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犬

   第1008章 犬

  武卫城，玄宗时期，安禄山率大军东进，城内五千武卫营将士誓死不降，于城门之下死在不回城，最后尽数战死。

  尽数战死那一刻，城门大开，城内官员高举降旗投降。

  五千人不守城，是为了城内百姓不受战祸。

  出城应敌，是因为武卫营是昔年太宗皇帝身边亲卫，从来只有为大夏战死，没有降敌一说的气节。

  后来叛乱平定，这座后来依旧饱受战火的城池被改名武卫。

  当年那些武卫卒的后人活着的就在这城里住着，各有谋生路子，但许多还是加入了如今的武卫营内。

  有些高升去了他处，有些就留在这儿。

  朱晃是前者，但如今回到这儿了。

  站在城墙之上，面朝着东北方，朱晃那张不是很和善的脸上若有所思。

  一旁士卒们见着大将军这样，暗自行了礼后就悄然离开。

  每天这个时辰，大将军必然上来这儿。

  只是突然
  朱晃捏了捏拳头：“他娘的，忍不住了！”

  这样骂出声，周围士卒纷纷好奇看向朱晃。

  可下一刻，朱晃皱起眉头，一脸松垮：“奶奶的，忍不住还是得继续忍！”

  说话间，看向正南边。

  武卫城是流州接壤蜀地的最后一座大城，朝南看，可依稀看到蜀地大山。

  但要是再往山那头走，就是那座赫赫有名的剑阁道的剑门关所在之处。

  “娘的！”这样骂了一句，朱晃就要朝着城墙一脚踹去，可才抬脚，想到这是实打实的石头，于是收了脚，双手叉腰。

  不过这嘴唇才张开要骂人呢，只听一道声音传进来：“你若真想去，我不会拦着你。”

  朱晃扭头，就看到一身文武袍的温道济手上拿着小酒坛笑呵呵朝着他身边走来。

  朱晃晃了晃头：“要是去了，就给我那妹.就给陛下添麻烦了！委屈我可以，不能给陛下添麻烦。”

  说话间，接过温道济递给他的酒坛，喝了一大口后看着温道济：“咋说，今天咋有时间跟我来扯这些了。平常有事儿，可全是我去找你。”

  温道济笑着说道：“得闲来看看你，一直听他们说你每天都会在这儿，朝着燕地方向拜一拜。”

  朱晃闻言，咧嘴一笑：“几年时间了，成习惯了都，以前是想着陛下在京城里被李霓裳，世家的还有你那个老师欺负，所以眼巴巴瞧着就盼一道圣旨让我入京杀人。”

  听到提起自己老师，温道济沉默了下，但随后一笑问道：“现在是盼着圣旨跟兵部公函一道来，让你领兵入蜀？”

  朱晃想了想后说道：“咱哥俩打了这么久交道，也不瞒你，这还真不是！主要就是想看到陛下的信，哪怕是她发的公函也行，自打上次赵无恤他们入京，我那叫一个眼馋啊，他娘的，狗日的吐蕃人还有蜀王，这不耽误我事儿嘛！连他娘的宗泽，周元让都能入京面圣，还在京城见着了咱皇后娘娘那么大的阵仗，你就说我眼不眼红吧。”

  温道济点头：“娘娘风采，只是听人谈起，便心神向往。”

  温道济说完，看着朱晃紧锁眉头的神色开口道：“将军其实是想陪在陛下身边吧。”

  朱晃看向温道济，倒是不否认，笑道：“狗东西，聪明是真聪明！”

  说完，朱晃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想啊，她现在可是在五河口那儿呢！要打仗了，我这条狗怎么能不在她身边呢。但偏偏又不能走，能不急嘛。”

  说话间，朱晃又喝了口酒，然后将酒坛递给温道济：“打从陛下出生那一刻，先帝与先皇后娘娘让我抱一下那会儿，瞧着她，我就知道，这辈子得守着她，但这几年我太憋屈，没法子，上次回京可把我给兴奋的啊，屁股上那磨出来的伤到现在还有疤呢，但不算啥，高兴啊。当时瞧着陛下瘦瘦模样，我是真恨自己没把兵马都带过来，直接在京城开杀了杀完直接跑去先帝陵墓那儿自杀。”

  温道济知道朱晃说的是胡话，因为根本带不了，若是带了，按照那时候的朝局，那就是真的给陛下添了大麻烦！      但若是宗泽或是其他熟悉朱晃的人，很清楚，朱晃干得出来这事儿。

  但朱晃傻呵呵一笑：“不过手段厉害，用不着我，愣是自己跟皇后全解决了。讲真，挺落寞的，感觉自己啥也不是。但后头一想，我本来就啥也不是就是条狗而已，嘿嘿，这么一想豁然开朗，陛下还没用着我呢。”

  可说到这儿，朱晃脸又垮了下来，从温道济手上拿过酒坛又喝了几大口，而后看向东北方向，也就是燕地那儿：“但我一条狗，主子要打仗了，我却不在身边”

  说完，朱晃看向温道济：“是不是觉得我矫情了。”

  温道济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随后笑了起来。

  朱晃撇嘴：“他娘的！跟你说点儿掏心窝子话，还说上我了！”

  温道济笑着说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朱晃立马骂道：“赶紧给老子闭嘴吧你！你这个读书人，笑一笑，我都知道你想啥呢！”

  可朱晃从来是个直肠子，有些事儿说起来，塞不回去了，看着温道济就说道：“上次咱哥俩在汤池子里，我这儿有道疤，就后心这儿，你还问我来着，记得吧。”

  温道济点头，朱晃身上疤太多，但后心那道只是看过去就知道很致命。

  朱晃说道：“当时差点儿就死了，被漠北一个叫尔朱荣的小娃娃，一刀直接插了进来，身子都贯穿了，先帝见着了，直接背了我就走，宗泽跟周元让断后，先帝就这么带着我回了朔州，索性老子命大，醒来后听说了这事儿，也看到了先帝肩膀上为了救我挨的那一箭，给老子哭的呀，先帝当时说‘狗东西，还以为你要死了可吓我了’。后头，先皇后娘娘亲自照顾着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朱晃这辈子命交给这一家子了。”

  可说到这儿，朱晃看着温道济，吸了下鼻子：“可他娘的，先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她就那么走了！走前儿我去看她，她就看着我说自己不在了后，别闯祸了，她当不了我靠山了。原本那么好看一人，都瘦的.瘦的皮包骨了你知道吗？老温，你知道嘛！明明动一下身子就疼的人，愣是给我包了顿饺子吃”

  啪！
  说到这儿，朱晃直接给了自己一大耳光：“我他娘真不是人！我怎么就让她给我包饺子，多疼啊，多疼啊！”

  朱晃又给了自己一大耳光，更是直接哽咽了起来。

  周围将士们看着将军这样，纷纷诧异。

  而朱晃看着温道济，泪眼婆娑：“我吃的时候憋着没哭，她看着我一直笑，可身子都在抖，我想着吃快点儿赶紧走，让她别在我跟前忍着疼了，嘴里烫的全是泡，她又骂我，我着急忙慌走了，可出了她那宫门，就蹲在墙角哭，就在那宫门那儿哭，结果她出来，被燕大姐背着出来的，说了句‘就知道我在忍着疼，疼哭了吧’。”

  朱晃眼泪越来越多，哭声也不再是哽咽，而是放声。

  温道济看着朱晃，神色哀伤，先皇后娘娘当年也曾恩惠于他，至今难忘。

  朱晃眼泪鼻涕，用袖子一抹，然后接着说道：“贼老天不是个东西，这么好一人早早就走了，李霓裳那样的贼妇一直留着，老子没啥可说的，贼老天嫉妒！但是现在.她的女儿，她都没来得及给过上五岁诞辰就走了的女儿在那边打仗，我却在这儿干瞪眼，我这条狗算个啥！”

  朱晃脸上眼泪再次出现。

  急！
  朱晃急的从来不是宰了蜀王这事儿，因为迟早要凌迟杀了！
  他急，是因为全世界对他这个打小没了爹娘，对他最好两个人的孩子几次生死自己都不在身边，如今打仗了更不在身边啊！

  ……

  那天那滚烫的饺子跟饺子汤，他二话不说直接狼吞虎咽后就跑了出来。

  可才到门口，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那个在他眼里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如今皮肤枯黄不说更瘦的只剩皮一样，可偏偏那双眼睛还是那般温柔。

  就在那墙角，他这个当时已经是上柱国的大将军，捂着嘴哭，生怕出来一点儿响动。

  但没成想
  那个女人的声音却是突然从她身后传出：“朱晃，就知道你忍着疼，疼哭了吧。”

  朱晃回头，看到那高大女人背着她，高大女人撇过头，不敢动一下，很害怕多动一下就让背上女人疼痛多上一点。

  而她看着朱晃，轻轻笑着，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回去别乱吃药，请了太医看看，多疼啊你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