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终（一）

  卡兰贝勒。

  克莱尔找到罗琳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占星台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她前面飘浮着的星盘里，十二颗极星中的三颗已经坠落，另外九颗则闪动着、光明时暗时亮。

  “罗琳姐姐。”克莱尔招呼道，脸色阴沉。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罗琳转头，看着克莱尔，一脸微笑：“怎么样？这段时间跟陆佟那个小子，相处得还愉快吗？”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要跟我继续装傻充楞吗？”克莱尔问。

  罗琳沉默，然后缓缓走下台阶：“克莱尔，你印象中的我，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你救了我和梅林姐姐一命，这是难以否定的事实。这份恩情维系了上千年，千年以来，我从未怀疑过你。”克莱尔低声道。

  “那现在呢？”

  “你是暗裔的女王，你欺骗了所有人。”克莱尔说。

  罗琳微笑，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她只是问了克莱尔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克莱尔，还记得在这之前我跟你讲过的、关于起源世界树的事情吗？”

  “啊，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但那其中，又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呢？”

  “都是真的。”罗琳说：“我这个人啊，其实很讨厌说谎。”

  “你利用陆佟、利用你身边的所有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克莱尔冷声问。

  “很简单。”罗琳说：“只不过是——毁灭一切罢了。”

  克莱尔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有生物、所有物品全部消失，将一切抹消殆尽，清除掉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数据……只留下空白。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你、你疯了！”

  “不。”罗琳摇头：“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这是创造我的人所留给我的唯一命令，也是我这么多年来所追求的目标……我从未迷失，你又怎么能说是我疯了呢？”

  克莱尔如遭雷击，“这么说……”

  “啊，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基于这个使命而来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救你和梅林这件事。”

  克莱尔往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慌：“可是……为什么……”

  “啊，你还没发现吗？我可怜的克莱尔啊。”罗琳走过来，手指划过克莱尔的嘴唇，露出标志性的、腹黑的笑容：“你和你的圣十道同伴、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恩赐的，当我想要收回的时候，你们自然也不能拒绝，不是吗？”

  克莱尔瞪大了瞳孔，她看着面前罗琳的笑脸，只感觉天旋地转、意识像是陷入了无垠的黑洞，所有的理智都正在被吞噬殆尽……

  “最终的时刻就要来临了。”罗琳对克莱尔说：“所有的生命都正在回归这片大陆，所有的数据都正汇集到一起……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是点燃一把大火，然后——让一切回归最初的样子而已。很简单，不是吗？”

  克莱尔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模糊的双手。这一刻深黑的血液从她的七窍中涌出，她张开口，发出一声凄怆的哀叫，魔力正不受她控制地膨胀，她的整个身体都正在变大，魔力化作一道道黑影在她的七窍内流窜，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能够感觉到——那极致暴戾的杀戮欲望……

  星辰台上，剩下九颗极星中的四颗都亮了起来，它们互相连接在一起，若最初的那一颗没有坠落的话，半个奥兰多大陆都将被它们的光芒包裹！
  “那么……让一切，从此刻开始吧！”罗琳看着面前已经如山峦般庞大的克莱尔，抬起嘴角，露出阴冷腹黑的笑。

  陆佟和墨十安怎么都想不到，回归奥兰多大陆后，第一个“迎接”他们的，居然会是“黑乌鸦”圣·桑德罗。

  索兰城。

  阿斯嘉德整颗星球都被墨晨利用虚空的力量转移了出来，成为了高悬在天空中的第二颗太阳。

  原来圣·桑德罗一直便是神族的走狗，这么多年来他都与阿斯嘉德有所联系，并暗中帮助他们回归大陆。

  陆佟和墨十安并不喜欢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总感觉他既然可以为了神族背叛人类，自然也可以为了另外的势力背叛神族。

  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在阿斯嘉德的神族正在进行转移之时，忽然有四面八方飞来的魔法光束朝他们袭来，甚至直接轰爆了整颗星球！

  而桑德罗也现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暗裔的魔鬼。跟之前陆佟和墨十安在北境所面对过的魔女一样，无数的黑影从如山般庞大的桑德罗身体内冒出，将附近除了神族以外的所有生命全部湮灭！
  与此同时，“白头鸥”帕克莱也在奥兰多大陆的西北角遭遇了新的魔女，而卡兰贝勒已经成了无人的空城。不仅如此，整个奥兰多大陆同时爆发了八起魔女之灾，无数的生命正在消逝，无数的人正湮灭于无形……

  至此，罗琳面前的星盘内，剩下九颗极星中的八颗都已经点亮，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事先坠落了三颗，但没关系，剩下的这些“暗裔”已足以将奥兰多大陆上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

  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暗裔带来的战争之中，第二次的诸神黄昏也正式来临。

  罗琳看着地图最中央的那颗尚未点亮的极星，眉头蹙起。

  “加尔，你还在犹豫着什么？”她低声道，目光冰寒。

  饮星湖。

  “噢，露西，露西，朝露的仙子，你是那样的触摸不透，这感觉就像遥远的星空。我试着去接近，而我却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我不自觉的喜欢上了你，你是那样的触摸不透，这感觉比太阳灼烧还要热烈。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感觉我都要失去控制……”

  “在深夜，在我的好梦里，就像那漫天的星辰，它们都在拼凑你的名字。你快来吧，快来吧，它说我们要在一起，要在一起……”

  特尼纳·尼克雷思尔坐在山巅之上，轻声唱着记忆中那首熟悉的歌谣。

  在她的脚下，四万血乌鸦的尸体堆积成山，十里红枫林浓烟滚滚。

  兽人国王子塔奇米坐在一头巨大的猛犸象背上，和卡希尔·劳伦斯遥望着高山上那道孤独的身影。

  狼骑兵围成圈，举着长矛，缓缓向她靠近。

  塔奇米眼瞳发亮，忍不住赞叹道：“何等美丽的身姿啊！若不是在战场上相遇，这样的美人，我当邀请她共进一杯酒才对！”

  卡希尔脸上浮出一抹不悦，随即却捂嘴轻轻地笑了：“若塔奇米殿下看上了这朵‘西境之花’，只管采摘了便是，又何必顾忌敌我的身份呢？”

  “那可不行。”塔奇米咧嘴笑了：“这是对‘战士’的一种侮辱。我们兽人从不留下战俘，也从不将败者收为自己的奴隶。既然选择了踏上战场，那双方就都是公平的战士，战士怎么能当奴隶呢？战士要么带着荣誉战死，要么带着荣誉胜利。”

  “哼，虚伪的仁义！”卡希尔在心里暗暗道，脸上却绽放出灿烂迷人的笑容：“塔奇米殿下无愧高贵的兽人王子，这样的话着实令人动容。”

  “再说了，眼下战争已经结束，我也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了。与你相比，‘西境之花’又算得了什么呢？”塔奇米王子看着卡希尔，暧昧地笑着。

  卡希尔咬牙，心里骂了塔奇米一句“愚蠢的猴子”，但脸上却露出娇羞：“哎呀，殿下这话说的，真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呢！”

  狼骑兵的包围圈已经距离特尼纳不到三米的距离。

  特尼纳依然抱着那柄红色的长枪，遥望着山脚下碧蓝色的湖泊，满身血污发丝凛乱，眼神孤独而凄然。

  “特尼纳，站起来！”父亲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马蹄飞溅尘土扑面：“你必须变强！为了尼克雷思尔家族的未来！”

  “父亲说我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到时候会有很多西境贵族的公子少爷们来咱们家里作客。这次回去之后，父亲也会顺带安排姐姐的婚事吧？”特蕾娅的声音。

  “噢，露西，露西，朝露的仙子，你是那样的触摸不透，这感觉就像遥远的星空。我试着去接近，而我却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什么……”骑士训练营那个男孩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是呢？为什么最强者就不能是女人呢？”萝拉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特尼纳姐姐，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菲比的声音。

  “抉择吧，特尼纳。向加尔献祭你妹妹菲比的命，还是向我献祭你自己的命。加尔已经取走了一半的祭品，你的两个妹妹通过鲜血与他连接在了一起，若是让他杀死菲比，那一切诅咒都将随同加尔一道烟消云散。”罗琳的声音。

  “你会爱上一个男孩，他也爱着你，在盛夏的大厅里，你们会相拥着跳舞，也会并肩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那个时候，你将品尝到爱情的甜美滋味。”加尔的声音。

  “特尼纳……”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温柔，背对着她站在盛夏的星空下，面露微笑，满园白桂花随风纷飞。

  特尼纳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容，看着他星光般明亮眼瞳里那满满的情意。

  “我喜欢你。”他说，缓缓伸出手：“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吗？”

  特尼纳灰色的瞳孔里溢出明亮的光彩。

  她重重地点头，泪水夺眶而出。她当然愿意陪他跳舞，别说一支，就算是十支百支，就算是永远……她都愿意。

  她颤抖着向他伸出手。

  一阵风吹来。

  男孩的身影化作了白色的花瓣，散落到了天地之间。

  特尼纳瞪大了瞳孔，不知所措。

  失望、伤心、愤怒、悲痛……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她的心脏割裂。

  干涉的眼瞳里再度涌出泪水，她咬着牙，目光愈发绝望。

  “特尼纳，你还期待着什么呢？”加尔问：“还在等待他的到来吗？”

  特尼纳摇头，使劲摇头。

  “他不会来的。他不是你的救世主。”加尔说：“难道你忘了吗？他背叛了你啊。他叛逃到了北境，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在你身边陪着你。”

  特尼纳还是摇头、拼命摇头。

  “他已经心有所属，他甚至已经将你遗忘！”加尔的声音带着怒火：“这样的背叛者，并不值得你的爱！”

  加尔的幻象在特尼纳的身边显现。

  他蹲下身，紧紧拥抱了特尼纳。

  “对于背叛者，只有一条路可言。”他低声说：“我们当还他以鲜血、还他以同等的痛苦！”

  特尼纳愣了愣，她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三目血神。

  枪尖划破了她的手指。

  一滴鲜血顺着枪柄流淌。

  狼骑兵举起手上的长矛，齐齐朝特尼纳的头上扎去。

  “结束了！”卡希尔看着这一幕，心满意足地笑了。

  突然有白色的光明爆发，一瞬间遮蔽了太阳。

  以特尼纳为中心，光芒缠绕成一个圆盖，旋转着放大，盖过雷霆峰，盖过饮星湖，盖过整片嚎鹰谷……

  卡希尔瞪大了眼瞳，光明淹没而过，留下绝对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