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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隐形的闯入者下》(33)

2022-12-17 作者: 木兰
  灵魂
  6天的贵阳之行匆匆结束了,遗憾的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看看美丽的贵州山水。不过,天公也不作美,这几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下雨,也没法真正去游山玩水。再说,在这样的境况和心境下也没有玩的兴致。

  回到海口后,还有一个多星期佟佳就该走了。从贵阳回来时,带回来了一碗做法事时开过光的白米,和尚让我们带回来吃掉,说是可以添福避灾。这几天我都做了饭,让佟佳一起回来吃。一听说吃了这饭会有福气,佟佳还真的不去跟朋友吃饭了,天天回来陪我吃饭。这大概是来到海口后他跟我吃得比较和谐、比较舒畅的几顿饭了。

  佟佳快走的前两天,应朋友的邀请,我带着佟佳去见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朋友比佟佳大不了多少,与佟佳也算是有共同语言,大家聊得比较开心,也比较投机。朋友聊起了自己以前的一些非同寻常的经历,引起了佟佳的一些共鸣。佟佳一时兴起,也聊起来他这次“发病”时的经历。我平时问他,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想去触碰他的痛处。现在他自己愿意说,正中我的下怀,赶紧聚神静听下去。

  “那天我该离开上海回北京了。”佟佳回忆着说,“我早上起来,拖着行李去了高铁站,在站里还见到了一起来的同事。我跟着人流,一起准备检票进站,走着走着,不知怎么走岔了口,就走出了高铁站。等我再回来时火车已经开走了。我有点急,不知该怎么办,给北京的叔叔打了一个电话,叔叔说可以赶下一班,我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说,我一边在旁边分析着。也就是说,直到这时他都还算是清醒的。走岔道是常有的事,他能意识到,并转回来了,还给叔叔打了电话。这说明此时此刻他是清醒的。

  “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这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佟佳说。

  “你失去知觉了吗?!”一个朋友问。

  “不,不是昏迷失去知觉,”佟佳说,“是失去了自我意识。突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全都不知道了。”

  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半张着嘴惊愕地看着佟佳,想象不出失去意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佟佳继续着他的讲述。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同时也感到非常非常的难受,只觉得我好像要死了一样。我脑子里好像出现了另外一个‘本位’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佟佳用一只手在头上比划着。

  “等等,”我打断了佟佳,“你说的‘本位’是什么意思?在英语里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中文辞。

  “就是……Soul,Soul(灵,灵魂)的意思。”佟佳想了想说。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呼吸几乎都屏住了,这大概就是我推测了许久的答案。他脑子里怎么会出现另外一个“灵”呢?这分明就是“魔鬼”输进他脑子里的控制波。我不动声色地缓了一口气,跟朋友交换了一下眼神,用尽量平静的口气回答他。

  “哦,中文就是‘灵’的意思。你继续,你继续”,我对他说。

  “我自己的灵仿佛在抵抗,不想往前走。”佟佳继续说,“可那个‘灵’又在说,‘一直往前走,走,把你的东西都扔掉!’。自己的灵好像不愿意扔,可我抗拒不了这个‘灵’。我把行李箱和旅行包都留在了路上。‘把鞋脱掉!’我又把鞋脱了,留下了。‘往前走,一直走,不要停下来!’。我就一直往前走去。

  我已经从高铁站顺着通道走到了飞机场。我光着脚还在继续往前走,我已经走出了机场,走到了杂草丛生的石子路上。我心里觉得不能再走了,可那个‘灵’还在让我往前走。我的感觉就像走在一个通往死亡的路上,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剩下唯一的感知就是往前走,走,走,走……只要一直走到尽头就了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我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我还在往前走着,碎石扎破了我的脚,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染在了碎石上。我好像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还在往那个莫名的尽头走着。”

  听到这里,我的心在颤抖,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他“发病”那一刻的真实感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生命的尽头、死亡的召唤?灵魂出窍时的忘我和挣扎?不,都不是,那是一种灵魂的博弈和灵魂的被强占,是被强行失去自我的、如死亡般的挣扎和痛苦。孩子太可怜了,他所经受的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经受过。

  我现在终于可以证实这长时间以来一直纭绕在我脑海里、困扰着我的一种猜测或推测了。当他有着极不符合常理的言行时,他的大脑的确是被侵占和操控了。这时,他的自我意识和感知的神经已被屏蔽或麻痹,而另一个被他称之为“灵”的东西占据了他的大脑,压制和操控,或者代替了他本身的意识和意志。这个“灵”其实就是他一直不愿承认、不敢面对、躲在阴暗处的“魔鬼”,就是那些罪恶的操控者们。

  “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佟佳继续讲述着,“我好像来到了一个郊外的小街上,有人在说话。我感觉恍恍惚惚的,像在梦里一样,听不清说什么,也看不清有什么,看见的东西都有些变了形。

  我突然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父亲的名字,‘子健’,我一激灵,仿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我向四周木然地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父亲。有人向我走来,上前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感觉很麻木,好像脑子和舌头都动不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大概我当时的样子很狼狈,或者很古怪?他们叫来了警察。

  警察问我的名字,我竟然想不起来我是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身上什么也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了。我的护照、手机都在扔掉的包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的身份。警察把我带回到机场的办公室。

  在警察的办公室里,我好像慢慢恢复了一些意识和记忆。我想起了我是谁,想起了我是从北京到上海来出差的,想起了北京奶奶家的电话。警察立刻给奶奶家打了电话,让去上海接人。”

  我和几个朋友都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了解他当时发生了什么。尽管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可听起来还是那么让人心惊肉跳、恐怖万分。这让我想起了他上次发病时的“裸奔”,估计也是这样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被操控着做出来的。还记得当时他一直在说“这不是我”,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现在想想好像可以理解了,那真不是他的本意,是另一个“灵”强加给他的。可是,他既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的确是一个无法说清楚的境况和处境。今天他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已经是个突破了。

  也许,让人发发怒、说几句粗话比较容易操控,可要让人做出极端反常的、甚至违背自身意愿的行为就必须先让人失去意识和自我;或者,必须要屏蔽掉人本身的自我意识。真是太可怕了,不知“魔鬼”当时用他们的光波都对佟佳做了些什么,以至于佟佳感觉像死亡一样的煎熬。天哪!孩子太可怜了,来到这个世界才十来年,人生一切还没开始,还没能体会到人生的快乐和美好,就已经开始年复一年的承受这样的可怕煎熬。

  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少年时期,也没有青年时期,有的只是一片灰暗,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病”经历。他做错了什么呢?他有什么样的罪呢?为什么他就该在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充满阳光的年龄,来承受这样的煎熬?如果说,这一切是人为安排的,那作为安排者来说,他们的人性在哪里?他们作为人类的同情心在哪里?他们的道德良知在哪里?他们的公义公正之心又在哪里呢?
  到了佟佳要离开的日子了,子健一月前已经给他订好了去美国的机票。我开着车去机场送他。进了机场后,我一直送他到了安检的门口。我不得不止步了。佟佳转过身来跟我拥抱了一下,我们俩眼里都潮湿了。这一刻,我们的心情都很复杂,是离别的伤感,是这一个月的纠葛,还是对未来的无限担忧呢?也许都有吧。这一次他算是基本恢复了,可以后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呢?以前我们还抱有侥幸心理,可能以后不会再发了,可现在看来,“发病”已经变成了一种常态。我们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觉得前景一片黯淡。

  这种“癫狂症”周而复始的侵扰,已经让我们这个家耗尽了所有的心神和能量。我难以想象下一次这“癫狂症”再来时我该怎么办。尽管在“魔鬼”操控下的佟佳非常可怜,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担忧和伤害了,我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去照顾和陪伴他了。这可怜的孩子跟我一样,命里多难,不知能不能熬过此劫,不知还要承受多久这样的折磨与伤害。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门里,眼泪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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