见山。

  语言虽不是真正寒铁刀锋,他倒宁愿被扇了一巴掌!

  “黄河之会,我不用去了……是什么意思?”殷文永脸上的不可置信,困囿于世家子的风度中,张牙舞爪,却皱于面皮。

  悬垂山水画幕的静室里,殷文华平静地坐在蒲团上。剑气萦于天庭,一丝一缕地沁入眉心,如龙潜渊入芥子。

  “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他没什么波澜地说。

  殷文永与殷文华的年龄颇有差距,自小就不得不以其为目标,所有长辈对他的期许,都是“第二个殷文华”,事事以殷文华为标杆。

  殷文华十三岁完成的事情,他若不能在十三岁完成,那他就会被骂成彻头彻尾的废物,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经年累月,遥望难及。对于这个堂兄,说不上是崇敬多一点,还是畏惧多一点。

  但眼下这个消息,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令他第一次面对面,站在他的难以逾越的高山前,唾沫为剑,激烈质疑:“凭什么?!”

  “他妈的——对不起。但是凭什么?!”

  他已然没了在三分香气楼里的公子从容,语无伦次:“整个殷家,还有谁能跟我比?谁能顶我这个名额?打得进正赛吗?拿出去不怕丢宋国的脸吗?!”

  “你打得进正赛?”殷文华的视线瞥来。

  殷文永表情一滞,他想到了刚刚在三分香气楼剑推外楼的少年郎,想到了列名朝闻道天宫首开之日三十六席的那几个绝世的少年,想到太多太多……

  他自然绝无争魁可能,但就连打进正赛,也没有十足信心。

  黄河之会是天下天骄之会,每一个站上天下之台的人,都是魁领一方的人中龙凤。

  他终是咬着牙道:“至少我能站上去,我有机会打几场,再加上——”

  “再加上我损耗修为,为你度剑心,砺天痕?”殷文华问。

  殷文永咬了咬牙:“你要是不舍得——”

  殷文华用一句话结束了纷争:“替代你的那个人,可以夺魁。”

  “夺魁,哈,夺魁……”

  殷文永喃喃地坐下来,猛地又站起:“他妈的夺魁?”

  “哪里找的野人?以为随便又能抓到一个姜望吗?”

  “你们这些已经拥有一切,高高在上掌控这个国家的大傻逼!”

  他咆哮起来:“你们以为这里是临淄吗?留得住那等千年不出的人物为你们拼命?!”

  “我理解你的心情,在这个房间里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我不跟你见怪。”殷文华淡淡地看着他:“出了这个房间,你要记得你是谁,你姓什么。”

  这目光其实是平淡的,却似冰水浇头,淋得他灵魂湿透。

  殷文永定在当场。沉默一阵之后,才算缓过劲来,才感受到刺骨的寒凉。

  毕竟是商丘殷氏寄予厚望的新秀,他扯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便恢复平静。

  “我不能怨。”他说。

  “倘若我有夺魁的实力,谁都挤不下我。”

  “倘若我有在外楼境争锋的能力,也能另外夺下一个名额。”

  “正因为我做不到,才会留不住。”

  “黄河之会的参赛名额,是为了替国家争取荣誉。”

  他垂眸静立:“我不够强,罪在如此,复有何言!”

  “无论你是不是真的这样想,你能这样说,就值得更多的培养。”殷文华表情淡然:“年底的学海名额,我会保你一个。这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殷文永,这是我投注你的未来。”

  “多谢兄长。”殷文永深深一拜,便欲离开。

  “你不想知道那人的名字吗?”殷文华问。

  “我是否知道他,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殷文永轻轻地叹:“徒生嫉妒而无处归依,我该是怎样面目可憎啊!兄长要看我更丑陋的情态吗?”

  “他是辰家的人。”殷文华说。

  “不曾听说辰家这代有天才。”殷文永挑起眉头。

  宋国社稷,无非三姓。

  皇姓为赵,殷辰并分。

  这人宁可是外来的,不该是辰家的!
  他的堂兄怎会接受这件事?殷家怎会接受这件事?
  “说是辰巳午的私生子,流落在外的风流债。”殷文华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也未停止对剑丝的锤炼。

  殷文永面上终于带了笑:“我固不如人,我兄却不输辰巳午。”

  你殷文华是如何能让对方的这个身份坐实呢?辰巳午他妈的前三十年修的都是纯阳功!
  其人克己制欲数十年,只为了在黄河之会一鸣惊人,后来却成为李一横来一剑的背景。

  他还背地里笑过!
  殷文华却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辰巳午马上就要洞真了。”

  “马上?!”殷文永大吃一惊。

  “他已经是确定地摸到了洞真的门槛,只等推门那一天,或许三五年,或许三五十年,但已是必然能走通。再不济借洞天窥世积累,也能补完最后的几步——他是确定能够助涨大宋国运的人。”

  殷文华道:“我却未见得能够洞真。这就是差距。”

  他平和地表述完差距,而后摇了摇头:“我曾登天下台,二十四节气只演了四剑,就被大牧王夫杀死了比赛。我曾学海泛舟,说是大放异彩,一卷锦绣榜,我未能进前三。”

  “世界何其大,天骄何其多!坐井观天,井中犹有蛟龙潜。”

  说到这里他笑了:“不如人者,可不止是你啊。”

  今不如人者,永不如人吗?
  永不如人者,永在昨日吗?
  殷文永一直追赶得很累!

  一样的出身,一样的血脉,差不多的天赋,甚至是更严格的修行方式……

  他不明白他还差了什么。

  但今天他好像有了一点感受。

  “兄长。”他对殷文华郑重一拜:“我于今日离国!弃家弃姓,远万里之行。”

  他要放弃这一切,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可以在随便哪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离开。

  他只是觉得,殷文华会理解他。就像他今天终于觉得自己懂了这个堂哥。

  “什么理由呢?”殷文华毫不意外地问。

  文永直起身来:“姜阁老主持黄河之会,不拘天下来者。”

  “百川聚海,我亦从天下来。”

  “我会以个人的身份,从预赛开始,为自己赢得一次机会。”

  “明年观河台……兄长当至,听我剑鸣。”

  他终究又是一拜,而后转身离开。

  什么学海名额,家族支持,一切的一切,像那件绣着他名字的外衣,被随手丢在了身后,
  而殷文华的声音追着他走:“他叫……辰燕寻!”

  走到院里,阳光刺眼。

  文永知道,这是一个注定惊艳世人、叫他遥不可及的名字。

  他弃姓来追。

  ……

  ……

  人去楼未空。

  百花街上欢歌彻,香气楼中脂粉红。

  程奉香使的即兴表演已经结束,他用一个人形的深坑,博欢客一笑。

  而后丝竹便起,杯盏叮咚。尽力维系着,每一份对三分香气楼有用的关系。

  老全在各处拱手,各处逢迎笑脸,各处点头哈腰:“我们三分香气楼的宗旨,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让每个客人都享受快乐……”

  作为一个龟公,他没有资格说维护顾客,只说愿大家开心。

  人逢乐事,少些计较。喊声爷爷,莫怪怠慢。

  “怎么没有吃掉他。”

  虽则歌舞喧哗,这却是无人注意的角落,所有的目光,落到此处便掠过。一个扎了个丸子头的少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语气轻松得像问吃什么早餐。

  昏昏欲睡的老黄狗,耷了耷眼皮,视线掠过远处那龟公堆笑的脸。

  真是太下贱长得也太难看的一个人,还总喜欢打包楼里的剩菜剩饭,献宝似的带回家里,从怀里掏出那个脏腻的油纸包,像他妈捧起玛瑙翡翠似的。

  还问不停地问开不开心,喜不喜欢,在青楼里干久了,把自己当嫖客了!非得要老狗摇起尾巴,才能心满意足地闭嘴。

  太膈应狗了。

  “肉太馊了。”它不屑一顾地撇过头去。

  “臭泥潭里的小白花,风月场里的真感情。”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有些女相,表情天真,语带喟叹:“真是美好啊!”

  他扭过头:“你说这些并不存在的东西,是因为什么而珍贵?”

  “因为不存在。”老黄狗说。

  “最亲密的接触,最肮脏的感情,都在这里出现。”少年笑了笑,做出总结:“我喜欢这里。”

  “有时候我也觉得不错!”老黄狗说。

  狗就趴在地上,人当然也席地而坐。少年用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男男女女。随口问道:“她还好吗?”

  老黄狗来了精神,嘿嘿嘿地笑起来:“突然被琼枝姑娘换下来,应该不太好。她喜欢香铃儿那种类型,爱惨了老女人的天真。她想杀掉香铃儿,或者被香铃儿杀掉。”

  丸子头的少年不予置评,只道:“新生并不容易,看好她,不要叫她发病。”

  “那也得我看得住啊!”老黄狗叫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丸子头的少年道:“我只要结果。”

  老黄狗翻了个白眼,算是认下了。

  狗耳朵抖了抖,忽又问道:“刚才那个少年怎么样?明年的观河台上,会成为你的劲敌吗?”

  “教育满分,资源很好,心性不错。”丸子头少年淡淡地点评了一句,便拍了拍屁股起身。

  “走了!”他说。

  “不去找那位冰肌玉骨聊一聊么?”老黄狗扭过头来看他。促狭地问。

  丸子头的少年并不回头,声音却是轻佻自在的:“有机会的,我这不是还没满十五岁么!”

  他脚步轻松地汇入人群,像是年轻的花蝴蝶,在春日翩跹。

  “明年十五,剑指琼枝!”老黄狗在身后喊。

  当然传在其他人耳边,便是懒懒地两声“汪”。

  “这懒狗,叫唤都不舍得大点声儿。”有路过的姑娘笑骂一声。

  搂着她的人咧开嘴:“你舍得叫唤就行!”

  丝竹靡靡,袅袅青烟。

  “诶诶诶,这位客人,有些面生,见谅!您的胭脂牌呢,不知是否方便展示?”

  “在下姓辰。挂账上~”

  路上有人拦住了丸子头的少年。他像颗丸子,蹦出了香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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