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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谁都有过去谁也过不去

2022-12-17 作者: 寂燎原
  静默了十几秒后,常星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不怕死地说了句:“好中二啊……”

  好在吕不遵并没有恼羞成怒,愤然暴起。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高悬在夜空的月亮,点点头说:“是很中二,那是我九岁的时候总结出来的人生信条。”

  “九岁?我九岁还在玩泥巴呢……”常星留彻底被惊呆了,师兄的人生历程未免也太心酸了吧,区区九岁就能总结出如此让人愤慨又充满悲壮的信条,那他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啊?

  “你听过我小时候的故事吗?”吕不遵又问。

  “你不是说你很小就在南非扛枪当小霸王了吗?”常星留说。

  吕不遵摇头,“那是X来了之后的事情了,我说的是X来之前,真正的小时候。”

  “那时候你几岁?”

  “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常星留暗叹一声:“这种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呢?”

  吕不遵苦笑道:“没法不记得。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是我和我爸爸两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爸爸也从来不提她,我们两人相依为命。爸爸早出晚归在外面打工,我就交给邻居家的阿姨照看。后来我爸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我过去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没剩多少气了,工地的事故毁掉了他的整条脊椎,他整个人就软在那里,连脖子都动不了。病危通知书是邻居阿姨代签的,而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理解一个人死掉是什么意思,还拉着爸爸的手让他下来陪我玩。

  爸爸死了之后,我就住在阿姨家里,后来我才知道我其实是有妈妈的,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爸妈就离了婚,法院把我判给了妈妈,但妈妈却把我寄到爸爸那里养,而妈妈就不闻不问。按法律来说爸爸是可以告妈妈的,但他还是接受了我,我们两个人艰辛地生活在一起,虽然穷,但是很满足。

  爸爸死后我被接回了妈妈家里,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新的男人,让我喊他叫爸爸,但我从来不叫,我只有一个爸爸而我爸爸已经死了。继父觉得我很叛逆,不听他的话,就对我很差,经常趁妈妈不在体罚我辱骂我,其实妈妈心知肚明,但她却从来不过问。

  后来继父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装作乞丐在街上乞讨,他会叫我把一条腿藏在屁股下面,或者假装只有一只手的样子,以求唤起路人的同情心。但我确实很不听话,经常自露马脚,行人觉得我是个骗子就不会给我钱,而继父发现了我的小把戏后愤怒地拿皮鞭抽我,但第二天还是会让我出去乞讨,他觉得我身上的伤疤能够让路人更加同情我。

  每天我在路上乞讨完后,回家的路上都会经过一栋不拉窗帘的屋子,我总是会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可以看到很大一台电视,屋子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那看动画片,主要是放给家里的小孩看的。我每天都会趴在那看一会动画片再回家,我也不在乎今天有没有人给我钱,因为我早就做好了每天回去挨打的准备。

  直到有一天,那一家子人发现了我,他们请我到家里去看电视,还给我做晚饭吃,我当时饿得头晕就答应了,他们家的饭菜很丰盛,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但我不敢多吃,只拿桌上的馒头干嚼,一直嚼一直嚼。后来继父找到了我,他发现我没回家就沿着我回家的路一路找过来,他看到我在别人吃饭,愤怒地扯着我的头发把我从饭桌上拖了下去,还粗暴地打翻了他们家的饭菜,踢断了一把椅子,他的大皮鞋印在别人家的红色毛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肮脏的鞋印。

  那个时候我被他拖着走,身子在地板上摩擦,倒不觉得痛,就是一直盯着继父踩出来的脏鞋印,心里一直在想‘这是我的错,是我把他们家的地毯弄脏了,是我害得他们晚饭被人打扰被人破坏’……”

  吕不遵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迷离,声色却无比平静,像是在说着另一个人的故事,可他说的时候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具体那么形象,就仿佛那画面不是在十几年前发生的,而是就在眼前。

  常星留越听越是觉得身体发寒,他扯过一张毛毯来把自己紧紧裹住,他完全不知道吕不遵的过去居然是这样的,他不是生来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是生活把他逼迫成了这样。他只有麻木、没有感情流露、自我坚强,才会受到更少的伤害。

  “后来才是你听到的故事,有一天X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我,他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说我回去就要挨打,X说我有个方法能让你不挨打,但你要做出个选择,我说只要不挨打什么选择我都做。于是我就用枪杀了我的继父,在我妈妈下班回来之前,而我把继父的钱送给了那个曾经收留我吃完饭的家庭,算是我对他们的补偿。”

  吕不遵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以前的故事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常星留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吕不遵明明没有童年,但他却很知道很多少儿动画片的梗,就是因为他一直趴在别人家的窗户外看电视,看动画片,那些才是他唯一的童年。

  对于吕不遵来说,“爸爸”这个词只代表了悲伤和痛苦,所以他一点都没有觉得美好。

  常星留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吕不遵说完这些话后也没有再开口的打算,静止得就像是一座月亮下的石狮子。

  常星留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只好又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只是一直以来都有种不详的预感,最近这股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总觉得我们的世界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而且和我们有关。当一个人站在风暴的正中心,看着外围狂风急浪,而风眼风平浪静,就会给人一种‘是时候放下’的想法,可能也许觉得我们都活不长了吧?”

  这还是常星留第一次从吕不遵的嘴里听到“要死了”的话,按照师兄以往的性格,他还不会管会不会死,他只在乎死之前还能拉多少人垫背。但既然他也这么说了,说明问题确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常星留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觉得屁股底下传来一股震动,随后他身边的篝火塌掉了,里面被烧完的灰烬露出来,很快就被风卷跑了。

  “地震了?”常星留想站起来,但地震的抖动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子,地表的黄沙也在跟着抖动,像是一条被唤醒的河流,又像是筛网上的稻米,疯狂地打着摆子。

  “不,不是地震,”吕不遵神色一变,贴着地面听了一会,“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来了,速度很快,有点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百万角马同时迁徙的动静!”

  “要叫醒陈大哥!”常星留一个激灵下就往陈大哥的帐篷扑过去,在那之前,他自己的那顶帐篷也亮起了灯,万古锡他们更加敏锐地发现了异变,已经醒过来了。

  万古锡拉开拉链,从帐篷里往外挤出了一颗脑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吕不遵过去把拉链全拉开:“出事了,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快!”

  陈大哥在睡梦中被常星留唤醒,迷迷糊糊地伸手要去点亮煤油灯,但他更先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骂了一句该死后直挺挺地起身,套了一件夹克外套盖住内心就往外跑。

  万古锡他们负责去唤醒其他人了,一时间幸存者营地里是此起彼伏的嘟囔和梦呓声。

  陈大哥和吕不遵站在营地外三十米的一处小土丘上往远处眺望,常星留从后面赶上来问:“陈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陈大哥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递给他,神情仿若见鬼:“是‘沙瀑’,沙瀑来了!”

  “沙铺?什么东西?沙漠里卖装备的商人?”万古锡也从后面跟上来,听得一头雾水。

  “这种时候你就少开点蹩脚的玩笑了!”常星留恨不得锤醒他,也把望远镜递给万古锡,“你自己好好看!”

  万古锡接过望远镜往远处看去,镜筒里只有黄澄澄的沙子,月亮照在上面像是泻了一地的水银,在沙漠表面流淌着,泛着微光。

  “什么都没有啊!”万古锡说。

  “你往上看。”常星留过来帮他扶正望远镜。

  往上?万古锡觉得奇怪,再往上就只有月亮了啊……不,不对,沙漠表面怎么和月亮这么近?就算沙子堆得再高也不可能堆到月亮上面去啊……万古锡心里一惊,又转动镜筒调整倍率,这下他总算是看清了。

  沙子之所以和月亮近是因为……因为在远处有一道超过百米来高的沙墙正在平推过来!那沙墙就像是海面上卷起的巨浪般,长长地延展开来,总长度估计有半个城市那么大!那就是滔天巨“浪”!
  沙子的高度就像是吞噬了所有的夜空,而且大有连月亮一并吞噬的趋向,沙墙远远地平推而来,地面都被这股磅礴的气势震得几近颤抖,人类在那面前不过就是等着浪头卷走的几只小虫子而已。

  这就是沙瀑,恐怖的沙漠瀑布!

  万古锡干干地张着嘴,半天没有出声,常星留好心地走过来把他惊掉的下巴给合上了。

  但万古锡又立马张开了嘴,“这尼玛要怎么躲?不管往哪里跑都跑不掉的!”

  沙墙未到,狂风已经卷起众人的衣摆,那疾风里带着冰冷的气息,似要夺走所有人的呼吸。

  唯有吕不遵还算镇定,他在风中大吼道:“我们不躲,我们要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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