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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9章 又到壬寅年

2025-03-10 作者: 随轻风去
   第779章 又到壬寅年

  在万历二十九年的年底,万历朝即将迎来第四个十年的时候,朝廷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氛围中。

  为支付九边饷银和平乱费用,沈首辅强行从老库挪用了储备的压库银一百万。

  到年终时太仓国库仅剩白银一万多两,另外还欠了皇帝内库一二百万。

  值得庆幸的是,万历皇帝从十几年前就不上朝了,不然今年连冬至、元旦大朝以及郊祀等重要典礼都没钱举办了!
  这会儿人人都意识到,朝廷的统治机制出了大问题,但是又说不清应该怎么完美解决问题。

  虽然从表面去分析,好像出问题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党争而已,林党作为反对党,给执政的清流党捣乱。

  最近七八十年来,类似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不算什么太阳底下的新鲜事。

  但是这次后果有点严重,林泰来发起党争能把朝廷财政彻底搞崩,让朝廷政务运转停滞,这情况本身就能说明,体制一定出了问题!
  要知道,从七八十年前朝廷进入了党争时代后,什么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之类的时代弄潮儿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家都见过或者听过的。

  可问题就在于,过去的党争无论怎么打,人头落地者有之,抄家灭门有之,朝政运转并没有受到根本性的影响。

  然而今年的党争却把朝廷打瘫痪了,把国库打到破产边缘了,把中枢打到对地方有点失控了。

  有些饱读史书的人很敏感的觉察到一丝不对劲,这踏马的不就是亡国气象么?
  万历三十年是壬寅年,元旦日即将到来时,京城里突然又有人广发大字报揭帖,说功高震主的带方侯林泰来之所以一直住在西郊颐和园,就是害怕被“瓮中捉鳖”。

  假如林君侯住在城中,万一出现不测之变故,只要城门关闭,封锁街巷,林君侯逃都逃不出去。

  只有在空旷的郊外庄园中才相对安全,一旦出现风吹草动还能有机会潜逃。

  据说当年林泰来微末之时,就常住在苏州城外,不轻易在城中过夜;而今日常住西郊的行为模式,与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这份揭帖内容被厂卫禀报进了大内,随即龙颜震怒,斥为“离间君臣之妖书”,下令彻查原作者!
  但是和大部分政治性的揭帖一样,除了闹得鸡飞狗跳之外,查不出实际作案人。

  于是这份揭帖也成了春节走动串门的热门话题,朝廷官员根据自己的政治立场,互相指责对家的人写小作文。

  在这个壬寅年春节,辽东镇总兵官、宁远伯世子李如松回京城叙职顺便探望父亲。

  正月初二时,李如松来到西郊颐和园,给林泰来拜年。

  林泰来烤着火说:“看到你听取我的意见,改变了轻敌冒进的毛病,至今仍然健在,真是令人欣慰。”

  李如松只想翻白眼,大过年的说这种“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之类的话,这合适吗?

  寒暄了一会儿后,李如松便问道:“我实在不能理解,君侯如此大动干戈,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为了对付清流党人,这值得吗?”

  林泰来暗暗猜测道,李如松应该是替谁来问话的吧?

  随即林泰来似乎很疑惑的反问说:“你说什么大动干戈?谁大动干戈了?”

  李如松没好气的说:“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也是多年老友了,私底下里说话不至于如此装糊涂!

  去年朝廷陷入这般困境,你敢说与你毫不相干?”

  林泰来稍加思索后,仔细斟酌着说:“我大明当今存在有很多问题,比如朝臣过分热衷党争,比如南北之间的撕裂,比如财政状况脆弱,比如内地卫所拉跨,比如赈灾能力太差。

  朝廷过去半年多的困境,其实就是一些问题被激烈催化后,骤然爆发的具象。

  就算去年没有出现困境,但再这样恶化几十年,情况只会糟糕十倍百倍。”

  李如松却很执着的追问道:“所以呢?谁该为去年的事情负责?”

  林泰来语重心长的说:“我觉得,这是体制问题酿成的恶果,没必要执着于追究具体责任人是谁,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责任。

  就算罪魁祸首沈首辅因为执政不当,对此负责并下台,那我刚才提到的问题就会消失吗?”

  李如松:“.”

  所以你林泰来强调的是,去年让朝廷陷入困境的第一责任人是首辅沈鲤?

  “怎么?你以为我这是在说假大空的套话?”林泰来一本正经的说:“如果还是听不懂其中的真知灼见,那就算了。”

  而后又听到林泰来继续说:“大家也不要太责怪沈首辅了,而是应该将去年的困境作为样本仔细观察,然后进行反思。

  如果朝廷上下能深刻吸取经验教训,产生居安思危的警醒之心,大明幸甚,天下幸甚,未尝不是因祸得福也。”

  李如松感觉自己真是问了个寂寞,林泰来这回答真是难评。

  眼看到了午时,林泰来就开始摆酒招待。

  喝得半醉后,李如松借着酒劲说出心里的担忧:“君侯你这是在玩火,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你还是拉着别人一起玩火,若是真出了差错,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刚才的问话都是替别人问的,现在则是李如松自己想说的,毕竟他李如松也参与了进去。

  不过担忧归担忧,李如松也不得不承认,林泰来身上的神秘色彩实在太浓厚了,创造的神迹也太多了,很容易引得别人盲目崇拜和追随。

  当用常理和圣人教义解释不了的时候,就只剩迷信了。

  所以很多人真心相信林泰来是神仙下凡,或者具有神秘力量。听说在江南和海外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林泰来的生祠。

  面对李如松的担忧,林泰来哑然失笑道:“我又不是造反,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李如松初听还没觉得什么,但细品后又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这里面似乎精准的点出了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只要林泰来不公开扯旗造反,在这个尺度内,似乎大家都乐意跟着林泰来搞事,或者说相信林泰来能成事。

  送走了李如松,陪客的林门第一走狗、更新社秘书长周应秋立刻就说:“李如松应该是被皇帝派来问话的。”

  林泰来点了点头,“看出来了,他确实也是一个合适人选。”

  这里没有外人,周应秋也就不掩饰了,同样很忧虑的问道:“君侯这样对朝廷进行极限施压,挑衅皇权同时又不造反,后果十分难以把握啊。

  纵观青史,那些不造反的权臣其实最难有善终。若遇到风波,我等还能退而为富家翁,君侯将何以自处?”   
  穿着大貂斗篷的林泰来在湖边坐下,让家丁砸开冰面,又开始垂纶钓鱼。

  同时林泰来对周应秋说:“关于未来的事态发展,我心中自然有几个备用计划。

  方案一,等到二月开春后看看天意,如有天意出现,一切难处自然迎刃而解。”

  周应秋忍不住问道:“什么天意?”

  林泰来回答说:“万一今上突然大病不起,然后驾崩了呢?”

  周应秋:“.”

  老大你这么说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只有小说里面,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机械降神情况吧?
  虽然林泰来过去做过很多听起来很离谱的预测,而且预测很准确,但这次的离谱程度又一次刷新了。

  “今年可是壬寅年啊,六十甲子一轮回,对大明天子而言,称得上大凶之年。”林泰来幽幽的说,像极了一位老神棍。

  壬寅年?周应秋根据这个关键词,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上一个壬寅年,也就是整整六十年前,嘉靖皇帝在宫里差点被宫女勒死.
  “他是天子,若论起天意,应当更偏向于他。”周应秋客观严谨的分析道,“所以君侯还是谈谈方案二吧。”

  林泰来记得,在历史上的万历三十年二月,万历皇帝生了场大病,甚至一度到了极度病危的地步。

  当连万历皇帝自己都认为马上要死了,紧急召见内阁大臣托付后事,然后拟定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遗诏,里面有罢免各地税监矿监、赦免获罪言官等条款。

  结果过了一晚上,万历皇帝居然又恢复了过来,人没死成。

  随后万历皇帝又很鸡贼的赶紧把遗诏追了回来,把不少盼着刷新政治的大臣气得吐血。

  这件皇帝险死复生的事情也发生在壬寅年,与六十年前的壬寅宫变相映成趣,所以林泰来才对此留有印象。

  至于在本时空,还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林泰来也不好说,只能做好两手准备。

  蝴蝶效应对时空的影响虽然大,但对一个人的身体健康影响应该算是比较有限度的吧?

  出了正月过完年,按照惯例就到了今年江南漕粮的起运时间,不过朝廷继续开撕!
  林党终于开始用传统常规手段反击,数名言官上疏弹劾凤阳巡抚兼总督河漕、提督两淮军务李三才废物不堪、剿匪不力,并且要求追究当初违规重用李三才的责任。

  清流势力自然要竭力维护李三才,虽然黄淮地区大乱了半年仍然没有平定,虽然南北运河交通一直断绝,虽然今年江南漕粮无法起运,但李三才还是有能力的干才啊!

  二月初,林党和清流势力围绕李三才进行激烈的撕逼时,万历皇帝悄然在宫中病倒了。

  一开始看起来并不算稀奇,毕竟换季时间本来就生病,万历皇帝的身体状况也不怎么样,饮食和作息又不大健康,所以生病很正常。

  因为万历皇帝躲在深宫不出来,大臣这时候并不知道皇帝的病情。

  但是这病势十分凶猛,万历皇帝一连十来天卧床不起,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眼看着病入膏肓。

  没有御批,大批奏疏留中不发,这时候就瞒不住外面了。

  到了二月十六日,躺在启祥宫的万历皇帝从昏迷中缓缓醒来,似乎进入了病危弥留状态。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跪在病榻前,流着泪询问道:“皇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万历皇帝明白了陈矩的意思,声音嘶哑的吩咐说:“立即将内阁先生们,太子及诸皇子都召来。”

  陈矩想了想,提醒道:“带方侯?”

  皇帝临终前召见内阁大学士们是为了托付后事,但如果没有林泰来参与,这后事能稳当?

  万历皇帝用尽力气挥了一下手,吃力的说:“怕他不敢入宫,你亲自去,与内阁先生们一起到此。”

  陈矩匆匆出去,先让另一个司礼监太监王义前往内阁传旨。

  随即陈矩从西华门出宫,飞快的上马前往西直门外奔驰。这时候陈太监心里不免也抱怨,林泰来常住在郊外实在太耽误事了!

  冲进了颐和园后,陈太监看到林泰来还在悠闲的钓鱼,便心急火燎的一把将鱼竿扯过来扔到水里。

  然后大声的说:“皇上不渐,急召君侯入宫觐见!”

  林泰来愣了愣,开口道:“莫非何进之故事耶?”

  卧槽尼玛!陈太监连忙毫不犹豫的否认说:“非也!我为君侯作保,亦可留在园中为人质!”

  林泰来稍加思索后,又道:“托孤大事自有阁部诸公担当,不必非我不可啊。”

  忠君爱国的陈太监心内焦急如焚,气得想动手打人。

  没有你林泰来亲自到场,并且与首辅彼此达成“妥协”,等驾崩后这大明还能安稳么?

  当今万历皇帝对林泰来有知遇重用的天恩,这是林泰来最大的道德负担。

  如果临终前不能让林泰来“宣誓”效忠新君,等驾崩后谁还能从道德上压制林泰来?

  为了江山社稷,陈太监只能尽职尽责的劝道:“皇帝圣旨急召,难道君侯想抗旨?”

  林泰来无奈的站了起来说:“待我去更换朝服。”

  陈太监急忙阻拦说:“情况紧急,不用浪费时间换朝服了,现在就动身!”

  林泰来看了看身上的宽大舒适的直裰,有点不确定的说:“这样未免会君前失仪啊。”

  陈太监争分夺秒的推着林泰来就往大门走,“事急从权!是我阻拦你换朝服,让你这样去觐见陛下,我对此承担一切责任!”

  (下章可能结局了,大概明天发,求一下最后一次的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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