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士燮归降
2025-02-08 作者: 鲫鱼汤要加香菜
“兄长可问出郁水之上的水寨分布了?”种平只有片刻失态,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一面吩咐县令将能收殓的白毦兵和守军尸身好生安置,一面询问李蒙。
李蒙提着滴水的铁锥从船舱钻出,藤甲上还粘着几片鱼鳞:“弄清楚了,他们的水寨在三十里外,约莫五万士卒,领头的氏尤的兄弟氏从。”
“三十里……可是形如卧牛,两岸峭壁夹江的那个隘口?”种平转身时,湿透的衣摆甩出一串水珠。见李蒙点头,他抓起船板上的炭笔,根据李蒙的描述在舱壁上钩勒出水寨的分布情况:中央主寨建在江心沙洲,十二艘楼船首尾相连横锁江面,两岸崖顶各有一座箭楼。
樊阿闻声凑近,看清种平画出的图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连环舟锁江,崖顶控弦,这是要把郁水变成有进无出的瓮啊。”
“最麻烦的是这个。”种平在江心位置重重画圈,“几百艘楼船铁锁横江,前日缴获的走舸吃水浅尚能通过,我们的艨艟却是无法……”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晃动。岸边芦苇荡里钻出个浑身淤泥的斥候,浑身湿透的跪在甲板上,“报!汊水江面横贯九道铁索,最大的足有碗口粗!”
“传令各船,把前日缴获的士燮字旌旗挂上桅杆。”种平转身时,李蒙注意到他左手始终按在舱壁某处——那里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新一行是“铁索连环,风助火长”。
种平用布巾包裹住头发:“把缴获的粟米装船,要最陈旧的麻袋。”
“伯衡要用火攻?“李蒙眼睛发亮,“我这就去准备火油。”
“不。”种平将炭笔扔进江中,看着它被漩涡吞没,“士燮并非是不通水战的北人,既然敢以铁锁横江,必然早做了应对火攻的准备。”
“装扮好粮船吧。”
他打算先去和许靖谈一谈,顺便也为夜袭做些准备。
子夜时分,江雾弥漫。三十艘粮船借着东南风压向水寨,船头悬挂的旌旗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种平伏在舱板夹层中,耳畔是江水拍打船身的闷响。他能清晰听见上方甲板的脚步声,那是假扮士家军的白毦兵在同水寨守卫用俚语交谈。
“平南来的粟米,二十船!”白毦兵朝守卫挥舞符信,不一会儿便有一只小船驶出寨门,守兵举着火把贴近船舷,火光扫过鼓囊囊的麻袋。
他突然伸手戳破最外层的袋子,黄澄澄的粟米顿时倾泻而出,又仔细检查了符信和藤甲样式“放行!”守兵示意哨船让开航道时,没人注意到船腹吃水线异常下沉——每艘粮船内部都藏着十名白毦兵,他们蜷缩在夹层里,嘴里咬着空心芦苇杆。
种平贴着船板聆听外界动静,当船身第三次轻微磕碰时,他知道这是已经进入了水寨。当铁索降下的瞬间,种平敏锐嗅到了一股生油的气味——看来这些船上都涂了桐油用以防火。
种平有些可惜,若是猛陵有足够的火油,如今这些楼船早就燃成一片了,毕竟桐油虽然耐高温,能够减少燃烧速度,但毕竟是油,遇见明火该着还是会着啊!
“动手!”船身突然剧烈倾斜,种平撞开夹层时,正看见两岸崖顶亮起火龙,隐约可见熟悉的旌旗在飘扬。
他反手抽出舱底的铁钩,这是按《墨子·备穴》所载打造的“钩拒”,三棱倒刺在火光中泛着幽光。
江面突然炸开数十朵浪花,白毦兵口衔芦管从水下突袭。他们手中的铁钩精准卡进铁索环扣,借着种平率先带人攀上了船翼。
种平踏上主舰甲板,他反手将钩拒插入桅杆基座,借着绳索之力腾空跃起,躲开袭来的竹茅,手中高举士燮的随身印信:“士燮已降,尔等还不识天数吗?!”
上游顺风而来数十艘走舸,每一艘都配有一架鱼龙车,种平自己都忘了这时哪一次系统给的奖励。
他刚到交州时,除了给樊阿医术药方,还给了拿出不少在系统栏里堆积的图纸扔给扬州的诸葛亮做实验,反正这家伙研究成功后又会把简易版图纸送回来,种平也就没有继续关注这事儿,不想竟是在今日第一次看到成果。
鱼龙车“其弩张一大则十二小时皆发。用连珠大箭,无远不及”,种平只分神看了两眼,见来援的走舸避开了自己和白毦兵所在的楼船,便专心夺船去了。
他挥刀斩断主帆绳索,倾倒的桅杆恰巧压住试图登船的敌兵,种平趁机带人冲向舵室。舱门被踹开的瞬间,三支短矛破风而来,种平侧身闪避,顺势用钩拒挑飞短矛:“我大军乘风已至,天时不在尔等!屈膝乞降,尚可活命!”
那舱中士卒听见江上弩箭如雨,又有厮杀兵戈之声,知道种平所言不虚,又见种平身上衣甲俱是士燮手下制式,哪里还不明白士燮在猛陵已遭大败?
心气一失,再无斗志,除去几个尚且负隅顽抗的氏从亲卫,其余士卒大多依种平所言,弃兵而降。
江上战局被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小船中人尽收眼底,船头士燮与许靖对坐,周围是李蒙和十几个白毦兵。
“廞儿也该满周岁了罢?”许靖将温好的醴酒推过案几。水寨残骸在窗外明灭,江风中飘着焦糊的粟米香。
士燮握觞的手猛地一颤。他想起去岁小儿子出生时,自己在合浦郡栽下的荔枝树。此刻那抹嫩绿是否已化作可供人遮蔽的浓阴?掌中铜觞映出斑白鬓发,他突然发现甲缝里的血垢与岭南红土何其相似。
“许文休,你我也是熹平年间同拜郑公的门生。”士燮突然用洛阳正音说道,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不说苍梧俚语,“当年你我在太学辩《公羊传》,你说‘大一统者,非疆土之广,在民心之安’。”
江风卷入帐中,吹动许靖手中的竹简。展开的《交州风土记》恰好停在“合浦”篇,页眉有士燮亲笔批注:“七月鱼肥,童子采莲唱:‘结我五色绦,鱼行采莲道。碧水映青嶂,云烟绕翠涛,此间多胜景,如何不终老。’”
“威严,自你频频出兵以来,有多少次是为了安民心,有多少次是为了你的野心?”
许靖的嗓音很低,却足以让他听的清楚。
士燮突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铮然作响。他踉跄着走到帐门,看见被俘的俚人士卒正在修补战船,有个断臂少年用牙咬着麻绳打结,额头的刺青是合浦郡特有的兽纹。
“你听的懂他说的话。”许靖不知何时来到身侧,“他说要修好船,回俚峒载阿母采莲子。”
“世人都说交州偏僻野蛮,可你却极言交州物华天宝,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士燮的身躯在晨光中微微发颤。他想起二十年前出任交趾太守时,曾在伏波祠立誓:“愿为领南盾,不教烽火燃。”此刻江面上的焦船残骸,却比任何钢刀都更刺痛双目。
或许是这三十多年来在交州太过顺遂,他已经经不起一次战败,又或许是他太过年老,真的生出许多慈心,竟然也会被许靖的三言两语打动。
江上战局已定,刘备进来时,便看见士燮正对着《交州风土记》发怔。案几上摆着种平送来的木匣,里面是三十颗未曾使用的狼毒头,还有那属于他的印信。
“苍梧郡的荔枝今年结得甚好。”刘备解下佩剑搁在舆图上,“燮公可愿与备同往?剑为犁时,当以《风土记》为引。”
江鸥掠过水面,叼起一尾翻肚的鱼,正是鱼肉肥美的时节。士燮忽然低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有泪滴在舆图上,晕开了郁水的墨迹。
他抬起头,不看刘备,却是去看对面的许靖,仿佛还是四十多年前,他二人在洛阳初见,那时候的两人在学派上各执已见,却都怀着世间最正大光明的理想。
“有此一败,非天不在我,只负人心耳。”
这话或许是为自己挽尊,或许是真的后悔于此,但士燮能保证自己现在这句话的真心:“但请使君善待俚民,燮愿以交州为献,有所驱驰,莫有不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