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1
  机场内，我窝在一旁的角落里头静静的等待着广播的响起。

  昨天，我在学校内度过了荒唐的一天。毕业仪式的那天，我被宿舍的人拉着在操场上裸奔了十圈，直到身体再也无法支撑我的双腿继续晃动倒下为止。美名其曰：补偿你这小子四年来吹的牛。

  当然，那帮家伙也被我拉着脱光了衣服在操场上奔驰着，果不其然的引来了警卫人员还有辅导员的叫骂声。

  管他呢，这是我们大学四年里头最后的青春扉页了！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反正我们都已经毕业了，毕业证也领到了手上，再也不用担心辅导员用毕业证来要挟我们了。

  当天晚上我们喝了个烂醉，就连平时不怎么沾染酒精的我都喝道了断片，现在大早上的还要起床收拾行李跑来机场，不然我会赶不上离开这座城市的飞机。

  没错，我打算出发去巴黎。

  店长在半个月前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就干脆去巴黎和他一起卖红薯。啊不，是卖蛋糕。

  三年前店长在巴黎进修结束后并没有着急着回国，而是选择留了下来自己开了一家店，听他说生意还挺红火的他一个人有点顾不上店里的生意于是很自然的想起了我，想把我拖上泥船。

  “你老婆呢，喊她啊。”

  “她抛弃我了！很过分吧！就因为她不喜欢甜食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帮我打理店铺！好吧，其实是我们在经营理念上发生了分歧，我打算主营女孩子喜欢的甜食，她就吃醋了很可爱吧！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国了，刚才还打电话告诉我已经回到家里头，还说绝对不会原谅我什么的很过分吧！”

  “我鬼懂啊！你自己一个人就猝死在巴黎的街头吧！”

  “别别别！别放弃我！你来巴黎吃住我全包！”

  “顺带一提，工资多少？”

  “XXXX”

  “成交。”

  就这样，我很轻易的被店长骗去了巴黎。

  巴黎有卢浮宫，那是我一直都想去看一眼的地方。

  所谓的前程，就这么轻易的被定了下来。

  我自己都在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就被熟人给卖了都说不定。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

  “尊敬的乘客您好，您乘坐飞往巴黎的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记，请您从23号登机口上飞机。”

  “啧，还真快。”

  等待的途中还在翻阅漫画的我正看到兴头被广播的声音打断了兴致，待会上了飞机再看吧。

  登机口处，我不禁回头看向身后。我是一个人来机场的，自然不会有人送我之类的，事实上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这次去巴黎的决定也是临时决定的。登机前一天和父亲有提到过这件事，简单明了的和他解释了一下缘由后，父亲罕见的沉默了许久。

  “注意身体，别受寒了。”

  那个男人仍旧是不善言语，就和我一样。

  “嗯，你也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的瞬间，干涸的眼眶不知为何变得湿润了起来。

  一个人再怎么的成熟，也会忍不住的开始怀念家乡，怀念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一切。

  真是的，我这连祖国的土地都没有离开就在这边自顾自的伤感什么啊喂。

  背上我的背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机场。

  再见，家乡。

  你好，世界。

  2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店里以后就要靠你了。”

  店长深邃的双眼抬头看向我，含情脉脉的双眼似有无数想要述说的话语以及不舍。

  我撇开视线不让自己眼中的泪光被看见，强有力的手掌轻轻的推着店长的后背。

  “再见，你的店我待会就关了。”

  “这个场合不应该是互相抱头痛哭才对吗！”

  “不就是回国一个月而已吗，哭你个头。我才不要在机场里头抱着一个男人痛哭，店长你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距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为什么你这么着急的赶我走啊喂。”

  店长不断的嚷嚷着，我很不耐烦的抬起腿上去就给他那柔软的屁股来了一脚。

  “你走了，那家店就是我的了，所以你赶紧回去吧，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我用力的推着店长的后背，店长不断的挣扎着，干脆就原地坐在地上以这样的方式来抗拒我的暴力行为。

  话说，你这家伙还是小孩子吧。就算你鼓起脸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生闷气也是没用的，谁让你家的太太临产在即了，你赖在这里不愿回去我也会一脚把你踹回地球的另一边去。

  来到巴黎已经半年了，渐渐的我也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除了我的法语水平一如既往的糟糕只能和顾客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交流之外，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且忙碌。

  最近店长接到了妻子的电话，从地球的另一头传来的咆哮声就连待在二楼正在听歌作画的我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死鬼还要在巴黎待多久！麻溜的给我滚回来，老娘要临产了。】

  忽然被告知当上了父亲的店长非常硬核的当场去世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待产的太太进行了一番愉快的交流（告状）后约定以后有机会会到他们家里头坐坐并承若会一字不差的将她的话转告给当场去世的店长。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长的话——后果自负。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带着无比同情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的如同被晒干的咸鱼在扑通的挣扎的样子，然后一脚踹了上去。

  虽说店长在名义上是我的老板，但实际上我才是这家店真正说话准的幕后大BOSS。

  毫不夸张的说，这间店能够在巴黎里扎根下来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可以归根到我的身上。

  就连店铺的租凭和装修都是我亲自去办的，要知道那是我刚来到巴黎的第一天，刚从机场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去看一眼巴黎的景观。

  “柯东你是大学生吧！快帮帮我，我不懂法语啊！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啊！”

  如同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抓住我衣服的下摆仰头眼泪汪汪看着我的店长，面对这样的店长，我很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拒绝他。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大学生都是万能的吗。往专业方面说我一名绘画专业的学生和法语八竿子打不着在一起，况且我也是毕业前半个月临时决定要来巴黎的，为此我还恶补了一个星期的法语和一个星期的英语，最后发现还是TM的英语好学，法语那个语调我怎么都学不来。

  最后的结果我想应该不需要我过多的去赘述了，行李都没放好的我被赶鸭子上架的去和当时的负责人交谈，用着我无比蹩脚的法语沟通了五分钟后，对方很无奈的表示自己会说英文。于是我们又改用了英文对谈，好歹我也是大学里英语过了四级的男人，凭着气势区区合同完全不在话下！

  “杜灵萱吗，你会说英文吗？”

  最后以高昂的跨国费用为代价，我和店长总算是完成了合同的签约把店面给租了下来。

  送走了那几位负责人后，我近乎虚脱的躺在了水泥地上。

  “店长，住的地方在哪里来着，我想洗个澡睡觉。”

  精神无比疲惫的我很自然的提出了这个并不怎么过分的要求，结果店长支支吾吾很可疑的样子，我不得不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起脚丫子就给他的屁股来了一脚。

  “我也是昨天刚到的啊，大早上的退掉了房子就跑去机场接你了，完全没有时间找住的地方啊！”

  于是，我在异国他乡的第一晚是在租的店铺二楼房间的角落里的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度过的，顺带一提的是，店长睡的冰冷的水泥地。

  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那家女仆咖啡店的经营情况会这么糟糕了，这都是那个一心只在料理上完全不在乎店里生意的白痴店长干的好事。

  可想而知我这半年来过的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生活，一边忙着练习自己的画技一边去感受、学习巴黎的文艺气氛，然后还要为了店里头的事忙的鸡飞狗跳的。在开店的选择上，我和店长产生了分歧。

  他认为要开一家特色餐馆来吸引顾客，出于风险和周边中华餐馆店铺的客流量以及实地考察后，我毫不留情的将店长的想法丢进了垃圾桶。

  最后折中选择了一家精致蛋糕甜点店，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甜点就是了，出于风险投资来看做蛋糕店的风险是最小的。

  店长晚上不知道跑哪里去学习甜点的做法，白天不停的实验制作，所有的试作品自然不可能卖给顾客，全部都由我和店长解决了。搞得我这半年来对甜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未来的一年内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我是不会再去碰任何的蛋糕甜点了。

  那滋味，比放了七块方糖的咖啡还要甜腻。

  不，那压根就不能称得上是咖啡，那根本就是邪教！我是不会承认的！

  “柯东，我走了。你要保重。”

  登机口处，店长罕见的正经了一会。面对他忽如其来正经的模样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在我心里他废材的形象一时半会都不会得到改善。

  “赶紧走吧你，你要是真的只会去一周又跑回来，我还会一脚把你踹回去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是是，赶紧上路吧，时辰到了。”

  我强硬的、忍住了，不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不要忘记我！Rememberme！”

  最后的最后，看着无视人群眼眶里头涌现泪光一步三回头的店长无比夸张挥舞着手在巴黎的机场上用撇脚的粤语大声述说着的身影。我是说，如果我的右手握着的是砖头的话，店长现在已经被我的黄金右手送进急诊室了。

  “你就在此处待着别动，我去买个橘子！”

  店长大呼小叫的身影被人群所淹没，留下的是周围外国人民无比‘和善’简直就像是在看智障一样的目光，这个疑问句的语气是多余，他就是个智障。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了一件事，我忘了问店长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到底有没有被绿啊？
  3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

  “就叫王小明吧，接地气，好念。”

  “.”

  一周后，我收到了店长的视频邀约。地球的另一头里店长一脸幸福的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小家伙一脸好奇的朝着我看来看去，漆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纯真和身旁这个满脸猥琐笑容的大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店长你好歹考虑一下时差好不好，我现在可是早上。”

  考虑到巴黎和中国有着七个小时的时差，我才刚起床没多久连开店的准备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店长的视频电话就来了。虽然你那边是下午，我这边天刚亮啊喂！

  “话说，你被绿了没。”

  “才没有！”

  一时兴起的调侃了一下店长，遭到了他的顽强抵抗。我们就孕妇的孕期问题展开了深度的探讨，等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话题正在朝着今晚吃啥的方向发展，我才想起了被我遗忘了的开店准备。

  “不妙，我忘了开店了，再聊。”

  急急忙忙的盖上电脑，我跑下楼去连每日早晨例行的清洁个人卫生的工作都顾不上了，赶紧着手开始准备开店的准备。

  “哟，东今天开店挺晚的，还是老样子。”

  刚走出就遇到了我楼上的英国留学生，一头耀眼柔软的金发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我曾经做个一个统计，这家伙一个月内一共带了二十个女孩子回来，甚至还有一次是搂着两个醉酒的女郎摇摇晃晃的敲着楼下的铁门大声的哟呵着：东，今晚我们一人一个，够哥们吧！

  被吵醒的我当场就把他塞进了出租车内让他去莱茵河边清醒清醒，费用自付。

  “自己待会下来拿，我还要准备开店。”

  我仰头看向赤裸着上半身的布鲁斯，据说他异常的喜欢布鲁斯威利的电影，自己擅自的改名叫布鲁斯。为了这件事我没少听见他在电话里头和可怜的父母吵架，既然他本人坚持要称他为布鲁斯，我就这么叫吧。

  布鲁斯是我的常客了，住在三楼的常客。英国人的慵懒程度超乎了我的认知，他经常会懒到不愿意下楼取个早饭，索性就自己做了一个篮子从三楼的窗户上面吊下来喊我把他的法式面包和牛奶装进去，最好再来一份美味的切达奶酪，对此我只是回应了他一个中指告诉他你去见全知全能的上帝去吧。

  “布鲁斯~~~~”

  从布鲁斯的房间里头传出一声娇嫩欲滴的女子声响，我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吃早饭了。

  管他呢，反正我又不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该死的，不是说英国人很绅士的吗，怎么这家伙就像个人形播种器一样的，看的我就想掏出祖传的开山宝刀送他的兄弟去见上帝。

  嫉妒使我质壁分离，绝不是我找不到女朋友，我只是不喜欢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
  啊，小孩子我是很喜欢的。

  通常来说开店的一天只有早上和旁晚的时候会比较忙碌，中午和下午这段时间基本上没什么客人，掌握了规律后我一般都会利用这段空档的时间躲进收银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里头开始进行每日的人体练习，只要基本功过硬以后不管是走什么路线都不会太难。

  店长也曾问过我有没有打算在法国留学一段时间，我慎重的考虑了五分钟后拒绝了。

  毕竟，法国再美好也不是我所熟悉的体系，我想要成为的不是画家而是漫画家。

  说到漫画大国，我想各位的心中都会得出同一个答案。

  迟早我会用自己的双腿亲自踏足那片土地，去寻找我心中的答案，以及——

  完成那副我所未能完成的画作。

  那个女生的背影。

  仅仅是背影是不够，我试着凭借心中残存的情感，试图将她的面容刻画在纸上。这一举动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记忆里头少女的面容始终被一层朦胧的大雾所笼罩。

  这些年我都在不断的思考同一个问题，那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忘掉自己喜欢的女孩，彻底的将她从自己的生命里驱逐出去，只因为这是恶魔交易的内容。这样真的值得吗？
  “还用说吗。”

  嘴角轻轻的上扬，握着笔杆的右手轻快的在画板上挥舞着。

  因为，我是为了救她。

  如果这是恶魔的代价，我愿意承担。

  只是——

  哪怕这份情感成为了恶魔的口粮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我也不会忘记。

  毕竟——

  我喜欢你。

  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全世界有六十多亿的人口，能够再一次遇见的几率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零。

  即便如此，我仍旧心怀着一丝期盼。

  只要不是令人绝望的零，总有一天我会再一次的遇见你。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喊住她，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的是骤然紧绷的心脏，插在口袋里头的手心充满了汗水，一直挺直的背因为压力微微的弓起，颤抖的嘴唇断断续续的说出那句老掉牙的台词——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