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神启

  呐，在天上的神明，我的同族，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是感情呢？地球上的生命总喜欢说这个字眼，为什么呢？感情是什么？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然后两个人就捆绑在一起生活，一同睡觉一同起床一同携手走向生命的尽头直到死去……这就是感情吗？
  感情有什么好的？
  神没有感情，因为神是最完美的存在。我们因为完美所以没有感情，那是不是说，感情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观察者会对她的观察对象产生感情吗？需要多长时间？几年？几百年？还是……一个瞬间？
  哪怕不是一个物种？我是神，而他……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她是什么时候习惯这种生活的？她不记得了。

  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在食堂吃完早饭后赶到教室，差不多就到了早自习的时候。

  她需要先把书包放进抽屉，整理好今天要交的作业，以及上午的科目课本，她会按照顺序依次排好，作业放在桌子的左上角，课本放在右上角。

  她总是这样做好分类，她总是做得这么仔细又完美。

  早读之前她还要抱着出勤表站在班级门口，等着那些迟到的同学连声抱歉地从她身边经过，她就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在出勤表上记成迟到，她总是做得一丝不苟，铁面无私。

  她是班长，她要起带头作用。

  一般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个男生，耷拉着脑袋远远地跟在迟到的同学后面，他起得很晚，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总是一个人来，其他同学都是和室友结伴，一起洗簌一起吃早饭，有说有笑地上学，只有他总是低着头，看着脚尖或者地面，匆匆地赶路。

  他也有室友，可他的室友并不迟到，似乎是室友起床的时候并没有叫上他，所以他总睡过头。

  他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局促地笑笑，连忙把手里的面包和牛奶藏到自己屁股后面，他睡迟了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超市随便买一点。

  “你迟到了。”她总是说。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不敢了。”他总是笑着说。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候就会想，像他这样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定无所谓吧？不管活得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样多好，多自由。

  但他并不自由，也不快乐，她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有什么好看她不清楚，无非就是风吹过树梢叶子落下蝴蝶振翅起飞小猫翻越过草坪……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就是一直看，一直看，脸上写满了落寞，那个时候他就不会笑，他笑不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错误的存在，和这个班级格格不入，他总是看窗外。老师讲了个笑话的时候，他在看窗外，班级同学在为谁庆祝生日的时候，他也在看窗外，仿佛他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不属于这里，他只属于窗外。

  他上课的时候也爱走神，被老师叫起来也回答不上问题。这是每个班级都会有的小动作，一般一个同学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的同桌或是前后桌都是低声告诉他答案。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

  这是一种默契配合，她被叫起来的时候边上总有五六个声音在告诉她答案。

  但她自己就知道答案，她成绩很好，排名靠前，是班级的尖子生。

  有时候老师点到他的名字，她看着他的眼神很清澈，那一瞬间她几乎怀疑他是知道答案的，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又垂下头一言不发，老师沉默了一分钟后又让他坐下。

  如果他知道答案，为什么不说呢？她一直想不明白。

  中午时候，食堂开饭，每个同学都会冲出教室往食堂跑，场面很是壮观。但他不跑，他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也是一个人。有人跑过来撞了他也不生气，还总是笑笑地给对方让路，自己还是那么慢悠悠地走。

  他很爱笑，但她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在笑。

  有几次同班同学偶尔会跟他说话，他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眉飞色舞地聊着谈论着，加上手部动作和面部表情，他简直是天生的表演者，他的情绪极富感染力，可他说上几句就跟不上话题了，于是又托着腮看着窗外。

  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又出现那种落寞的表情。

  他很会搞怪，很会逗人开心，总是会出很多洋相让人笑话。

  有一次下雪了，他提着一只红色的水桶跑出去接雪，上课铃响了好久才回来，当时他一脸兴奋地提着水桶跑进教室来，兴致勃勃地喊道：“看！看！我弄了一大桶！我们班打雪仗谁都不怕！”

  他当时太投入了，并不知道已经上课了，于是全班人都捂住嘴忍住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英语老师一边笑一边喊他出去罚站。

  他提着红色水桶在走廊里站了一节课，她几次想提醒英语老师，她总觉得老师是把他给忘了。

  他总是一副很开怀的样子，很乐观很积极，有人撞翻了他的水杯他也是笑骂一句，有人做操踩到他的鞋带害他摔倒，他总是先自嘲地笑笑说“便宜真没好货呢！”

  那么友好又善解人意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吧？但他似乎总是一个人的样子，班级里组织篮球赛，最后男生要组队，挑来挑去实在挑不出来人了，最后挑了一个小胖子出战，告诉他只要会接球传球就行了。

  她转过头会看到他的眼里闪闪发亮，他明明是很期待的，期待自己能和大家一起玩，但期待总是落空，他眼里的光亮又会变得晦暗。

  他们不找他，可能是觉得和他不太熟，可前几天他们还一起说说笑笑来着。他试着融入一些男生的圈子，可他总是失败了，不管是扮傻还是犯二，都没有成功。

  她记得印象很深的有一次，学校举办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很是火热。每个班的门票只有几张，他们班的门票经她手分发下去的，当时有人提议石头剪刀布，赢的人拿门票，她同意了。

  他也参加了石头剪刀布，很荣幸地赢到了最后，她把门票递给他，说句“恭喜了”，可他转手送给了一个女生，当时那个女生和他的室友走得比较近，他想给大家一个好的印象。

  女生接过了门票，和他室友手挽手去看了比赛，很高兴，但没有对他说过一声谢谢，全班人也没有因此对他有所改观。

  他就像是一个糟糕的小丑，明明是想让大家笑让大家开心，结果大家一看到他就皱起眉头。

  于是他又是一个人。

  元旦汇演的时候，几乎全班都有对应的角色，要演一个大型的舞台剧，他分配到的任务是舞台搭建，也就是搬道具。

  灯光熄灭了，他把道具搬上去，演出结束后，他又趁着落幕把道具搬下来，他没有出现在舞台上，镁光灯也照不到他。

  当演出开始的时候，灯光打在他们的班级上，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台下，他周围是空荡荡的板凳，大家都在台上。

  她当时站在最中间，要跳一支。她一直看着他，然后自己在台上转圈、起跳又落地，他就很开心地拍着掌笑，是真的开心，仿佛一切都值得的那种笑容。

  她忽然觉得难过，没由来的一种感觉，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其实能理解他为什么总是和周边的人格格不入，因为他和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种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可她看着他总是那么努力地融入这个班级却又无奈地排挤在外，没由来地心疼起来。

  于是她决定接近他，好去知道他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想不明白，如果一个群体不接纳你，那么离开他们就好了，多自由不是吗？

  “你不累吗？”她有几次直接问了。

  “什么？”他不明白。

  “你不累吗？”她又问。

  “你在说什么呢？班长大人？我怎么会累呢？我龙精虎猛我神清气爽呢！”他笑着说。

  他总是笑，笑得那么勉强，却还是在笑。

  何莲芝睁开眼睛，一股温润的光从眼底流过。

  “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哭了。”极恶之鬼以一团光球的形态漂浮在她的身边。

  何莲芝看向身侧，那是躺着一个人，一个男孩，他很安静，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嘴角挂着笑，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是失礼，做了这样的事还露出这种表情。”何莲芝轻声说道。

  “他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极恶之鬼提醒她。

  “我知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喜欢吧？”极恶之鬼摇头，他对人的感情了解得并不多。

  “哪怕我是神？”

  “鬼知道，他感染了人的心，就有一半属于人类。而人类这种生物啊，一遇上爱什么事做不出来？他算是最疯狂的人了，世界上敢亲神的从古至今只有他一个。”

  何莲芝沉默了，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像是在问一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他能动摇你的心，却不能触碰你的身体，你是神的身躯，凡人触碰你就会直接死去，哪怕并非你的主观意念。”极恶之鬼低声说道。

  何莲芝没有回应，她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只红色的布袋，上面绣着金色的鸢尾花，边角做得比较粗糙，图案勉强看得清楚。

  她把它放在了常星留的胸口处。

  “是什么？”

  “我做的护身符，照着人类的工序试着做了一件，一直没机会给他，不过他也不需要了。”何莲芝低垂着眼眸。

  “护身符吗？真是讽刺啊……”

  何莲芝站起身来，“他的灵魂已经破碎，躯体还算完整，现在是你的机会了，你可以变回一个完全的自己，甚至是更强的极恶之鬼。”

  “我知道，我会的。”极恶之鬼说道。

  “还要弑神？”

  “当然，战争总是这样，不死不休。”

  “那就来吧，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