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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铁骨铸海无万世,纲常重论有新天

2025-03-06 作者: 吾谁与归
   第843章 铁骨铸海无万世,纲常重论有新天

  大明在绝洲建立了大铁岭卫和金池总督府,这对大明的意义极其重大,为大明从陆权大国转为海权大国,提供了必备的物质条件。

  绝洲的铁矿和金矿,根本采不完,至少以大明眼下的生产力,大明灭亡都采不完。

  优质的铁料为大明的煤钢联营,注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

  而金矿为大明发钞,提供了充足的信誉保障,可以大幅度缓解大明钱荒的窘境。

  巨大的收益,让大明上下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哪怕是再冥顽不灵的贱儒,也无法无视的恐怖收益。

  所有人都必须要重视海洋的收益,进而改写陆权大国的传统路径,迫使帝国在财政、技术、政策、思潮等多个方面进行修正。

  “大铁岭卫和金池总督府的有序生产,可以宣告大明开海派,全面压倒了禁海派了,因为真的是遗泽后世。”朱翊钧看着陈大壮奏疏上的浮票由衷的说道。

  大明户部尚书张学颜在浮票上表示,可以效仿国初的祖宗成法,湖广填四川的迁民,将人地矛盾尖锐的浙江、苏松、江左江右等地的游堕之民,迁徙到绝洲,充实地方。

  若夫汉民不蕃,纵得广漠千疆,犹藩篱之野。

  如果不迁徙足够的汉民过去,哪怕是广袤的领土和疆域,依旧像是藩篱之外的旷野,不属于大明。

  到了万历十六年,依旧有士大夫喋喋不休,叫嚷着开海是大明礼崩乐坏的最大恶政,朝廷聚敛兴利是大明道德败坏的原罪,大量白银涌入导致了人人趋利。

  道德滑坡的危机,大明皇帝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反而沉浸在金山银海之中,看不到危机的存在,让这些士大夫们痛心疾首,奔走呼号。

  问题是,白银不流入,大明的道德就不会败坏了吗?

  这些士大夫拥有不少的拥趸,复古派和保守派联合在了一起,希望可以说服更多的大臣一起劝谏皇帝迷途知返,这些士大夫批评的现象,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的认同。

  白银的涌入,的确导致了旧的善恶、价值观念的瓦解,新的善恶、价值观念的建立,在这些士大夫眼里,新的道德标准,无疑是离经叛道的。

  的确,种种迹象表明,经济转型期间,对道德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逍遥逸闻作为有限自由派的执牛耳者,曾经发表了一篇雄文,标题就是:笑贫不笑娼。

  千年之久,娼妓无论在任何时代,社会地位极其低下,但这些年在松江府有了新的变化,这些娼妓似乎摇身一变,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甚至一些个头牌,居然成为了竞相追捧的对象,成为了人际关系建立的支点。

  这些个头牌们长袖善舞游走在许多名流、大儒、富商巨贾之间,牵线搭桥,成了商业掮客。

  这些风月之人的排场,变得越来越大,让人好生羡慕,整个上海县、松江府沉迷于金钱,迷醉于声色之中,不可自拔。

  有些贫穷的百姓,也将家中女儿当作致富之道:凡在中人以下之家,养女必教以歌曲,女往往有巨商物色,可立致万金,不则入平康籍,亦能嫁娶致富。

  娼妓纸醉金迷的生活,甚至引起很多涉世不深的女子艳羡。

  物欲横流,松江府地方,所有人都在笑话贫穷,而不笑话娼妓,笑话辛勤劳作却在挣扎的穷民苦力,没人嘲笑从事不正当行业的人,获得本不应该的超额回报。

  为了富裕生活,许多人开始铤而走险,可以为非作歹,可以作奸犯科,但唯独不能贫穷。

  物质追求,逐渐成为人们的普遍共识甚至是唯一共识。

  财富被视为成功的唯一象征,而贫困则被认为是个人能力的失败,对贫困者的嘲笑,对作恶者宽容,似乎只要能够成功,获得天大的财富,无论多大的罪过,都可以被原谅。

  一些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富商巨贾,他们起家的底色却不清白,但是人们丝毫不管不顾,依旧完全依靠物质的多寡,把人区分为三六九等,对处于云端之上的巨商富贾、势要豪右疯狂的追捧,把他们奉若神明,把他们的一言一行奉为圭臬。

  这些疯狂的信徒们,从未想过,他们经历的苦难,有很多来自于这些被他们捧上神坛的邪神。

  李贽分析,这一现象的背后,是经济快速发展与社会价值体系断裂之间的矛盾。

  传统儒家道德仁义礼智信,在商品经济的巨大冲击下,这些价值被搁置,道德观念出现混乱和滑坡。

  即便是自由派,都觉得完成了商品经济蜕变的松江府,有些过于自由了。

  长此以往,松江府恐怕会变成极乐教的极乐净土,地上神国了,这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儿,极乐教毫无疑问是害人的邪祟,连人祭都非常普遍。

  崇尚自由的李贽,甚至敢向孔夫子开炮的李贽,都觉得松江府需要一些缰绳和枷锁,来阻止道德的继续滑坡。

  朱翊钧在陈大壮的奏疏上朱批,对着冯保说道:“金山银海涤旧念,钢筋铁骨铸新魂。”

  “咱们大明人得了病,这是朕的错,本来大明人都是儒学士,要吾日三省吾身,自我反思自我批评,现在朕又靠着矛盾说治国,才落下了这种病根。”

  “陛下,臣不明白,大明得了什么病?”冯保一脸莫名其妙的问道。

  朱翊钧笑着说道:“光盯着坏处看的病。”

  “光瞧见了大量白银涌入的恶,盯着这些恶,可劲儿的批评,却没有发现,大量白银涌入后的善,大明四处都是新开的工坊,四处都在修路,百姓们的生活因为商品增多,变得更好了,连土地抛荒都在减少。”

  “商品的快速流动,驱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农户家中出现了铁犁、铁铲、谷风车,谷风车可是汉唐时候就已经普及的农具,到了万历年间,反而百姓家里再无此物;铁马牵动的纺纱、织布机,极大的提高了生产的规模和效率;”

  “人们总是忽略身边的变化,甚至认为所有的生活都是理所应当,大明嘛,天朝上国,理当如此。”

  “其实这只是发展的必然,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旧的道德、善恶、秩序在改变,新的道德正在建立。”

  “追求富贵不是错,在追求富贵的路上,道德失范和向下滑落才是错,才是恶。”

  大明士大夫光顾着批评了,对于身边发生的变化,有些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但人们的生活变得富足了起来。

  谷风车这种传承了千年的农具,再次出现在农户的家中,乡野之间的很多村落,都在地势较高和平坦的地方,建了新的扬谷场,晒干谷物,这些扬谷场,通常都有两三亩大小,是用水泥铺设,平整好的地面,牲畜拉动着石碾,将谷物脱壳。

  十里八乡,都会有一个磨坊,将脱壳的谷物加工成面粉,顺便为农户加工各种各样的番薯,加工成薯粉,将收到的豆子、黄豆菘菜(白菜)子压榨出油来,芝麻会做成小磨香油,四处售卖。

  乡民们在荒地上种植的红薯和落花生,红薯可以救荒,落花生可以榨油。

  解刳院领衔的蛔蒿种植培育已经完成,蛔蒿的花枝干燥后,加入蜂蜜调和中和苦味,加入一点点的方糖,制作的宝塔糖,已经开始分发到了京营、工匠等官办学堂之中,给孩子们打虫用。

  过去的砒霜打虫,正在被逐步的抛弃,砒霜这种剧毒之物,各地的纯度不同,画出标准来,反而是害人,只能依靠经验。

  这年代喝生水、溪水非常的普遍,缺乏有效消杀手段的当下,抵抗力更弱的孩子,喝了生水和溪水感染蛔虫的几率极大,所以每年固定时间打虫,孩子们领宝塔一样的糖,就成了共同的记忆。

  这些都是大量白银流入和开海之后的善。

  大明皇帝、朝堂、士大夫们、乃至走卒贩夫,已经逐渐意识到‘笑贫不笑娼’这种糜烂现象的负面影响,这种道德失范不仅加剧了社会分化,也损害了社会凝聚力,甚至损害了大多人的利益。

  对于道德失范的反思已经开始,而反思,就是道德重建的开端。

  道德重建,对贫困者态度会转变、对非法职业的容忍度会降低,人们会再次追求公平公正的道德。

  这就是大明皇帝、万士和、沈鲤总是在强调的自我纠错、自我调解、自我修复、自我治愈的能力,理论上,这种纠错能力越强,社会的韧性越足,面对各种危机,越能游刃有余,甚至不需要朝廷的过多干涉,就能自我修正。

  当然得了大病,还是要对症下药,硬抗,越拖问题越大,在道德重塑的过程,朝廷必须履行自己调解矛盾的职责,事实上朝廷明公,从一开始就对道德失范和道德重塑是有预期的。

  张居正为首的内阁,从张诚、张进二人没有圣旨就抽分了到月港的大帆船开始,对金钱如何影响大明,就有了十分深入的讨论。

  “陛下圣明。”冯保没有反驳陛下,但在他眼里,大明贱儒们只盯着恶去批判,这根本不是陛下的错,也不是矛盾说所引起的,大明读书人鸡蛋里挑骨头、为了批评而批评的臭毛病,不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而是数百年了。

  这就是个老毛病,可不是万历维新带来的新毛病。

  “陛下,京师师范学堂的祭酒宋善用到了。”一个小黄门走进了通和宫内,奏闻了有臣子拜见。

  “宣。”

  京师大学堂的工期只有一年,马上就要开始春季招生,招生的主要目标还是一些个在京师找不到太好出路的举人,第一期招生大约有五百人左右。

  大明每科进士考试,是五千人争夺300名进士名额,哪怕是万历年间进行了两次扩大招生,依旧只有400名,其中还有五十名算学进士要考取格物院或者到皇家理工学院任教。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金榜题名是少数,名落孙山才是多数。

  京师大学堂的招考有着非常严格的标准,学制四年,学满后要到各地任师范学堂的祭酒、教谕、学正,所以对于人员的遴选,也是比较严格的。

  “罪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善用的步履间带着沉稳与从容,进门便规规整整的行了五拜三叩首的大礼。

  和朱翊钧想的略有些不同,年逾五十的宋善用,面容清癯,额间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宛如书卷,身形颇为瘦削,久坐讲学的岁月,让他的腰身有些僵硬。

  他的面容有些愁苦,天雄书院的十八年,地方豪右的敌视、私塾的嫉恨,再加上弟子们的期望,这一切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于其中,动弹不得。

  哪怕是没有徐成楚查他的贪腐案,他也有点撑不下去了。   
  “免礼,坐下说话。”朱翊钧没有为难宋善用的想法,宋善用的确是个罪臣,但朱翊钧给他升了官,循吏还是太少,不够用。

  宋善用坐下之后,犹豫再三,显得非常挣扎,就像是过去十八年,在贪还是不贪之间挣扎,在妥协还是不妥协之间挣扎,他最后还是俯首说道:“陛下,臣斗胆,这丁亥学制浩浩荡荡,但是臣恐怕这丁亥学制,有头无尾,无法善始善终。”

  “这丁亥学制还是太贵了,数以亿两白银的投入,要维持也要数以千万两白银,朝廷恐怕很难负担。”

  讲实话,比讲假话要难得多,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三分钟已经很厉害了,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宋善用没有睁着眼说瞎话,而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贵是他看到的问题。

  宋善用很担心,害怕这是大明皇帝的好大喜功,毕竟皇帝总是活在一个周围所有人共同努力,营造的谎言世界里。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点头说道:“朕知道,九龙大学堂,每一期都要六百万银投入,历时四年,这各地师范学堂,哪怕是有势要豪右捐赠,一年也要三百二十万银,这加起来就快一千万银了。”

  “朝廷去年岁收也就4100万银,九边军饷加上京营、水师,要用掉1200万银,这一个学制,一年要千万银,甚至更多持续投入数十年,现在朝廷还在修驰道,对朝廷而言,是一笔十分沉重的负担。”

  “幸好,现在大明真的有了金山银山铜山铁山,倭国的银山、金池的金山、吕宋的铜山,大铁岭的铁山,能够撑得住朕的胡作非为。”

  “陛下…圣明。”宋善用这句圣明,不走心,有些犹豫。

  因为宋善用还有一句实话,他知道自己不该讲,所以没讲。

  朱翊钧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知道宋善用为何犹豫,大明臣子们都对丁亥学制歌功颂德,是仁,是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唯独没人敢讲,这丁亥学制,挖的是帝制的最大根基。

  你搞普及教育,开启民智,万民开智,你皇帝还想坐稳皇帝?
  自古以来皇帝要的就是长治久安,是万世不移,只有把教育完全垄断在少数人的手里,大家一起分赃,才能做到长长久久,皇帝和少数的读书人一起维持稳态的秩序,直到总崩溃。

  万民开智的结果,就是造成结构性的政治危机,专制、独权会被广泛反对,最后形成社会共识,普及教育会为制度的变革,提供了思想土壤和人才储备。

  “陛下…”宋善用被皇帝笑的有些头皮发麻,他觉得陛下已经看穿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实话。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果然,宋先生不被大名府势要豪右所喜,其实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你这话没说完,朕也清楚,但治儿背朝代歌,黄虞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三国晋,晋后南北分;隋唐五代宋,元明传今日。”

  “从没有万世不移,宋先生有闲暇时间,可以读一读阶级论的第三卷。”

  宋善用显然没读过第三卷斗争卷,里面把这些都说的非常清楚了。

  “臣遵旨。”宋善用长松了一口气,他就是个教书匠,他就是担心陛下不清楚这些,被身边人所蒙蔽,反应过来又要翻烧饼罢了,对于帝国的命运,也用不着他去远谋。

  既然陛下知道丁亥学制刨的是皇权的根儿,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陛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朱翊钧和宋善用谈了很久,主要是京师师范学堂的一些问题,比如是否还要教授传统儒学,这一点朱翊钧仍然认可儒家的学问,但诸子百家也要教,理工科类也要教,而且理工科是主要科目,学生的遴选也是要考算学。

  有些算学题是逻辑题,考察的是学子的逻辑。

  宋善用从皇帝这里找到了确定性,这丁亥学制既不是好大喜功,也不是心血来潮的轻举妄动,而是把一切代价都考虑清楚的谋而后定,这就是宋善用面圣的主要目的。

  而皇帝,也从宋善用身上,找到了确定性,这是个肯说实话,而且很能干的循吏,丁亥学制涉及到了大明未来数十年的政治走向,马虎不得,而师范学堂学子要奔赴各地培养更多的教书先生。

  宋善用这里烂一点,大明就得烂一片。

  “臣告退。”宋善用再拜离开了通和宫的御书房,有陛下撑腰,他可以放心办事了。

  朱翊钧在六月十七日这天,集中召见了各国的使臣。

  这些使者里有一个比较尴尬的人,那就是朝鲜使者李后白,他跟尹根寿,同为朝鲜常驻大明的使者,尹根寿被朝鲜废王李昖杀害在了成均馆,李昖认为大明皇帝给的屈辱是使者之过。

  朝鲜国除,李后白的身份变得尴尬了起来。

  “李后白,你的意思是,要朝鲜复国?”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后白,看着御案上李后白的奏疏,面沉如水的问道。

  李昖死了,但朝鲜李氏宗亲还没死绝,理论上,存在复国的选项。

  沈鲤大惊失色,这和说好的完全不同,这李后白居然换掉了呈送陛下的奏疏!

  “陛下,臣惶恐请命,天兵神威,倭患已退,恳请陛下怜悯,复设藩篱,废王李昖罪孽滔天,死不足惜,可大明亦有祖宗成法,朝鲜是不征之国。”李后白再拜,惶恐不安的大声说道。

  朱翊钧翻动着手中的奏疏,平静的问道:“李后白,你要拿朕的祖宗压朕吗?”

  “臣不敢!”李后白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儿,但他还是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朝鲜视大明为父母之邦,今日倭患已消,大仇已报,朝鲜多山少田颇为贫瘠,既没有金山更没有银山,甚至连煤都掩埋极深。”

  “朝鲜对于大明而言,不过鸡肋之物,还请陛下准许朝鲜复国!”

  壬辰倭乱之后,大明从朝鲜撤军,也是找遍了朝鲜,发现银矿枯竭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撤离了朝鲜。

  朝鲜没有银矿,倭国有。

  “朕看明白了,你要做忠臣。”朱翊钧又看了一遍奏疏,确信了李后白的目的,他上奏面圣,就是在找死,他要殉国。

  历朝历代,都不缺少国灭殉国的士大夫,李后白的行为,背后是君君臣臣纲常伦理、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阐释、是对自身社会角色总崩溃的本能抗拒。

  “臣罪该万死。”沈鲤见陛下生气,赶忙出班,跪在地上请罪。

  明明李后白之前表现的非常配合,今天文华殿上应该上演的场景是李后白上奏,请皇帝陛下对朝鲜进行全面郡县化,奏疏都是礼部帮李后白拟的,李后白呈送的奏疏,却不是礼部写的那本。

  这显然是礼部的失职。

  “大宗伯免礼,把礼部的奏疏拿来吧。”朱翊钧满脸笑意的说道:“大宗伯何错之久,他诚心求死,只不过这样死,看起来更加悲壮,可以青史留名罢了。”

  朱翊钧想起一个人来,来自国阿总督府的使者鲁伊·德,得知马六甲城破的消息后,自杀在了四夷馆,朱翊钧还下旨官葬了鲁伊·德,甚至还让刘吉到泰西,专门了解了下鲁伊·德的生平,补全了墓志铭。

  朱翊钧看了眼中书舍人的方向,看到中书舍人已经入厕去了,朱批了礼部的奏疏,对着李后白说道:“你看,只要这文华殿上的人不说,你还是请命郡县朝鲜的最后使者。”

  李后白惊骇的看着皇帝陛下,他完全没料到,皇帝在这文华殿居然如此的无耻!
  朱翊钧看李后白如此震惊,才继续说道:“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倭寇入寇朝鲜的事儿,大明收到了消息,提前三个月就告诉了倭国异动,你那个国王李昖,你们文武两班、大臣们在做什么?一个月,倭寇打到平壤就用了一个月!”

  “朝鲜号称二十万军兵,连一个月都没撑住,朝鲜之前九百万丁口,凌部堂在朝鲜做了个简单的黄册,统计了下,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吗?430万丁口,连一半都不到,战乱、瘟疫、饥荒肆虐,触目惊心,尸横遍野。”

  “得亏李如松出发的早一点,要不然大明军干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平壤义州在朝鲜君臣手中沦陷,大明军就要发动登陆作战,难度可想而知。”

  “是李昖辜负了万民,而后万民抛弃了朝鲜王室的统治。”

  “朕的大明军打了整整两年,才把倭寇赶出了朝鲜,那些山城,是大明军兵流血牺牲换来的,若不是大明重甲多,火炮多,这些山城,大明得死多少人?”

  “你讲祖宗之法,朕认,但是朕也要考虑当下,朕也要给朕的万民交代。”

  李后白没想到陛下话锋一转,开始讲起了道理,他心中升起了一些希望,但听到陛下的话,他明白,圣意已决,大明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流血牺牲,赶走了倭寇,梳理了朝鲜的生产关系,新的秩序正在建立,大明无论如何不会放弃。

  要不然皇帝怎么对辅臣、廷臣、大臣、地方大员、万民交代?
  而且朝鲜没有普遍的抵抗,绝大多数朝鲜人,欢天喜地的加入了大明籍,成为了大明人,也就是侯于赵提出的一个大明、皆为王臣。

  “那能不能找个朝鲜宗室,继承王位?臣愿肝脑涂地。”李后白退而求其次,希望可以落得如同琉球一样的下场。

  “不行,朝鲜是大明的郡县之地,行恶者必须惩罚!现在朝鲜是朕的了,是大明的,当然不能当蛮夷对待。”

  “你的命不值钱,你要死就死,现在就撞死在这文华殿的柱子上,朕不在乎这点骂名。”朱翊钧一摆手,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青史评价。

  朝鲜又不是倭国,这可是大明东北方向的门户,行恶者必须惩罚,赏罚不明,就是天下失序。

  朱翊钧等了会儿,见李后白没有动作,便问道:“你死不死?不死就走,朕允许你回朝鲜看看,甚至允许你纠集朋党复国,朕倒是要看看,朝鲜人跟你,还是跟着大明。”

  “你要做黎利,没问题,尽管去做!”

  李后白看了眼柱子,最终磕了个头说道:“臣告退。”

  赵梦佑看着李后白的背影,面色不善,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是不会让李后白回去的,有些脏活,就得有人去做。

  黎利当年趁着大明腾不出手来,带着安南国人造反,大明最终丢了安南,时至今日没有收复。

  “陛下。”张居正站了出来,有些忧虑的说道。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勿虑,他既不会自杀,他要是殉国,不会到文华殿上这本奏疏了,他就是下不了决心去死,才让朕杀了他。”

  “他也不会离开大明回朝鲜去,他舍不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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