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他呢

  苏有山离开后，众人坐下来。虽然人还是那些人，但无论心情还是态度，都已经大不一样。

  不管龚岳民也好，刘小静也好，又或者那几个和苏小蝶熟悉或者不算太熟悉的部门同事，现在都时不时瞅过来。

  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好说，只能默默的吃东西。

  刘小静似乎是想暖暖场上的气氛，拿起一瓶红酒端详着，砸吧嘴道：“这种巴尔缇娜红酒据说是法国一家私人酒庄限量产的，每年只有五万瓶，在国内要十几万一瓶才能买到，可贵了。”

  “真的假的？十几万一瓶，那我们刚才那一小杯，不得好几千？”另一人满脸惊讶的问。

  “差不多吧……一口一千是没跑了。”另一人道。

  “我的天啊，这也太贵了吧……”一个女孩捂着嘴道，她这辈子也没喝过一瓶一千的红酒，更别说一口一千了。

  而越是夸赞这瓶巴尔缇娜红酒，众人看向苏小蝶的眼光就越古怪。

  之前也不是没人怀疑过，苏小蝶的父亲和所谓的堂哥，是不是冒充这家店的老板来挣面子的。

  但细细想来，这应该没什么可能。

  如今再加上这两瓶价值十几万的红酒，就更没有人怀疑他们俩的身份真实性了。

  如果为了挣点面子就花几十万，那成本也太高了，毫无意义啊。

  就算一时蒙的住在场的人，等以后董事长来了，还能蒙的了董事长？

  要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可是和董事长很熟悉的。

  众人怪异的目光，让苏小蝶浑身发毛。

  她还没能从父亲和堂哥突然变得高高在上的那种“惊喜”中缓过来劲，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整顿午饭，苏小蝶都吃的魂不守舍。

  而众人也因此受了影响，没了品尝美食的味道。

  尽管极道海鲜店的美食确实相当不错，他们也都在吃的差不多七八分饱后就以各种理由离开了。

  直到最后一个同事离开，苏小蝶依然还在这。

  服务员走过来，知道她是经理的女儿，态度更是客气：“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了。”苏小蝶连忙回应道，随后她似想到了什么，抬头四处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父亲苏有山，便问：“我，我爸呢？”

  这还是头一回在询问父亲时，会感觉那么的紧张。

  服务员指着后厨的方向，道：“苏经理正在后厨和主厨说话呢，您要是想找他，我带您去吧。”

  苏小蝶犹豫了下，然后才咬咬牙，站起身道：“那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您是苏经理的女儿，能为您服务，那可是我的荣幸。”服务员笑着说。

  苏小蝶哪里在如此高档的餐厅，受过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过，更加觉得别扭。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很快她就穿越了大堂，来到后厨门口。

  苏有山刚好和主厨讲完了午餐的一些事情，服务员喊了声：“苏经理，您女儿找。”

  苏有山转过身，看到苏小蝶后，微微一怔。

  尽管他已经预想过女儿来之后的场景，但此时此刻，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激动。

  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天，自己在女儿心里就不再是那种无能的形象。

  他将重新恢复高大威猛的父亲形象，让女儿为自己而感到自豪。

  这一天，苏有山梦了很久，现在终于要实现了。

  不过多日来的高压工作，也让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带着脸上的微笑，苏有山走过去，问：“怎么，吃完了吗？你同事们呢？”

  看着往座位那边看的父亲，苏小蝶紧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她才带着复杂的语气问：“你真是这家店的经理？”

  苏有山早就预料到她会问这个，笑着说：“当然是了，这个还能有假吗。”

  苏小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怎么样，只问：“那为什么之前没听你说过？而且妈那样骂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反驳过她的话。”

  旁边一名服务员经过，听到这句话，立刻偷笑出声。

  “笑什么笑，还不快点去工作！”苏有山佯装生气的样子，笑骂了一句把人赶走，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微微低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确定是否能够成功。你也知道，我们苏氏集团破产后，债主遍及整个世界。可以说，我们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所有人都在针对我们，哪怕我去摆地摊，去给人送海鲜，都有人不乐意。所以，你堂哥开了这家海鲜店，当时你妈是知道的，对了，你也知道的，你还警告我，让我不要来呢。”

  苏小蝶听的一怔，随后才想起来，之前苏夏好像确实在自己家门口提过这个事。

  只不过那时候苏小蝶刚刚成功面试了百兴集团的工作，心里骄傲着呢，哪里看得起这个坐过牢的落魄堂哥，直接就把人赶走了。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好像很可笑的样子……

  她微微握紧拳头，道：“可之后你也可以说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苏有山叹息道：“你不知道，这家店从开业至今，并非一帆风顺。眼前的风光，背后隐藏着多次危机。就拿前不久来说，我们刚刚被一家资产超过几百亿的大家族针对过。如果不是你堂哥苏夏本事过人，早就关门停业了。全世界的针对，依然未曾消除，在这种情况下，让我怎么敢和你们说这些？万一现在成功，后来哪天失败了，你们不是更失望吗？”

  苏小蝶听的愣了神，她忽然记起来，小时候的父亲，好像不是这样的。

  无论做任何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会在家里说。

  成功的时候，父亲会笑的很豪放，像极了一个吹牛逼的人。

  但失败的时候，他也没有气馁过，反而只会埋怨别人不懂行，经验太少。

  那时候的苏有山是很高傲的，他的傲气，甚至可以说有点盛气凌人了。

  可是现在想想，苏小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更喜欢那时候的父亲。

  因为那时候的他足够自信，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挺直了腰杆和胸膛。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人觉得他会真的一蹶不振。

  这样的自信不光出现在他身上，还带给了家庭极大的安全感。

  而现在，极道海鲜店的名气那么大，苏夏都和百兴集团的董事长傅书荣联系上了，父亲掌管如此高档次的餐厅，却还是能让人轻而易举听出他内心深处的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并非来自外敌，而是针对家庭。

  他怕家里的人对他失望，所以哪怕成功了，也不敢和家里人说。

  这样的成功，反而是极其可悲的。

  可话说回来，这种可悲，又何尝不是建立在他想成功的渴望上？
  正因为希望能够成功，能够重新在别人面前站起来，能够让家庭再次过上更好的日子，他才会如此渴望，才会如此害怕，担忧失败。

  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情，他早就可以像其他苏氏后人一样，每天酗酒，打牌，睡大街，过着像流浪汉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苏小蝶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父亲的可悲，正源于自己和母亲过于沉重的期望。

  是她们太希望这个男人成功了，是她们把最为沉重的压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这个汉子几乎要被活活压垮。

  在那一瞬间，苏小蝶忽然很想对苏有山说句对不起。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就算心里想明白了这些事，内心的骄傲，仍然让她不能立刻放下自尊，向自己的父亲道歉。

  何况苏有山前几年的失败，也都是事实，说他无能，并非无中生有。

  深吸了几口气，抽了抽鼻子，苏小蝶朝后厨看了看，只能看到一大堆的厨师在忙活着处理海鲜，并没有看到苏夏的身影。

  “他呢？”苏小蝶问。

  她没有喊堂哥，也没有喊苏夏的名字，因为前一种称呼让她觉得自尊心过不去，后一种又觉得不太适合今天这种情景，干脆用了一个“他”字。

  苏有山知道她在问谁，便回答说：“苏夏事情很多，他的服装店也受到了针对，压了几千万的货款。最近他手下人，都在忙着这件事，今天店里的店长回来了，所以急急忙忙跑去问结果去了。怎么，你想和他也聊聊？”

  “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苏小蝶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随即她又沉默了下来。

  苏有山也没有说话，而周围的服务员，似乎也察觉到这对父女之间，有着自己没有明白的关系。

  看起来，好像有点怨言的样子。

  过了会，苏小蝶才抬头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下午还要上班呢。”

  “这就走吗？”苏有山下意识的问，随后又立刻道：“要不要给你带点菜，万一下午饿了可以吃。”

  “不要！”苏小蝶立刻拒绝，但是看到父亲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失望，她又稍微心软了那么点，道：“要不然你晚上带点回去吧，妈一直很想吃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