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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隐形的闯入者下》(31)

2022-12-17 作者: 木兰
  故伎重演
  从上海回北京后,佟佳尽管看起来没有前次那么严重,但还是不断闹出些事来,一点都不能让人省心。

  一天夜里,他睡不着觉,自己黑灯瞎火地跑到了三里屯,打电话把朋友都叫去喝酒。喝着,喝着,他就跟朋友吵起来,发起了脾气。朋友们劝他回去,他不走,大家又不能把他一人扔在那里。直到第二天凌晨,朋友们才好不容易地把他送回了家。

  子健到北京之前,叔叔每天晚上都要催促他吃药。有一天,吃完了晚饭,叔叔让他吃药,他不愿意,跟叔叔呛了起来,还有了肢体冲突。他大叫着冲了出去,在楼下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二楼奶奶家的窗户,只听见“嗵”一声,玻璃碎了。家里人都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会这么干,一时之间,一片混乱。

  过了一会,他自己竟然打了110,还把警察叫来了。他对警察说,叔叔虐待他,叔叔也有精神病。警察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上了二楼奶奶家。当叔叔开门看到警察时,一脸的惊愕,愣了愣神才问警察的来由。

  “有人报警,说你虐待人,有精神问题。”警察说。

  叔叔一听,知道是佟佳干的事,有些啼笑皆非。他把佟佳的病历和药都拿了出来。

  “你看看吧,到底谁有病。”叔叔一边说,一边把病历递给警察,“我让他吃药,他不吃,俩人发生了点冲突。你们来得正好,帮劝劝他吃药,我正发愁呢。”

  警察看了病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佟佳也上来了,大概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没人虐待你呵!你为什么不愿意吃药呢?有病就要吃药嘛!赶紧来把药吃了吧。”警察对佟佳说。

  佟佳一看赖不掉了,只好当着警察的面乖乖把药吞了下去。

  警察走了。佟佳不愿回家,跑到他开卡的足疗店去了,做完了足疗,就直接睡在那家足疗店了。我们听了都觉得难以理解,不知道他在家怕什么,在外面倒不怕。子健回北京之前,他一直每晚都睡在那家店里。

  我听了这发生的种种事情,有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与上次“发病”过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也是7月开始“发病”,亢奋,话多,睡不着觉;甚至连发生的事都差不多,人走丢了,有人报告,警察找到了人;还为了吃药叫来警察;不断出去找朋友吃饭、闹事;等等。难道每次发病都会按照同样的程序进行和演绎吗?太不可思议了!仿佛有人在背后编排和导演这一切似的,太不自然了。感觉就像美国的科幻大片一样,都是一个套路,大概只有人为的东西才会透出这样的特质吧。

  佟佳的女朋友也因为联系不上他,担心他有什么事,提前从台湾回到了北京,急着要见佟佳。我们都觉得佟佳现在的状况不适宜见他的女朋友,可他非去不可,我们也无可奈何。

  当女朋友见到他时,惊呆了,不敢相信这就是佟佳,怎么才两个星期没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谁都能看出他有点精神异常了。难道是那个公司把他折磨成这样的吗?女朋友不禁伤心得落下泪来。

  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朋友解释,是工作压力大呢?还是原来就有“病”呢?还是“魔鬼”在搞他呢?恐怕难以解释得清楚。算了吧,随她去吧。反正她什么都看见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女朋友就以佟佳有孩子为由提出分手了。其实,佟佳有孩子她并不是现在才知道,我们也知道这就是个借口,可我们能说什么呢?她并没有什么错,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谁能保证佟佳一定会恢复?谁能保证佟佳今后不会再犯?她没有理由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维系这段感情,就算她真爱佟佳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我们目前最担心的是女朋友的分手给佟佳带来的精神打击,刚刚没了工作,现在又没了女朋友。这要在常人,不疯也会精神崩溃吧!但是,对佟佳而言,现在没有了清醒的意识,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再有什么事会造成更多的精神伤害和压力了。一个飘荡不定、无法安定的灵魂那里还顾得上有没有工作、有没有女朋友呢?
  佟佳就这样又一次地失去了一切,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女朋友,没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没有了自信和自尊。每一次的“发病”都会让他变得一无所有,从里到外丢得精光。身心正常时所积累起来的一切都会在“发病”的那一刻化为乌有。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地在原地打着转,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可他又不得不艰难而无望地这样继续循环下去。他就好像被设在了一个可怕的魔圈之中,无法摆脱,也无法躲避,只能无奈而悲苦地转下去。这个魔圈已经耗尽了他少年时代的青春和青年时代的精髓,今后他还能转多久,撑多久呢?只有天知道了。

  子健回到了北京,看到了佟佳,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好些,症状没有上次那么严重。第二天,子健就带着佟佳又去医院了,原计划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就去住院,但医生看了也觉得暂不必住院,再观察观察。

  在我回北京之前,子健见佟佳症状不严重,带着佟佳又去了一趟蒙古,说想去看看菁菁。简直像中了魔一样,上次佟佳“发病”时去了一趟蒙古,这次又要带他去蒙古。

  我能理解子健想孙女了,可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在佟佳现在的状况下他们跑到蒙古去。上次佟佳“发病”时去蒙古的经历现在还让我有些后怕呢,这一路带着个半癫狂的佟佳,如果发作起来怎么办?我还有一个更担心的事情,如果他们把“魔鬼”带到了菁菁近旁,“魔鬼”去侵扰菁菁怎么办?可是,子健哪里肯听我的劝,还是带着佟佳去了。我也无奈,只好随他们了,他们若非要喝烫粥,就自己吹吧。

  我还有一天就要上飞机离开美国了。虽然焦急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但一想到又要去面对一个精神失常、极度亢奋和狂躁的、特别是还有可能受到某种隐形操控的佟佳,我就有些发怵,有些不寒而栗。一种内心极度疲惫的感觉袭遍了我的全身。

  佟佳每一次的疯狂后面都有可能是那只黑手的编导,疯狂中的佟佳仿佛已经不再是佟佳,而是“魔鬼”手中的玩偶或化身,正在按照“魔鬼”的旨意上演着疯狂的闹剧,而我们这些佟佳身边的亲人无形中就变成了“魔鬼”利用佟佳来玩弄和戏谑的对象。一想到这些,我又对这么多天来的担忧和焦虑产生了某种抗拒和麻木。我想,就是此时此刻我能在北京又能怎样呢?我能阻止得了这一切吗?如果天真要塌下来,我又能怎样呢?唉,随它吧!大不了一起死呗!死之前我真的再也不想受这种心灵折磨与摧残了。

  飞机降落在了北京国际机场,我见到了来接我的子健和佟佳。尽管在电话上子健说佟佳这次没那么严重,看着还挺正常,可当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能判断出他的异常。

  他上身穿了一件草绿色的T恤,下身一条浅蓝色短裤,脚上一双天蓝色球鞋,头上还戴了一顶咖啡色细草编织的牛仔帽,牛仔帽的两侧帽檐还往上卷了起来。这一身看起来有些滑稽,特别是那顶牛仔帽。我从来没见过他戴过这种帽子,这应该不是他喜欢的款式和类型。尽管别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奇怪和异常,但我觉得他神智正常时绝不会这样穿戴。

  他的眼神也让我觉得很陌生,哪怕是在笑的时候,也带有一种凶悍;难怪他的蒙古朋友说他眼睛里有杀气。他显得特别关注周围的事物,会用一种很专注的目光去观察周围的人,已经超出了对一般周围事物的关注程度,有时甚至超过了关注自身事物的程度。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由于“发病”的原因呢,还是神智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操控在别的人手里才会这样。

  他看见我好像很高兴,上前来跟我拥抱了一下,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听起来说话的逻辑性还可以,但思绪还是跳得太快,话题转得太快,有时还会嘿嘿地笑两声。他无疑还是在比较亢奋的状态,我心里开始打鼓,虽说看起来他没有那么暴躁,可谁知道随着事态的发展会怎么样呢?我无法像子健那么乐观。

  我到北京后的第三天,子健又安排我们一起陪佟佳去上海了,准备去取回佟佳丢的手机。在佟佳“发病”后的第二天,叔叔就接到了上海动车站的电话,说佟佳的护照和手机都找到了。当时叔叔到上海时,只想赶紧把佟佳安全地带回北京,没顾得上去取。

  这事听起来也有些蹊跷,佟佳的护照和手机都在旅行包里,行李没找着,居然找到了护照和手机。真是奇怪了,难道拿走行李的人还知道把护照和手机从行李中扔出来,而且还扔在警察可以捡到的地方?如果他只是贪财的话,就算护照他不想要,可三星牌的手机也不想要吗?实在有些说不通。我总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子健和佟佳也不愿多想,总觉得能找回护照和手机就是万幸了,特别是护照。

  “我们一起陪佟佳去取一趟吧。顺便在上海和苏州玩一玩,你不是早就想去玩吗?”子健对我说。

  “可我并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去玩。”我没好气地说。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子健总是在佟佳“发病”时安排出去旅游。其实,除了护照和手机外,其他行李找回来的可能性非常小,请朋友去代领一下寄回来就行了,何必我们三人跑去一趟。虽然我没去过上海和苏州,早想去看看,但在这种状况下去玩能有什么心情呢?想起上次佟佳“发病”时去蒙古,一路的担惊受怕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也许,子健一年就这么一个月的假,虽说是回来陪佟佳,但又不甘心天天守在家里。唉,算了吧,就陪他们去吧。

  几天来我静静地观察着佟佳,的确狂躁程度比上次轻一些,半夜不闹着出去了,躺下后也能睡几个小时,没有什么暴力的肢体行为,出去一般也不会与外人发生冲突。这让我们的担忧和压力减轻了不少。看来,这次“魔鬼”的刺激没有那么强烈。但是,他明显还在亢奋状态下,每天早上起来后总要找茬发泄一通。他会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与子健或我吵闹一番,然后像如释重负、轻松得意地扬长而去。每当这种时候,我们都不太敢接他的话茬,免得他借机发作,被他伤害,
  这天早晨起来,子健从楼下小区外买来了鸡蛋煎饼、油条和豆腐脑,这些是他每次回国最想吃的东西。我们准备赶紧吃完早饭,赶往高铁站,去乘坐开往上海的动车。佟佳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也来吃早饭了。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他吃完早饭,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吃完了,突然发现还有一个背包在他睡的五楼上,必须去拿。还要上五楼,他大概不太愿意去。

  “妈,你替我去拿一下吧。”他张口就对我说。

  “你自己的东西,自己去拿一下吧。”我对他说。

  “你帮我拿一下怎么啦!这点事都不能帮。”他口气不太好地说。

  其实,我可以帮他去拿一下的,也没有什么,可就是不想惯他这毛病。正因为他在“病”状,我们近来已经比较将就他了,何况并不是身体上的病。

  “那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让妈妈跑到五楼去帮你拿?你又没什么别的事。”我回了一句。

  他立刻眼睛睁圆了,嗓门也提高了,开始指着我嚷起来。

  “你怎么不可以拿一下,这点事都不肯帮!从小到大你帮我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管,只知道自己的实验和工作……”他嚷着。

  “我没有少管你,为你操了太多的心。我不去工作,吃什么?”我有点生气地说。

  他一听我竟敢还嘴,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指着我叫了起来。

  “你还有理啦?!你丢下我们跑到德国去,根本不管这个家……”他像下冰雹似的劈头盖脸向我喷来。

  “停,停!不要嚷,小点声也能听得见。”我一只手捂着耳朵说。

  “不停,就是不停。你跑到德国去为什么?为什么?”他叫得更响了。院子里的人都诧异地向我们的窗口张望。

  “我那是被逼的……”我忍不住低声说。

  “谁逼你?谁逼你?你说……”他叫着。

  我感觉我不能再跟他说下去了,吵闹会无休无止。我开门走了出去。他追了两步到了门口,停了下来,可能突然意识到最好不要闹到外面去。

  我心情郁闷地在小区里走了一圈,远远看见他也下来在那里抽烟,眼睛不断向这边看,大概是怕我一气之下真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内心愁苦地思忖着,真不知道这种状况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他现在有几分清醒,几分糊涂?那些话有哪句是他的、哪句是“魔鬼”的?尽管,我也知道,他现在也许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根本无法控制说出来的话,甚至有可能都不是他在说。我不应该跟他计较。但我还是很难不为他的话动气和难过,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的深刻含义。所以,每次他发作时,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伤害。可我们能怎样呢?除了忍受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回去了。他好像也平静了下来。我们都沉着脸,沉默地拉上行李出了门,时间已不多了,须尽快赶到车站去。

  到了上海,我们一下火车就去了上海火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取回了佟佳的护照和手机。子健很想看一下那天的监控录像,也许能看见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手机送回来,却把箱子和其他东西拿走了。可我们被告知,只保留了10天以内的录像,10天以前的都删掉了。事情已经过去两周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录像了。我们只好作罢了,其实,本来也没指望能找回什么。我倒不在乎箱子,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手机送回来的。这人为什么会把手机送回来,却不一起拿走呢?难道那手机会咬人不成?
  我们拿了手机出来,在火车站里高大宽敞的室内通道上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拉着箱子,有的提着行李包,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向着不同的方向穿流着。到了车站口和机场通道的交界处,佟佳指了指车站口,若有所思地说,“我当时就是从这个站口不知怎么地走了出来,顺着机场的方向走过去了……”

  我看了看那个口,的确,如果不注意的话比较容易走岔道。“可是,你为什么把箱子和包都扔了,鞋也脱了呢?”我看着他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你就别问了。”他不耐烦地说。我只好闭嘴了。他大概想起这一段有些痛苦,有些不堪回首吧。他不想提,我也就不再追问了。但是,这在我心里的确是个谜团。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向着机场的方向慢慢地走着,这就是佟佳当时扔掉箱子,脱了鞋,光着脚走过的道路。我一边走,一边想象着佟佳当时光脚踩在这冰冷的石砖上,目光呆痴,脸色苍白,迈着机械性的步子向着前方漫无目的地走去。他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两旁的人投过来的惊异目光和询问的声音,此时此刻仿佛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往前走,往前走,走到生命的尽头。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刀绞般的疼痛。

  佟佳“发病”时,虽然比较亢奋,难以控制情绪,可一般还是不会做太不符合常理和违背正常认知的事情。他的行李如果是遗忘了或者被偷了,都说得过去;但是他自己扔掉的,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也许,就像上次裸奔一样,在那一刻,他脑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极其特殊的变化和反应,不仅仅是亢奋那么简单,致使他失去了正常的意识和判断。那会是什么呢?
  在上海和苏州的这几天,我并没有看到和感受到让我期待已久、闻名天下的江南风情,不免有些遗憾。都市里的高楼和街道看上去与其它城市的别无二致。

  晚上,我们赶去观看黄浦江岸的夜景“上海明珠”,这是上海唯一值得观赏一下的景致了。快接近江岸时,人群像潮水一般汹涌,我们几乎被人潮推着往前涌,黄浦江岸边的人群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我们挤都挤不上去。以前还听说晚上岸边的情侣一对挨一对都坐满了,几乎没有什么私密空间可享受。现在看看,怕是站几层都站不下了。真难以想象赶上逢年过节这里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只好在几层之外,把相机举过前面蹿动着的人头,拍下几张对岸“上海明珠”的灯光夜景就赶紧离开了。

  我们也去了苏州附近的水乡,周庄。沿着镇上的小河道,我们坐着小船游了一圈。虽然岸边的民居和水上的石拱桥依旧,可我一点也体会不到那种小桥流水人家、柳暗花明春事深的江南清雅别致的诗情画意,到处都被商铺和霓虹灯所充斥,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那种自然清雅的意境和感觉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想象和期望太高,对现实有些失望呢,还是心情不佳,没有欣赏的闲情逸致呢?也许都有点吧。

  虽然佟佳时不时会跟我们吵闹和发火,但这次的出游没有出现走丢和与人发生冲突的事情,我们算是省了不少心。自从在上海走丢,误了火车后,他好像刻意处处紧跟我们,避免走失。如果有时必须分头行动的话,他都要跟我们说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而且会准时在那里等候。看着他这样,你很难想象两周前他出现的那次完全迷失。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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