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与幽灵与画笔

  1
  十七岁的夏天，我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男生一直待在我的身旁让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我沾染上了一丝人类的气息，仿佛在寒冬里头的一束微弱的火苗一般不断的温暖着我渐渐冰冻的身躯。

  每每当我试图去回忆的时候，一层朦胧的大雾迅速的聚集起来遮掩住了那名男生的身影，我只能透过那朦胧的大雾隐隐的看见他的轮廓。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禁朝着他的身影大声的喊道，对方每次都是无动于衷，似乎睡着了一般。

  夜里我总会惊醒，用力的抱住身旁的一切，心脏像是被人掏出一块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一般。深邃幽深的空洞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的用力拉扯着我。

  “姐姐，你又做噩梦了。”

  黑暗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束光射进房间里头如同那束微弱的火光一般令人感到温暖。

  看着自家妹妹单诗织脸上担忧的神情，我猛然的清醒过来。

  没有朦胧的大雾，也没有深邃幽暗的空洞。

  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单诗诗——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于任何的男生亲近过，哪怕我询问家人他们也只是笑着捏住我的鼻子说我现在已经到了青春期。

  过分！我的青春期早就过了！我现在都大学毕业了！

  都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没有过任何与男生交往的经历，不得不说这点在任何一名女孩子的青春扉页里都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提起十七岁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一句话，怀孕、打胎、嗑药、高速公路上的狂欢，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电影里所演过的情节。

  谁的十七岁会经历这种鬼事啊！
  下意识的就去吐槽了，最后才发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自言自语罢了感到些许的落寞。

  到底是谁，和我提到过这种一点都不浪漫的事呢。

  “是我了，蠢货。”

  脑海里，再一次的响起陌生的声音，等我试图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消失的不见踪影。类似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说实话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姐姐，没事吧？”

  单诗织的小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没好气的拍掉她的手。我这位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喜欢把身为姐姐的当成了笨蛋。每每做噩梦的时候都会认为我发烧了，然后用力的揉着我的头。

  放手了！我才是姐姐的说！
  “唔大概是又做噩梦了。嘛，也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这几年也有看过心理医生之类的，完全没有用。他们都的建议无一例外的都是让我忘掉这件事，然后说是我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之类。完全不是这回事，你们是庸医吗！
  忘掉什么的我才不要。

  比起理智有的时候我更倾向与感情，哪怕这个噩梦一直对我纠缠不清，甚至是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为我和家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即便如此
  我也不想忘记。

  “又是那个男的？”

  “欸，我有说过是男生吗？”

  “看就知道了，姐姐你从以前就不会说谎。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撇开视线，看吧，你又看别的地方了。”

  啊啊啊！好烦啊！
  我赌气的撇开视线，从小到大单诗织总是扮演着姐姐的角色，不管是家务还是下厨之类的都是妹妹来完成的，这样不就显得我这个姐姐很废材吗！

  啊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意外的不错。

  就让我成为废人一直堕落下去吧！

  “唔姐姐你又在把我当笨蛋吧！”

  “没有啦~~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不告诉你~~”

  那是，关于某个人的故事。

  我将其称为，笨蛋和笨蛋的故事。

  2
  我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父母时本以为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毕竟女儿突然说要去巴黎留学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事实证明，现实的戏剧性要远超于故事。不然我的父母不会再听到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们述说的决定后，平淡无奇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啊，巴黎景色挺不错的。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我要出去留学的意愿，家里唯一反对的只有我自豪的妹妹单诗织。

  “我才不要和姐姐分开！我也要去巴黎！”

  即便长大成人，单诗织仍旧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一般腻着我不放。

  “乖，姐姐会每个月都给你寄贺卡的。”

  “不行！要每天报告你的行程！”

  我家的妹妹，似乎有些病娇来着。

  就这样，我搭上了前往巴黎的航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住进了留学生公寓里头。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什么很特别感觉，也许我是一个不够感性的人的缘故，面对巴黎的景色只是微微的感慨——啊，很棒呢。

  非要说在巴黎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那就是公寓出门右拐的一条小巷内那熟悉的国语骂街的声音——

  “布鲁斯！你他娘的又把用过的套子丢到街上！”

  “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用中国话来骂我，要用就用英语。”

  “fuckyou！”

  “OK，OK。ILOVEYOU。”

  “XXXXXXXXXXXXXXXXXXX”

  街角的转口处经营着一家蛋糕店，经营的人似乎是中国人来着，而且脾气不太好的缘故。至于他们的对话，我选择性的忽略掉了。反正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也是我的室友经常和我说的一句话。每次她都是醉醺醺的跑回来撒酒疯，嚷嚷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以说我室友的失恋频率已经刷新了世界纪录，平均一周失恋五次的纪录我想大概无人能敌。

  文化的差异以及思想的碰撞让我在各方面都受到了冲击，初次踏足陌生土地的不安在心底的深处滋生着，而这份不安每次在看见那名年轻的店长时瞬间化为了虚无。

  不知为何，只是看见他就让我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暖流。

  异国他乡处能遇见来自同一个地方人，这份安心感激励我度过每一个孤独想家的夜晚。

  他，一定也是与我一样吧。

  独自一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为着自己的梦想奋斗，孤独的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
  “布鲁斯，你今晚回家吗？”

  “不一定，怎么了我亲爱的东。如果你是感到寂寞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早安的吻来安慰一下孤独的你。”

  “找你的女郎去，今晚把游戏机借我。”

  “OK~~这是我房间的钥匙。”

  “谢了。”

  “不用谢。”

  好吧，人家似乎并不如我想的一样寂寞，倒不如说生活过得还很惬意！

  “诗，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今天是威利教授的课，那个老头可是相当的顽固。”

  “等等我！”

  3
  惯例的日常完成后，我慵懒的趴在店内的收银台前歇息着。

  昨晚光顾着玩从布鲁斯那里头借来的游戏了，今天睡眠完全不够。趴在桌子上的举动让我回想起那年夏天趴在狭小的教室里头扯着衣衫故意露出大片肌肤来吸引女孩子的幼稚举动，当然我并没有这么做过，当时我只是顾着趴在桌子上补觉。炙热的天气让我难以入眠，每一次醒来都是一种煎熬。所有有的时候比起炙热的夏天我更喜欢寒冷的冬天，至少睡醒的时候全身上下不至于黏糊糊的。

  “完全不想动。”

  无论是蛋糕的制作还是日常的人体练习，今天的我甚至都不想开店只想躲在被窝里头蒙头大睡。

  就在一周前，我将自己绘制的短篇漫画投稿到了XX杂志，那是我第一次投稿的杂志也是杜灵萱父亲担任主编的漫画杂志社。

  今天就是新人漫画投稿的结果公布，身处异国他乡的我自然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购买杂志来得知其结果。虽然杜灵萱说了会在出结果的第一时间告诉我，胆小的我依旧害怕着听见自己落选的消息。那可是我从绘画到现在为止最有自信的一个短篇了，要是这也不能过的话我就回家卖红薯去了。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了。

  反正店长都当起了甩手掌柜了，这家店以后就是我的了！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我已经把落选的后事都给安排好了。

  所谓的漫画家就是一场拿自己的一生作为筹码去赌的职业，在没有成为大红大紫的漫画家之前都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赌博，我就是坐在赌桌上那名红了眼的赌徒。

  也许这个形容有些不恰当，现在的漫画家现状基本都是这样。

  人气更多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都不知道什么作品会火起来，什么作品叫好不叫座。

  啊，胃好痛。

  不行我就转职吧，干脆在巴黎再开一家分店算了。

  事实上我也有过是否要搬迁的考虑，毕竟这个地方的客流量终究还是少了点，加上最近店长的厨艺变得越来越好，完全有资本去开一间更大的店铺。前提是店长还能待在巴黎的话，我想店长这一次回去之后大概要和我谈店面转租的问题了。

  那么，我要不要接手店长的店铺呢。存款方面我也攒下了不少，要接手的话完全没有问题只是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唉~~~”

  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我花费了比平常还要长的时间去思考，足足浪费了十分钟宝贵的时间去思考是否要接手店面的事以及——成为漫画家的这件事。

  虽说最近也有不少人邀请我去做漫画的主笔，根据对方提供的线稿以及分镜进行绘画，可以说故事完全由对方负责我顶多算是一个画出来的枪手罢了。这样的合作模式很常见，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毕竟独自一人去创造一个故事还要负责分镜以及作画，工作量未免太大了，多人合作才是正确的出路。

  “嘛，总会有办法的。”

  店长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语不知不觉变成了我的口癖，特别是店长离开之后由我独自一人支撑起整个店铺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

  独自一人待在店里无所事事的玩弄着手机，期待着某人的电话会响起，又不希望对方的电话响起，两种截然不同矛盾的心里不断的纠缠着，逐渐的发展成为了一团看不见的毛球。

  没等我心中的毛球被我丢进垃圾桶，手中玩弄着的手机忽然的响起，熟悉的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的响起，我知道我一直等待的时刻已经到来。

  “哟柯东，有没有想我啊~”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甜腻的问候，甜的我耳朵发痒。

  “对对，我想死你了，已经到做噩梦的级别了。先把结果告诉我，根据你的回答我会决定是否要挂掉这通电话。”

  “哼，久违的通话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吗，我再也不爱你了！”

  “抱歉，是我错了。不要用这种小女孩一样语气说这种话，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说真的，特别是这样的话从杜灵萱的口中说出来那完全是另外一种概念。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能不能先告诉我作品得奖了没。”

  屏住呼吸，握住电话的手不住的在颤抖着，简直比我当时查高考成绩的时候还要紧张。

  “很遗憾的你得了大奖，老爸让我给你的号码他准备商谈一下连载的事。我偏不给~~”

  “是吗，很遗憾.”

  “嗯，很遗憾。”

  “遗憾你个头啊！你就这么想我落榜吗！”

  “诶嘿~”

  “不要萌混过关！”

  如果不是当时我还在和杜灵萱通着电话，我真想咆哮的怒吼一声——我终于成为漫画家了！

  “比起这个，你漫画的题目想好了没。我爸说担任主编怎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标题未定的投稿漫画，差点就丢进垃圾桶去了。”

  “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杂志社内部的阴暗我不想听。”

  搞不好我会因此消沉然后放弃了这次连载的机会也说不定，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柯东，恭喜你正式的出道。”

  地球的另一头，杜灵萱为我献上了美好的祝福。

  “谢谢。”

  已经语无伦次的我不住的喘息着，杜灵萱难得体贴的没有一如既往的损我，而是平静的倾听着。

  我用尽全力的握住手中的手机，用着颤抖的语调缓缓的说道，那个我早已想好的名字。

  “夏日与幽灵与画笔。”

  4
  “这个.对吧。”

  下课后我没有急着回到住处，而是在一家蛋糕店的门前晃悠着。

  透过透明的窗户所呈现出来的精致蛋糕让人食指大开，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这间店的店长是个有些脱线满嘴粗鄙之语的年轻人，但对方的手艺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否认。

  只是
  对方现在正一脸激动的握着手机述说着什么，总觉得现在就这么走进去不怎么好。掌握不了进去时机的我在店外徘徊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头玩弄着手机。

  之前一直都知道这里开着一间店，但我从未光顾过这里，而是选择了回家路上就近的便利店或是超市这里。今天不知为何心血来潮的想要来这间店看一看，也许是受到了早上看见事的影响，我对这间店涌现了难以言喻的好奇心。

  好奇心驱使着我的脚步向前行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店外了。

  只是里头的店长似乎还在打着电话，看着他的面容我竟感到微妙的熟悉，好像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似得。

  越是靠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踏入了店内。店长仍旧是满脸兴奋的对着手机说着什么语速太快了我没能听清，这些都无所谓了，我的目光被店长的侧脸牢牢地吸引住了移不开视线。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种难以言喻、强烈的情感涌现心头，促使着我向他靠近。

  一直以来被大雾所笼罩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的身影和他的侧影渐渐的重叠。

  “夏日与幽灵与画笔。”

  对方颤抖的嘴唇缓缓的起合，清晰的话语传入我的耳边如同一道惊雷一般的轰击在我的头顶。

  “啊”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店内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愣愣的看向我。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差点就从嗓子里头跳出来。

  是你！

  我无比确信，那个被迷雾所笼罩看不见面容，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可恶男人就是他！

  没来由的，我坚信着。

  “那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好老土的搭讪！”

  “啰啰嗦。那个.我叫柯东。”

  “初次见面，我叫单诗诗。”

  那是我和他，称不上初次见面的初次见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