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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过江龙

2024-09-13 作者: 山野有扶苏
  第292章 过江龙

  不是猛龙不过江的楼通咄咄逼人,瘦子老六失魂落魄、落荒而逃。

  得悉事情原委,侯四不由心下骇然。

  下关帮派林立,但侯四的青门向来与各帮派不争不抢,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江北佬来到下关,不过半年时间,跟侯四的青门也没什么大的过节。这一次,谢宇钲家中遭贼一事,侯四还以为对方仅仅起了蚕食之心,他本来还打算乘势敲打敲打对方,让对方注意分寸,不要捞过界呢。

  他哪里料得到,对方这是要对下关传承最久的青门痛下杀手、赶尽杀绝啊。

  如此图穷匕见!

  两江帮?前清时期,朝廷为了管辖偌大的江南地面,设置了两江总督,后来出任两江总督的,都是一时名臣,权倾天下。

  一个江湖帮派,沿袭前清窠臼,其口气不可谓不大,其野心昭然若揭。

  显然,他们已在暗中做了不少准备,现在一开场就摆明车马,将矛头对准了侯四的青门。

  来者不善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侯四的青门,作为下关的本土帮派,由于一直恪守古老的规矩,凡事与人为善,只求个保境安邻,所以也就没多大发展。在目前下关的各大势力中,算是力量最单薄的一支。

  很明显,现在的江北佬,正是瞄上了这一点。

  ——柿子挑软的捏!
  用的还是下关的老规矩——比武!
  金陵作为东南的首善之区,历朝历代都为当局所倚重。所以,这里的地下世界,就和别处不大一样。

  地下势力你就在地下蹦跶,再怎么猖獗,你都不能蹦跶到台面上来。

  进入民国,尤其是国府迁都南京后,这条潜在的规矩,就更加成为了黑白两道之间的一条不成文约定。

  ——凡事都别玩得太过火!

  比武取胜,就是这种规矩的产物。

  当年,侯四就在比武的擂台上,凭着一对拳头,打遍下关无敌手,才获得了一块自己的地盘。这种既带有个人英雄主义、又相对温和的方式,一直是过去下关争斗的主流。

  它让下关的帮派竞争,蒙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避免了像上海滩十里洋场那样的大规模火并。

  现在,那个马上就要成立的两江帮,也遵循着这条老规矩,向下关的老帮派发起挑战。于情于理,侯四都无法拒绝。

  侯四感到,自己实在是太疏忽了,疏忽到没有半点警惕之心。

  对方有备而来,暗中筹备,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对敌人、对这个所谓的两江帮帮主楼通,几乎一无所知。

  如果连最后一个本土帮派青门,在下关人自己的地盘上都站不住脚,那以后的下关人,就只能承受外人的无情压榨了!
  不过,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侯四的风格。

  下关,它是包容的,也是开放的,它可以是天下人的下关。但它必须首先是下关人的下关!

  这就是侯四的信念!他相信,这也是全体下关人的信念!

  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欺负老子欺负老子的人,老子——

  绝不答应!

  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侯四决定调动一切能调动的资源,来应对这一危机!

  不晓得为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谢宇钲。

  谢宇钲赶到的时候,侯四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抽着老炮台,抽得满屋子乌烟瘴气。

  “谢老板来了?”烟雾缭绕中,他起身拖过一张椅子,示意谢宇钲坐下。

  “还是先说说情况吧!”谢宇钲走到窗前,将窗户支起,屋内的浓雾迅速向这个窗户汇聚,瀑布一样向外倾泻奔流。

  侯四将情况介绍了一遍,末了,望着谢宇钲,满怀期待地加了一句:“我觉得挺冤的。谢老弟,对方明明偷的是你的钱,可却是冲着我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这时,谢宇钲已经将屋子四面的窗子打开了,屋内的滚滚烟雾和室外的清冽空气迅速交流对撞,宛如正在进行一场殊死争斗。

  “四哥,这两江帮,真是猛龙过江呀!”谢宇钲听了,只觉得这地下世界精彩纷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在哪里,江湖就在人世间。

  他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拎开盏盖,呷了一口,目光看向对面的侯四,“四哥,你既然找我商量,说明看得起我,你也别叫什么谢老板了,我都没见过这么穷的老板。还是叫我阿钲吧……我呢,是个实诚人。我就先来说说,我能干什么——”

  侯四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我呢,学的挺杂的。但杂而不精。就拿这一次来说,两江帮提出要跟咱们打一架……嗯,是比武。就拿这个比武来说罢。嗯,打架我很喜欢,也投过明师,现在算是有点儿小成。打一般人没问题,但要到擂台上去,那就不够看了。”

  谢宇钲又道,“对方是猛龙过江,招揽的那都是三山五岳的好汉,而四哥你的青门,却只限于这下关地面上,这从一开始,格局上咱们就输了一局。招人这套路,也需要时间,也不是你想用什么人,就能立马招到。所以,我们要想些盘外招。盘子里面我们赢不了,不妨碍我们在外面赢。”   
  “什么盘外招?怎么在盘子外面赢?”侯四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谢宇钲这话里有玄机,有点路数,就好像打开了一扇窗一样。

  “比如说,我来解决这件事,擂台上单挑,我肯定没戏。那我就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比如暗……杀。干掉他们的关键人物,看他们还猖狂不?比武不是三局两胜么?干掉那个老大,干掉他们中两个或三个上擂台的选手。你觉得他们还怎么上场打擂?”

  “你杀过人?”侯四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我第一起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你身上有杀气。哈。”

  谢宇钲也笑了:“死在我手下的,都是该死的恶棍。四哥,你当老大这么些年,你该不会没下过死手罢?”

  “当然下过。不过,阿钲,你说的这暗杀,那是上海滩那地面上的玩意,跟这下关地面上的规矩不符。我们哪,不能用这招。”

  “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论打架技术我也不差,只是术高莫用啊。”谢宇钲摇了摇头,坐着摆了个起手式。

  “术高莫用?什么意思?”侯四眨巴着眼睛,半信半疑,“你是说,你一出手,就会致人伤残、取人性命么?如果是这样,那没关系呀,只要在擂台上,在规则里头,什么都可以玩。”

  “这个再说!四哥,我打架呢,比一般人强一些。也就这样了,既然你不愿意用这些盘外招……所以呢,在这上面我帮不了你!那我们来说说钱财,原先我在经济上倒比较宽裕,当然,那点儿钱对你来说,也就是杯水车薪。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点儿优势它也没了。所以,钱财上我也帮不了你!那么,我该怎么帮你呢?”

  谢宇钲端起茶盏,又呷一口,用茶盏盖儿,慢慢拨弄着杯里浮在上面的茶叶,“我该怎么帮手呢?”他又重复了一句,慢慢沉吟道,“嗯,再看关系方面。我初来乍到,在这下关,也就认识了你四哥,现在你我都在这坐困愁城,这、这方面……我也帮不了你。”

  说到最后,他无声一笑:“想来想去,四哥,我只剩下我这个人了,年轻力壮的,还能跑个腿、办个事。四哥,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真的也就这点儿能力了。”

  侯四一直望着谢宇钲,见谢宇钲说到最后无声一笑,他也笑了:“别这样说,阿钲。”

  他走过来,拎起小火炉上的紫砂茶壶,示意谢宇钲将手中茶盏放下。“这世上谁不是这样?大家都活个人脉关系,除去这一点,谁又有多少包打天下手段呢?”

  待谢宇钲放下茶盏,他将自己的那个茶盏移过来,将两个茶盏并列在一处,高高拎起茶壶,斟出冒着热气的亮亮细线儿,分别将两只茶盏儿斟满。

  “就说我罢,实际上我还不如你呢。我一对拳头,原先也自认不输于一般人。就那两江帮那个什么帮主,叫楼通的,嗯,他来自河北沧州,听人说他在沧州那样一个专出豪杰的地方,也小有名气。这个肯定不是一般人了。但我同样不怕他。为什么呢,因为这打架它呀,拼的就是力气拳脚。”

  他将茶壶放回小火炉上,慢慢坐回椅子,继续道:
  “听老六说,那楼通跟我一般高,比我瘦上一些,也就是两人体形差不多。嗯,他既能带着一帮兄弟开帮派,平常事儿肯定不少,练拳脚的时间,也多不到哪里去。这论年岁,他正当壮年,我年轻几岁,气力上都差不多。这样一来,大家都两只手两只脚,谁能比谁强?既然开擂台,最后一切不还得按擂台规矩来!”

  说到这儿,侯四欠起身,伸手摸过茶几上的老炮台,一看方知,里面的烟支已经告罄,便顺手将烟盒捏成一团,轻轻一扬手,干瘪的烟盒儿就飞过四米多的距离,落到门后的一个小小竹篓里。

  他转过来,端起了茶几上的茶盏,拎着茶盏盖儿,“论打架,对上这个什么叫楼通的,我估摸着我……至少不会输!”

  “四哥,既然不会输,那就是赢!”谢宇钲见他意满志得地说到这儿,有些迟疑,便马上接口道。

  “你说得对!阿钲。”侯四闻言,眼里一亮,微笑着一点头,“我一定能赢!”

  “必须的,四哥!”

  “只是,这比武比的,是三局两胜,我青门里头,虽也有些不错的后生好手,论拳脚,其中有一两个,只怕还比现今的我强上一些,就是经验不足。这打架,经验也很重要哇。尤其是擂台之上。我们呀……至少还得找上一个好手,那才能行!”

  “四哥,你人面广,现下心里头有没有合适的人哪?”

  “倒是有一个,说起来,还是一个狠手!”侯四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前两年,他在上海滩那地头,曾当街击杀两名西洋拳手!上海滩上一时沸沸扬扬,要不是有洋人作证,是那两名拳手挑衅在先,就差点儿要闹出外交风波了!”

  “那可太好了,四哥!那我们去请他来!他现今在哪里?”谢宇钲一听有这样的硬手,也不由眼前一亮。

  “这就犯难了。他本是宣城人,犯下大案后,逃来南京,我曾送他去乡下藏匿过一年多时间,后来风声小了,他就告辞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想来他犯下了那样的大案,回家是不敢的。四处游荡,也不合适。”

  “四哥,那跟他相处时,听他说起过他有哪些要好的亲人朋友么?”

  “这……,”侯四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慢慢道,“哦,对了,他有一个老娘舅,他总挂在嘴边的,据说在巢县开酒坊。总要他去帮忙,估计是希望能借此管束管束他罢。”

  “那太好了,我估摸着,这位兄弟一定在他娘舅家。四哥,你们既然是过命的交情,那我们就去请他来!”谢宇钲捋起衣袖,看了看表,时间是上午十点,他一摆手,“事不宜迟,四哥,你给我一件信物,我去巢县找他。”

  “去巢县?”侯四抬起肥头大耳,吃惊地看着谢宇钲,“这去巢县,好几百里,这三天时间来回,怎么来得及?”

  他眉头皱起,沉思了一会儿,忽地眼睛一亮,站起身,两手交击:“阿钲,你这想法,我看可行。我让人去借一辆车来。”

  “对!最好连司机一起借来!”

  侯四马上喊来瘦子,让他去借车子。

  小半个钟头后,瘦子失魂落魄地回来。

  谢宇钲和侯四见了,脸色俱都一黯,谢宇钲眼前浮现出病床上的郑爽面貌,心下一动,霍地起身:“四哥,我新结识了一个国府朋友,我去试试,看看能否通过他,搞到一辆车用用!”

  侯四想起那天来接谢宇钲的那辆黑色轿车,一下子也来了信心,点了点头:“好,阿钲。你就去问问你那国府朋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这个忙?”

  说着,他转向垂头丧气地瘦子:“老六,让人去封五百大洋来,给谢老板带上,办事用得上!要快!”

  “是!“瘦子老六转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就提了个皮箱子出来,交到谢宇钲手上。

  谢宇钲带着一个皮箱子,坐上阿海的黄包车,匆匆赶往陆军医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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