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人之心

  在引路人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整个空间忽然变暗了，引路人就像气泡一般消失了，亦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存在过，常星留依然面对着那扇门，黑檀木与铜浆包裹的木门，他并没有真正打开过。

  “现在，带上你的剑，打开门，找到你的答案。”引路人的声音在阴影之中响起。

  “剑？”常星留问。

  “就在你的手上不是吗？”

  常星留一低头，他的确握着一把剑，金色的剑。

  剑身不长，剑脊很高，剑面上刻着各种奇怪的花纹和图案，那些图案都很新也很亮，感觉像是水晶般莹润，这把剑看起来又不像是剑，更像是刀鞘代替了它的剑锋，刀面是精致的黄金雕饰和水晶石镜面。

  “在武器库的时候你找到了它，”引路人在虚无之中跟他对话，“还记得吗？你们从‘错乱之境’里带走了最后一只金坛，其实所谓的错乱之境是巨人族的祭坛，那是封印极恶之鬼的地方。第一只金坛代表守护，第二只金坛代表开启的钥匙，而第三只呢？里面装的是血祭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祭祀之剑。”常星留低声道。

  “没错，这把剑对恶鬼有强大的封印力，现在带着这把剑去迎接你的战争吧。而你的对手，可能是天神，可能是恶魔，可能是千军万马，你只有一个人，那就握紧你的剑吧战士，紧紧地握住……就像握住你的命运！”

  常星留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剑柄，而那扇门自行地打开了，常星留并没有开门，那扇门却朝着他移动，强行把他带入了门后的世界。

  门后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像是太阳坠落之后的大地，伸手不见五指。

  忽而有亮光升起，一团红日蓦然出现在他的头顶，常星留知道那不是什么红日，那是一只眼睛，他曾经在梦中见过。

  血色的巨眼眨了眨，一开口便是沧桑的语调，仿佛嘴间充满了粗糙的沙粒。

  “你来了。”

  “嗯。”常星留轻声应道。

  “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而我必须要告诉你的……”

  常星留忽然举手，一脸诚恳，像是上课提问的乖学生。

  “怎么？”巨眼问道。

  “你能下来吗？跟你说话还要仰着头弄得我脖子好酸，我说真的，我昨天好像落枕了，脖子转不开。”

  空间陷入一顿沉默，随后传来一声叹息。

  那轮巨大的红日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道红色的人影落在了大地之上，几乎是和常星留平齐的高度，那团红影就像火炉里倒出来的铁水，倒在模型上逐渐成型。

  红光退散之后，常星留看到了他自己，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这样可以了？”另一个常星留说道。

  “还不行，”常星留噘着嘴歪头，“太帅了，我跟帅的人说话没有安全感，你能不能弄得稍微丑一点？对，比我丑一点的那种。”

  又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红影再度包裹“常星留”，新的人形定格，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发际线后移，皮肤松垮起褶子，额头油光发亮，眼睛双目无神，鼻子坍塌如泄了气的皮球。

  “这样可以了？已经是我想到最丑的模样了。”他问道。

  “我怎么称呼你？极恶之鬼？”常星留又问。

  “你可以这么叫，你也可以这样叫自己，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极恶之鬼说道。

  “那不行，都一样的怎么区别？你总得有个名字吧？在别人叫你极恶之鬼之前，你总一个自己的名字。”常星留坚持。

  “能不要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吗？”极恶之鬼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在他看来常星留一直在逃避重点，总是挑一些无聊的话题。

  “那就快点告诉我你的名字！”常星留忽然抬高音量，他居然是认真的，声音里带着君王般的威严。

  “巴克。”

  “什么？”

  “巴克！我之前的名字！已经是近千年之前的事了！名字对我没有意义！”极恶之鬼几乎是在咆哮了。

  “听起来像条狗的名字……”常星留咧嘴，就在巴克再度发火之前，他立马改口道：“先跟我解释一下吧，我到底是谁？”

  巴克这才端正了神色，变得认真对待起来：“我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听不懂，说点人话。”

  “你知道我的本源元素是火吧？你还和蚩尤见过，蚩尤只是我分化出来一个影子，我是火元素的主人，所以他才会臣服于我。那你知道我的本源时诀是什么吗？”

  常星留皱起了眉头，他记得林瀚对这一点抱有很大的疑惑，林瀚认为在极恶之鬼苏醒过来第一刻最得以仰赖的就是他自身的本源时诀，这是至关重要的谜题，但没想到解开谜底的会是极恶之鬼本人。

  “是涅槃。”

  “涅槃？凤凰涅槃？”常星留怔住了。

  “是一种以火洗涤并焚毁肉身得以短暂地超脱的能力，在巨人族将我封印的时候，我就利用涅槃在世界上留了一个我的分身，虽然我的灵魂被困守在时空之井，但我的分身却能脱离所有人的视线，重新获得力量慢慢成长变得强大。”

  常星留算是明白了，“所以……我就是你的分身？难怪我去墓园的时候发现我爸爸的坟墓是空的，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爸爸对么？你才是我的……”

  常星留说不下去了，他无法对着一团灵魂说出“爸爸”这个词，他身心都在抗拒着。

  “你不用认亲，巨人族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或爱情。我虽然制造了你，但你和我共享着所有的权与力，你必须要足够的力量才能反抗宿命，所以你可以是本体，我也可以是分身，我们是完全意义上一模一样的存在。”

  “不，”常星留退了几步，连连摆头，“不，我跟你不一样，你只是个巨人，我还有人类的一部分，我站在这里，也有一半代表了人类的立场。”

  “呵呵呵……”极恶之鬼冷笑了几声，他的笑声在整个空间里无限放大，像个千百个恶鬼同时在笑，笑声隐匿在阴影里，利爪和尖牙也隐匿在阴影里。

  “你笑什么？”

  “笑你的幼稚。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人类的部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是百分百的巨人血脉，你也是，这是已经注定了的，你无法改变。人类的生活改变不了你的本质，就像一匹狼披着羊皮藏在羊群里活了几个月，就能说狼有羊的一部分了？那种野兽会怯懦得像只羊羔吗？”

  常星留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对准了他正对面的中年男人，在对方红光的照耀下，剑身呈现出一股诡异的紫红色。

  “什么意思？”极恶之鬼问。

  “这就是我和你区别，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你就让我把剑放下啊？你做不到吧？因为你如果往前一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剑砍你，现在你明白了？不管我的体内有没有流着人类的血，但我有朋友，我有巨人朋友也有人类朋友，为了他们我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你的狗头，你听明白了吗？嗯？这把剑，就是我的朋友们！我人类的心！”

  常星留越说越快，到最后几乎是放声咆哮了起来。

  中年男人笑了笑，露出又是无奈又是讽刺的笑容，“人类的心……呵呵……人类的心……真是愚蠢又可笑的笑话。”

  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